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土建筑遺產適應性保護與利用

張鵬++蘇項錕

摘要：針對世界文化遺產地平遙古城的傳統民居保護修繕和環境治理的《平遙古城傳統民居保護修繕及環境治理管理導則》和<平遙古城傳統民居保護修繕及環境治理實用導則》已分別于2014年和2015年發布。文章從利用模式引導、病害治理與性能提升、修繕與維護并舉三個角度對導則進行了解析，特別是對導則所針對問題的具體背景與原因、導則所提出的適應性的保護方法進行了深入討論。

關鍵詞：平遙古城：傳統民居；保護利用；方法創新；性能提升

1997年，平遙古城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然而，多年以來，平遙民居仍面臨著合院雜居、產權多元帶來的私搭亂建、建筑材料和結構衰敗、旅游發展帶來的不當使用等各種問題。這些問題，有些源自于歲月滄桑對于建筑遺產的破壞，有些源自半個多世紀以來政治運動和經濟變遷的影響，更有部分是平遙列入世遺后旅游發展帶來的“副作用”。所有這些構成了平遙城市與建筑遺產的“現狀”。如何找到一條從這一現狀出發，具有適應性的保護之路，在保持遺產價值的真實性、完整性的同時，改善居民的生活環境、提高其生活品質，并讓居民積極參與遺產的保護、享受遺產保護帶來的成果成為新的課題。

在此背景下，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平遙縣人民政府的共同推動和指導下，同濟大學與國際專家合作編制了《平遙古城傳統民居保護修繕及環境治理管理導則》和《平遙古城傳統民居保護修繕及環境治理實用導則》（以下稱《導則》）。《導則》基于研究團隊長期以來在平遙進行的街巷院落調查、測繪、傳統工藝采集、技術分析和保護利用設計實驗，基于數十次和地方政府與匠人、居住者等權益相關者的交流完成。《導則》針對平遙古城內未列入文物保護單位和未登記為不可移動文物的傳統民居院落的修繕、維護等日常行為進行引導，建立傳統民居修繕和環境整治的申報、設計和施工的管理機制。下面將從利用模式引導、病害治理與性能提升、修繕與維護并舉三個角度對《導則》進行重點分析。

一、基于平遙民居院落現狀的利用模式引導

平遙傳統民居以合院作為家族生活、生產的基本單元，一個完整的院落通常包括一個（或多個）二進（或三進）的主院以及附屬院落（或偏院），從而形成串聯、并聯、混合等組臺類型多樣的院落形式。對民居院落的使用是以戶為單位進行的。院落空間反映著傳統禮教影響下的等級與秩序，主要體現在對中軸線的強調，以及“北屋為尊，兩廂次之，倒座為賓”的空間層級及其與使用者之間的關系。

然而，這種空間和使用者之間的呼應關系自20世紀中葉起便被打破了。1948年平遙解放后開始利用舊商鋪建立文化館和人民醫院。20世紀50年代，一些空置的院落被利用為公共院落或民宅，成為旅館、澡堂、招待所、圖書館、新華書店、俱樂部、學校等為當地居民服務和生產的功能場所。民居院落的功能開始趨向多樣化。1956年起的私房改造更是徹底將“家族合院”徹底轉變為多戶合居的雜院形態。房屋產權歸屬的變革引發了院落內部使用模式的突變，使得傳統院落中的秩序迅速弱化并瓦解，院落的使用與其空間特征完全被割裂。

1978年之后，為改善雜院住戶生活質量而進行了大規模院落改造。這些不當的建設行為使大量傳統院落的物質特征受到破壞。正是因為院落內部的使用模式至今沒有得到合理的改善，居民的使用需求無法得到滿足與提升，院落物質特征被破壞的現象一直保留到了現在，院落使用與物質特征的沖突也始終沒有得到緩解。20世紀90年代平遙古城的保護帶來了旅游的發展，而伴隨著企業和公共設施遷出古城以及旅游、文化、商業等功能的引入，古城的居住人口也逐漸下降。于是院落空置、出租或轉租、居住院落商業化成為這一階段的顯著特征。 （見表1）

綜上，半個多世紀以來，平遙民居的使用經歷了多次突變，當下呈現出勻質化（傳統空間，使用的秩序消失）、空置化（基礎設施落后、居住條件差導致居民外遷）、商業化（大量傳統民居院落被改造為商業建筑）、劣質化（大量居住院落被不當改造或缺乏修繕）等特征。

面對這樣的現狀，《平遙古城保護控制性詳細規劃》和《世界文化遺產平遙古城保護管理規劃》提出了遵守世界遺產地的“真實性”、“完整性”原則的同時，保持平遙古城“人居型”遺產地特征的目標，這意味著既要實現對傳統街巷和傳統民居的保護，也要兼顧民生改善，提升民居效能，讓民居適應當代生活對私密性、廚衛設施等的需求。據此， 《導則》從功能布局調整、生活設施增設等方面對傳統民居院落的性能提升提出引導，使傳統民居院落在保留其傳統特征的同時，更好地適應當代生活需求。

1.適應性的功能引導

適應性功能是指在保護的前提下，可持續地利用傳統民居院落，使其延續原有功能，或利用為新的功能。《導則》提出，平遙傳統民居利用宜優先保持其傳統功能；在不破壞平遙古城歷史建筑的真實性和完整性，必須改變原有功能的前提下，新的功能應不改變、損害、減弱傳統民居的特征要素與重點保護部位；對周邊環境不造成噪聲、氣味、振動、視覺上的影響；對傳統民居的結構和材料不構成破壞。《導則》還對平遙民居，分為商業街沿線和非商業街沿線的不同情況，對適宜功能和不適宜功能進行了評估。 （見表2）

對于民居繼續利用為住宅的情況，《導則》也提出了相應對策，包括：應充分尊重原空間的劃分和當地風俗習慣；傳統民居中的物質要素如炕、灶、煙囪等，經判斷為特征要素的，不宜去除、移位、覆蓋；多戶雜居影響生活質量的傳統民居，在可能的條件下，宜通過另行安置、購并等方式減少戶數；院落內各戶所擁有、使用空間混雜零亂的，在可能條件下，宜通過置換等方式予以調整，增加每戶空間的整合程度，增加私密性；對建筑結構、建筑外觀進行改變的，如門窗洞口調整、承重墻、拱的去除、開洞等應由主管部門進行審批。《導則》還對居住功能院落的物質要素整飭提出了具體的要求。

2、生活設施的更新

生活設施的更新是讓平遙民居院落滿足當代生活需求的關鍵措施。在平遙民居的傳統使用模式中，待客、烹飪、就餐、就寢等活動是圍繞“炕”這一元素在同一空間中進行的，而衛生間則多是旱廁形式。然而，伴隨著民居院落多戶共享的模式及當代生活模式的轉變，在民居使用中存在著對空間進行功能細分、對旱廁進行現代化改造、設置屬于每戶的私有衛生間的需求，原有生活設 已不能滿足今天生活的需要。《導則》提出，原有衛生間與廚房位置和大小滿足使用要求的，且其空間經判斷對傳統民居無負面影響的，可在原位進行現代化改建；原有衛生間與廚房位置和大小不滿足使用要求的，則提出了結合傳統空間設置的建議模式，并對衛生間和廚房的排風排煙、防水、干濕分離提出了具體的要求。endprint

二、基于平遙民居特征的病害治理和性能提升

1.傳統材料的修復

在平遙的民居中，木、磚和土是最常見的建筑材料，前者傳承了中國傳統的木結構體系，后兩者體現了黃土高原的地域特征。平遙民居用磚以青磚為主，多用于圍護構件。在磚拱券結構體系的窯洞中，磚砌墻體既是結構構件也是圍護構件。一些附屬結構如樓梯等也用磚砌筑、承重。鋪地與裝飾構件用磚包括磚雕、磚砌花欄、磚砌風水樓、影壁、屋頂脊飾等。木材則常用于木構架體系，如梁、柱、枋、椽、檁等木結構構件、挑檐構件和掛落、翼拱等裝飾構件。土在當地主要應用為夯土和土墼兩種形式。夯土用于地基基礎或填方筑臺，窯洞房的磚拱上方、邊跨兩側都需要一定厚度覆土。土墼主要應用于墻體，有直接砌土墼墻和外青磚內土墼的軟心墻等做法。

自民居建成之日起，各種自然和人為病害都在侵蝕著歷史材料，造成了材料的破損和性能惡化，影響到了傳統民居的整體價值和使用。因此，應通過對材料的科學保護來呈現與提升民居價值、延長建筑壽命，并提升建筑效能。這里的材料修繕保護既包括對材料破損病因的消除，也包括對材料性能及其外觀的修復。

《導則》主要根據磚與木兩種主要材料的修復方法進行了引導，包括材料的典型病理及其修繕建議。

2、基于平遙民居特征的性能提升

平遙地處晉中，屬溫帶大陸性季風氣候，夏季炎熱多降水、冬季干燥寒冷，全年降雨集中在6-9月。由于地處黃土高原，磚、土、木所構成的建筑圍護結構以保溫為主要目標。民居中的圍護墻體多為磚表土心的復合墻體，即內部用素土夯實或土坯磚砌筑，外層以青磚包砌，以保護容易破壞的土墻。在屋面構造方面，窯洞一般采用拱頂覆土的方式，磚拱之上用土填實，頂層平磚墁砌；磚木結構的建筑屋面也鋪設較厚的苫背層以達到保溫隔熱、調節室內氣候的作用。

（1）傳統門窗的改良

通過一項基于熱紅外攝影的對平遙民居圍護結構熱工性能的分析表明，平遙民居的建筑外圍護結構保溫性能屋面最佳，其次是外墻，主要的熱量散失在門窗的窗扇部位。結合現場測繪及可見光圖像分析三者的構造層次，民居屋面采用了傳統做法，望板之上設厚實的黃土苫背層，外加覆瓦；而正房與廂房的山墻和背墻采用傳統的磚表土心做法，也具有較高的熱阻；窗檻墻則全部采用了青磚砌筑，熱阻較山墻和背墻為低；門窗則普遍為木門窗，且僅采用5mm的單層玻璃，熱阻最小。屋頂、墻體和門窗三者的隔熱性能與其在紅外熱像中所呈現的狀態相吻合。顯然，門窗是民居建筑圍護體保溫性能的“短板”。 （見表3）

平遙傳統民居門窗一般為雙層或多層木窗，根據院落的等級和形制分為不同的式樣。以典型的廂房窗為例，一般分成四扇矩形檻窗，兩側兩扇有內外兩層窗，外層為木欞窗鑲嵌在窗框內，不可開啟；內層糊紙，可向內開啟。內側兩扇也有內外兩層窗，外層為木欞窗鑲嵌在窗框內，上下有活動的構件能將窗外開或取下；內層由木窗欞和蝙蝠裝飾組成，糊紙，不可開啟。《導則》一方面針對傳統門窗的維修，給出了從特征要素保護、記錄與分析、修繕、修復和構件替換的詳細要點，另一方面根據窗的保存狀況，給出了三種保持木窗傳統風貌的同時，提升窗保溫性能的建議模式。

建議模式一：當原有木窗狀況較佳時，可通過整修保留。具體做法為：保留原有木窗，整修后設窗紗（增設窗扇處）和固定玻璃；在室內側局部貼近原木窗上增設平開新木窗。

建議模式二：當原有木窗狀況較差時，可在室內增設新窗。具體做法為：保留整修原有木窗，上增紗窗；內側新增密封性能較好的推拉新窗。

建議模式三：當原有木窗狀況很差或不存時，根據可靠依據或參照類似窗新做木窗，使用雙層中空玻璃，部分為開啟扇。

（2）屋面增設防水層

平遙民居的屋面自下而上由檁條、椽子、望板、苫背、瓦等層次組成。苫背層在提升屋頂保溫性能的同時，也起到了吸收少量瓦頂缺陷滲漏雨水的作用。但是，在降水量較大、瓦頂滲漏嚴重時，苫背層又會蓄積滲水，帶來荷載增大導致垮塌、向室內滲漏、導致植物生長進一步破壞瓦頂等二次破壞。據此，《導則》提出了改良傳統構造，在屋面苫背層下增設防水層的做法，在保持苫背層保溫性能的同時，為屋面增加一道滲漏水的防線。

（3）墻身增設防潮層

墻體增設防潮層是指在不置換基礎的前提下安裝防潮層隔斷或降低上升毛細水的機械物理、化學方法。如經過檢測確定墻體潮濕主要是由于上升毛細水導致，而且潮濕程度已經影響到維護體結構安全或該建筑的使用功能時，可在不進行基礎置換的前提下增設防潮層。

對平遙傳統民居而言，地下潮氣沿墻體上行引起的磚墻潮濕、霉菌滋生和風化現象非常普遍，墻體中水的移動帶來的鹽分析出引發的距離墻角約1米高的“破壞帶”比比皆是。這種情況在大量道路被用水泥硬化之后更加惡化。據此，《導則》提出了為民居墻體增設防潮層的建議和措施，并特別推薦了化學注射法無損增設防潮層的方法。

三、修繕與維護并舉的保護方法

如果說以保護工程方式進行的修繕是破壞發生后的“亡羊補牢”，那么日常維護則是指不改動傳統民居院落現存結構、立面、裝飾、材料等而進行的經常性保養維護，是一種“防患于未然”。特別是對于東方木構為主的建筑，被忽視的小破壞，如瓦頂漏水、木構件防護層破壞等往往會引發更為嚴重的后果。而投入較小的日常維護卻能讓民居院落持續保持在良好的狀態。

日常維護適用于任何保護對象，特別是針對民居的院落鋪地、屋頂、木構件、門窗、墻體等進行。建筑維護必須制訂相應的制度，對有隱患的部分實行連續監測和記錄存檔，并按照有關的規范實施。以下為《導則》中給出的周期性維護需要檢查的主要項目：

1.木結構、構件及其連接是否存在開裂、變形、朽壞等情況；主要節點的工作狀態；

2.地基基礎是否存在沉降變形；

3.墻體是否存在開裂、風化、潮濕、泛堿等情況；

4.屋頂是否有雜草滋生，是否有瓦片破損或漏水；

5.門窗是否松動、漏風、變形、朽壞；

6.油飾的狀況；

7.鋪地是否陷落、磚塊碎裂、積水；

8.墻身防潮；

9.木構件防腐、防蟲、防火措施；

10.歷次維修加固措施的狀態。

維護周期一般在1年左右。特殊項目需縮短維護周期，一般半年左右，如：建筑環境與院落環境；基礎沉降、惡化、腐朽；承重構件嚴重開裂變形等。在地震、暴風雨、水災、火災、雷擊等較大自然災害發生后，應進行一次全面檢查。 （見表4）

四、小結

《導則》所針對的傳統民居既是世界遺產地平遙古城的重要組成部分，同時還在不斷地被使用和改造中。如何將居民自發的使用改造納入到世界遺產地保護的日常管理中，將世界遺產“突出普遍價值”的保護與人居環境改善結合起來；如何讓當代修繕的準則、策略和方法真正適應于平遙的地方情況是導則重點要解決的兩方面問題。因此在大量調查基礎上，《導則》對傳統形制工藝有較為詳細的解析，強調了傳統工藝的重要性；同時對于傳統工藝難以滿足的墻體防潮、清水磚墻清潔排鹽.屋面防水、門窗保溫性能等。引入了當代技術。《導則》不僅關注傳統院落及其環境特征要素的保護，還對平遙民居的功能提升進行引導。針對商業型街巷和居住型街巷，《導則》給出了不同的適應性功能的建議。針對延續原有居住功能的情況，《導則》也給出了適應當代生活需求的空間改造模式。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