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風流的人生是什么

文/黃佟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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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風流的人生是什么

文/黃佟佟

看到《極速風流》這種片名，相信任何一個文青都得皺皺眉頭：這都什么跟什么呀？但周三那天正好沒事，我和我友抱著必看爛片的心情，在一個落著瓢潑大雨的上午坐在了電影院。整個觀影過程的身體語言，從歪著順手瞄一眼手機到正襟危坐，再到愣在當場沉默半響，最后居然讓我賺到了一頓免費午餐。我友眼含淚水嚴肅地說：呀，佟佟，我必須請你吃水煮魚，你帶我看了這么好的一片子。

一部描寫F1賽車手的運動片讓兩個資深文藝女青年激動不已，想想這是什么概念——讓女文青激動必須得談人生啊，《極速風流》之所以讓我們這么激動還愿意出錢請人吃飯，全因為它就在談人生啊。這是一部披著賽車片外衣的純正文藝片啊，而且在談得一手好人生之外還談得一手好八卦，原來F1世界冠軍的名模妻子居然還插足過理查·波頓和伊麗莎白·泰勒，我了個去，這真是舍我其誰啊？

這是我近五年來看過的最好的商業電影，當然前提是你得忍耐它前十五分鐘有關賽車的無聊轟鳴（可能男觀眾會很喜歡這種轟鳴）以及男主角的難看。忍受完這些之后，你開始漸入佳境——簡單地說這是兩個性格截然不同的絕頂好手F1爭雄（所以英文片名叫《RUSH》）的故事，故事以怪咖尼基的視角展開。

尼基是出身奧地利的世家子弟，就是長相挫一點，他的家族盛產政治家和哲學家，最低也是商人，但他天生鐘愛機械——他搞掂他高貴的妻子靠了這一手，僅憑著屁股和耳朵，他就斷定他老婆的新車要媳火。正因為對車的性能與改裝了如指掌，憑著這一絕話，當年法拉利車隊的車神就指定要他加入車隊，而他的死對頭詹姆斯則是一標準英國紈绔子弟，金發碧眼，帥到沒天理，玩的都是心跳：姑娘，好酒，性，當然還有賽車。兩個人狹路相逢，從業余比賽斗到一級方程式，互相瞧不上。怪咖尼基生活節制，頭腦縝密，重視家庭，比完賽馬上回家，把過于幸福視為不安，把過于享樂當成罪惡，絕對不超過20%的冒險率是他的名言。而性愛高手詹姆斯則生活放蕩不羈，座右銘是“Sex，Breakfast of Champions （性愛，是冠軍的早餐）”，他在業內最出名的事跡是曾經有高達5000個性伴侶，人生最輝煌的戰績是1976年他在東京希爾頓兩周內接待了33名英航空姐，因為他的房號是33。

實際上在和尼基的較量里，詹姆斯始終處于下風，論穩定論技術論靠譜論心理承受力，他根本就沒有機會當冠軍。但他運氣好，1976年尼基在比分遙遙領先的情況下因傷退賽，詹姆斯敢于冒險，終于在大雨中拿到了他的第一個也是惟一的一個世界冠軍。而全世界仍然把敬佩的目光投向了尼基，他在嚴重燒傷40天后重新出現在比賽場地，憑著堅強的毅力獲得不可思議的第四名，顯示了一個男人在競技中最驚人的頑強與勇氣，雖敗猶榮，也讓同行們視他如神。

本來整個故事完全可以到此為主，敬業靠譜的成功者永遠好過任性胡為的冒險者，但編劇高超的技法讓這個故事的格調發生了最龐大的升級：當詹姆斯獲得冠軍之后乘著私人飛機全世界瘋玩的時候，兩個宿敵發生了一段對白，落敗的尼基問詹姆斯為何還不去訓練投入下一年度的比賽，詹姆斯說冠軍得一次就可以了，因為生命是享受過程，而不是結果，如果你不在勝利后盡情享受生命，那么生命的意義何在呢？果然，他也用他短暫的45歲生命全面實踐了他的人生觀，他沒有婚姻，獨身一人，在美酒與姑娘中穿行，改行當了電視評論員，一度投資失敗，潦倒到光著腳騎自行車，需要昔日的對手賞一頓飯吃，年紀輕輕因為心肌梗塞而去世，真稱得上一個現世的失敗者。而尼基呢？則一絲不茍視堅定地奪取他想要的各種勝利，他是1975、1977、1984三屆F1年度冠軍，退役后仍然是F1舉足輕重的大佬，當過捷豹車隊的總經理，最后還華麗轉身成了航空大亨，現在還活得好好的。這是絕對的人生贏家，但就是這位人生贏家，卻在老對手去世多年之后說了這么一段意味深長的話：我這一生喜歡的人不多，但詹姆斯是其中的一個，他也是我惟一嫉妒過的人。

我想我不是惟一為這句臺詞震動的人，原來在真正的成功者內心，他們也一樣渴望著成為另一種人：風流放蕩，隨心所欲，為一丁點所愛付出昂貴的代價，快意人生，縱情江湖，隨波遂流，一點也不老謀深算，一點也不志在必得，一點也不在乎結果。這真讓人羨慕，這在從來制訂嚴密計劃誓要奪取勝利的人看來是多么的自由，然而只有最勇敢的人才承認他們對他們是如此的嫉妒。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性格，這性格決定了自己的命運，《極速風流》這部電影最好的一點是它沒有劃出好與壞，也沒有圈定成功的偉大與失敗的卑微，它只是告訴我們世界上有這兩種不同的生命態度，談不上多好，也談不上多壞，因為成功與失敗并沒有本質意義上的區別，它是一體的兩面，生而為人，我們都同樣渴望勝利，也同樣恐懼死亡，同樣迷戀愛意，也同樣向往自由，哪種選擇都是命運，哪種選擇也都是性格。所謂真正風流的人生不是別的，正是以自己喜歡的方式過一生，并心甘情愿地承受由此而產生的一切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