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俊超
(中共中央黨校經濟學教研部,北京 100091)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方法論主線探析
□樓俊超
(中共中央黨校經濟學教研部,北京 100091)
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以實踐觀為方法論主線,第一次試圖對資本主義經濟制度和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進行批判性考察,并初步闡述自己的新的經濟學、哲學觀點和共產主義思想。馬克思在寫作《手稿》之前已經擁有了實踐的思想,在《手稿》中馬克思闡述了異化勞動來源于實踐,只有通過實踐才能揚棄異化勞動達到共產主義,并且實踐會為共產主義之后的道路進一步指明方向,此外馬克思在《手稿》中對黑格爾的批判也直接體現了其實踐觀的方法論主線。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實踐觀;方法論
[DOI編號]10.14180/j.cnki.1004-0544.2016.10.005
《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以下簡稱 《手稿》)是馬克思第一次試圖對資本主義經濟制度和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進行批判性考察,并初步闡述自己的新的經濟學、哲學觀點和共產主義思想的一部早期文稿。[1]
《手稿》由三個筆記本組成:在筆記本Ⅰ中,馬克思在研讀了斯密的《國民財富的性質和原因的研究》與薩伊的《論政治經濟學》之后以三欄并排的形式寫作工資、資本的利潤和地租,并對其加以分析批判,其后馬克思對古典國民經濟學進行了前提性批判,提出自己的研究方法,并從當前的經濟事實出發得出了存在異化勞動的結論;筆記本Ⅱ保存材料較少,主要內容是馬克思對資產階級政治經濟學內部派別進行對比分析,看到了其內部理論認識的差異;筆記本Ⅲ的內容不是一篇完整的、合乎邏輯構思的論文,而是馬克思把自己的思考立即記述下來的筆記,主要論述了私有財產、共產主義方面的初步想法。
由于《手稿》整體不是嚴密完整的論文,并且也處在青年馬克思探索政治經濟學的初級階段,青年馬克思本人也沒有直接地說出自己使用的研究方法主線,故對其方法論主線的探析便具有一定爭議。下面結合學界相關研究,進一步闡明對這個問題的看法。
對于這一青年馬克思本人當時沒有直接回答的問題,學界有以下幾種觀點:
第一種認為,在《手稿》中,馬克思的“勞動”概念的發展打破了闡述問題的傳統結構,馬克思的探討一直圍繞著這一概念進行,因此“勞動”是《手稿》核心理論異化勞動無可爭議的前提,所以“勞動”是其方法論主線。
第二種認為,在《手稿》中,“感性”是具有用以解釋人的本質的一個本體論概念,所以馬克思會從一切“感性”活動出發推出整個理論體系,所以“感性”研究是其方法論主線。
第三種認為,馬克思一直在《手稿》中蘊含了“人本”思想,人具有自我創造和自我實現的目的,人本身即是目的。所以,這種觀點將《手稿》寫作方法論主線歸結為人本研究。
第四種認為,既然青年馬克思說過,宗教批判是一切批判的前提,且宗教批判的哲學方法在馬克思當時具有重要地位,那么就可以非常容易地推出宗教批判方法是其方法論主線。
筆者認為,以上說法雖都有其合理性,但卻未能追究到《手稿》寫作的方法論主線。下面,讓我們返回《手稿》原文,看看馬克思的思路。
馬克思在 《手稿》中具有一個完整闡述的重要理論,就是異化勞動理論。因此,對異化勞動理論的考察,有助于發掘《手稿》方法論主線。馬克思在《手稿》筆記本Ⅰ“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中,依次用語言邏輯嚴密推理的方式推出了異化勞動的四個規定,并用異化勞動來解釋國民經濟學的既定前提私有財產。不過,馬克思在其后的論述中并沒有繼續用異化勞動推理出全篇《手稿》,那么具有什么樣的方法論可以統攝全篇 《手稿》呢?其實,一直蘊含在馬克思思想里卻沒有被點破的就是“實踐”。馬克思的實踐觀正是統攝全篇《手稿》的方法論主線。雖然馬克思在后期曾說,自己的研究方法是“從具體到抽象”,而敘述方法是“從抽象到具體”,但此時青年馬克思并沒有以系統清晰的方式闡明自己的方法論,也并沒有完全掌握研究方法與敘述方法,而只能以一種實踐觀作為自己的邏輯起點進行統攝展開整個研究。
需要說明的是,這里的“實踐”不是一種絕對觀念上的“實踐”,并不同萬能上帝的替代物“理性”那樣是神圣化的。對于人的生活來說,實踐不是概念的奴役,不是由實踐的概念作決定,不是實踐的概念規定生活,不是實踐的概念進行統治。相反,按照馬克思的觀點,實踐是主觀見之于客觀的活動,是人的一種客觀的物質活動,也是一種有目的的創造活動,是一種現實的實現。這也就是說,實踐是人們所具有的能動地作用和改造外部世界的能力,而實踐活動的展開就是社會的時間和空間。馬克思說:“正是在改造對象世界中,人才真正地證明自己是類存在物。這種生產是人的能動的類生活。通過這種生產,自然界才表現為他的作品和他的現實。”[2]在這句話里,表明了實踐的兩層含義:一方面說明了實踐本身便包含了其主體——人;另一方面說明了實踐是改造(創造)對象世界,而“改造”便是實踐的根本特征。所以,實踐的實質便是人的本質力量的對象化。如此一來,實踐的含義已經厘清,這就對《手稿》方法論主線是實踐觀的闡述奠定了必要的基礎。
以上所列舉的幾種觀點為什么不妥,它們存在什么問題呢?
對于第一種看法,即認為“勞動”是《手稿》方法論主線,筆者認為它雖然揭露了《手稿》核心理論異化勞動的邏輯前提,但卻只是單單揭露了異化勞動的直接的邏輯前提罷了,沒能找出《手稿》方法論主線。從某種層面來說,這種看法帶有一種簡單化的色彩,帶有一些思辨的性質。它只是把放在馬克思所論述核心概念的“異化勞動”前面的似乎用于“修飾”勞動的那個詞語“異化”給去掉,認為這就找到了前提,也就找到了《手稿》的方法論主線。這就好比說畫一幅“漂亮的畫”的方法是先畫一幅“畫”一樣,但是先畫一幅“畫”并不能作為畫一幅“漂亮的畫”的方法——實質上只是為“異化勞動”找到了一個更大的包含它的范疇——“勞動”。這種看法的最大問題是缺乏方法論支撐。我們要探究的是方法論主線,是一種研究方法,而“勞動”顯然無法作為研究方法進行探討。
對于第二種看法,即認為“感性”是《手稿》方法論主線。雖然“感性”一詞在《手稿》中筆記本Ⅲ里提到很多,并且馬克思本人也說人的感覺是對本質的真正本體論的肯定。“感性”具有一點本體論的色彩,但是卻不能完全作為《手稿》方法論主線來看待。馬爾庫塞在《歷史唯物主義的基礎》里說:“在馬克思那里,正是感性(作為對象化)這一概念,導致了從德國古典哲學到革命理論的決定性的轉折,因為他把實踐的和社會的存在這一根本的特征引入關于人的本質的存在的定義之中。”[3]“感性”對于馬克思來說有積極的作用,但是卻不能由此片面地認為“感性”便是《手稿》方法論主線,因為感性研究在馬克思的思想里并不具有很好的代表性意義。人的感性實質上就是一種實踐的對象化。所以,如果要歸結起來,感性研究是來源于實踐觀的考察,離開實踐談感性是空洞抽象的,而馬克思正是反對這樣把一個東西加以神圣化的思辨思維的。
對于第三種看法,即認為人本研究是《手稿》方法論主線。這種看法實際上蘊含了馬克思的人本主義的觀點,有一種方法論的確證性。的確,在異化勞動的主體依托層面來說,人是異化勞動的前提,這是正確的。并且人具有自我創造和自我實現的目的,人的目的便是人本身。雖然在馬克思那里人本身是最高的原因,研究的目的很大程度上是為了人,但是馬克思說過,“我的分析法……不是從人出發,而是從一定的社會經濟時期出發……”。[4]南京大學張一兵認為,人本主義本身就是一種隱性的唯心主義;[5]唐正東也認為,如果只談人本主義,那么就是極為抽象的。[6]這些都是馬克思本人極為反對的。
對于第四種看法,即認為馬克思的宗教批判方法是《手稿》方法論主線。這種說法雖然秉承了一種現實的馬克思批判的具體順序,但是卻沒有揭示《手稿》方法論主線。也就是說,馬克思雖然在現實中是先對宗教進行批判,然后才對古典國民經濟學進行批判,并且前者對后者也具有一定層面上的指導意義,但在邏輯本質上卻沒有必然關聯。這就好比是,我們吃完午飯再吃水果,雖然我們也許不吃午飯就不會接著吃水果,但這只是偶然的不吃水果,吃午飯并不是吃水果的充分前提。所以,這種認為馬克思的宗教批判是《手稿》方法論主線的說法只是一種時間順序的說法。
盡管在上面看到了各種觀點的優點與缺陷,然而如果不考察馬克思在《手稿》中的前后思想,那么注定只能是斷章取義和空洞說教。下面,就讓我們來看看,《手稿》方法論主線為什么是實踐觀。
第一,馬克思在寫作《手稿》之前就已經擁有了實踐的思想。馬克思早年在《萊茵報》時期(1842—1843)同“自由人”相決裂,表明馬克思對于抽象的空談深惡痛絕,并開始思考哲學的現實意義。馬克思注意到,在研究國家社會現象時,不應該用主觀的當事人的態度來解釋一切,而是應該去注意各種關系的客觀本性。同時,在《萊茵報》期間,馬克思接觸到了諸如“林木盜竊問題”等大量的社會現實問題,使馬克思“被動式的”“回到人間”。這就促使馬克思在批判舊哲學中去發現新世界。馬克思寫的第一部著作就是《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在其導言里,馬克思直接銜接費爾巴哈的宗教批判。馬克思認為,既然是人創造了宗教,而不是宗教創造了人,那么就要求瓦解彼岸世界。在瓦解彼岸世界以后,就要確立此岸世界的真理。所以,對天國的批判需要轉變為對塵世的批判,對宗教的批判需要轉變為對法的批判,對神學的批判就要轉變為對德國現實政治的批判。馬克思認為德國的出路就是要實現一個“有原則高度的實踐”。導言的哲學立場表明,馬克思一方面否定立足于“自我意識”立場的抽象的批判和空洞的否定,另一方面與費爾巴哈相接近,把現實的人和現實的自然界理解為哲學的真正基礎。因此,早期馬克思致力于形成一種現實的批判原則。這種批判原則不是同現實世界處于抽象的、外在的對立之中,而是把現實物質世界看作實現自身的本質力量。馬克思要現實地改造世界,訴諸革命實踐來推翻現存制度。所以,在馬克思的早期思想里,已經擁有了實踐的觀點。
第二,異化勞動來源于實踐。馬克思認為,人類第一個歷史活動并且也是人類歷史第一個前提便是生活資料的生產。他在《德意志意識形態》里說:“我們首先應當確定一切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就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這個前提是: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因此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7]人類歷史的發展呈現為一種自然的過程,而一旦人類開始生產物質生活資料,人類通過實踐處理自身與自然關系的活動過程便開始了。
在人類歷史的初期,由于勞動能力低下,實踐活動范圍有限,人類只能以自己直接需要的量作為生產的尺度。生產者需要的東西直接就是生產者所生產的物品本身,生產者的產品與生產者具有直接消費和個人需要的關系,根本不存在勞動的異化。隨著人類勞動能力的不斷提高和實踐活動范圍的不斷擴大,人們逐步有了超過自己需要的產品,即有了剩余產品。隨著生產力的發展和實踐的繼續深化,分工出現了。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里多次把分工作為異化勞動的一種表現形式,認為在生產力和分工發展到一定階段時,必然產生一種關系,使得勞動者與生產資料相脫離。而社會分工本身是一種人所不能控制的社會力量,把人完全束縛在一種固定的職業上。于是,對于勞動者來說,勞動的活動及結果完全變成了一種不由自身控制的、異己的力量。隨著實踐的繼續進行,隨著生產力和社會分工的繼續發展,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便出現了。隨著生產資料的聚集與階級的分化,異化勞動與私有財產互相作用,異化現象愈演愈烈。
馬克思還認為:“在實踐的、現實的世界中,自我異化只有通過對他人的實踐的、現實的關系才能表現出來。異化借以實現的手段本身就是實踐的。”[8]這也就是說,只有通過實踐的、現實的關系考察,才能研究自我異化的產生,才能將對異化理論的考察變為對異化現實的考察。
第三,只有通過實踐才能揚棄異化勞動,達到共產主義。馬克思認為,在資本主義社會里,資本主義私有制一方面加劇了異化勞動,另一方面異化勞動的積累又不斷擴大私有制。既然這二者發展到如此地步,那么要揚棄異化勞動,就要揚棄資本主義私有制。馬克思說:“自我異化的揚棄同自我異化走的是一條道路。”[9]而這條道路就是實踐的道路。在《手稿》中,“共產主義”是作為“異化勞動”的對立面而設定的,馬克思試圖揚棄異化勞動和揚棄私有財產的現實指向就是共產主義。
馬克思指出:“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的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本質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和在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的范圍內生成的。”[10]人的異化從根本上來說就是人的社會的異化或人與人之間的異化,而人的社會本質是人自身實踐的產物。因而馬克思指出共產主義即是對這種異化的摒棄,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人即合乎人性的人的“回復”。他又指出,這種“回復”是有條件的,即對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的繼承。而人需要在對象中實現自己,需要繼承以往的發展財富,就需要通過人的活動使自身達到更高的發展階段,而這種使人自身達到更高發展階段的活動必須理解為現實歷史的發展過程,這也就提出了根本性的實踐要求。馬克思探討實踐的革命本質,就是為了消滅私有制,消滅資本主義經濟制度。從一定意義上來看,既然現實異化勞動扎根的土壤是資本主義經濟制度,那么改革這種社會制度便可以消除異化勞動。馬克思認為實踐的目的是使“人回復到人”,這樣才能結束人類的“史前史”,真正開始人類的歷史。正因如此,馬克思說,自我異化的揚棄和自我異化走的是同一條路,也就是通過實踐的道路。
第四,實踐會為共產主義之后的道路進一步指明方向。馬克思在《手稿》中說:“正像現實生活是人的不再以私有財產的揚棄即共產主義為中介的積極的現實一樣,共產主義是作為否定的否定的肯定,因此,它是人的解放和復原的一個現實的、對下一段歷史發展來說是必然的環境。共產主義是最近將來的必然的形式和有效的原則。但是共產主義本身并不是人的發展的目標,并不是人的社會的形式。”[11]
這段話的意思就是,共產主義社會正是揚棄了異化勞動和私有財產的人的本質能夠得以全面發展的理想的人類社會。但是,共產主義本身并不是人的發展目標,并不是人的社會形式。馬克思竭力批判那種將共產主義理解為一種純粹形式上的社會目標的觀點,認為這種理解會使得共產主義成為凌駕于現實之上的抽象的虛幻的預設,而無法成為一種現實的活動。共產主義本身是具有過程性和歷史性的,并不是人類歷史的終結點。在馬克思看來,共產主義需要現實的行動,因此,“要揚棄私有財產的思想,有思想上的共產主義就完全夠了。而要揚棄現實的私有財產,則必須有現實的共產主義行動”。[12]
從另一層面來說,人一旦進入到真正的人的自由發展的自我創造的時代,人就無需再以揚棄私有財產得到共產主義為人的發展目標了,共產主義只是一個揚棄私有財產的人類社會發展的中介。人類通過實踐達到異化和異化的揚棄,只不過是結束了人類的“史前史”。一旦達到了這個目標,人類就會為自己提出更高的自我發展的目標,而這必將超越共產主義。也就是說,既然共產主義是作為揚棄私有財產的中介得以存在,那么私有財產消失以后,共產主義也就不再有意義。那么,人類會如何提出更高的發展目標、如何進入更高的社會階段呢?這就需要現實生活的實踐運動。只有實踐才能為人類指出它自己進一步發展的目標和發展形式。
馬克思曾經原則性地指出為什么不能通過思維來預設前進的道路,而需要通過實踐來指明方向。馬克思在《共產黨宣言》中指出:“批判的空想的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意義,是同歷史的發展成反比的。階級斗爭越發展和越具有確定的形式,這種超乎階級斗爭的幻想,這種反對階級斗爭的幻想,就越失去任何實踐意義和任何理論根據。”[13]由此可以看出,馬克思認為,關于遙遠的未來社會規劃,如果越是具體,那就越有可能流于空想和抽象,陷于空談。所以,為了避免這樣情況發生,唯有實踐考察才能為共產主義社會之后的社會的進一步發展指明道路。
第五,馬克思在《手稿》中對黑格爾的批判直接體現了實踐觀方法論。在《手稿》筆記本Ⅲ中,馬克思對黑格爾哲學進行了批判。那么馬克思為什么要在《手稿》的最后突然開始批判黑格爾呢?毫無疑問,這是一個理解《手稿》思想邏輯的無法回避的重點。馬克思在共產主義之后突然轉向黑格爾,不是一種單純的哲學研究,而是在闡述自己《手稿》的理論方法態度。
青年馬克思認為:“費爾巴哈是唯一對黑格爾辯證法采取嚴肅的、批判的態度的人;只有他在這個領域內作出了真正的發現,總之,他真正克服了舊哲學。費爾巴哈成就的偉大以及他把這種成就貢獻給世界時所表現的那種謙虛純樸,同批判所持的相反的態度形成驚人的對照。”[14]從這里可以看出,馬克思對費爾巴哈的評價很高。馬克思還認為費爾巴哈使“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成為了理論的基本原則,但是這里的人與人的關系、社會關系只是從客體的或者直觀的形式上去看,并沒有達到實踐的高度,所以費爾巴哈并沒有真正把握人與人的社會關系的本質。
接下來,馬克思對黑格爾哲學體系的本質進行了說明:“因為黑格爾的《哲學全書》以邏輯學,以純粹的思辨的思想開始,而以絕對知識,以自我意識的、理解自身的哲學的或絕對的即超人的抽象精神結束,所以整整一部《哲學全書》不過是哲學精神的展開的本質,是哲學精神的自我對象化;而哲學精神不過是在它的自我異化內部通過思維理解即抽象地理解自身的、異化的宇宙精神。”[15]在這里,馬克思指出了黑格爾哲學體系的本質的出發點是一種純思維、純抽象、純概念的東西。馬克思認為,黑格爾哲學體系根本性的錯誤在于,黑格爾把現實生活的異化及其揚棄變成了抽象的、絕對的思維的生產史,即邏輯思辨的思維的生產史。而這也就使得 “對于人的已成為對象而且是異己對象的本質力量的占有,首先不過是那種在意識中、在純思維中即在抽象中發生的占有,是對這些作為思想和思想運動的對象的占有”。[16]馬克思對黑格爾脫離現實的思辨哲學提出了尖銳的批判,因為黑格爾的抽象的異化觀掩蓋了現實社會的異化。但是,倘若異化只是在抽象的意義上而不在現實的意義上發生,那么這種異化對現實的人根本沒有影響。所以,馬克思提出了與黑格爾相對立的觀點:“感性意識不是抽象的感性意識,而是人的感性意識;宗教、財富等等不過是人的對象化的異化了的現實,是客體化了的人的本質力量的異化了的現實。”[17]按照馬克思的思路,必須直接從現實的人的感性活動出發。而在實踐觀方法考察中的人不僅具有走向現實異化的過程,也有揚棄異化的傾向。所以,要將黑格爾哲學顛倒過來,變成現實的、實踐的東西。但是同樣,如果只在觀念上對黑格爾哲學進行顛倒,那么在現實中仍舊是沒有改變的,所以還需要在實踐中顛倒。我們說馬克思超越黑格爾,并不是說他突破了黑格爾的真理,而是說他克服了思辨的幻覺,走向了實踐的現實。
另外,馬克思認為,黑格爾的《精神現象學》的缺陷還在于沒有找到實現主體與客體統一的現實力量,于是只好訴之于絕對精神概念的自我發展。馬克思對黑格爾的種種神學殘余進行了批判,并加以改造其辯證法中所包含的批判成分,指出實踐才是主體與客體現實統一的途徑——這也就引申出了唯物辯證法。[18]
從以上可以看出,正是對黑格爾辯證法和整個哲學的批判,把馬克思領進了人的直接的感性的對象性活動的道路,也就是實踐活動的道路。
這樣,我們對學界關于《手稿》方法論主線問題進行了述評,同時論證了實踐觀是其方法論主線。這同時也告訴我們,對于馬克思經典理論的研究一定要注重回到文本研究,在探討問題時一定要從原著出發對文本的寫作方法主線進行認識,如此才能客觀而全面地把握馬克思思想原貌。
[1][2][8][9][10][11][12][14][15][16][17]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190,58,60,78,81,93,128,96,98,99,100.
[3]復旦大學哲學系現代西方哲學研究室編譯.西方學者論《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83.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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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張一兵.回到馬克思—經濟學語境中的哲學話語[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
[6]唐正東.從斯密到馬克思[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9.
[7]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31.
[13]共產黨宣言[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7.60.
[18]劉麗.馬克思宗教批判思想研究及其當代意義[M].成都:巴蜀書社,2009.58.
責任編輯劉宏蘭
A811
A
1004-0544(2016)10-0028-05
樓俊超(1989—),男,浙江義烏人,中共中央黨校經濟學部博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