邸含瑋(北京大學 藝術學院,北京 100871)
構建新型“一帶一路”文化
——從舞劇《絲路花雨》看開去
邸含瑋
(北京大學藝術學院,北京100871)
2013年9月和10月,習近平主席在出訪中亞和東南亞國家期間,先后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重大倡議。2015年3月,國家發改委、外交部、商務部經國務院授權正式發布《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1],向國際社會闡明了中國政府的構想與主張,即堅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則,積極推動沿線國家發展戰略的相互對接,讓古絲綢之路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加強亞非拉各國在經濟、文化等領域的相互聯系,實現共同發展、共同繁榮,共同打造政治互信、經濟融合、文化包容的利益共同體、命運共同體和責任共同體。如果說“政治互信”是頂層的戰略設計,“經濟融合”是具體的實施方略,那么“文化包容”則是(沿線國家)人民能夠長久享有此“愿景與行動”福祉的精神保障。“文化包容”的愿景是文化的共榮,行動是文化的“走出去”和“引進來”。我國作為古絲綢之路的重要端點和此次“愿景與行動”的發起國,有責任、有義務將文化的“走出去”作為率先行動的內容。
文化無疑要依靠具體的載體而傳播,文化產品正是這載體的重要組成部分。舞劇《絲路花語》雖然誕生于30多年前,但是由于作品本身在思想上、藝術上的特點,使得今天不但其藝術價值依然閃亮,更難能可貴的是,人們對其文化產品的屬性也產生了更深刻的認知:該劇的主題謳歌了中華民族睦鄰友好、和諧共榮的原則,直接指向了“一帶一路”中提出的“文化包容”;該劇的題材——故事發生的絲綢之路,就是“一帶”的古代原型;該劇的體裁——懲惡揚善的正劇體裁,既是我國觀眾的欣賞傳統,也符合當今各國觀眾的欣賞習慣;該劇的舞蹈直接來源于敦煌壁畫,將古代絲綢之路的文化之美形象地呈現在觀眾面前;該劇的舞臺造型描摹了盛唐時期的繁榮景象,具有鮮明的民族特點。因此,就弘揚“一帶一路”愿景精神而言,這是一部難得的力作。
絲綢之路是我國古代的通商要道,傳遞著商品、文明,交融著文化,該劇講述的故事也發生于此:老畫工神筆張和女兒英娘搭救了波斯商人伊努思。后英娘不幸淪為歌舞伎,恰在伊努思的幫助下,得以與父親團聚。父親重拾對生活的向往,恢復了繪畫創作,并在英娘舞蹈的靈感激發下創作了“反彈琵琶伎樂天”(敦煌壁畫的代表作)。但好景不長,英娘遭仇家陷害,無奈與父分離,并與伊努思遠走波斯。直到經年之后,才獲得隨伊努思奉唐朝召見而重回故土的機會,卻不想途中又遇仇家,在危難之際,神筆張用一場大火營救了他們,卻犧牲了自己。在隨后的27國交誼會上,英娘獻藝并揭發了仇家的罪行,使得惡人得以鏟除,絲綢之路重現往日的祥和與繁榮。
(一)以仁為本的人物形象、主題思想構建
英娘、神筆張、伊努思等這些劇中的人物形象,以及劇作結構中矛盾沖突的設置、事件的設計等,都是創作者憑借對壁畫情感本質的理解,加以想象之后合理地創作出來的。人物是虛構的,但在唐代絲綢之路的背景下,觀眾又都會相信他們的存在,這是由于他們具有典型性:英娘秉持中國古代女性特有的善良、聰穎的美德,神筆張則是中國古代勞動人民智慧、樸實的代表,伊努思又體現著波斯人的信仰與誠信。這些人物是那樣的真實,以至于觀眾頭腦中會掠過“歷史上也許真有其人”的閃念。同時,他們身上有一個共同的特點:仁。
習近平主席在布魯日歐洲學院演講時曾明確指出:“在春秋戰國時期中國哲學思想領域就出現過百家爭鳴、百花齊放的盛況。老子、孔子、孟子、墨子等思想家上究天文、下窮地理,廣泛探討人與人、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的真諦,他們提出的很多理念,如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仁者愛人、與人為善、天人合一、道法自然、自強不息等,至今仍然深深影響著中國人的生活。”[2]可見傳統思想之于中國的重要性。反過來說,建立在傳統思想價值之上的作品,才能夠更深刻地代表中國文化。在這其中,人與人之間、人與自然之間的和諧統一觀念是由我國古人早于西方數百年提出的,并集中地表現在“仁”與“和”的價值觀中。
踐行“一帶一路”愿景精神,首先要明確的是以仁待人方能合作共贏的觀念。正如該劇中,若沒有開篇之處神筆張與英娘搭救伊努思,也就沒有幾年后伊努思解救英娘。“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和”并不是簡單地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而是求同存異,即在尊重對方個性的前提下,秉持仁愛之心相互溝通。劇中英娘隨伊努思來到波斯生活了數載,由于民族文化的差異,他們之間難免會有沖突,但是英娘秉持中國傳統女性的善良、仁愛之心,與異國他鄉的人民一起生活得非常融洽。而且通過對異域舞蹈風格的學習,使得自己的舞蹈技能也有了進一步提升,形成了共贏的發展格局。這亦如該劇故事的時代背景:由于唐朝的統治者注重對外交流,各國的使節、商賈頻繁地往來于本國和大唐之間。對于中國當時的文化而言,“走出去”和“引進來”都取得了豐碩的成果。絲綢之路正是這一文化傳播的路線,敦煌石窟便是此文化的一種形象化的表達。可以說,求同存異是一種精神、一種胸懷,更是一種自信。文化自信對人而言是寬容、豁達,對一個藝術作品而言便在于其風格對該民族傳統思想展現的堅定與鮮明。
(二)以合為美的藝術風格、藝術樣式呈現
從該劇的藝術風格來講,對中國傳統美學思想的繼承和踐行是其成為藝術經典的保證。首先,最為成功并被后人推崇的就是創作者依據敦煌壁畫上的舞蹈造型進行聯想和創作,形成了一段段獨具風格并可承載敘事要素的舞蹈。繪畫作品具有“從運動的事物中,選擇、提煉那孕育包含著事物前因后果的靜止瞬間,并通過這一瞬間去表現人物的性格和事物運動的持續性”[3]的特點。而該劇的創作者則通過這些僅存的“瞬間”,穿越時空,藝術地洞悉了這“瞬間”的先后以及因果,再創造性地通過舞蹈呈現出來。這樣,“瞬間”造型就成為流淌的舞姿,平面繪畫變成了立體的真人表演,前世的文明走到了今世的人面前。
在視覺藝術中,經常會談到藝術真實與生活真實的問題。由于“假定性”的存在,藝術中對生活的呈現與真實的生活形態間必然是有距離的。由該劇獨創、后來成為敦煌舞基本特征的“S”型舞蹈定律,無疑是迥異于現實生活形態的。但就其表達的對理想世界的美好向往、對人的精神的塑造而言,與現實生活中人們通過勞動改變生活以及通過道德、規范、信仰提升自己的情操,又是高度一致的。“藝術家們長時間潛心觀摩研究敦煌壁畫,收集和臨摹壁畫中最富有特點,別致新穎的舞蹈造型,然后通過形體一遍又一遍模仿體會,尋找這一個動作和另一個動作的內在聯系和韻律,經過不懈地艱苦探索,最后提煉出‘S’型三道彎式的舞蹈造型,這個動率的創立,給舞蹈開辟了一條新路。”[4]
由于舞蹈演員的創作工具是自己的身體,在客觀上存在人類身體極限的問題以及表現力的有限與表達對象的無限之間的矛盾,而“S”型舞蹈的創編過程正是解決這個矛盾的例證:世界是由人類創造的(需要與大自然和諧相處,符合大自然規律),舞蹈也是由人類創作的,同是人類創造的產物,二者之間就必然能夠相互反映、相互構建。進而,舞蹈的創編存在著科學性的問題。壁畫是寫意的,其中的人物造型并非嚴格以人的骨骼形態為依據,因此需要創作者進行分析和篩選,把握不同藝術樣式間不同的假定性進行創作,同時結合人身體的表現特點,使“S”型舞蹈從巖壁走向了舞臺,從而以舞蹈的樣式形象而質樸地表達了我國的“天人合一”這一傳統美學觀念。
“天人合一”,可以說是“仁”與“和”的進一步發展,從人與人的交往拓展到人與自然的相處。所謂“合一”即非對立的和諧相處之意。該劇的主旋律配樂為琵琶古曲《月兒高》①,由于琵琶正是通過絲綢之路傳入我國的,這樣在配器上保證了與古代西域氣質的一致性;同時,《月兒高》本身具有很強的視像感,其旋律描繪的月升月落,很容易讓人在眼前展開畫面,有一種“月落山頭我隨前,夜夜愿陪爾共眠”的婉轉詩意,即我隨月走,我隨月眠,月雖在天上,天人已合一。如果說,與人之和、與天之和是“和”的表層要義的話,那么與人的藝術創作之和即是一種深層的延伸。創作需要靈感,有感而發,可以感于天地、感于人生,還可以感于人的創作。
感興論是中國傳統文學、藝術學中的一種創作觀念,指的是人(創作者)在生活中“感物起興或感物興起”[5],即通過對一件事物自覺或非自覺的關照,產生某種感受,再以文學、藝術的語言將其呈現出來。“感”即觀物有感,這是人類普遍存在的思維活動;“興”則是一種充滿情感負荷的表達,有急速、濃烈之感。清代葉燮在《原詩》中說道:“當其有所觸而興起也,其意、其辭、其句劈空而起,皆自無而有,隨在取之于心。”[6]這里即強調“興”是“意味著個人由于感觸生活事件而進入特殊的直覺瞬間”[7]。“感興論”作為藝術創作的一般規律,興起于魏晉,興盛于唐。而該劇的故事正好發生在唐代,不但如此,該劇的情節也為“感興論”作了一次完美的詮釋:當神筆張為創作壁畫而苦思冥想的時候,孝順的女兒英娘為了讓父親舒散胸懷而跳起舞來。父親在寬慰之余,突然被此刻舞姿的美所觸動,進而靈感迸發,揮灑筆墨,一幅“反彈琵琶伎樂天”的曠世佳作便妙手于壁上!筆者認為,在這一劇情段落中,表面上雖然有巧妙的欲揚先抑的情節設置,也有英娘符合其孝順性格的人物行動,但在更深層次上是講述一種創作規律,即“感興論”,父親正是感物(舞)起興,才成就神作。中國古典美學講究的是以意為美,情以物興、物以情觀。王國維在論及意境時曾提出“有我之境;無我之境”的說法:“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8]講的都是情與景、情與物之間的關系,即現實與情感之間的整體不可分割性。像這樣從作品的內容層面對文學、藝術觀念、規律加以闡釋,在文藝作品中是比較稀有的,換言之,也就愈加彰顯了該劇的可貴性。從文化的視野看,人類所有偉大的成就都會鮮明地鐫刻上民族的、地域的、甚至個人的印記。“一帶一路”的文化傳播,正要在文化自覺、文化自信的基礎上,實現以仁為本、以合為美。
在2000多年前的漢代,張騫出使西域,開辟了陸路絲綢之路,絲綢、瓷器等被帶到了中亞、歐洲,西域的藥材、植物傳到了國內。600多年前的明代,鄭和累計七次下西洋,行程遍布亞、歐、非幾個大洲,海上絲綢之路也由此形成。正是由于前人的不懈努力,我國的文明、文化在農耕文明時代就被傳遍世界。今天,伴隨著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新媒體的高速發展,文化的影響力越來越大,文化信息等能夠在極短的時間內輻射全世界的各個角落。國家、地區之間的交流合作,既需要經濟貿易的支撐,也需要文化交流的支持。“一帶一路”愿景的實現,離不開文化的交流,也離不開文化產品的貿易。一個國家的文化產品若想在其他國家、地區獲得認同,產生影響力,創造文化精品是一個先決條件。我認為文化精品的內容、形式是在各自完備的基礎上又和諧統一在一起的。內容上,主題明確、積極,感情真誠,人物形象鮮明立體;形式上,豐富、鮮活而統一,并能夠與情感相一致,能夠幫助傳遞內容信息。如上文所述,“精品”更多的是從藝術的角度而言的。同時,“一帶一路”在“合作重點”中強調一個“通”字,包括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和民心相通。民心相通的實質就是文化會通。文化交流是經濟貿易交流的基礎和保障,不同的文明只有在彼此尊重對方文化的基礎上,才能夠增進交往,才可能產生對話。所以,作為能夠“走出去”的文化產品,在“精品”基礎上,還需要有更具針對性的價值考量。
(一)踐行正確的義利觀,體現中國故事的核心價值
2014年7月4日,習近平主席在首爾大學的演講中指出:“要在國際關系中踐行正確義利觀。國不以利為利,以義為利也。在國際合作中,我們要注重利更要注重義。中國主張‘君子義以為質’,強調‘不義而富且貴,于我如浮云’。在國際關系中,要妥善處理義和利的關系。政治上要秉持公道正義,堅持平等相待,經濟上要堅持互利共贏、共同發展,摒棄過時的零和思維。既要讓自己過得好,也要讓別人過得好。不能只追求你少我多、損人利己,更不能搞你輸我贏、一家通吃。只有義利兼顧才能義利兼得,只有義利平衡才能義利共贏。”[9]習近平主席從國家交往的角度詮釋了義與利的關系,國與國如此,人與人也是同樣。那么,具體到文藝作品就更要將“義”與“仁”結合,化身為具體的藝術形象,進行情感真摯的表達。說書聽戲勸人芳,這是文藝自古而來的品格。賀拉斯揭示了文藝應當將審美娛樂與思想教育有機統一的辯證關系,他認為好的藝術形式應當是“寓教于樂”的,“既勸渝讀者,又使他喜愛,才能符合眾望”[10]。在我國,注重“文以載道”的教化功能也是歷來文藝創作的傳統。要達到“教化”功能,必然涉及“對與錯”“善與惡”的價值評判。
同時,在“義”的表達方式、呈現方式層面,還應該具有中國特色,這樣內容與形式才能統一。與西方崇尚個性張揚、強調個體價值不同,以我國為代表的東方國家更注重群體的、普遍的、甚至人與自然的價值關照,并由此產生了儒釋道等哲學、美學思想,提倡個體服從集體,個人服從國家,以及中庸、和諧的觀念。該劇之所以能夠在世界范圍內獲得成功,于我國觀眾看來是其具有敦煌文化特色,而于其他國家、地區的觀眾看來,則是中華民族獨特思維的具體外化。具體而言,亦如《絲路花雨》的情節設置,進言之就是劇中人物的行動,如他(她)在矛盾、阻力面前所做出的選擇。如開場不久的父女搭救伊努思,從宏觀的角度看是不同民族之間的友誼,而從創作者的角度看,就是為了表現出他們淳樸的民風、善良的天性。而這背后蘊藏的正是我們中華民族的傳統價值觀念,而且這件事越是做得不經意,越是說明這種觀念對他們的影響是根深蒂固的。再到后面父女受難時伊努思的解囊相助,同樣是波斯民族傳統文化觀念的體現。還有一處重要的情感表達是帶有強烈東方民族特點并不同于西方的,就是神筆張與英娘的父女之情是我國傳統的“百善孝為先、孝悌忠恕”等觀念的直接體現,如父親千里尋女,女兒跳舞為父親解憂,父親為女兒犧牲自己,女兒為父親報仇等。這種父慈子孝的題材展現了人世間最美好的情感,是弘揚中國故事核心價值觀的必然主題。
目前,我國一些優秀的影視作品已經走出了國門,并在異域他鄉獲得了良好的口碑,如習近平主席在坦桑尼亞進行國事訪問時提道:“中國的電視劇《媳婦的美好時代》在坦桑尼亞熱播,也讓坦桑尼亞老百姓了解到中國老百姓生活的甜酸苦辣。”[11]坦桑尼亞位于非洲東部沿海地區,也是海上絲綢之路的一端,其自然環境、人文環境與我國的差異不可謂不大,但是一部反映我國當代都市家庭生活題材的電視劇竟然能夠獲得認可,正說明了該劇對真善美的弘揚,對“義”在日常生活中夫妻、父母子女、朋友之間的形象的展現。因此,義利觀的表達,并非只在于矛盾沖突極端的家國情仇等大社會背景的故事之中,而是同樣可以從我們今天身邊的人和事中發掘出來。因為這種觀念根植于我們中華民族的骨髓之中,是我們最善于表達的思想價值觀念。
(二)符合普世的欣賞習慣,促進中國故事的傳播
從《禮記》的“大同說”到斯多葛派提倡的“人類普遍理性”,再到康德提出的“永久和平”“世界公民”命題,都是指向全人類范圍的整體價值理論。全人類共同適用和共同追求的,即是普世的。具體到一個作品而言,則要求其首先是有價值追求的,而后才能達到獲得普世關注的層面。從收益相對直觀、量化的電影產業來看,國內票房的冠軍到其他國家(地區)就未必能夠大賣,如《泰囧》《西游·降魔篇》等。其原因是存在著“文化折扣”的問題。霍斯金斯的“文化折扣”現象,是基于跨國影視產品流通的角度提出的:“當一個影視產品具備濃厚的文化特征,可能非常吸引該文化背景的觀眾,但是對不同文化背景的觀眾而言吸引力可能會大幅降低。”[12]實際上,“文化折扣”現象不僅適用于影視行業,同樣適用于對外交流的其他文化行業。那么普世性與“文化折扣”的關系是如何呢?其實,文化的普世性是相對于文化的特性而言的,就像我們常談的普遍性與特殊性的關系是一樣的,離開了普遍談特殊,或離開了特殊談普遍,都是唯心的。
而減小“文化折扣”的影響,還是要從基礎性工作做起,即研究“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民族、文化背景,社會政治、經濟制度,社會的思潮、風尚、甚至消費心理等,從中提取出普世性的價值因素,再映射到具體的作品當中去。我國有著五千年文明的歷史,文化資源相當豐富,從中提煉中既根植于中國大地,又符合其他國家、地區、民族欣賞習慣的題材來,以當代人的視角、全球化的視野重新審視加工,就能夠獲得異域民族人民的關注與認可。如同樣取材于絲綢之路的舞劇《大夢敦煌》、歌劇《張騫》,它們與《絲路花雨》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故事性較強,這說明人們對“故事性”“情節性”的需求是共同的、普世的。同時,這些舞劇的人物性格鮮明、主題明確而且直接指向了真善美。這里不能不提到好萊塢電影在全球的影響力,如《阿凡達》至今仍然是全球票房冠軍。誠然,逼真的、充滿想象力的特效制作給人以夢幻般的感受,而其對人類生存的反思及對人與自然關系的追問,確實具有全人類普世的思考價值。而《功夫熊貓》更是取材于我國,在世界范圍都產生了廣泛的影響。面對我國悠久的歷史,我們更要有意識地講好自己的故事,立意高遠,落筆實處。“真正的中國好故事,不是來自個人或群體的無病呻吟,也不是來自文化產業的跟風炒作,更不是來自藝術管理部門的行政指令,而應當從我們人類共同體生活的根源處自動流溢而出,正像泉水是從泉眼里涌出來的一樣。這種人類共同體生活的根源,正在于我們的自由的個體心性對我們所身處于其中的人類生存困境的真切體驗以及竭力脫困的奮斗過程中。”[13]
習近平主席在2015年3月舉辦的博鰲亞洲論壇中指出:“邁向命運共同體,必須堅持合作共贏、共同發展。東南亞朋友講‘水漲荷花高’,非洲朋友講‘獨行快,眾行遠’,歐洲朋友講‘一棵樹擋不住寒風’,中國人講‘大河有水小河滿,小河有水大河滿’。這些說的都是一個道理,只有合作共贏才能辦大事、辦好事、辦長久之事。”[14]習主席在談“共贏”時候,用了“水漲荷花高;獨行快,眾行遠;一棵樹擋不住寒風”這三個不同國家、地區的諺語來說明,這與我國的“大河有水小河滿”都具有共贏的意義。筆者認為選用這些諺語的原因在于,雖然“共贏”是普世的,但每個國家、民族卻有著自己的表達方式,我們傳播普世價值的時候,就要注意到他們的表達方式,并與之結合起來,才能夠使傳播更加順暢、高效。治國方略如此,文藝作品也是一樣。
我們知道,中國故事是具有文化軟實力效應的。“文化軟實力是特定人類共同體生活的價值系統及其象征形式所呈現的柔性吸引力”[15],在當代語境下指的是我國在世界范圍內的文化領域具有的一種影響力。文化軟實力的強與弱,不但關系到國家內部的穩定與發展,也關系到我國綜合國力的高與低。我國作為歷史悠久的文明古國應積極增強、提升文化軟實力,這是“一帶一路”愿景戰略的應有之義。文化軟實力是通過文化產品的正向累積效應形成的。所謂“正向”有兩層含義:首先是文化產品之“正”,即文化產品本身的屬性,上述特點前文已述,這里不再贅述。其次是積累方向之“正”,即對不同文化要秉持相互尊重、和諧共存的觀念。大自然是豐富多彩的,正如生態學上要保持物種的多樣性一樣,對于人類的不同文化、不同文明,也一樣要尊重、包容。我國傳統美學思想中的“中和”“中庸”的美學原則,孕育了中華民族天然的包容性。與西方國家強調二元對立的哲學觀不同,我國一直講求“和而不同”、求同存異。在《絲路花雨》那擺脫一切束縛向往自由的“飛天”舞蹈形態中,是否存在波斯等異域的特性?如果不是古代的創作者持有開放的藝術觀念,我們今天便無緣獲此令人如癡如醉、遐想無限的審美體驗。而今天我們還應看到,我國文化產業的發展與發達國家相比還有很大差距,且不說歐美國家的文化產品,就是與我們文化同源的日本、韓國也有很多值得我們學習之處。我們都知道日劇、韓劇在我國的風靡,從《東京愛情故事》到《大長今》《來自星星的你》,再到當下《太陽的后裔》,均在我國掀起了收視熱潮。日本的戲劇導演鈴木忠志、韓國歌手鳥叔都為本國贏得了世界性聲譽。更加值得我們注意的是,像功夫熊貓、花木蘭這樣的中國題材故事,卻被好萊塢率先開掘并使產品暢銷于全世界,這不得不引起每一位文化產業的從業者深思。當然,同時這也說明我國的傳統文化中確實有太多有待我們去開采的寶藏。
“一帶一路”意愿精神的提出,為文化產業的發展提出了更切實的要求、更具體的目標,一部作品若想在國內外獲得好評,首先,要保證其精品性。“急就章”型的作品只可救急,是經不起時間考驗的。所以,要創作而非制作,只有符合藝術規律的作品才有可能長久地流傳下去。其次要做主流的文化產品,即傳播主流價值觀。創作者雖為個體,但接受者卻是巨大的群體,畢竟作品是為大多數人服務的。所以個體價值的張揚如果僭越了主流價值觀的接受區間,作品便難以傳播,難以得到觀眾認同。再次,作品在形式層面還要符合大眾普適的欣賞習慣。在“庫里肖夫”法則中,一個人的“微笑”放置在不同蒙太奇中會傳遞出不同的、甚至截然相反的情感信息。同理,從“認識論”語境中看,同樣的題材由于形式不同,會帶來不同的情感表達,由此產生的內外不統一便直接導致了作品(產品)的失敗。最后,要秉持包容的心態去創作,要尊重并體會、學習不同文化、思想、藝術樣式。只有自己的胸懷寬廣了,作品的格局才有可能寬廣,進而作品才有可能成為藝術精品。根植于我國的傳統文化精神,講好中國故事,方可獲得不同國家地區人民的認同與禮贊。
注釋:
①漢族琵琶傳統大套文曲,后被改編為民族管弦樂曲和古箏曲等。
[1]國家發展改革委,外交部,商務部.推動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愿景與行動[EB/OL].http://news.xinhuanet.com/gangao/2015-06/ 08/c_127890670.htm.
[2]習近平.在布魯日歐洲學院演講[EB/OL].新華網,2016-01-11.
[3]王一川.美學原理[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5.122.
[4]李文衡.甘肅當代文藝五十年[M].甘肅:甘肅文化出版社,1999.292.
[5]王一川.文學理論講演錄[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242.
[6]葉燮.原詩[A].王夫之,等.清詩話(下冊)[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567.
[7]王一川.文學理論講演錄[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243.
[8]王國維.人間詞話手稿本全編[M].呼和浩特:內蒙古人民出版社,2003.60.
[9]習近平.共創中韓合作未來共襄亞洲振興繁榮[EB/ OL].人民網,2014-07-05.
[10][古希臘]亞里士多德,賀拉斯.詩學·詩藝[M].羅念生,楊周翰,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155.
[11]習近平.坦桑尼亞雷爾會議中演講[EB/OL].人民網,2013-03-26.
[12][英]霍斯金斯,等.全球電視和電影:產業經濟學導論[M].劉豐海,張慧宇,譯.北京:新華出版社,2004. 45—46.
[13]王一川.當今中國故事及其文化軟實力[J].創作與評論,2015,(24):23—28.
[14]習近平.博鰲亞洲論壇2015年會主職演講[EB/OL].人民網,2015-03-28.
[15]王一川.理解“中國國家文化軟實力”[J].藝術評論,2009,(10):62—65.
2016-01-05
邸含瑋,男,天津人,北京大學藝術學院在站博士后,戲劇與影視學博士,講師,主要從事藝術學理論、戲劇藝術理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