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曉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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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態市場社會及其相關概念的界定
王曉翔
摘 要:本文通過梳理前人著作發現,良性常態市場社會是市場、政府與社會三者各司其職的和諧狀態,市場社會具有普遍性的基本要素是區分三者職能的天然界限。對市場社會及相關概念的準確界定和科學理解,有助于構建市場、政府和社會三者和諧關系。
關鍵詞:社會轉型;市場;政府;市民社會;市場社會
轉型期,中國高度重視市場的作用與職能,而作為上層建筑的政府與社會的發展相對滯后,三者之間錯綜復雜、辯證統一的矛盾關系是當前中國之所以形成社會問題頻發不利局面的深層次根源所在。在此背景下,要真正實現社會和諧穩定運行,實現全國人民共同的中國夢,實現中華民族真正的大繁榮與大發展,關鍵在于思索如何解決或緩和三者之間的矛盾,盡快完成社會轉型、走出深刻的社會轉型期。因此,對當前中國來說,發展具有中國特色的市場社會或許是中國深化改革、完成社會轉型的可行路徑。
總體來看,國內外學界關于市場社會的研究尚未形成相對權威的理論體系。但無論以何種方式進行探究,都應以市場、政府與社會三者概念及基本職能在市場社會視閾下的重新界定為開端。
1.市場概念的起源與發展
人類走出自然狀態著手建構社會之初,由于傳統政治視角的局限,所有關于社會契約的理論都遇到了巨大困難,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問題集中在如何進行社會調節與解決國際沖突。在對這些問題的思考中,經濟學交換理論為人們打開了一扇新世界大門。學者們發現如果把市場社會變成一種新社會雛形,用市場法則代替政治契約支配包括政治、經濟、文化在內的一切社會領域,上述困擾人們多時的兩方面問題便迎刃而解了。市場觀念產生之初,主要是作為與社會契約對立的一種社會學、政治學含義概念,但隨著現代化與市場化的推進,市場逐漸超出簡單的管理機制和調節機制范疇。
與市場觀念的起源相比,市場歷史的起源顯得復雜許多,這種復雜緣于不同地區市場發展的差異性。山口重克與約翰·希克斯的表述給人啟發。前者將市場細分為“作為場地的市場”與“作為系統的市場”[1],而后者將市場看做“是一種漸進的轉變”。希克斯在《經濟史理論》中對這種漸進轉變解釋道:“這種轉變不是就出現一次,有些社會在成為交換經濟時倒退回去”[2],“有一些‘欠發展的’國家只是在最近期間才經歷了轉變,有一些至今也沒有完成這一轉變。”[2]他將市場看作是“馬克思的資本主義興起的前提”[2],指出要研究市場的出現及交易經濟的興起,必須在總攬各國市場經濟發展歷程、掌握大量間接證據前提下,將多種發展狀態按既定發展階段納入一條單線性發展序列中。這種研究方法與馬克思主義方法論不謀而合,某種程度上也可按馬克思主義說法簡稱為“市場歷史發展規律”。希克斯探索經濟史研究規律時認為,市場以商業的專門化為起點,這種專門化伴隨四種專業商人的出現激發了商業的自治化訴求,正是這種自治訴求為市場的形成提供了關鍵的動力源泉,而隨著社會發展,商業性城邦的日漸繁榮又為市場的發展創造了重要的外部條件。
近代經濟學集大成者亞當·斯密的觀點極具代表性,他認為,市場起源于人們“自利的打算”與社會對效率的追求。當人們發現“每個人都能從其他人創造的產品中購買到自己所需的任何產品”[3]時,他們逐漸意識到全心全意從事一項自己極具天賦的工作獲益更多。在此基礎上,亞當·斯密在《國富論》第一篇第二章“論造成分工的原由”中指出:“在人類社會,最不同的才能也都有益于彼此。通過互通有無與以物易物,人們各自發揮才能創造的產品變成了一種共同財富”[3],這種共同財富的集散地是市場。馬克思批判地繼承了亞當·斯密關于市場歷史的起源的觀念,但與后者不同,他認為市場是一個歷史范疇,是商品交換的產物,是社會分工引起交換而非交換引起分工。隨著交換數量與種類的日漸增多,出現了對更規范的交換環境及相對固定的交換場所的新需求。正是“由于社會分工,這些商品的市場日益擴大;生產勞動的分工,使它們各自的產品互相成為商品,互相成為等價物,使它們互相成為市場”[4]。
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是我國經濟體制改革的目標模式。市場概念發展至今,學界已達成較普遍的共識。市場有廣義和狹義之分:狹義的市場是指有形市場,即商品交換的場所;廣義的市場包括有形市場和無形市場,即一切產權發生轉移和交換的關系。
2.市場基本職能的界定
在市場社會的視閾下,市場主要作為與政府和社會并列的廣義概念,在處理市場社會建構問題或者說處理與政府和社會三者的關系問題上,市場應該至少包含兩項職能:
第一,市場要具有社會建構之初所賦予的基本職能:解決國際爭端與調節社會關系。國家間的經濟關系與軍事關系不同,并非是絕對的零和博弈,有可能成為一種多贏的博弈。同時,市民社會中,由于經濟秩序是多數人在自身利益驅使下采取的非意識的和非本意的行動結果,市場觀念成功地將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非人格化了。“社會的(不僅是經濟的)真正調節者不是(政治的)契約,而是(經濟的)市場”[5],自由市場形成的價格不僅保證了個人的相對獨立,也可依靠需求與利益自身作用對人與人之間關系施加影響,一舉兩得地解決社會體制與社會調節問題。
第二,市場具有調節資源配置的管理職能。如何盡快完成社會轉型、走出社會轉型期,已成為當代中國社會的核心問題之一。“迄今為止,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尚未發現任何力量比市場的作用更廣泛、更有效率、更可持續。要實行市場經濟體制,必須尊重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主體地位和決定性作用,其他任何力量都不能代替市場的作用。”[6]黨的十四大以來,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作用得到重視,形成“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基礎性作用”等具體表述。十八屆三中全會將“基礎性作用”提升為“決定性作用”,進一步加強了對市場管理職能的要求。
1.政府概念的確立與發展
在亞當·斯密為國家賦予經濟涵義之前,很難在國家概念中區分政府的概念。伴隨市場自治訴求的擴張,國家管理與自由市場的職能在某些領域的界限愈發明晰,作為國家權力的行使者與管理者的政府概念隨之確立。政府概念分為狹義與廣義兩種。狹義的政府是國家權力的執行機關,是國家政權機構中的行政機關,即一個國家政權體系中依法享有行政權力的組織體系;廣義的政府是指國家的立法機關、行政機關和司法機關等公共機關的總合,代表著社會公共權力。
2.政府基本職能的界定
“盡管市場在給定條件得到充分滿足情況下能實現各種經濟資源的最優配置,但市場自身無法克服的固有的局限性也會不可避免地導致市場失靈”[6],20世紀30年代,“守夜人”理論弊端凸顯,人們開始意識到純粹民主的無政府主義是僅限于意識形態領域的遙遠的烏托邦,在實踐中并不存在合法性。它對市場經濟的自發性、盲目性等缺陷認識不足,嚴重壓制了肩負著市場社會理性調節重任的另一只手,即政府職能的發揮。政府與市場各司其職是包括市場社會在內的現代社會正常運轉的內在要求。“市場的作用和政府的作用是不同的”[7],市場社會視閾下政府職能為:
第一,為常態市場經濟創造相對健全、穩定的運行環境。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要求將大多數領域常態市場能勝任的職務交給市場。在這些領域中,政府要著手建立和完善保證市場經濟活動得以順利運行的相對健全的法律體系和制度框架;還要確保這些法律制度得以有效執行,維護社會公平與正義,為常態市場經濟創造相對穩定的運行環境。
第二,糾正市場失靈并扭轉因此產生的不良結果。市場本身屬性決定了市場調節具有盲目性、自發性等內在缺陷。歷史證明失去或忽視政府調節終將引發市場失靈。在市場“決定性作用”無法發揮或缺少發揮條件時,糾正市場失靈理應成為政府的重要職能之一。政府糾正市場失靈,要以社會總體利益為出發點和落腳點,對市場運行中潛在的長遠隱患,可通過宏觀調控等導向行為提前規避風險并做好應急備案;對某些突發的市場失靈,政府可果斷采取強制措施,及時扭轉或降低因此產生的不良結果。
1.市民社會概念的演變
“市民社會”一詞早在17、18世紀在社會建構探索出現并流行。在狄德羅的《百科全書》與洛克的《再論市民政府》中可清楚看出,在以普芬道夫、洛克為代表的思想家眼里,“市民社會”與“政治社會”是等同的,其概念包含人與人自然平等、社會自治與政治非道德化三個層面。這種樸素粗糙的概念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是可以理解的。當時的思想家最迫切需要解決的是在人類走出自然狀態并實現自然權利基礎上,如何實現社會建構的問題。盡管洛克的思想比霍布斯等人領先一步,但他仍然是從世俗的角度來思考政治,而政治本身,卻是在同自然狀態及市民社會對立斗爭中逐漸實現自治并與宗教相分離的。
盧梭繼承并發展了洛克等人的概念,他不僅將市民社會看做人類走出自然狀態、實現自身解放的工具,更將其視為影響人性甚至實現重新塑造人的一種環境氛圍。他認為“市民社會”應包含一種促使自然人轉變為公民的、良好的社會制度。他在《愛彌兒》中談到:“是最善于改變人性的制度,剝奪了人的絕對生命,賦予他以相對關系的生命,把所謂‘我’移植在共同的單一體中,即移植到社會的‘我’之中;這樣它就不再以為自己是一個單一體,而是整體的一部分,只有在共同體之中才感覺到自己的存在。”[8]盧梭的“市民社會”已初步具備協調利益沖突的基本內涵,但其職能仍相對局限于政治領域。
亞當·斯密首次為市民社會注入了經濟內涵。但這一成就并非是其研究所得,或者更確切地講是其研究成果的伴生。在亞當·斯密看來,關于“市民社會”的概念在英國哲學界已經討論了100多年,應該已經算是徹底解決了的問題。他一生研究的重要成果之一是為“國家”概念賦予了經濟內涵,實現了“民族國家”與“國家”的分離,或者說將國家分裂為政治含義的民族國家(政府)與經濟含義的自由市場。而基于英國學界的討論成果及當時的社會現實,亞當·斯密始終認為民族國家之前的“國家”同“市民社會”是等同的。所以,這一結論在賦予國家經濟內涵的同時也為市民社會拓展出新的經濟領域職能與內涵。
關于市民社會概念的討論延續至今仍未得出準確結論:政治理論家、市民社會研究者克里斯·畢姆(Christopher Beem)認為,市民社會的概念是“一個內在就很松散、很寬泛的概念,凡是不屬于國家的一切現象都可以包容其中”[9];邁克爾·沃爾澤(Michael Waltzer)把市民社會稱為“非強制的人類結社空間”以及“為了家庭、信仰、利益及意識形態而組成的、充斥于這一空間中的各種關系網絡”[9];美國市民社會理論教父、法國政治理論家托克維爾把市民社會看作各種公民團體的集合,認為社團組織是“民主社會正常運轉不可缺少的部門,‘所有其他部分的任何進步’都必須以它為基礎”[9]。這些概念之所以看上去相去甚遠的主要原因是,第一,市民社會的內涵隨著社會發展與時代進步不斷變化;第二,市民社會的概念往往會因人們所抱目的的不同而不同。
2.現代市民社會基本職能的界定
第一,在個人與市場、政府這些更宏觀的結構之間充當中介,抑制任何一方可能帶來的不良社會后果。“市民社會”是一個超脫于物質現實的抽象概念,它的形成與發展是自發的,“自治”精神貫穿其運行始終,是市民社會最重要的特征與內在要求。與政府不同,這種精神決定了市民社會的運行并非可以依靠強力實現約束;與自由市場不同,這一特征決定了市民社會的發展并非依賴競爭和逐利動機。因此,一個健康的市民社會雖然是私人社會個體的集合,但其發揮的效用卻是宏觀的,本身與伴生應是民主、自由等普世價值得以實現并維持所必不可少的重要前提,是確保市場、政府各司其職的重要保證。
第二,對各種社會價值和制度革新,鼓勵更廣泛的公民參與,促進“共同善”與私人利益的統一。現代社會是理性社會,驅使人做出行為的主要動機大多是源于實現內在超越的個人利益,利益制衡原則經過幾個世紀探索已形成相對完善的理論系統,而市民社會是現代社會實踐理論的重要環節。“市民社會通過把隔絕的個人織入更大的人群網絡,使孤立的個體確立超越自身狹隘利益的目標,從而發展出社會內部的紐帶和相互的義務關系”[9],“正是由于存在這樣的紐帶,人們會愿意多為別人考慮,愿意‘犧牲部分私利以滿足其他的私利’,原本不受約束的自利心受到了合作的限制和德行的制約,于是變成了‘正確理解的’自利心”[9]。市民社會的這種職能描繪出一幅理想畫面,一個健康的市民社會中,公利與私利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實現統一,公利并非社會個體犧牲私利的產物,而是社會個體追求自我超越自利行為的伴生。在這種理想情況下,哪怕專為私人需要而成立的社會組織,同樣具有更為廣闊、重要的社會價值,盡管這些社會價值他們自己或許沒有意識到。
1.廣義市場社會的起源
亞當·斯密為市民社會賦予了新的經濟內涵,他把市場看作社會秩序的操作者,把經濟看作社會的基石。在此基礎上,他開始從經濟而非政治上理解社會,將感覺計算的概念發展為市場觀念,并逐漸以此理解社會契約觀念。然而,作為一名社會學家,他的經濟觀念同樣是社會的。在他的著作中可以清楚地看到毫不掩飾地對壟斷的堅決反對與對政府歸位的強烈訴求。在對社會發展的探索中,亞當·斯密發現,市場是一種公正與利益的奇妙協調,它的確可以成為契約的對立物或有可能成為約束政府的有效力量。他認為,隨著社會進步與勞動分工的發展,“每一個人都靠交換為生,在某種程度上變成了商人,而社會本身也可以說就變成了商業社會”[3]。這種由市場觀念主導的商業社會便是廣義市場社會的雛形。
2.市場社會概念的界定
盡管國內外學術界關于市場社會的研究至今尚未形成相對權威的理論體系,但市場、政府與社會三者及其相互關系,國內外學者已研究了很久。通過梳理前人著作可以看出,市場社會是三者各司其職的和諧狀態。之所以將其定義為一種狀態而非模式,是因為這種狀態并非是一成不變的。市場、政府與社會的具體職能可以在一定范圍之內浮動變化,穩定于一種運動的相對靜止狀態。
這種穩定的相對靜止狀態需要在市場、政府與社會三者之間構建出一條既模糊又清晰的職能界限。所謂模糊,就是說這一界限并非絕對,而是一個范圍,三者職能可以在這一范圍內此消彼長;而所謂清晰,是說這一界限雖然有一定尺度,但有其自身的邊界,三者職能一旦超越各自界限的邊界,會導致相對靜止狀態的崩塌,引發各種社會問題。把握這種界限的尺度是個難題,但幸運的是,良性常態市場社會的基本要素可作為市場、政府與社會三者職能的天然界限。市場社會問題的研究對中國完成社會轉型、實現中華民族的繁榮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與現實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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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遼寧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
DOI:10.16653/j.cnki.32-1034/f.2016.09.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