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倦了（組詩）

李曉泉

傍晚，看見田野上落滿了小星

如此活潑地來到冬日的田野上

像一群忘記了回家的孩子，明亮的眼睛

幾乎看不見它們的身軀，它們很可能正在唱一支歌

我們小時候的歌謠，遙遠得還聽不見

它們就那樣光著小腳丫奔跑著

寒冷的風中，厚雪之上

有一刻，它們突然停住了腳步

仿佛一顆顆又回到了神秘的搖籃中

我倦了

我倦了，而我的孤獨依然搖著鈴鐺

走在一條漫長的路上

我倦了，而我久別的故鄉

依然像一列火車轟隆隆開進我的夢中

我倦了，而我聽見了

多年前的傷口依然在吶喊

欲望的小獸對我虎視眈眈

我倦了，而新的一天開始了

光芒正在輕輕吻著我的額頭

我倦了，而春天的花兒啊

依然在對著我的窗歌唱，風在敲窗

一天又一天，時光在我蒼老的眼里亮翅

我倦了，而那些詞語一刻也沒有停止

嘰嘰喳喳起落在我靈魂的枝頭

輕輕地……

小鳥輕輕地展翅在藍天

道路輕輕地抹去了昨天的腳印

大朵大朵的油菜花輕輕地開到在我的窗前

這個上午我什么也不想做了，看風輕輕地吹走烏

云

看孩子們輕輕地把風箏飛上天，看一只小螞蟻輕

輕地穿越我的腳邊

多少往事在我的腦海一閃而過

時間的雨輕輕落下也不成為汪洋

輕輕的午后多好啊！

讓塵世間的苦難也只是緩慢地生長，天地間

只剩下揮舞鐮刀的聲音

夜之歌

一顆流星帶著錚亮的繩索

突然勒緊了大地

那么多緩緩飄零著花瓣兒的樹啊

人世間的美都去了哪里？

黑暗的縫隙中，傳來小鳥咕咕的叫聲

此刻的塵世多像一杯百年陳釀

月亮的紅唇親吻著我遠方的路

我聽見了石頭，如古老的鋼琴在路邊彈奏

我看見頂著寂寞的小草，在風中謙卑地鞠躬

時間啊，仿佛一碰就斷

我看見寬闊的銀河嘩嘩嘩

在遠方的山巔傾倒寬寬的瀑布

萬物漂浮在水中，緩緩向東

在你面前

在你面前大地也像一個孩子

它通過秧苗的小嘴巴，向你喊餓，喊渴

在你面前天空好像是一塊藍底碎花的粗布

掛在晾衣繩上還滴著水珠兒

在你面前時間只不過是一壟豌豆

噼噼啪啪炸開了青春的記憶，一段年華

在你面前，春夏秋冬

四只小蝴蝶圍繞籬笆墻飛來飛去

在你面前，歲月低著頭趕路

歷史啊！它鴉雀無聲

在你面前，苦難和幸福是一對孿生兄弟

都要捧在掌心，生怕掉在地上啪的一聲摔碎了

你的幸福，就是這塵世的幸福呀

你的苦難，就是這塵世的苦難呀

當你還是少女的時候

曾想過這一生的坎坎坷坷嗎？母親！

雪

麻雀鉆進瓦楞的時候，雪落下來

老牛低頭在院子里吃草的時候，雪落下來

母親擔著一桶水從外面走進來的時候，雪落下來

小小的嬰兒在搖籃中大哭的時候，雪落下來

雪啊，從遙遠的地方來了

寒冬來了，屋子里很溫暖

有一株小小的花，開著

魚缸里的幾條小魚如秒針在動

雪來得轟轟烈烈把整個世界捂得嚴嚴實實

只有一縷炊煙述說著山腳下那個

溫暖又貧瘠的小村莊

突然

那天晚上，突然想給自己遠去的青春寫一封信

月光明亮的時候多少塵世間的愛停不下腳步啊

突然感覺許多當年的諾言和夢想

仍像一群孩子朝我招手

突然發現，風也像一把小提琴

在我的窗前彈奏

突然發現一個人陷入生活很深

突然就流淚了

在月亮翻墻而入的那個晚上

小鳥一邊拍翅一邊啾啾返回巢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