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驍衡
(東北師范大學,吉林 長春 130024)
略說牛李黨爭
李驍衡
(東北師范大學,吉林 長春 130024)
牛李黨爭是唐朝中后期統治階層內部的派系斗爭。在宋朝時黨爭性質似乎已經蓋棺定論,但在近現代,不少學者從新視角對其進行了進一步研究,也提出了一些不盡相同的觀點。本文以胡如雷先生《唐代牛李黨爭研究》、王炎平先生《辨牛李之爭與士庶斗爭之關系》和周建國先生《關于唐代牛李黨爭的幾個問題——兼與胡如雷同志商榷》三篇論文為主略說牛李黨爭。
牛李黨爭 胡如雷 王炎平 周建國
自宋代《舊唐書》問世以來,牛李黨爭一直被認為是對唐中后期中央政治斗爭的基本概括,但是我國近現代學者岑仲勉先生對此提出了新的看法,他在《李德裕會昌伐叛集編證》、《隋唐史》等著作中提出《后唐書》中牛李并提時,其中的“李”并未指李德裕,而且李德裕本人痛恨結黨這一行徑,因此李德裕無黨,自然牛李黨爭的局面就不可能真實存在。對于這個觀點的正確與否,胡如雷、周建國先生在自己的論文中似乎都沒有進行論述,而是直接默認牛李黨爭的存在。王炎平先生在其論文中表示:“我深以岑說為是,然岑說尚有疏漏……”[1]但王先生的論文側重論述牛李黨爭的起始,因此對李德裕到底有無朋黨并沒有闡述,但參看其其他相關著作,我認為王炎平先生和胡如雷、周建國先生一樣,認為李德裕有朋黨,唐朝中后期的黨爭局面是真實存在的。
對于牛李黨爭的起因及時間,不同學者對此的看法頗有不同。胡如雷先生在《唐代牛李黨爭研究》中著重從社會大視角探討,否定了陳寅恪先生把黨爭與宦官聯系起來的觀點,而是指出黨爭與藩鎮戰爭有關,但對具體成因及時間沒有進行更多的探討。
王炎平先生在其《辨牛李之爭與士庶斗爭之關系》一文中顛覆傳統以元和三年的制科案為黨爭起始的說法,認為朋黨之爭始于元和末期主戰派裴度與主和派李逢吉的斗爭,并認為李逢吉才是牛黨的首魁。他在文中說:“故知最先結朋黨者,為李逢吉。逢吉因阻撓淮西用兵罷相,從此深恨裴度……歷憲,穆,敬三朝,排餡裴度不遺余力,不擇手段,不恤國事,結宦官以所為內援,立朋黨以報私怨。穆宗時河朔再叛,藩鎮割據從此不得解決,逢吉朋黨有責。”[1]
周建國先生反對傳統觀點,但他認為牛李黨爭起于長慶元年錢徽知貢舉事件。他指出:“史載;‘長慶元年,牛黨楊汝士與禮部侍郎錢徽掌貢舉……及榜出段,李所托的人皆落選,而鄭譚之弟鄭朗,李宗閔女婿蘇甾,楊汝士之弟楊魯士都中選。文昌對皇帝說:‘今歲禮部殊不公,所取進士皆子弟無藝,以關節得之。’皇帝再問諸學士,李德裕,李紳,元稹都說:‘誠如文昌言’。結果錢徽,李宗閔,楊汝士等都受到貶謫處分,從此李德裕與李宗閔各以朋黨。相互傾軋,長達三十年。”[2]在周建國看來,李德裕是有朋黨的,而牛黨的守魁并不是李逢吉。
盡管牛李黨爭從一開始就摻雜了權力斗爭的成分,但是能把一個政治群體稱之為黨,則必然這個群體有一定的相同性,因為只有這樣,這個黨才能有所“推”。胡如雷在其論文中否定了兩黨爭執交點是科舉制的傳統看法,提出兩黨爭執的焦點就是對藩鎮割據持不同態度,認為李黨支持對藩鎮用兵,而牛黨一貫反對對藩鎮用兵,并且認為產生這一現象就是他們所代表的社會階層不同。
胡如雷先生在其論文中將唐代后期的地主階級分為公卿顯官集團,地主豪強大地主階層,中小地主階層,并認為李黨是公卿顯官集團的代表,他指出:“李吉甫、李德裕父子出生這樣一個公卿宗門,他們提出‘朝廷顯官須是公卿子弟’就十分自然,這一集團的榮辱與中央政權的盛衰有血肉的聯系,因而對藩帥的自擅和叛亂感到不能容忍,必然執行摧抑方鎮的政策。”[4]而李黨打壓的寒士,則被胡如雷劃為地主豪強大地主階層,認為李德裕反對拔擢寒士,指的是反對拔擢地主豪強大地主階層成員。而獎拔孤寒,獎拔的才是真正的中小地主階層。并說:“真正的中小地主在各地藩鎮的統治下,是備受節度使和豪強大地主的欺凌的……很明顯中小地主作為地主階級的最底層,必然視藩鎮為眼中釘,急切地希望中央政權能夠少平群藩。”[4]在這種情形之下,胡如雷認為李德裕獎拔孤寒,正是公卿顯官集團和中小地主階層在反藩鎮基礎上建立政治聯盟的表現,并說這在中國歷史上是一種規律。
關于牛李黨爭,陳寅恪先生認為是山東士族與山東寒族、江左士大夫之爭,對于這個觀點胡如雷先生不贊同,他指出:“尚經義、崇禮法的階層同商文詞的階層之間有什么必然發生斗爭的物質原因呢?為什么黨爭發生在憲宗以前,也不拖到宣宗以后,恰恰發生在這半個世紀中呢?”[4]把黨爭同對藩鎮的不同態度和其態度背后的階層根源聯系了起來,并認為中央對藩鎮的勝利伴隨著李黨的得勢,而藩鎮對中央的勝利意味著牛黨得勢;而當以力相并的藩鎮間戰爭取代之前藩鎮的叛上戰爭時,牛李黨爭也就被南衙北司斗爭所取代。
胡如雷先生盡管認為李黨代表公卿顯官集團,但并不認同陳寅恪先生所說是代表門閥政治殘余的觀點,在科舉的問題上,李黨也有科舉出身的人,而牛黨則是“與其說是維護科舉制本身,不如說是鉆了科技取士的流弊的空子,遂得以飛黃騰達,并通過座主,門生,同年等關系結為朋黨”[4]。并認為牛黨反對拔擢布衣宰相,并利用科舉流弊“妨平人道路”這正是排斥中小地主階層的表現。
周建國先生在其 《關于唐代牛李黨爭的幾個問題——兼與胡如雷同志商榷》一文中對胡如雷先生的一些看法提出了質疑,他認為兩黨在政治上都沒有明確的政治主張和執政方針,摻雜的更多的是個人意氣和人事糾葛,其內部成員也有意見分歧。周建國先生指出:“因為兩黨成員的身份,出身極其復雜,用科舉制這一標準很難做到一刀齊。事實上,用對叛亂持不同態度作為標準同樣不可能一刀齊……但企圖用某一重大政治問題作為判別兩黨的分水嶺就難免都有偏頗。”[2]認為牛李黨爭雖然涉及很多政治問題,但兩黨內部政治主張都不盡相同,在這種情況下,黨魁的個人因素往往其到了重要作用,所以周建國先生認為牛李黨爭的歷史偶然性更明顯。
而李浩認為:“陳氏以關隴集團在武則天時已為新興的進士詞科階級所取代,逐漸趨于分崩墮落不可救止。如果在討論中晚唐黨爭時再用關隴士族一類的概念,則易與前面所用范疇相混淆導致整個隋唐史理論架構的清晰性與邏輯性受到影響,故改用新興進士詞科階級來指稱牛黨。且進一步引申出科舉制度的逐步完善導致關隴文華的衰落視科舉與關隴士族為絕不相容的對立物,怪仲勉先生反唇相譏說,陳氏必要把僧儒令狐楚排出于西魏以來關隴集團之外,無非歪曲史室以遷就其臆見,直言之,從古史中尋求出一種系統固現在讀史者之渴望然其結果須由客觀歸納得來。雖言辭過激但筆者于此亦確實窺見陳先生為求理論系統的完整性而不得不舍具體史實的苦衷。”[3]
而在牛李黨爭的社會基礎上,周建國先生也不贊同胡如雷先生的三分法,他認為牛僧孺是隋代仆射奇章公牛弘之后,李宗閔是李唐宗室,而李玨、李固言與李德裕同出趙郡李氏,卻分屬兩黨,所以牛李黨爭和所謂公卿顯官與豪強地主的矛盾沒有必然聯系。而在科舉問題上,周建國先生指出:“李德裕的用人政策與牛黨楊嗣復在文宗時提出的且循資級,反對不次拔擢的意見十分相似。由此可見,牛李兩黨在科舉上雖有是非優劣的差別,但在用人方面卻都有擴大門閥貴族勢力的傾向,因之,把中小地主階層當做李黨的社會基礎之一是不妥的。”[2]并且周建國先生認為即便是在具體施政措施上他們雖有進步落后之分,但都毫無例外地一致代表最高統治集團利益,而很少反映庶族地主的愿望。
而對于胡如雷先生李黨與中小地主階層建立反藩鎮政治聯盟的觀點周建國先生不贊同。周建國先生認為,胡文在引用材料時提到的及第進士同藩鎮發生關系中的“藩鎮”是指朝廷任命節度使,而不是僅僅是指割據節度使,又引用陳寅恪語:“當時漢化之中心在長安,以詩賦舉進士致身卿相為社會心理群趨之若鶩的。故當日在長安文化區域內有野心而不得已之人,至不得已時唯有北走河朔之一途。”以此闡明中央科舉選士與地方割據這自署員屬是相對立得。他指出:“這種對立并且又表現為某些河朔地方豪強不堪忍受內附諸胡勢力及后來嚴重胡化的割據的統治而南下應舉。”[2]并以此證明胡說之誤。
對牛李黨爭的評價問題,歷來各家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胡如雷先生從恢復中央統治的視角認為李黨是進步的,而牛黨是反動的,他指出:“藩鎮林立使全國處于割據分裂,戰火連年,給人們帶來了深重災難,無論如何不能說節度使和地方豪強帶地主是進步力量。李黨主張堅決摧殄藩鎮,努力恢復中央集權,牛黨這對節度使叛亂聽之任之,實行姑息養奸的政策,在這個問題上李黨優于牛黨是毋庸置疑的。”[4]而周建國先生因為認為其黨爭主要是權力之爭,自然也就無所謂進步、反動一說。所以在其論文中并沒有對牛,李黨的定性進行詳細論述。
[1]王炎平.辨牛李之爭與士庶斗爭之關系.四川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87-05-01.
[2]周建國.關于唐代牛李黨爭的幾個問題——兼與胡如雷同志商榷》.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1983-06-30.
[3]李浩.從士族郡望看牛李黨爭的分野.歷史研究,1999(04).
[4]胡如雷.唐代牛李黨爭研究.歷史研究,1979-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