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玉藕 魏 鈺 王 靜
(武警后勤學院 外語教研室,天津 300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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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須更有真切的批評”
——試論魯迅的翻譯批評觀
張玉藕魏鈺王靜
(武警后勤學院 外語教研室,天津300160)
摘要:魯迅的翻譯批評思想在中國現代翻譯史上有著重要的地位。魯迅從文學批評的作用、任務,批評家的態度和文學批評的標準、方法等方面所作的較為系統的闡述,大都是圍繞如何使中國新文壇“更有真切的批評”展開的。這些體現在文學批評承擔的任務上、批評家的態度上、批評標準的正確把握上、批評方法上,都有明確體現。對魯迅翻譯批評觀的研究分析,對于推動翻譯批評研究有著重要意義。
關鍵詞:魯迅翻譯翻譯批評
魯迅從事文學活動的重要目的之一,就是以文學為武器來進行“文明批評”的“社會批評”,因此,他的大多數文學作品都可以視為廣義的批評文字。魯迅的文學批評觀,無疑是與他的廣義的批評活動相聯系的,因此,在魯迅的文學批評觀中,同樣顯示了一種社會功利性的價值取向。文學批評的對象具體為文學作品,因而文學批評并不等同于廣泛的社會批評,但魯迅對文學批評的提倡,對文學批評諸多問題的論述和闡釋,都明顯地蘊涵了他為使文學更健康地發展,為使文學更好地承擔起文明批評和社會批評的目的。
魯迅十分重視文學批評的作用,他認為,“文藝必須有批評”(《花邊文學·看書瑣記(三))》,“必須更有真切的批評,這才有真的新文藝新批評的產生的希望”(《文藝批評·譯者附記》)。這里,魯迅是把文藝批評與文藝創作擺在同等重要的地位來看待的。對于讀者來說,“真切的”文學批評是必不可缺少的。文學批評對端正讀者的欣賞態度,培養讀者健康的欣賞趣味和鑒別香花毒草的能力,負有重要的責任。
文學批評之于文學發展的意義是體現在各個方面的,不僅文學作品內容的好壞需要有正確的真切的批評來加以匡正、提倡、引導,而且文學的“形式的探索”除“必須藝術學徒的努力的實踐”外,“理論家或批評家是同有指導、評論、商量的責任的”(《且介亭雜文·論“舊形式的采用”》)。魯迅曾對一段時期翻譯作品質量不高的現象作過分析,他認為,這除了翻譯工作者本身應負責任外,“讀書界和出版界,尤其是批評家,也應分負若干的責任。要救治這頹運,必須有正確的批評”(《準風月談·為翻譯辯護》),“翻譯的路要寬,批評的工作要著重”(《花邊文學·再論重譯》)。翻譯雖不同于創作,但在這塊“空地”上,也“會生長荊棘或雀麥”,因此同樣需要“有人來處理,或者培植,或者刪除,使翻譯界略免于蕪雜,這就是批評”(《花邊文學·再論重譯》)??傊?,凡有文學的地方,凡與文學相關的問題,都必須有文學的批評。
文學批評的任務不僅是指批評家對作家作品的批評,還應該包括作家的“反批評”。魯迅指出:“批評者有從作品來批評作者的權利,作者也有從批評來批判批評者的權利”(《且介亭雜文末編·出關的關》)?!芭u如果不對了,就用批評來抗爭,這才能夠使文藝和批評一同前進”(《花邊文學·看書瑣記(三)》)。這種“反批評”,在特殊的歷史時期是特別重要的。用魯迅的話來說:“因為那時中國的創作界固然幼稚,批評界更幼稚,不是舉之上天,就是按之入地,倘將這些放在眼里,就要自命不凡,或覺得非自殺不足以謝天下的?!濒斞高€指出,“讀者渴望批評,于是批評家也便應運而起。批評這東西,對于讀者,至少對于和這批評家趣旨相近的讀者,是有用的,但中國現在,似乎應該暫作別論……凡中國的批評文字,我總是越看越胡涂,如果當真,就要無路可走”(《二心集·答北斗雜志社問》)。所以他一再表示,自己“不相信中國的所謂‘批評家’之類的話,而看看可靠的外國批評家的評論”(《而已集·讀書雜談》)。這里顯示出的正是魯迅的一種“反批評”的精神。
魯迅充分意識到文學批評的重要性,同時分明看到了文學批評現狀的不盡如人意,因此,魯迅才大力提倡“更有真切的批評”。也就是說,文學批評要能擔負起引導讀者、為作者提供借鏡、促進文學健康發展的任務,“真切”二字,是批評所不可缺少的。所謂“真切的批評”,從批評家的角度而言,首先指批評家應抱的實事求是的科學的批評態度。
魯迅指出,“正確的文藝觀是不騙人的,凡所指摘,自有他們自己來證明”(《集外集拾遺補編·勢所必至,理有固然》)。這是指持正確文藝觀的批評,一定會與批評對象相契合。相反,如果在文學批評中,“不負責任的,不能照辦的教訓多,則相信的人少;利己損人的教訓多,則相信的人更少”(《且介亭雜文·難行和不信》)?!罢摽偷淖运降那f”,不但“掩蔽”不了文學作品的真正長處,而且會因為與“讀者大眾的共鳴和熱愛”相違背,失去多數讀者(《南腔北調集·祝中俄文字之交》)。因此,魯迅堅決主張,文學批評中必須堅持實事求是的態度。什么是文學批評中的實事求是呢?用魯迅的話來概括,就是“批評必須壞處說壞,好處說好”。魯迅最不贊成那種“不關痛癢的文章”,因為這樣的批評文章,其“特色是在令人從頭到尾,終于等于不看”。
魯迅曾批評過種種“淺薄卑劣荒謬”的批評態度,其中最突出的是亂捧和亂罵式的批評。魯迅既反對無原則的亂捧式的批評,又反對吹毛求疵的亂罵式的批評,因為“亂捧與亂罵”都會使批評“失了威力”。魯迅在分析這種“捧”與“罵”的批評態度產生的根源時,將之與中國人傳統的落后文化心態聯系起來,他指出,“中國的人們,遇見帶有會使自己不安的朕兆的人物,向來就用兩樣法:將他壓下去,或將他捧起來”(《華蓋集·這個與那個》)?!坝惺裁瓷陨燥@得突出,就有人拿刀來將薛平它”,“自然,也有例外,是捧了起來。但這捧了起來,卻不過是為了接著捧得粉碎”(《且介亭雜文二集·徐懋庸作打雜集序》)。這種文化心態反映在文學批評領域,就是“亂捧”與“亂罵”。這種“亂捧”與“亂罵”式批評,雖然有時也會蒙騙人一時,卻是不會長久的,它最終只能是暴露出批評者本人的丑惡和無知。即如魯迅所說,“辯論事情,威嚇和誣陷,是沒有用處的”(《花邊文學·玩笑只當它是玩笑》)。“如果自造一點丑惡,來證明他的敵對的不行,那只是他從隱蔽處挖出來的自己的丑惡,不能使大眾羞,只能使大眾笑”(《花邊文學·“大雪紛飛”》)。這是“亂罵”?!皝y捧”也是如此,魯迅指出,“無緣無故的將所攻擊或暴露的對象畫作一頭驢,恰如拍馬家將所拍的對象做成一個神一樣,是毫無效果的,假如那對象其實并無驢氣息或神氣息”(《且介亭雜文二集·漫談“漫畫”》)。
文學批評必須好處說好,壞處說壞。那么,從批評家來說,如何判定好與壞呢?這里就有一個批評標準的問題。魯迅曾針對當時的文藝界狀況指出,“我們的批評常流于標準太狹窄,看法太膚淺”(《且介亭雜文末編·論現在我們的文學運動》),但放寬標準并非不要標準。事實上,任何一種文學批評都是依據一定的標準進行的,這就是魯迅所謂的“圈子”。魯迅指出:“我們曾經在文藝批評史上見過沒有一定圈子的批評家嗎?都有的,或者上美的圈,或者上真實的圈,或者是前進的圈。沒有一定的圈子的批評家,那才是怪漢子呢……我們不能責備他有圈子,我們只能批評他的圈子對不對?!保ā痘ㄟ呂膶W·批評家的批評家》)這里,魯迅著重強調了兩點,一是強調文學批評必須依據一定的標準;二是強調文學批評的標準的正確性要求。
凡文學批評當然都是有一定標準的,只是有的明顯,有的隱蔽而已。即如選本,雖是選別人的作品,并無評價,但“殊不知卻被選者縮小了眼界”,“選本既經選者過濾過,就總只能吃他所給的糟與醴。況且有時還加以批評,提醒了他之以為然,而默殺了他之以為不然處??v使選者非常糊涂,如《儒林外史》所寫的馬二先生,游西湖瞞無準備,須問路人,吃點心不知選擇,要每樣都買一點,由此可見其衡文之毫無把握罷,然而他是處州人,一定要吃‘處片’,又可見雖是馬二先生,也自有其‘處片’式的標準了”(《集外集·選本》)。雖然如此,魯迅希望的是文學批評必須自覺地依據一定的標準,而不是那種無定見的不是標準的標準。其最反對“不加考察,不加批評,但用‘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的論調”(《準風月談·“中國文壇的悲觀”》)。魯迅甚至說:“無論古今,凡是沒有一定的理論,或主張的變化并無線索可尋,而隨時拿了各種各派的理論來作武器的人,都可以稱之為流氓。”文學批評中也有與此類似的“流氓”行為。一些人“現為批評家而說話的時候,就隨便撈到一種東西以駁詰相反的東西。要駁互助說時用爭存說,駁爭存說時用互助說;反對和平論用階級爭斗說,反對斗爭時就主張人類之愛。論敵是唯心論者呢,他的立場是唯物論,待到和唯物論者相辯難,他卻又化為唯心論者了。要之,是英尺來衡俄里,又用法尺來量密達,而發見無一相合的人。因為別的無一相合,于是永遠覺得自己是‘允執厥中’,永遠得到自己滿足”(《二心集·非革命的激進革命論者》)。針對這種無定見無恒定標準的批評,魯迅指出,“在文藝批評上要比眼力,也總得先有那塊扁額掛起來才行??湛斩炊吹臓帲瑢嵲谥挥袃擅孀约盒睦锩靼住保ā度e集·扁》)。沒有明確的標準,毫無主張,搞起文學批評當然就難以中肯。沒有標準不行,標準太濫、太泛、太雜也不行,多標準即無標準。魯迅認為,這種標準太濫、太雜的現象,在當時的批評界并不少見:“就耳目所及,只覺得各專家所用的尺度非常多,有英國尺美國尺,有德國尺,有日本尺,自然又有中國尺,或者兼用各種尺。有的說真正,有的說要斗爭,有的說要超時代,有的躲在人背后說幾句短短的冷話。”(《三閑集·文藝與革命》)這種各式的尺度,使文學批評的信度大受損害。因此,在論及文藝批評標準時,魯迅首先強調的就是批評家的定見和批評標準的明晰性、確定性。
綜上所述,魯迅在文學批評的作用、任務,批評家的態度和文學批評的標準、方法等方面所作的較為系統的闡述,其實都是圍繞如何使中國新文壇 “更有真切的批評”展開的。這“真切”二字,體現在文學批評承擔的任務上,就是“澆灌佳花,剪除惡草”;體現在批評家的態度上,就是實事求是;體現在批評標準的正確把握上,就是明確的理論指導、銳利的批評眼光和批評家相應的修養,以及批評標準與批評對象的統一;體現在批評方法上,則是科學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思想方法的采用。從這里,不難看出魯迅的文學批評觀與他的整體的社會功利性文學觀相一致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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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為天津市社會科學規劃項目《翻譯活動與中國當代和諧文化建設的互動關系》系列論文研究成果之一(項目編號:TJWW13-0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