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琦琳
(重慶工商大學派斯學院,重慶 401520)
從“焦慮”走向平和
——對《赫索格》主人公精神旅程的人本主義心理分析
劉琦琳
(重慶工商大學派斯學院,重慶 401520)
《赫索格》描寫了主人公赫索格從心理危機產生到心理逐漸平和這五天的精神探索的痛苦旅程。作者主要運用人本主義心理學大師馬斯洛的威脅理論、需要層次理論分析了主人公赫索格心理危機產生的主要原因,運用人格健康理論分析了赫索格如何運用自我交流,緬懷往事和自嘲的幽默等方式使心靈得到平和,進而理清紊亂的思緒,在兄弟之愛、朋友之愛的強大支持中重新站立起來,實現自我重生。
赫索格 心理分析 動機與人格理論 表現行為 內心活動
索爾·貝婁是美國20世紀以來最重要的小說家,因他小說中體現的人道主義精神和對現代社會人性的探討,尤其是對知識分子精神世界的關注,被冠以“人文主義小說家”的稱號。作為猶太裔作家,貝婁很自然地背負起了自己種族歷代所遭受的排斥隔離及二戰時大屠殺這種歷史沉重感,這種沉重感從他的作品里總是自然而然地體現出來,但貝婁是一個樂觀的作家,所以他筆下的主人公雖經歷一番精神苦難,但最終總能浴火重生般地恢復過來。《赫索格》的同名主人公正是這樣一個代表性的人物,他在遭遇到妻子和最好朋友的共同背叛后,又接連受到律師、醫生、親戚朋友的欺騙,精神痛苦到無法正常生活,苦悶情緒無處訴說,開始游蕩在社會的各個角落,抑制不住地瘋狂寫寄不出去的信,不論何時何地,寫給任何他隨心想到的人,在紙片上寫下任何他的不滿,以此為自己找到一個可以發泄情緒的出口,從而使自己能夠回到正常生活軌道中去。筆者從人本主義大師馬斯洛的動機與人格理論角度對主人公的整個精神旅程做了較為深入的心理分析,解讀赫索格何以產生心理危機,又是如何走出心理危機的陰影,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馬斯洛的人本主義心理研究認為,任何一個產生心理危機的人可以從他生存動機中找到危機的根源或者原因,那就是帶有威脅性的剝奪所產生的挫敗感,例如威脅人的生存方式、人格自尊、自我實現等人類基本需要得不到滿足時,就會產生心理危機[1]。小說中主人公赫索格正是遇到了這種威脅性的剝奪,由此引發了心理危機。從表層原因來看,赫索格精神危機產生的原因是遭到了第二任妻子瑪德琳和好朋友瓦倫丁·格斯貝奇的共同背叛,人格自尊嚴重受到威脅;從深層原因看,這只是一個導火索,最重要的原因是猶太文化和美國文化的沖突使他無法定位自己的身份,沒有堅定明晰的價值觀,因此對人類生存意義至關重要的自我實現就無從談起[2]。
首先,從文化層面講,赫索格成長于正統的猶太家庭,猶太的傳統已深深扎根于他的靈魂,接受的是美國式教育,所以他一直處于這兩種文化的沖突中,感覺自己作為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的代言人受到了威脅。一方面自己從小是以貧窮的移民身份來到這個國度,他的本族文化教他如何面對苦難、隔離,另一方面自己如今已顯然成為在美國社會看來是成功的外來者,他的學術成就被美國社會接受,他所接受的美國教育促使他迫切想真正融入美國主流社會。他不能處理好自己在這兩種文化中的位置,成了一個矛盾體,他指責唯利是圖的物化的美國社會,但又享受這個社會所帶來的物質享受,在別人眼中仍然是異己,但他的行為及判斷事物的道德價值觀卻不自覺地帶有猶太傳統的烙印,但自己的一些所作所為在正統的猶太人父親眼中早已是離經叛道,內心的矛盾與掙扎使他迫切想找到真正的自我,這是他精神危機的根源。
其次,赫索格的性格是造成他精神危機的一個原因。因為一個擁有健康的獨立自主性格的人是有能力經得起婚姻愛情的失敗,受歡迎程度的降低,但這種健全的性格建立在成長過程中安全感的需要、愛的需要、歸屬感的需要、自尊需要的不斷滿足的基礎之上[1]。顯然,從赫索格小時候的成長經歷與環境來看,他不具備這些條件,反而塑造了他較為孩子氣的自私,依賴和喜歡逃避的性格,在他性格形成的過程中,母親發揮了不可忽視的作用,她盡一切可能保護孩子不受傷害,甚至可以說溺愛,而赫索格也很任性地享受母親這種愛,在赫索格眼中,母親是可憐的、充滿憂郁的,而她潛移默化地把自己憂郁的性情不知不覺地投射到了赫索格的身上,教會他如何逃避殘酷的現實,赫索格回憶起母親曾說她用左邊臉面對現實但有時用右邊臉逃避它。在母親病重離世前的一段時間里,赫索格把自己封閉在一個小房間里,用讀書使自己逃避應該面對的一切,對母親只是敬而遠之,但母親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他,母親的這種縱容使赫索格養成了遇事逃避,不知道承擔責任的習慣,只知道如何接受愛,但不懂付出,形成了以自我為中心的無意識。在他遭遇精神危機時,甚至想過把兒女托給自己的哥哥照顧。
再者,赫索格自我實現受阻,人格自尊遭到踐踏,也加劇了他的精神危機,現在的他無論在事業還是家庭上,成了一個失敗者,與之前的自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之前學術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在學術界也贏得了一席之地,自己的書成了大學生們的教材,名字也進入了美國名人錄,有一個穩定的家庭,傳統賢惠的妻子,聰明懂事的孩子。本想繼續寫一部轟動學術界的書,如今,卻成為一個被自己深愛的人拋棄,被自己信任的朋友欺騙,無法正常思考,正常生活,游蕩在社會角落的空蕩蕩的人。馬斯洛認為,人類和其他事物最顯著的區別是,人類的需要、偏好、殘留的本能是脆弱的、含糊的,很容易因為文化、學習、別人的偏好等外界因素影響而迷失自己。赫索格正是處于社會現實所帶來的迷失自我當中,無法找到自己的出口,在彷徨、在努力著以知識分子的方式找尋自己。
以人格健康理論看,赫索格的人格是不夠健全的,因為他無法認同自己的身份,不懂得承擔責任,也不懂得如何愛人,在受到精神打擊后,甚至拒絕被愛,所以赫索格要走出自己的心理危機,必須敢于面對,走出切實的步子。作為一個高級知識分子,他很清楚自己的處境,是有能力跳脫出自己狹隘的精神世界重新審視這個物質世界,重新塑造自己。
小說作者索爾·貝婁曾說過:幽默是猶太人比較獨特的面對困境困難的一種態度。赫索格在自己的困境中也保留這個特征,他用自嘲、自我貶低的方式緩解痛苦的壓力,平衡失衡的心智,人本心理學者LaCapra曾這樣解釋幽默,認為幽默是受害者對極端痛苦的一種自然反應,它既可以緩和緊張的形勢,又可以加強人與人之間的聯系[3],赫索格正是用這種幽默使自己獲得一種存在感,保持一種同情心不至于麻木不仁。在與女兒的對話中,他充分發揮了幽默的才能,給女兒講有關“最多最多”的故事,逗女兒開心,拉近了父女間的距離,對女兒的愛意溢滿心間,增強了為人父的責任感。
從動機理論角度分析,赫索格的行為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種是行動上的。盡管小說中他的實際行動很少,但每一次的行為動對他走出心理困境都是一種推動,去葡萄園和蕾夢娜家里,使他意識到需要理清自己混亂的思緒;飛往芝加哥計劃謀殺,雖然沒有行動,但這次學會原諒;決定回到鄉下伯克夏的舊房子,使他最終在大自然的環境中找到了內心的平靜。另一種則是思想上的,思想上的行為則是內部世界的。赫索格寫信及緬懷往事是不受自己意志控制的,他的這種自我交流可以看做是自我反省。在自我交流中,他努力試圖理清混亂的思緒,從混沌的狀態中解脫出來,從自我的世界中走出來,同時在蕾夢娜的幫助下,他逐漸打開心扉,試著改變自己,接受蕾夢娜的愛,也反思自己對第一任妻子的愧欠,開始選擇接受和面對現實。這說明這時赫索格已經從精神危機的困境中邁出了一大步,他已經會用包容的心態看待事物。
在回到自己伯克夏的舊房子里,回到大自然中,他似乎變得清明起來,雖然還在寫信,但已經不那么狂熱,開始與村里的人接觸,請他們打掃自己的房間,而自己主動打電話邀請蕾夢娜來家里做客,并準備讓自己的兒子在夏令營結束后來到這里,陪兒子一段時間,把家里的鋼琴重新油漆當做禮物寄給自己的女兒,并且最重要的是他開始考慮重新工作,繼續自己的學術研究。這都說明赫索格開始接受自己,融入社會,承擔其應有的責任,重新面對未來的生活,就如小說結尾描寫的那樣,他等待著蕾夢娜的到來,此時的他已不像以前那樣有止不住的想法和寫信的沖動,此刻他沒有任何話想說想寫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至此,他恢復了正常的精神狀態,以一個全新的自我面對未來的生活。
索爾·貝婁立足當代的中心向人性和道德發出問詢,通過小說人物的情感與經歷展示自己對人類生存的終極關懷。主人公赫索格的迷失、找尋,對物質化社會道德墮落的譴責,以及在此過程的成長正是作者以自己特有的表達方式對社會的反抗。從人本主義心理學的角度對此苦難精神旅程的分析,對當代社會具有借鑒意義,生活在物質文明高度發達但道德墮落的社會,人們應該有堅定的信仰與信念,才不致在這個社會中迷失自己;要承擔起作為人類應有的社會責任和義務,才能體現出人的價值和尊嚴;只有心懷大愛地面對生活,才能過有意義的人生。
[1]Abraham H.Maslow.Motivation and Personality[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70.
[2]Lauren Cardon.Herzog as“survival literature”[EB/OL]. Saul Bellow Journal,2004.
[3]Edited by Abraham Chapman.Jewish-American Literature[A].New American Liberary,19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