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不能再以污染換增長
——中央環保督察在河北引發沖擊波

文/張百新

決不能再以污染換增長
——中央環保督察在河北引發沖擊波

文/張百新

直接點名，一針見血。中央環保督察組進駐河北。從開通舉報電話，到一線實地暗訪；從邊督察邊交辦，到集中反饋督察情況；從問題移交移送，到限時拿出整改方案……一系列不同尋常的“亮劍”，在河北引發一波又一波強烈沖擊，并推向全國。

雷霆亮劍刺破一批污染“膿包”

大氣污染突出，多個城市空氣質量常年全國排名后十；近四分之一水體為劣五類水質；農村污染嚴重、生態功能退化……偏重的產業結構、多年粗放式發展，京畿大省河北“水、陸、空”已遭立體污染。中央環保督察首個試點進駐河北，筆者根據5月3日的反饋意見，“按圖索驥”，實地探訪。

——滹沱河是海河流域的重點河流，流經石家莊、衡水等地。在藁城、無極交界處，河溝里污水顏色如墨汁，溝邊土壤被染成深黑色，氣味異常刺鼻。附近一個正在澆地的村民說，有時候抽上來的水是黃花帶綠沫的，能把莊稼澆死。

——冀南鋼鐵重鎮武安，通往市區的道路上，進出鋼鐵廠的大貨車魚貫而行，塵土飛揚。位于崇義村附近的裕華鋼鐵公司白煙滾滾，廠區堆滿一卷卷盤條，周圍村民對鋼廠又愛又恨。這家公司因違反規定，新建或續建鋼鐵項目，被中央環保督察組直接點名。

——違規建設鋼鐵項目的除了民企，還有國企河鋼集團唐鋼公司、邯鄲新興鑄管公司。筆者調查，去年，唐鋼承擔煉鐵產能壓減任務，需要拆掉一座大高爐，異地建設一座小高爐。在中央環保督察組督察時，異地建設的鋼鐵項目沒有取得備案，撞在“槍口”上。

——唐山4個鐵合金項目，未完成產能替代，違規新增產能。筆者調查，鎳金實業、鼎祥錳業、乾億實業3個項目雖有備案和產能置換手續，但沒有真正落實。曹妃甸開發區騰達科技8萬噸鎳鐵合金項目既沒有備案，也沒有產能置換。

部分河流水質惡化明顯、違規建設鋼鐵產能、違規審批上馬項目、“散小亂污”問題集中、散煤污染治理緩慢、煤炭等量替代弄虛作假、油品質控監管流于形式、列入淘汰鋼廠仍在生產、制革企業污泥廢料長期堆存、飲用水源保護區大量建設別墅、礦山開采揚塵污染生態破壞嚴重……

中央環保督察組明察暗訪36天，向河北交辦31批2856件環境問題，直接點名28家企業，近萬字的反饋意見，措辭嚴厲，直言不諱，污染“膿包”被逐個刺破。截至目前，中央環保督察組交辦的環境問題已全部辦結，河北還將結合督察整改要求，對環保大檢查清查出的13784個違規項目于今年年底前查處到位。

一針見血直擊重疴癥結“病灶”

中央環保督察組指出，“一些地方重發展、輕保護現象較為普遍”。筆者了解到，由于污染治理中涉及壓減產能、企業關停、人員安置、環保投入增加等問題，“治污染”還是“求增長”，不少企業選擇后者。

位于河北沙河市的嘉晶玻璃有限公司，因“批建不符”被中央環保督察組點名。筆者了解到，這家公司因環保設備不能穩定運行，春節期間停產。嘉晶玻璃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李宗奎說，企業兩條玻璃生產線全部使用天然氣，由于去年氣價上漲，每天凈虧近40萬元，企業改燒成本較低的重油，導致排放數據連續超標。

“原來治污就像打一巴掌，這次感覺刀真的架在了脖子上。”李宗奎說，“環保再不達標，就會死得很慘。”為了盡快復產，公司新投資3080萬元，目前正在進行技術升級改造。

辛集市宏四海皮革有限公司因產生的危險廢物沒有及時處理被通報。河北有資質的含鉻污泥處理企業只有一家，攢夠一車再轉運成本低一些，還有一個私心，多儲存一段時間后水分蒸發，處理費能差一倍。“過去我們以為自己在環保上努了力，但仍被點了名，對我們震動很大。”公司副總朱新勇說，“皮革生產圈子很小，被點名對公司聲譽造成影響。企業如果不消滅污染，污染就會消滅企業。”

深州市因“市政府主要領導違規干涉項目審批”被點名。深州市委主要領導對筆者說：“過去我們認為，引進大項目好項目、促進經濟發展就是造福百姓。現在深刻認識到，環境就是民生，而且是更大的政績。”

走訪中，一些基層干部表示，過去環保工作是“夾生飯”，兩頭著急中間不急，現在則是從省、市、縣一直到村，壓力只增不減。現在縣委書記直接盯一個企業的整改已成為基層環保工作常態。

石家莊藁城區黃莊村4家蛋托廠因污染被群眾舉報到中央環保督察組。九門鄉環保所長戴勝杰指著三星蛋托廠空空蕩蕩的廠房說，在中央環保督察組進駐之前，環保部門對這家企業已采取取締措施，但沒有達到斷水、斷電及清產品、清原料、清設備要求，一名鄉鎮干部和一名區環境監察工作人員因此被問責。

“這對我們是一個警醒，我們的工作標準與上級要求仍相差甚遠。”藁城區環保局主任科員孟慶華說。

不斷亮劍將掀全國督查“風暴”

督察反饋意見措辭嚴厲地指出，河北對嚴格落實環保工作黨政同責、一崗雙責方面重視不夠，工作壓力在傳導中層層衰減；違法違規上馬項目問題突出；部分重點工作推進不嚴不實；部分區域環境質量急劇惡化。

不講條件、不講理由、不折不扣地貫徹落實中央關于生態建設和環境保護的決策部署，治標和治本一起抓、預防和整治一起上，一場摧枯拉朽的攻堅戰已經在河北打響。

偏重的產業結構和燃煤為主的能源結構，是河北大氣污染嚴重的“罪魁禍首”。對此，河北省明確提出，將堅定不移化解過剩產能，對違規新建鋼鐵項目或封停鋼鐵設備復產所在地黨政一把手，先免職、后調查處理。針對督察反饋意見，河鋼集團唐鋼異地建設鋼鐵項目在4月底取得備案。而且，河鋼集團承諾當好“先行者”，今明兩年再壓減煉鐵產能260萬噸、煉鋼產能502萬噸。

同時，大氣、水、土壤等一系列環境污染治理專項行動也已經開始啟動。領導干部考評問責、環保網格化管理等一批“治根本、管長遠”的環境保護制度正在建立完善。河北還將在全國率先啟動省級環保督察制度、省以下環保監測監察執法垂直管理改革。

當前，中央環保督察組在河北的督察工作雖然暫告一段落，但“環保風暴”帶來的強大沖擊波，正推向全國。

筆者了解到，今年將完成15個左右省份的督察工作，2017年將實現全覆蓋。同時，環保部要求各省（區、市）環保部門今年對30%以上的市級政府開展綜合督察，強化環保督政。到2020年，各省（區、市）完成一輪對市縣黨委政府及其相關部門的環保綜合督察。

“這場環保督察風暴讓人們警醒，明顯感受到環保督察的沖擊力，外省企業已經有了環保壓力和生存危機。”分管環保工作的沙河市副市長裴沛華說，他經常接到外地咨詢治污經驗的電話，“在環保問題上，誰心存僥幸，誰就是死路一條”。

輿論認為，面對遲早要來的中央環保督察，與其被動等待被揪出問題，不如主動地查擺問題，正視問題，把問題解決在前頭，將矛盾化解在前頭。

別試圖跟中央環保督察“掰腕子”

在中央環保督察組剛進駐河北時，恐怕當地有不少人還試圖跟中央環保督察“掰腕子”。有這種“慣性思維”也不足怪，以往有的環保檢查不是“一陣風”就是“走過場”，板子打在身上跟撓癢癢似的，誰怕？

但經過了此次督察，相信有人要為自己的錯誤想法而后悔。

中央環保督察組進駐河北，從開通舉報電話，到一線實地暗訪；從邊督察邊交辦，到集中反饋督察情況；從問題移交移送，到限時拿出整改方案……一系列不同尋常的“亮劍”，在河北引發一波又一波強烈沖擊，并推向全國。

在督察反饋意見中，中央環保督察組措辭嚴厲地指出，河北對嚴格落實環保工作黨政同責、一崗雙責方面重視不夠，工作壓力在傳導中層層衰減；違法違規上馬項目問題突出；部分重點工作推進不嚴不實；部分區域環境質量急劇惡化。河北省按照邊督邊改要求，目前已辦結31批2856件環境問題舉報，關停取締非法企業200家，拘留123人，行政約談65人，通報批評60人，責任追究366人。

以上督察情況給人兩點很深的印象：一是不敷衍，不拖沓，環境治理就要采取雷霆手段；二是不回避，不留情面，對環境問題就要一針見血。環境治理面臨嚴峻復雜的形勢，我們要有緊迫性，耽誤不得；一些環境問題具有頑固性，如果不直指病灶、痛下重手，就不會獲得良好效果。“原來治污就像打一巴掌，這次感覺刀真的架在了脖子上”，“在環保問題上，誰心存僥幸，誰就是死路一條”……

首次中央環保督察沖擊波帶來的震懾效應正在凸顯，這是“嚴”和“實”的結果。而針對領導干部開展考核問責，就等于扭住了環境治理的關鍵。去年，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領導小組第十四次會議審議通過了《環境保護督察方案（試行）》，強調建立環保督察工作機制是建設生態文明的重要抓手，對嚴格落實環境保護主體責任、完善領導干部目標責任考核制度、追究領導責任和監管責任，具有重要意義；生態環境保護能否落到實處，關鍵在領導干部。

加大環境保護力度、深入推進生態文明建設，各級領導干部責無旁貸。“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建設“美麗中國”不僅是對當下負責，也是對未來負責。當地領導干部如果不負責，就會被追責。可能有的領導干部不會“吃一塹長一智”，有的污染企業會在督察組走后又死灰復燃。對此，環保部環保督察辦公室主任劉長根介紹，“督察完以后，地方要制定整改方案，再組織具體整改工作。對于‘整改情況怎么樣’還會有一個后督察的制度設計，即‘回頭看’。”

這也是對那些“心存僥幸”之人的提醒：樹立正確的政績觀，別試圖跟中央環保督察“掰腕子”；經濟發展同生態環境保護并不矛盾，保護生態環境就是保護生產力，改善生態環境就是發展生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