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俠女鄭佩佩

文/木曰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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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世俠女鄭佩佩

文/木曰雨

鄭佩佩自傳《回首一笑七十年》封面

鄭佩佩自傳《回首一笑七十年》發(fā)布會現(xiàn)場

新年伊始，徐家匯美羅城廣場五樓新開業(yè)的上劇場里，正在上演開幕季話劇《來自遙遠的星球，一粒沙》。一月三日，該劇首輪的最后一場，演出結(jié)束演員謝幕時，導演賴聲川上臺宣布，三天后是女主角葉櫻的扮演者鄭佩佩的七十大壽，今天臺下坐著六十余位從全球各地專程來上海為她慶生的親友。于是，全場響起生日歌，獻上鮮花，推出蛋糕，吹滅蠟燭……就這樣，鄭佩佩在上海的系列慶生活動在上劇場拉開帷幕……

鄭佩佩對上海而言，身份特殊。她出生在上海，直到十五歲才離開，至今仍保有一口香糯的老派滬語。每次回到家鄉(xiāng)，面對觀眾，她一定要秀一秀上海話，套一套近乎。

她又是香港邵氏時代的電影明星，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紅極一時的武俠影后。

香港電影史上的重量級人物，如今依然活躍在影視劇、真人秀節(jié)目里，甚至還主演舞臺劇、出版自傳的，除了鄭佩佩，大概找不出第二位。

演舞臺劇，給演藝生涯一個考試

十年前，鄭佩佩與兩岸三地最牛的話劇導演賴聲川在飛機上偶遇。鄭佩佩告訴賴聲川，想把老師胡金銓的《大醉俠》用音樂劇的形式搬上舞臺！

就這樣，你一言，我一語，兩人間關(guān)于舞臺劇的起念，匆匆而過，一擱就是十年。

十年后，賴聲川突然來找鄭佩佩，請她去演他的夢想舞臺開張的第一出舞臺劇《在那遙遠的星球，一粒沙》。

接到賴聲川邀請的那一刻，鄭佩佩并不知道要演的是什么劇目，但她已經(jīng)關(guān)照助手立即對賴導演“say yes”（答應），沒等賴導出現(xiàn)，她第二天就坐上飛機去臺灣了。

香港著名演員焦嬌是鄭佩佩的閨蜜，她對鄭佩佩說，你應該給自己一個考試。演戲演了那么多年了，七十歲了，是不是應該給自己一個考試？電視、電影都不能完全反映演員最真實的演技，只有舞臺劇，才能真正考驗演員的功夫，是最好的考試。

沒有多少猶豫，鄭佩佩在七十歲前夕，勇敢地接受了這個挑戰(zhàn)。“不過我仍然繼續(xù)做我的夢，希望能把《大醉俠》變成音樂劇，搬上舞臺，紀念我的老師，同時當然是讓原子鏸來圓我的夢。”鄭佩佩這次演的是《一粒沙》，心里還是惦記著《大醉俠》。

主演《來自遙遠的星球，一粒沙》，對七十歲的鄭佩佩的壓力還是很大的。一來，在排話劇的同時，她還在拍著兩部電視劇《小情人》和《幻城》；二來，該劇涉及的那些天文方面的內(nèi)容和臺詞，對她來說兩眼一抹黑，完全不懂；再者，畢竟上一次演舞臺劇還是南國實驗劇團的事，這次重登舞臺，分明是在考驗半個世紀前的表演功底。

有意思的是，《來自遙遠的星球，一粒沙》這個舞臺劇原是為臺灣著名主持人張小燕度身定做的，初衷是為了幫助她走出失去摯愛的傷痛，試圖用劇中“戲劇治療”的情節(jié)完成一次真實生活中的“戲劇治療”。

然而，很多熟悉鄭佩佩人生經(jīng)歷的親友，看了戲后都會驚呼，如果說這個劇本不是專為鄭佩佩寫的，那么找她來演葉櫻實在是找對人了。

李立群看過張小燕和鄭佩佩主演的兩個版本的《來自遙遠的星球，一粒沙》后，對鄭佩佩說，你和張小燕演的葉櫻的最大不同是，她不信，你信。

鄭佩佩一直沒有去看張小燕版的《一粒沙》，她覺得她與張小燕兩個人的個性相去甚遠，但居然飾演同一個角色，只能說賴聲川很有本事，在同一部劇里，打造出兩個完全不同的葉櫻。

七個被邵氏力捧的青春玉女（左起）邢慧、李菁、方盈、張燕、于倩、鄭佩佩、秦萍

出版自傳，給七十壽辰一個禮物

鄭佩佩七十歲生日前一天，她的自傳《回首一笑七十年》在星云文教館舉行新書發(fā)布會。

既然演舞臺劇是對自己“演技的總結(jié)”，那么是不是應該把我出版過的三本書，改成簡體字出版，讓內(nèi)地的朋友可以共享一下呢？鄭佩佩這么想。

她輾轉(zhuǎn)聯(lián)系到三聯(lián)書店上海公司，副總經(jīng)理麻俊生爽快地答應了她的出版要求。然而，令她沒想到的是，麻先生認為不能只是綜合之前寫過的文章，一段段地摘錄改成簡體，應該把整個七十年的人生故事一氣呵成收在這本書里──那不就成回憶錄了嗎？于是推倒重來。

因為這本書是要作為給自己七十歲生日的禮物，所以就有了出版期限，一切要根據(jù)倒計時來進行。

《來自遙遠的星球，一粒沙》劇照

那些早已被鄭佩佩丟在腦后的往事，重新一件件被翻了出來。很快代替寫作痛苦的是無限歡喜，正如重走一遍人生道路，曾經(jīng)遇到的一個又一個貴人，讓她得心應手地把這件“禮物”完成。

師父星云大師在收到初稿后不到三天，就把序寄給了鄭佩佩，出版社的麻先生對鄭佩佩說，你師父夠仗義！老朋友蔡瀾起初拒絕為鄭佩佩作序，因為擔心可能涉及一些她不愛聽的往事。鄭佩佩對蔡瀾說：“你愛怎么說都行，都一把年紀了，有幾句真心話能聽到呢？”于是蔡瀾把序?qū)戇^來了。

鄭佩佩為了“身后”不麻煩他人，很早就把所有的照片捐贈給香港電影資料館，當時并沒想過有一天會出回憶錄。她說，結(jié)果現(xiàn)在為了出書反而給資料館添麻煩了。

重返銀幕，在人生谷底復出江湖

鄭佩佩為了遠嫁美國，從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息影，相夫教子近二十年，最終因緣際會，命運還是將她“趕回”了香港電影圈。重返銀幕鄭佩佩接拍的第一部戲是和周星馳、鞏俐合作的《唐伯虎點秋香》。

當時鄭佩佩的經(jīng)理人同時幫她接了好幾部戲，《唐伯虎點秋香》是其中一部。雖然其他幾部戲都是女一號，但是經(jīng)理人卻看好周星馳，因為這段時期他的戲部部賣座。參演賣座片，引得的目光自然就會多一點。

但是周星馳的電影出名“無厘頭”，鄭佩佩覺得自己缺乏幽默感，只能臨時抱佛腳，把周星馳所有的電影電視都拿來看，至少先了解一下什么叫無厘頭。

鄭佩佩曾與鞏俐打過交道，但當時是以香港衛(wèi)視主持人的身份。兩人在劇組第一次見面，鞏俐很意外：“咦？你怎么會在這兒？”

“拍戲啊！我演華夫人。”鄭佩佩差點被問住，轉(zhuǎn)念一想，鞏俐來自大陸，肯定不知道我除了做過主持人，還做過演員。

在《大醉俠》里飾演金燕子

在《唐伯虎點秋香》里的夸張表演

賣藥這場戲是《唐伯虎點秋香》里的經(jīng)典

開機當天吃夜宵的時候，周星馳聽見鄭佩佩和鞏俐用普通話聊天，像發(fā)現(xiàn)什么寶貝似的，立即請她充當他和鞏俐之間的翻譯。說著把他手上的劇本打開，跟她解釋著他們拍了一晚上都還沒拍成的那場戲。

鄭佩佩經(jīng)常在周星馳與鞏俐之間解釋來解釋去，最后還是解釋不通。后來終于發(fā)現(xiàn)，他們之間根本的問題，不是在語言不通，而是觀念不一樣。鞏俐在《唐伯虎點秋香》開拍前不久，在威尼斯影展拿了個最佳女主角大獎。一個國際女星，讓她來演無厘頭，或許有點放不下。

因為鞏俐的放不下，給鄭佩佩這位“新人”提供了很多機會，也讓她這位曾經(jīng)的“影后”看清楚自己該怎么去面對現(xiàn)實。

有一次周星馳突然問鄭佩佩：“佩佩姐，你能不能試試。”試什么？其實一開始鄭佩佩沒弄懂他到底想要干什么。等到弄清楚了他的意思，反而覺得有點興奮。“可以啊！可以試啊，不過我不知道該怎么演，你教我。”經(jīng)典“含笑半步顛”就是這樣誕生了。

當然也不是一次就成，來來回回地試了好多回合。每拍完一條，周星馳就回放給大家看，要每一個人看了都覺得好笑，才可以過關(guān)。

就這樣鄭佩佩的戲份就被越加越多，在這種機緣巧合里，變成現(xiàn)在大家心目中的搞笑華夫人。

然而，對于鄭佩佩出演華夫人這件事，她的母親并不能接受，一向被母親拿來炫耀的大明星女兒，已經(jīng)不再是女主角，更不能接受的是女兒已經(jīng)開始演“夫人”了！

鄭佩佩說，很多人可能都不記得，《唐伯虎點秋香》當時受到很多非議，今天卻突然成了經(jīng)典。當時鄭佩佩的老師胡金銓導演和師伯李翰祥導演，把鄭佩佩抓去狠狠地訓了一次話。他們雖然知道彼時的鄭佩佩需要工作，但是他們?nèi)匀挥X得，再困難也不能“自毀形象”，他們無法認同她的無厘頭。

還有一個小插曲，當電影公映的時候，海報上幾乎找不到鄭佩佩的名字，這也是兩位大導演所不能接受的。他們認為不管怎么樣，鄭佩佩是個武俠影后，武俠影后東山再起怎么可以無聲無息，還被糟蹋成這個樣子呢？不過奇怪的是第二天海報上突然就加上了鄭佩佩的名字：“鄭佩佩東山再起重出江湖”。

以《唐伯虎點秋香》的華夫人重返影壇，鄭佩佩說她并不在乎“一代打女復出之作僅演了一個配角”的質(zhì)疑，最大的壓力倒在于擔心自己不懂什么叫“無厘頭”。

鄭佩佩毫不諱言，在人生處于谷底的境況之下，必須放下“武俠影后”的架子，把拍戲當成“賺錢工具”。如果人家覺得這是一個落寞的武俠影后重出江湖討生活，那也是對的。說來說去不就是一個面子問題，她甚至曾經(jīng)落魄到在洛杉磯要去應聘Waitress（女服務生），都沒有人敢招聘她，因為誰也不相信她真的可以如此“放下”。所以，回到香港，能夠重新憑舊有的資本和現(xiàn)時的努力“找到一份工作”，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

“與我同時代的人，多半還是放不下的。”鄭佩佩坦言。例如娃娃影后李菁，甚至對鄭佩佩說，難道讓我學你嗎？我情愿向朋友借錢。

鄭佩佩并不贊同她的想法，她情愿通過自己勞動去賺錢。這是一種生活態(tài)度，也是一種世界觀。你老是想到以前多紅，沒有用，這些都過去了。

玩真人秀，向兒子學習收獲反響

說起真人秀，鄭佩佩有過多次經(jīng)驗，《花兒與少年》決非第一次。

多年前她曾陪女兒原子鏸參加東方衛(wèi)視的《我行我秀》，原子鏸以音樂劇歌手的身份，被選中參加了百老匯音樂劇《四十二街》的演出。

后來鄭佩佩又做過成龍的《龍的傳人》選秀節(jié)目的評委，從而加深了她對選秀比賽的理解，“真正的作用是給你提供一個舞臺，讓你有機會展示你的本領，所以比賽結(jié)果是誰贏都無所謂的，最重要的是你有沒有抓到機會，在鏡頭面前表現(xiàn)得最好”。

2014年鄭佩佩參加湖南衛(wèi)視的真人秀《花兒與少年》，節(jié)目組只是說一天給你一百歐幣，包括吃住行都在里面了，看你能不能完成這個旅行。

真人秀《花兒與少年》之“我們做飯那晚上”

花兒與少年飛起來了

因為鄭佩佩在兒子二十五歲生日的時候，送給他的禮物是一趟環(huán)球旅行。每天只給他一百美金，也一樣要包吃住行，他去了整整一年的時間，生活得很好。

所以她很有信心，兒子能做的事，怎么難得倒老娘呢？

當孩子們知道鄭佩佩要接這份工作時，都很吃驚，因為他們知道媽媽并不喜歡旅行。鄭佩佩告訴他們，這是工作，只要是工作，天涯海角我都能去的。

攝制組擔心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第一次他們跟鄭佩佩試鏡時問的第一句話竟然是：“你吃什么藥？”他們是擔心一個六十八歲的老人能不能扛得住整個旅行啊。

結(jié)果事實證明，鄭佩佩絕對比年輕人都扛得住！

這些年輕人中劉濤是最合鄭佩佩心意的，尤其是在到了羅馬，推著行李車找公車站，她那女漢子的行為，讓鄭佩佩對旅行增加了信心。“我喜歡濤最主要的原因，是因為從她的身上，我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影子。”鄭佩佩說。所以一直到現(xiàn)在，劉濤仍然是鄭佩佩的一個貼心的干女兒，這次為干媽在上海慶生，劉濤特地從韓國片場趕回來。

鄭佩佩說，當我們的團隊真的互相了解的時候，也是我們要分手的時候，其實就只有那么短短的十五天，有什么事包容不了的呢？包括每逢我抄經(jīng)的時候，凱麗老要笑話我說“抽筋”，或許她只是笑我普通話不標準，但感覺上她是拿我的信仰開玩笑。

令鄭佩佩沒想到的是，這個真人秀還真給她帶來那么多反響。“以前別人就像花花第一次見到我一樣，只知道我是‘華夫人’，”鄭佩佩說，“可是《花兒與少年》播出以后，大家都知道我叫鄭佩佩，或許還有人喜歡像花花那樣，管我叫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