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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師范學院 文學院, 重慶 涪陵 408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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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溯性敘事中的生命與言辭
——論長篇小說《古爐》中狗尿苔的生命意義
張羽華
(長江師范學院 文學院, 重慶 涪陵 408100)
摘要:《古爐》是賈平凹重要的一部著作。正視這部小說中少年兒童狗尿苔的存在和生命意義,是非常必要的。從狗尿苔身上,作家至少讓我們了解到了這樣幾個層面:童年記憶與作家創作的關系;身份對狗尿苔的生命意義;身體思考與文化意義;狗尿苔生命中的時間觀。這幾個方面不僅從少兒的角度作出了對歷史本身的思考,而且體現出少年兒童在歷史演變過程中存在的價值與生命的本質意義。
關鍵詞:《古爐》;狗尿苔;童年體驗;身份;時間觀;生命意義
在當代文壇上,賈平凹小說創作的實績是有目共睹的。他始終執著于鄉村日常生活的書寫,即使觸及到城市生活,也總是與鄉村有著某種關聯,并滲透著強烈的悲憫情懷。他的筆端不僅觸及到現實生活,而且也藝術化地還原到了歷史的現場。而一部六十幾萬字的巨作《古爐》,在賈平凹創作歷史上具有標志性的意義。就這部小說而言,賈平凹的創作視野依然沒有離開鄉村,不過,他把歷史的車輪推向了故鄉的小山村,第一次把“文革”的一個側面納入了鄉村的敘事版圖,體現出作家對歷史保持著一種清醒的認識。作家對歷史真實的追求,把鄉村的人與事嵌入到歷史的原生態場景,注重人物的生存命運,賦予鄉村歷史一種生命性,并表達出作家對歷史和政治的認知和判斷,對鄉民真切的體察和同情,是這部長篇小說不可忽視的思想藝術成就。更為重要的是,這部小說在文本的敘事過程中,作者更注重于狗尿苔這個人物形象的精心營構。作家以兒童的眼光來審視歷史現場,以純真善良的心靈來反映這個時代人們言行的荒謬和無知,以寓言的寫作方式來表達對這段歷史、民族、人性的深沉思考,從而使得小說藝術的審美內涵更加深刻。
文學總是與記憶有關的,當歷史已經被久遠的灰塵覆蓋時,我們只有通過回憶去揭開沉淀的歷史面紗,嚼咀封塵已久的歷史韻味。童年的記憶是屬于每一個人應有的權力,只要我們認真反思自己的人生歷程,就會感受到過往歷史的厚重。記憶對于作家來說顯得尤為重要,任何一部滲透歷史痕跡的敘述,都離不開作家個人的記憶。時光在年輪的流逝中日夜運行,遺忘和記憶是相隨相伴的,童年的記憶,留給我們的只是當時印象最深刻的瞬間感受或者是給我們心靈造成傷害最嚴重的那些人與事。就《古爐》而言,作者在經歷幾十年的風雨后,似乎記憶的東西就是那個時代歷史真實的存在。但是,如果不把這些歷史的真相付諸文本,也許過往的歷史即將永遠消失。賈平凹通過文學創作,抱著對鄉村寫作的摯愛與責任感,盡力地觸摸到生活的本質,思考人類普遍存在的困境和生命存在的歷史意義與價值,重構人類的文化精神,鑄造民族的靈魂,這無疑拓寬了文學藝術表達的廣度和深度。
以小說的形式來反省歷史,書寫歷史,不是事實的羅列和考證,而是以藝術形式參與歷史的思考與修復,以文學為載體來幫助我們共同記憶歷史。作家面對同一個事情,在記憶歷史原貌時,或許因作家的個體體驗、生活閱歷等因素,會對歷史懷有不同的記憶方式。但歸根結蒂,記憶都是通過文學這種特殊的藝術方式來拯救即將消逝的風景,重建藝術化了的歷史場景。長篇小說《古爐》中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個人物的活動,每一個人物的性格,都深深地烙上了“文革”時期的歷史印跡。同時,它還在國家控制相對薄弱的山區以活潑自由富有靈性的形式呈現著民間的生活面貌和人的情感世界,試圖讓我們從中尋找過去碎片化的歷史,感受鄉村原滋原味的生活,體察到生命的某種本質存在。
必須引起注意的是,賈平凹在2000年出版的《我是農民》一書中有這樣一段敘述:“古爐村里的人人事事,幾乎全部是我的記憶。狗尿苔,那個可憐可愛的孩子,雖然不完全依附于某一個原型的身上,但在寫作的時候,常有一種幻覺,是他就在我的書房,或許鉆到這兒藏到那兒,或者癡呆呆地坐在桌前看我,偶爾還叫著我的名字。我定睛后,當然書房里什么人都沒有,卻糊涂了:狗尿苔會不會就是我呢?我喜歡著這個人物,他實在是太丑陋、太精怪、太委屈,他前無來處,后無落腳,如星外之客,當他被抱養在了古爐村,因人境逼仄,所以導致想象無涯,與動植物交流,構成了童話一般的世界。狗尿苔和他的童話樂園,這正是古爐村山光水色的美麗中的美麗。”*賈平凹:《古爐· 后記》,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11年,第606頁。“文革”時期,作者只有10來歲,作為旁觀者參與了這件事,親眼看到父親被批斗,但作為受害者之一,根本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作家在敘述鄉村以及鄉村文化在遭受現代化的侵襲后,反過來回想歷史驚人的一幕,重整民族記憶的魂靈,建立一座想象性的鄉村歷史博物館,顯然是有其用意的。“記憶越憶越遠,越遠越清晰,越清晰越真實。”倘若沒有對歷史的記憶,就不會有賈平凹這部巨作的出現,更不會給我們帶來歷史的現場感。阿萊達·阿斯曼在《回憶有多真實?》一文中,針對記憶的真實性做了獨到的論斷,認為“若是沒有回憶能力,我們就不能建構自我,而且也無法作為個人與他人進行溝通。回憶固然并非總真實,我們卻不得不認為我們的回憶是真實的,因為它們是我們賴以汲取經驗和建立關系,尤其是賴以繪制自我認同圖像的材料。”*〔德〕哈拉爾德·韋爾策:《社會記憶:歷史、回憶與傳承》,季斌、王立君、白錫譯,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104頁。所以,《古爐》這部小說中隱藏著作家的童年體驗和人生思考,是毋庸置疑的。正如他自己說,“我的記憶更多的回到了少年,我的少年正是上個世紀六十年代的中后期,那時中國正發生著史無前例的文化大革命。”*賈平凹:《古爐·后記》,第602頁。“我的觀察,來自于我自以為的很深的生活中,構成了我的記憶。這是一個人的記憶,也是一個國家的記憶吧。”*賈平凹:《古爐·后記》,第605頁。
作為一部全身心書寫鄉村“文革”的小說,《古爐》最具特色的地方,就是書寫夜平安(狗尿苔)這個人物形象。作家以此為主要人物來推動故事情節的發展并進行審美觀照,這對童年的回憶較為完整地保留了自足性。吳曉東在談論中國現代文學回溯性敘事中的童年視角時,認為敘事視角都是由一個在場或者不在場的成年敘事者在把持,并指出“小說的童年往事是在成年敘事者的追憶過程中呈示的,這就使文本中的兒童視角成為回溯性敘事中的兒童視角”*吳曉東:《回溯性敘事中的兒童視角》,錢理群:《對話與漫游——四十年代小說研讀》,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9年,第191頁。。這里作者運用了回溯性的兒童視角來敘述古爐村的風云變幻,把古爐村的民俗文化、村民的精神價值以及政治事件等真實而富有想象性地描摹出來。所以,賈平凹選擇具有奇異功能的兒童作為主要敘事視角,揭示了被閹割的敘事美學,具有明顯的生命象征意義。
毫無疑問,狗尿苔是以民間的身份出現在古爐村的,無形中沾染了政治色彩和“革命”的情愫。在歷史發展過程中,他被戴上了“四類分子”的帽子,心中朦朧的政治伴隨著他的成長。他只關心溫飽和奶奶蠶婆的身體。他具有童年人的好奇和天真,善良和無知,同時又比童年人多了幾分幼稚和聰慧。同時,他又比那些同齡人多了幾分不幸。狗尿苔雖然不明白政治事件的具體內涵,甚至帶來的危險,但作為在古爐村的閑人,他又自始自終對政治事件的概念有著懵懂的認識。政治事件的“口號”、“民兵訓練”、“學大寨”、“斗爭對象”、“四類分子”“破四舊”、“串聯”、“走資派”、“革命委員會”進入了他的日常生活。比如在批判運動場面,蠶婆和守燈每次開會都自覺地站立在前面,他反問婆婆自己是不是四類分子;當四類分子守燈偷偷割掉天布家藤蔓根時,他氣喘吁吁地告訴婆說這算不算階級敵人搞破壞;男婚女嫁都要看階級成分,評救濟糧時那些四類分子都排除在外;分牛肉時,狗尿苔家得到剩下的殘渣肋骨;老順和來回在議論中,老順故意大聲說“運動”,還有來回在分救濟糧時,生怕別人說她后家的成分問題,她潛意識地說是貧農;當榔頭隊和紅大刀打起來后,處于危險的六升老婆發出憤怒的叫罵:“文化大革命我日你媽,你這樣害擾人”;黃生生以陌生人革命者的身份帶來革命的信息隨即造成的破壞,以及禿子金在與狗尿苔吵嘴時突然冒出來的“政治運動”,這些都潛意識左右著在古爐村穿來穿去的狗尿苔的生活、日常思維。敘述者通過狗尿苔的視角來傳達對這一歷史的根本看法,正如作者所言:“運動對中國人來說,這個從 1949 年以后就成習慣了,運動是習慣了, 過兩天就是個運動, 又是個啥運動來了。農村一般人運動來了還不積極。除過當時成分不一樣,地主、 右派,五類分子,他們也不就是積極,而是運動一來他們就得受批判,不是運動別人,是別人要運動他們。”*賈平凹、韓魯華:《一種歷史生命記憶的日常生活還原敘事——關于〈古爐〉的對話》,《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學報》2011年第1期。
敘事視角的選取,反應了作者審視世界的獨特方式、生活的感悟形式和歷史的審美觀照方式。《古爐》選取了一個獨特的敘事視角,以兒童狗尿苔作為故事的主要敘述人,作為古爐村“文革”的窺視者,一個試圖揭開歷史面紗的探尋者,他力圖把蒙昧的世界通過餛飩的生活現實表現出來,體現出作者獨特的價值評判。狗尿苔生命的血統并不屬于古爐村,他的出現并沒有改變古爐村的生存命運,相反,而成了敘述人審視古爐村一年多的風云變幻的助推器。當他抱給蠶婆做孫子以后,改為夜姓,本名叫夜平安。狗尿苔手腳麻利,處事沉穩,心地善良,腦瓜靈活,但是他人小,老受人欺負,腿短,侏儒、殘廢,正如欺負他的禿子金當面對他說的:“啊狗尿苔呀狗尿苔,咋說你呢?你要是個貧下中農,長得黑就黑吧,可你不是貧下中農,眼珠子卻這么突出!如果眼睛突也就算了,還肚子大腿兒細!肚子大腿兒細也行啊,偏還是個乍耳朵!乍耳朵就夠了,只要個子高也說得過去,但你毬高的,咋就不長了呢?!”*賈平凹:《古爐·后記》,第5頁。這足見狗尿苔身份的卑微與命運的卑賤。
不僅僅是這些身體因素給狗尿苔帶來了不幸,更為重要的是特殊的身份給他扣上了一頂政治帽子。所以狗尿苔也忌諱別人說帽子,原因在于他來到了一個后來被定為四類分子的家庭,爺爺1949年去了臺灣,蠶婆就成了偽軍家屬,村里只要有政治運動,蠶婆就擺脫不了干系,被納入村里斗爭的對象。而作為四類分子的孫子,狗尿苔也擺脫不了被侮辱被欺壓的命運。賈平凹在談到狗尿苔這個人物時,深有感觸地指出:“說到狗尿苔,他出身不好, 當然這個很滑稽。他是他婆撿來的,他也不知道父母在哪兒,他的爺爺拉壯丁去了臺灣, 后來說他是偽軍的后代,出身不好,他又特別小,老不長,長得又特別丑陋,反正在村里被人欺負,政治上沒有地位,力氣上沒有力氣,形象上也沒有個相貌。主要人物里霸槽對他好一點,但是他老跟人家,人家也不要他。這種人是很屈辱的,也是很可憐的,又讓人覺得是很可愛的。而且在兩派作斗爭的時候,他還做出了很多很可敬的事情。又屈辱又可憐又可愛又可敬,他屬于這種。”*賈平凹、韓魯華:《一種歷史生命記憶的日常生活還原敘事——關于〈古爐〉的對話》,《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學報》2011年第1期。
不可否認的是,狗尿苔在古爐村是過著屈辱的生活的。他沒有參加破“四舊”的權利,也沒有資格參加任何一個派別的機會,在公共場合被邊緣化。他沒有安全感,村里的一些男人動不動就拿身份來威脅他。麻子黑欺負他,看星罵他是野種。他時常生活在恐怖的生活中,沒有歸屬感。雖然狗尿苔身份低微,但心地善良。他平時在村里自由地穿來穿去。善良,本真,自由,純樸,是狗尿苔的本性。人們都叫他拿火繩,取火抽煙;給村莊傳遞信息,成為鄰居的幫閑;給開石端藥,冒著生命危險偷偷去看生病的善人;給村支書朱大柜送飯;到蓮菜池給黃同志撈魚,挑料蟲,這些都體現了狗尿苔善良的一面。
狗尿苔的善良還體現在另一方面。當天布在霸槽的父母墳上釘林厥子詛咒時,是狗尿苔把它拔掉;當牛嶺在別人慫恿下在杏開家的門上掛上一只破鞋企圖侮辱杏開時,是狗尿苔去把它扔掉;他扔掉灶火的炸藥包,避免了人員傷亡;他發現守燈為了解恨割掉天布家的藤根解恨,他平和了雙方的矛盾;當牛玲偷別人的雞來殺了燉吃時,狗尿苔始終不吃,認為這是不道德的,喪失了人的良知;在古爐村兩派勢力斗爭中,他也意識到自身的身份,沒有資格參與,當他看到參加榔頭隊、紅大刀的發生邪惡的派系斗爭,榔頭隊鐵栓發現灶火從鎮上買來的毛主席塑像吊在脖頸扛回家時,對方以侮辱領袖罪就欲將斗爭他,狗尿苔得知后迅速通知紅大刀隊,救灶火一命;當紅大刀、榔頭隊為爭奪磁窯廠動刀動槍發生對峙時,他不顧生命危險放出蜜蜂驅散眾人,自己和善人滾下山坡而化解一場惡斗,這些都體現出狗尿苔的善良本性。
維特根斯坦在《哲學研究》中講到,人的身體是人類靈魂的最好畫面。身體概念及其探討的出現,早在西方已經成為歷史或者正在成為歷史。在梅洛·龐蒂的論述和注解中,我們看出他主要是通過知覺來感知世界、認識世界的。如果說弗洛伊德、巴特、薩特等人都通過性別對身體做了重要思考的話,那么簡·蓋洛普(Jane Gallop)在總結前人的基礎上,從女權主義、精神分析和藝術的角度對身體進行了獨到的研究,正如她說:“我不再使自己僅僅作為一個身體存在在那里,而是努力表現為一個能夠思考的身體,這個身體,無論就其本身還是其所代表的思想而言,都不會再被拒之門外。”*〔美〕簡·蓋洛普:《通過身體思考》,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43—144頁。無論是把身體看成普遍之物還是相對之物,從文化意義上講,正如著名學者布魯斯·可瑙夫特談論梅拉尼亞的身體形象時所認為的,身體是文化的基本內容與自然隱喻的呈現,體現出一種富有人生哲理的文化觀念。同時,身體具有多功能性,“是一種由社會構成的,不僅在‘它是作為知識或話語的對象而被建構’的意義上是這樣的,而且因為‘在其具體實踐和行為中它受到文化的塑造’。”*〔美〕安德魯·斯特拉桑:《身體思想》,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1999年,第47—48頁。賈平凹在兒童狗尿苔的活動場域中,賦予他更多的是感知世界的行為方式,通過官能的多維視角來辨別社會形態,并從日常生活的體驗和童年的記憶中尋找失去的鏡像,以此對中年的自我進行一種自樂的安慰,從而獲得一種心態的平和。
正如有批評者指出,《古爐》以“密實的流年式的敘事方式和冷靜客觀的場景展示為實,透過狗尿苔的復雜眼光的陌生化敘事為虛,如此虛實交織、以實寫虛, 既真實形象地展現出古爐村‘文革’生活的復雜與荒誕,又含蓄地表達出作家對人性和鄉土的思考, 構成小說既細密又厚重、既明了又含混、實中有虛虛實結合的特點。”*王童、楊劍龍:《“差序格局”打破后的“文革”悲劇——論賈平凹長篇小說〈古爐〉》,《當代作家評論》2012年第2期。以狗尿苔的感官來感知世界,我們從中感覺到明顯有“虛”的成分,但是又不失為真,這是藝術化了的真實。因為通過嗅覺和聽覺等感官來與大自然中的動物交流正恰是兒童孤獨寂寞心態的體現。聞氣味和與動物交流成為狗尿苔自足的生活世界。從某種程度上說,與動物交流,是他在古爐村與人的交流中受到阻礙(與古爐村的人交流,總是遇到挫折或者屈辱,話不投機就是四類分子的帽子扣來,這讓狗尿苔幼小的心靈難以承受政治話語帶來的威脅和侮辱)時,一種本能的心靈反應,他只有把有聲的語言付諸動物語言中去,才能實現靈魂的自我贖救。
然而,有意思的是,在小說的開篇,作家就寫到了狗尿苔聞氣味,這注定了小說敘事的象征格調。接著在后面的敘述中,作家用了很多篇幅來寫狗尿苔的嗅覺、聽覺,實質上這與狗尿苔的伴生感覺相關。在批評家羅伯特·戴維·薩克看來,伴生感覺“是這樣一個過程,某一領域中的第二感覺是因另一領域中的原初刺激而產生。伴生感覺能在任何一對感知模式之間產生,并且幾乎能夠涉及這些模式內的任何感覺和意象。一種聲音可能看見一種顏色的感覺,一個形狀可能產生聲音的感覺,一種氣味可能產生一種溫暖的感覺,一個數字可能產生一種有關顏色的感覺”*〔美〕羅伯特·戴維·薩克:《社會思想中的空間觀:一種地理學的視角》,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第137—138頁。,這真切地寫出了作家對狗尿苔的一種悲憫情懷。
狗尿苔雖然在古爐村沒有話語表述的權利和地位,但是他可以通過民間隱形的結構方式來感知村里發生或即將要發生的故事。狗尿苔能夠聞到一股氣味,這股氣味在他看來也是說不清道不明的,這恰恰符合兒童的審美常識。一股無名的政治運動的潮流襲擊,對于沒有社會閱歷的狗尿苔來說是難以辨認的。但是狗尿苔一聞到那股氣味,村里就會出怪事。小說開篇寫狗尿苔聞氣味,“不僅隱含著小說主體故事的基本走向,而且也包含著小說的最終結局。”*王春林:《賈平凹〈古爐〉論》,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15年,第140頁。同時,也隱含了兒童生命的特殊意義,標示著這部小說的主體性建構。
實質上,作家的根本目的在于通過狗尿苔聞到氣味來推動小說故事情節的發展,作出對民間社會的洞察與思考。正如賈平凹所談論的:“我當時設計狗尿苔這個人物,他是一個很平凡的,很屈辱的這么一個人,當時他能感應好多東西,按我的想法,狗尿苔都不應該是地球上的人,因為他整個了解這個東西,是星外來的,所以他能聞到好多氣味,他一聞到氣味,就會要發生些大事情,就是這樣定的。用這個來貫穿整個小說的故事,統籌這個故事,它里面是一些技巧方面的,也可以說這個人對整個社會的洞察,他的一切東西就是作者的一切東西。透過這種技巧,把前后貫穿起來了。”*賈平凹、韓魯華:《一種歷史生命記憶的日常生活還原敘事——關于〈古爐〉的對話》,《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學報》2011年第1期。
可以說,以少年兒童的言行來推動故事情節發展,是賈平凹敘事藝術的一大突破。小說不僅通過聞氣味來串聯整個古爐村繁瑣的日常生活,還把狗尿苔與動植物的對話作為深刻挖掘狗尿苔孤獨的內心世界的方式,同時也把狗尿苔拿著火繩在人群中穿來穿去為男人們點煙來揭示這一傳統文化的象征意義。小說中敘述狗尿苔與動植物的對話頻繁出現,在英國著名歷史學家基斯·托馬斯看來,這些是“孤獨者的伴侶,疲憊者的安慰,無兒無女的補償”*〔英〕基斯·托馬斯:《人類與自然世界:1500—1800年間英國觀念的變化》,南京:譯林出版社,2009年,第116頁。,小說寫麻子黑家的黑豬與樹上的烏雅對話,只有狗尿苔能聽得出內在含義。寫自家的小豬與他對話,溫情而充滿溫馨。這里不僅寫出了狗尿苔作為兒童對小豬的摯愛,同時也從潛意識中感悟到身份的卑微和無奈。同樣寫狗尿苔與老順家被刮光毛的狗的對話,也寫得富有人性。
賈平凹在小說中巧妙地運用了很多非人性的人性對話。寫燕子和狗尿苔的語言交流:“狗尿苔說:天冷了你可以住到屋里去么。燕子說:屋里也冷。狗尿苔說:那你還回來嗎?燕子說:回來呀。狗尿苔說:回來還能認出我和我家嗎?或許你回來我家就不是黑五類了,我也個子長高了。燕子說:我認得。狗尿苔心理酸酸的。”只要是細心的讀者,就不難從狗尿苔與動植物一系列的對話看出,狗尿苔與麻子黑、禿子金、牛玲等人對話時,往往遭受到身份的尷尬和痛苦,沒有情感的交流和傾訴。但是當他與一切動植物對話時,他的童心得到真切的體現,能夠深切自由地表達情感,冷冰的童心最終得到化解,創傷的心靈有效地得到恢復。這或許就是狗尿苔的特殊的身體思考與社會交流使然,更是作者對這一人物理想的形塑。
善人與狗尿苔的關系是不容忽視的。善人是古爐村傳統文化的代表,他對這場政治運動給古爐村造成的一系列破壞不能理解,但是在具有暴力因素的霸槽面前,他又無能為力,只是盡力做善事。在生命終結的時候,他把古爐村的希望寄托在身體殘缺的狗尿苔身上。在善人眼里,狗尿苔是古爐村的多余人,但古爐村的很多人又要靠他而生存。古爐村的青花瓷在小說開頭由狗尿苔聞氣味而被摔成碎片,到后來經過多次燒磁,都沒有成功。而燒磁文化的傳承勢必就只有通過狗尿苔來延續。因為火繩作為古爐村傳統文化,要恢復燒磁,必須有火的傳承,那么這歷史責任就自然落在狗尿苔的身上。
時間對于狗尿苔來說永遠是沒有刻度的。由于經驗意義上的時間多樣性,時間的修辭性對狗尿苔是沒有實質性的意義,甚至說,時間對于整個古爐村的人來說都是終止的,靜止了的。刻度在村莊人們的記憶中主要是物理時間。這種時間的修辭通常是運作于鄰居之間的串門、集體統一出門勞動、鄉村紅白喜事的話語交流之中,體現了鄉村民間自在的生活方式。幾乎不出古爐村的村民在同一空間中感受著同一的文化,在循環著的時間中盲目地生存,被動地參與各類活動。
在狗尿苔眼中,古爐村的豬、狗、家燕等動物以及相關的植物,都是自在地生活著。當然從狗尿苔的角度來審視古爐村的生存方式,更貼切了兒童對時間的無意識狀態。兒童的天性是好奇,好玩,心地單純,不刻意去追求世俗生活。時間對狗尿苔來說是相對靜止的。足以引起重視的是,在物理時間的流動過程中,狗尿苔的身高始終是靜止的。雖然時間在狗尿苔的觀念中處于尚未開發狀態,但是在外界的刺激作用下,他會從身高來尋找時間的方向感。狗尿苔多次測量自己的身高,但是始終沒有超過以前的刻畫線。在小說中,敘述者這樣講述道:“狗尿苔不相信他就不長,路邊的那棵梧桐樹上天布曾經刻過他在春天的身高線,就走過去再量,將手摸到頭頂后在樹上刻,回頭一看,他聽見梧桐樹在說:還是沒長!狗尿苔喪氣了,離開時,卻對樹說:你長啦?你也沒長!”從身高上,狗尿苔發現了時間,也隱現地體會到了社會的變化。
另外,值得我們關注的是,賈平凹憑借個人的記憶方式運用季節性的時間循環來敘事故事,這是對“文革”書寫模式化的寫作套路的突破。關中地帶四季分明,自然的循環變化決定了人們的生活層次和思維方式,也決定了古爐村傳統農耕社會的日常時間意識。中國傳統以來遵循的是循環的季節性轉換的時間,季節的變化對農村的種植業具有習慣性的敏感性,而在絕大多數文學創作中,也始終都遵循傳統文化體現出來的時間意識來敘事。《古爐》作為一部宏大的敘事作品,賈平凹遵循物理的時間意識,把小說分為六部分來敘事,以四個季節為主體來建構小說的敘述時間。其中第一部“冬部”用了很大篇幅作為進入“文革”話語敘述的前奏,為后面寫作做了鋪墊。在我看來,主要在于“文革”的風聲還未到來之時,當時的社會已經顯得不平靜,但是相對古爐村而言,又沒有什么重大的行動。所以賈平凹花了很多筆墨來寫古爐村人的日常生活,如鄰里之間串門,蠶婆的剪紙,狗尿苔提火繩,分救濟糧等等事件,他們只能在平淡的時間觀念里生活。第六部以春作為簡短的結尾。隨著漫長的冬季過去,春天的到來將改變古爐村的根本面貌。盡管人們在思考誰來燒磁,誰來繼承古爐村的民間文化的問題。但是,春天的寓意已昭然若揭,殘缺的狗尿苔必定還是善良的化身。杏開的剛出生的孩子像貓叫春一樣悲苦和凄涼,但春天的溫暖總會帶來希望。
芭芭拉·亞當在談及時間觀時,認為社會理論中的時間不可避免、不可或缺,隱藏著不解之謎,“時間不僅是變化的必要方面,而且是穩定性的必要方面,因為穩定性不是別的,恰是一種意識——意識到某種事物不因周圍環境甚至內部成分的變化而變化。”*〔英〕芭芭拉·亞當:《時間與社會理論》,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年,第9頁。朱大柜的時間觀,主要是通過狗尿苔的視域來審視的。不管社會政治運動發生怎樣的變化——何況他年輕時參加過土改,獲得過好處,但他始終抱守著古爐村的鄉規鄉俗,維持古爐村的秩序,在古爐村的日常生活和倫理中,無形中把持著一個組織、規范和建構日常生活框架的時間形態。時間的物理運動,對朱大柜而言只是多了幾分挫折和感傷,本質上并沒有消磨掉他的精神意志,通過未來的延伸和過往的記憶,仍然在自足的精神之旅上自由滑翔。在“春部”結尾,朱大柜支書一瘸一跛地走在路上就是很好的明證。需要說明的是,在季節的滑行中,不管古爐村發生怎樣的遽變,狗尿苔都是作為重要角色穿插其中的,因為時間本身是一種生活現實,而狗尿苔作為古爐村的外來者,又自始自終生活在古爐村的現實生活之中,成為物理時間的生活常態,見證了古爐村所有人與事的運動變化。
不可否認的是,“作為一部偉大的中國小說”,*王春林:《賈平凹〈古爐〉論》,第167頁。無論從哪一個維度來閱讀,狗尿苔始終是我們不能繞開的一個敘事主角,而且從賈平凹的所有小說創作中的主要敘述角色來看,狗尿苔的多功能性是其他作品中的人物無法比擬的。這部64萬字的小說,離開了狗尿苔這個貫穿于敘事始終的人物,這部作品的藝術價值就會大打折扣。狗尿苔是古爐村繼續發展的希望,也是作家希望的寄托。盡管狗尿苔自身存在殘缺,但是,兒童的智慧和生命力的蓬發是無窮的。
(責任編輯:畢光明)
收稿日期:2016-03-17
作者簡介:張羽華(1977-),男,重慶人,文學博士,長江師范學院文學院副教授,重慶市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烏江流域社會經濟文化研究中心兼職研究員,主要從事西南地區多民族文學生態和傳媒與中國現當代文學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5310(2016)-06-0048-07
An Analysis of Gou Niaotai’s Life Meaning in the
NovelGuLu(TheAncientFurnace)
ZHANG Yu-hua
(SchoolofChineseLiteratureandJournalism,YangtzeNormalUniversity,Fuling408100,China)
Abstract:As Gu Lu (The Old Furnace) is a major work by Jia Pingwa, it is necessary to envisage the existence and life meaning of the child Gou Niaotai in the novel. Through Gou Niaotai, readers can have access to some information in several aspect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childhood memory and the writer’s creation, the relations between identity and Gou Niaotai’s life meaning, the link between body thinking and cultural significance, and the concept of time in Gou Niaotai’s life. These aspects not only consider history itself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hildren but also reflect on the value of children in the process of historical changes and the essential meaning of life.
Key words:Gu Lu (The Old Furnace); Gou Niaotai; childhood experience; identity; the concept of time; life mean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