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硬反義聚合的詞義演變

徐時儀

(上海師范大學(xué) 人文與傳播學(xué)院，上海 200234)

詞匯系統(tǒng)由一個個概念詞語類聚互相關(guān)聯(lián)構(gòu)成，同一概念的詞語類聚相當(dāng)于一個詞匯場。①漢語“軟硬義”反義詞類聚中“軟類詞”的主導(dǎo)詞為“柔”和“軟”，“硬類詞”的主導(dǎo)詞是“剛”、“堅”和“硬”。

一、“柔、軟”與“剛、堅”

“柔”的初義是指用火加工木料或?qū)⒅闭邚澏怪驅(qū)⑶叱C而使之直。此義后寫作“揉”，“柔”則由表示這種可曲可直的韌性而成為表示具有彈性可適情變化的形容詞。如《詩·衛(wèi)風(fēng)·碩人》：“手如柔荑，膚如凝脂。”考《說文·木部》：“柔，木曲直也。從木，矛聲。”段玉裁注：“凡木曲者可直，直者可曲曰柔。”“柔之引申為凡耎弱之偁。”“柔”由形容具有彈性可適情變化引申而有“軟和、軟弱、溫順、靈活”等義，構(gòu)成“柔軟、柔嫩、柔弱、柔韌、溫柔、優(yōu)柔、柔和”等詞。②

“軟”是“輭”的俗寫。《玉篇·車部》：“輭，柔也。軟，俗。”“輭”亦作“耎”。③“柔、軟”古代在“脆弱、軟和”等詞義上同義。如《戰(zhàn)國策·楚策一》：“鄭魏者楚之耎國，而秦，楚之強敵也。”例中“耎國”與“強敵”相對。④又如《漢書·王吉傳》：“數(shù)以耎脆之玉體，犯勤勞之煩毒。”顏師古注：“耎，柔也。”再如陸賈《新語》卷下《資質(zhì)》：“在高柔軟，入地堅強。”“柔軟”與“堅強”相對。郭憲《漢武洞冥記》卷二：“其間如竹節(jié)柔軟。”又卷四：“玉膚柔軟，吹氣勝蘭。”例中“柔、軟”組成同義并列復(fù)合詞。《朱子語類》卷一百三十三：“伊川嘗說，今人都柔了。蓋自祖宗以來，多尚寬仁，不曾用大利之屬，由此人皆柔軟，四方無盜賊。”例中“柔”與“柔軟”同義。“軟”由“脆弱”“軟和”義引申而有“無力”和“疏松”等義，構(gòu)成“松軟、酥軟、綿軟、疲軟”等詞。

元代已多用“軟”。如《原本老乞大》：“這弓把里軟，難拽，沒回性有。”《老乞大新譯》：“這弓弓把軟，不好拉，不隨手。”

“柔”多與“剛”相對。如《老子》下篇：“弱之勝強，柔之勝剛，天下莫不知，莫能行。”《莊子》卷五：“其聲能短能長，能柔能剛。”《詩·商頌·長發(fā)》：“不剛不柔。”郭店楚墓竹簡《五行》：“勥(剛)，義之方。矛(柔)，仁之方也。”馬王堆漢墓帛書《五行》：“剛，義之方殹(也)。柔，仁之方也。”《白虎通義》卷三：“剛勝柔，故金勝木。”《三朝北盟會編》卷十三馬擴《茅齋自敘》黼云：“虎狼之暴，豈復(fù)內(nèi)顧？兼朝廷大議已定，今又差公作計議使。但著剛著柔，交割取燕山，便是功也。余不須論。”

“剛”有“堅硬、堅利”義，引申有“強勁、堅毅”義。如《元朝秘史》卷十二：“又說察阿歹性剛。”《說文·刀部》：“剛，強斷也。從刀，岡聲。”“剛”或作“”。《玄應(yīng)音義》卷五釋《普門品經(jīng)》鞕：“，相傳胡浪反，未詳字語所出。”又卷十二釋《生經(jīng)》第二卷鞕：“胡浪反。風(fēng)名也。字未詳所出也。”⑤玄應(yīng)所釋《普門品經(jīng)》為西晉竺法護譯，原文為：“其細滑者，志有所存，緣求服之。其柔軟者而不可得，已睹斯緣，細滑，無所適住。計于細滑則無有成，亦無所有所依。”(11/778a)⑥《生經(jīng)》亦為竺法護譯，原文為：“命欲盡時，則有六痛，遭于苦毒，鞭(鞕)之惱，眾患普集，己所不欲，自然來至。”(3/82c)經(jīng)中“”似與“硬”義近。⑦由“強勁、堅毅”義構(gòu)成“剛勁、剛健、剛強、剛烈、剛直、剛正、剛介、剛烈、剛愎、剛韌、剛毅”等詞。⑧

“柔”表“柔軟”義又與“堅”相對。如《老子》下篇：“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呂氏春秋》第二十六卷《士容論》：“士不偏不黨，柔而堅，虛而實。”

“堅”有“牢固結(jié)實”義。如《易·坤》：“履霜堅冰至。”又如《孟子·梁惠王上》：“可使制梃以撻秦楚之堅甲利兵矣。”《說文·臤部》：“堅，剛也。從臤從土。”段玉裁注：“引申為凡物之剛。”“堅”由“牢固結(jié)實”義引申而有“飽滿、堅固的事物、強硬、堅定不動搖、固執(zhí)”等義，⑨構(gòu)成“堅硬、堅韌、堅實、堅決、堅強、堅固、堅定、堅牢、堅持”等詞。⑩

“軟”又與“堅”相對。如晉佛陀跋陀羅共法顯譯《摩訶僧祇律》卷三十五：“作丸法應(yīng)用若線若毛若氎，作不得令太堅，不得太軟。”(22/513a)葛洪《抱樸子內(nèi)篇》卷二十：“其實形如世間桃李，但為光明洞徹而堅，須以玉井水洗之便軟而可食。”《祖堂集》卷十七《關(guān)南和尚》：“唯有摩訶大般若，堅如金剛是可羨。軟似兜羅大等空，極小纖塵不可見。”

“柔、軟”與“剛、堅”構(gòu)成反義關(guān)系。如董仲舒《春秋繁露》卷六：“堅耎剛?cè)幔逝J美惡。”“柔”的語義重在可曲可直，“剛”的語義重在寧折不彎。“軟”的語義重在質(zhì)地疏松，“堅”的語義重在牢固不變。“柔”表示具有彈性的反義詞是寧折不彎的“剛”，表示可適情變化的反義詞是不能變形的“堅”。

二、“柔、軟”與“硬”

“硬”是后出白話詞，漢代已見。如張機《傷寒論》卷一：“實肌肉，濡筋絡(luò)，利關(guān)節(jié)，榮和血滿，則骨正髓生，肌肉緊硬矣。”“硬”為“剛”的同源分化字，又作“鞕”、“”。《慧琳音義》卷十三釋《大寶積經(jīng)》第三十七卷“不鞕”：“額更反。《韻英》云：堅也。俗作硬，或作同也。”硬，據(jù)慧琳所釋唐時尚為“鞕”的俗字，或作。硬為鞕的換旁字，文言說“堅”。《玉篇·革部》：“鞕，堅也。亦作硬。”

“硬”本義是“堅牢，結(jié)實”，指物體內(nèi)部的組織緊密，受外力作用后不容易改變形狀。由此引申有“堅強、頑強；竭力”義，又有“固定；不可改變；強行；執(zhí)拗”義和“冷酷；兇狠”義，還引申有“能力強，質(zhì)量好”和“硬性的”等義，構(gòu)成“堅硬、剛硬、老硬、干硬、硬強、生硬”等詞。

“柔”與“硬”構(gòu)成反義關(guān)系。如《全唐文》卷九百載荊浩《畫山水賦》：“凡作林木，遠者踈平，近者森密。有葉者枝柔，無葉者枝硬。”例中“柔”與“硬”相對。“軟”也與“硬”構(gòu)成反義關(guān)系。如陳淳《北溪大全集》卷四十二《答陳伯澡問書》：“火克金，則硬者柔之，軟者剛之。”例中“硬”對“軟”、“柔”對“剛”。

“剛”與“堅”后為口語詞“硬”替代而用作語素，“柔”也漸為“軟”替代而用作語素，口語中與“硬”相對應(yīng)時多用“軟”，“軟”與“硬”構(gòu)成反義關(guān)系。如華陀《中藏經(jīng)》卷下：“取汁于石器中，熬成膏，入熟干地黃末，看硬軟劑，杵千下。”葛洪《肘后備急方》：“斟量硬軟。”

三、“柔、剛、堅”與“軟、硬”

據(jù)我們初步統(tǒng)計，《論衡》《世說新語》《齊民要術(shù)》《全唐詩》《祖堂集》《朱子語類》《元曲選》《金瓶梅》《兒女英雄傳》和《紅樓夢》中“柔、堅、剛”與“軟、硬”用例大略如表1：

表1 《論衡》《世說新語》《齊民要術(shù)》《全唐詩》《祖堂集》《朱子語類》《元曲選》《金瓶梅》《兒女英雄傳》《紅樓夢》用例

由表1可見，東漢至唐五代，“柔”與“剛、堅”仍處于“軟硬義”反義詞聚合中的主導(dǎo)地位。至宋代，“軟”與“硬”漸替代“柔”與“剛、堅”構(gòu)成反義關(guān)系。如《朱子語類》卷一：“初間極軟，后來方凝得硬。”竇漢卿《瘡瘍經(jīng)驗全書》卷九：“以手圓之，不軟不硬。”李昉《太平廣記》卷一百四十四《朱克融》：“朱克融獵鹿，鹿膽中得珠，如彈丸，黑色，初軟后硬，如石光明。”周必大《文忠集》卷一百七十七《老人十抝》：“不肯食軟要食硬。”

宋以后沿用。如元王實甫《北西廂秘本》卷二：“【耍孩兒】我從來欺硬怕軟，吃苦不甘。”明馮夢龍《山歌》卷二：“隨你后生家性發(fā)鋼能介硬，經(jīng)奴爐灶軟如綿。”清佚名《梼杌閑評》卷二十：“遇見柔弱的便用硬降，剛強的便用軟取。”由《元曲選》《金瓶梅》《兒女英雄傳》和《紅樓夢》中用例可見，元以后，“軟”與“硬”漸替代“柔”與“剛、堅”處于“軟硬義”反義詞聚合中的主導(dǎo)地位。

據(jù)《故訓(xùn)匯纂》，“堅”有56個訓(xùn)釋，“剛”有67個訓(xùn)釋，“柔”有84個訓(xùn)釋，“硬”有5個訓(xùn)釋，“軟(輭 )”有4 個訓(xùn)釋，可見“軟、硬”義項相對少而負擔(dān)輕，不易引起歧義，故口語中仍單用。“堅、柔、剛”皆一詞多義，因負擔(dān)重而口語用復(fù)合詞分化辨義，漸作語素。如王充《論衡》卷一《氣壽篇》：“人之稟氣，或充實而堅強，或虛劣而軟弱。”例中“堅強”與“軟弱”相對。又如南北朝迦葉摩騰《大智度論》卷六十一：“譬如鐵雖堅，入爐則柔軟。”(25/489b)例中“堅”與“柔軟”相對。再如《朱子語類》卷三十五：“如‘士不可以不弘毅’，如‘可以托六尺之孤’云云，見得曾子直是恁地剛硬！”又卷八十七：“今之廉介者，便多是那剛硬底人。”例中“剛硬”指剛毅堅強。

四、“柔、堅、剛、軟、硬”的構(gòu)詞

《漢語大詞典》是我國迄今第一部大型漢語詞典，以“古今兼收，源流并重”為編纂原則，廣泛收列古今漢語中的詞語、熟語、成語、典故和較常見的百科詞，大致反映了漢語詞語和詞義發(fā)展變化的歷史脈絡(luò)。《漢語大詞典》所收“柔、堅、剛、軟、硬”的構(gòu)詞組合如下：

1.柔

據(jù)《漢語大詞典》，“柔”的雙音組合見于先秦的有：“柔刃、柔木、柔日、柔中、柔毛、柔心、柔民、柔成、柔合、柔兆、柔色、柔安、柔克、柔利、柔忍、柔武、柔服、柔荑、柔荏、柔茹、柔風(fēng)、柔剛、柔氣、柔脆、柔脃、柔弱、柔桑、柔從、柔惠、柔毳、柔順、柔道、柔滑、柔巽、柔馴、柔遠、柔節(jié)、柔嘉、柔質(zhì)、柔聲、柔穉、柔懦、優(yōu)柔、剛?cè)帷?zhí)柔、口柔、和柔、善柔、徽柔、守柔、寬柔、桑柔、溫柔、撫柔、懷柔、輯柔、詘柔、面柔”；見于漢代的有：“柔仁、柔伸、柔良、柔和、柔革、柔牷、柔軟、柔曼、柔麻、柔液、柔湯、柔辟、柔靜、柔種、柔齊、柔毅、安柔、屈柔、歡柔、諧柔”；見于三國的有：“柔立、柔竿、柔條、柔情”；見于晉代的有：“柔胎、柔握、柔媚、柔蝡、柔調(diào)、柔謹、直柔、仁柔、克柔、輕柔、謙柔”；見于南北朝的有：“柔肕、柔明、柔祇、柔莩、柔逋、柔婉、柔閑、柔愛、柔鋌、柔翰、柔橈、柔軟、柔謙、柔擾、柔麗、柔鐵、春柔、擾柔”；見于唐代的有：“柔功、柔同、柔佞、柔茂、柔性、柔指、柔則、柔娥、柔規(guī)、柔習(xí)、柔復(fù)、柔鈍、柔勝、柔睦、柔蔓、柔雌、柔態(tài)、柔緑、柔蔬、柔范、柔潤、柔濡、柔顏、柔櫓、柔露、柔轡、柔艷、卑柔、俚柔、妍柔、新柔、熙柔、豐柔、調(diào)柔”；見于五代的有：“柔訓(xùn)、柔淑、玉柔、纖柔”；見于宋代的有：“柔甲、柔奴、柔邪、柔伏、柔易、柔承、柔柯、柔紅、柔黃、柔訥、柔毫、柔細、柔溫、柔韌、柔暖、柔腸、柔愿、柔嫕、柔瑩、柔強、柔藍、柔靡、柔懷、柔纖、佞柔、便柔、儒柔、夭柔、尪柔、媚柔、嬌柔、幽柔、清柔、慈柔、憸柔、懿柔、軟柔、賓柔、陰柔、韋柔、馴柔”；見于元代的有：“柔雅、柔嫩、柔撫、滑柔、貞柔”；見于明代的有：“柔化、柔舌、柔奸、柔惡、柔善、柔槳、柔緩、柔默、柔膩、柔澹、悠柔、麗柔”；見于清代的有：“柔冶、柔厚、柔魚、柔鄉(xiāng)、柔魂、柔慎、柔慈、柔遜、柔愨、柔癕、柔穰、婉柔、愚柔、虧柔、酸柔”；見于近代的有：“柔煦、巽柔”；見于現(xiàn)代的有：“柔白、柔光、柔美、柔活、柔冠、柔術(shù)、柔腴、柔潔、柔融、柔澤、低柔、鮮柔”。

三音組合見于漢代的有：“柔毫褥”。

四音組合見于先秦的有：“柔茹剛吐、柔遠能邇、柔懦寡斷、專氣致柔、溫柔敦厚”；見于漢代的有：“吐剛?cè)闳帷保灰娪谌龂挠校骸叭崆榫b態(tài)”；見于晉代的有：“柔遠鎮(zhèn)邇、柔膚弱體”；見于唐代的有：“柔遠懷來、恬言柔舌、茹柔吐剛”；見于五代的有：“柔遠懷邇”；見于元代的有：“柔腸百結(jié)、依柔乞煞”；見于明代的有：“柔枝嫩條、柔枝嫩葉、柔筋脆骨、優(yōu)柔寡斷、優(yōu)柔饜飫”；見于清代的有：“柔情俠骨、柔情密意、柔遠綏懷、柔腸寸斷、柔腸百轉(zhuǎn)、柔聲下氣、做剛做柔、仁柔寡斷”；見于現(xiàn)代的有：“柔情蜜意”。

共計收錄雙音組合330個，三音組合1個，四音組合28個。

2.堅

據(jù)《漢語大詞典》，“堅”的雙音組合見于先秦的有：“堅刃、堅冰、堅守、堅車、堅利、堅忍、堅固、堅城、堅勁、堅陳、堅瓠、堅密、堅確、堅強、堅對、堅凝、凝堅、剛堅、完堅、實堅、持堅、靡堅”；見于漢代的有：“堅巧、堅決、堅牡、堅牢、堅良、堅直、堅臥、堅明、堅重、堅約、堅剛、堅厲、堅營、堅壁、堅致、大堅、涸堅、牢堅、摧堅、腹堅、相堅、自堅、陷堅”；見于三國的有：“堅實”；見于晉代的有：“堅白、堅果、堅定、堅高、靈堅”；見于南北朝的有：“堅肕、堅秉、堅垎、堅貞、堅深、堅壘、堅嚴、中堅、精堅、貞堅、驕堅”；見于唐代的有：“堅心、堅巧、堅坐、堅孤、堅峻、堅悍、堅頑、堅鋭、堅潔、融堅”；見于五代的有：“堅苦、冒堅”；見于宋代的有：“堅久、堅介、堅成、堅完、堅壯、堅附、堅持、堅峭、堅執(zhí)、堅滑、堅韌、堅誠、堅毅、堅潤、攻堅、悍堅、高堅”；見于元代的有：“堅意、燥堅”；見于明代的有：“堅樸、堅挺、堅瑩、癥堅”；見于清代的有：“堅卓、堅蒼、堅僻、堅操、清堅、忠堅、賊堅、鞏堅”；見于現(xiàn)代的有：“堅信、堅硬、堅窮”。

三音組合見于晉代的有：“堅固林”；見于明代的有：“堅固子”。

四音組合見于先秦的有：“堅甲利兵、堅白同異、堅白相盈、被堅執(zhí)鋭”；見于漢代的有：“堅甲利刃、堅額健舌、乘堅策肥、乘堅驅(qū)良、破堅摧剛”；見于三國的有：“無堅不摧”；見于南北朝的有：“堅壁清野、窮當(dāng)益堅、履霜堅冰、摧堅陷陣、離堅合異、鉆堅研微”；見于唐代的有：“合異離堅、窮且益堅、披堅執(zhí)鋭”；見于宋代的有：“堅忍不拔、摧鋒陷堅、陰凝冰堅、負堅執(zhí)鋭”；見于明代的有：“黨堅勢盛”；見于清代的有：“堅不可摧、堅甲厲兵、堅苦卓絶、沖鋒陷堅、靡堅不摧”；見于現(xiàn)代的有：“堅如盤石、堅貞不屈、堅貞不渝、堅強不屈”。

共計收錄雙音組合108個，三音組合2個，四音組合33個。

3.剛

據(jù)《漢語大詞典》，“剛”的雙音組合見于先秦的有：“剛大、剛木、剛?cè)铡傉邸偪恕偛摹偙偣傆隆側(cè)帷倸狻偨　偤贰倛浴傷u、剛愎、剛強、剛暴、剛德、剛毅、剛鬣、乘剛、很剛、柔剛、狠剛、方剛、重剛、骍剛”；見于漢代的有：“剛土、剛卯、剛武、剛直、剛戾、剛猛、剛強、剛厲、剛齊、剛斷、乾剛、堅剛、執(zhí)剛、吐剛、溢剛、精剛、貞剛”；見于三國的有：“剛捷、剛略、剛?cè)傚俊偤啞傛z、內(nèi)剛”；見于晉代的有：“剛勁、剛狠、剛鏃”；見于南北朝的有：“剛切、剛介、剛方、剛正、剛甲、剛壯、剛?cè)獭倎洹偧薄偢瘛偭摇偳汀偩倵l、剛絜、剛棱、剛傲、剛疎、剛隘、剛罫、剛腸、剛豪、剛質(zhì)、剛險、剛梗、剛癉、剛謇、剛蟲、剛嚴、剛躁、剛辯、清剛”；見于唐代的有：“剛吐、剛決、剛風(fēng)、剛耿、剛狷、剛剽、剛廉、剛褊、剛鋭、剛獝、剛樸、剛鯁、剛膽、剛獷、剛鷙、尊剛、淳剛、氣剛、雄剛、金剛”；見于五代的有：“剛地、剛訐、魁剛”；見于宋代的有：“剛卞、剛辰、剛忌、剛明、剛很、剛亮、剛特、剛硬、剛酷、榆剛、摯剛、燥剛、陽剛”；見于金代的有：“待剛”；見于元代的有：“剛巨、剛忿、剛剛、剛潔、過剛”；見于明代的有：“剛子、剛叉、剛挺、剛敏、剛婞、剛悻、直剛、忠剛”；見于清代的有：“剛口、剛只、剛性、剛?cè)弧⒉艅偂⑨鷦偂⒉艅偂保灰娪诂F(xiàn)代的有：“剛毛、剛巧、剛好、剛才”。

四音組合見于先秦的有：“剛戾自用、剛毅木訥、至大至剛、血氣方剛”；見于漢代的有：“破堅摧剛、吐剛?cè)闳帷保灰娪谀媳背挠校骸敖饎偭κ俊保灰娪谔拼挠校骸叭闳嵬聞偂保灰娪谒未挠校骸敖饎偱俊⒔饎傃劬Α保灰娪诮鸫挠校骸敖饎偨业邸保灰娪谠挠校骸皻庋絼偂保灰娪谇宕挠校骸皠傉话ⅰ傘棺杂谩⒆鰟傋鋈帷保灰娪诂F(xiàn)代的有：“護法金剛、柔茹剛吐”。

共計收錄雙音組合149個，四音組合17個。

4.軟

據(jù)《漢語大詞典》，“軟”的雙音組合見于先秦的有：“軟弱”；見于漢代的有：“軟車、柔軟、羸軟、罷軟”；見于晉代的有：“軟節(jié)、細軟”；見于南北朝的有：“軟滑、軟語、軟輪、軟聲、軟濕、軟懦、輕軟”；見于唐代的有：“軟火、軟玉、軟石、軟半、軟言、軟炊、軟骨、軟風(fēng)、軟美、軟腳、軟障、軟舞、溫軟、熟軟、紕軟”；見于五代的有：“軟舁、軟碧、軟輿、儾軟、疲軟、纖軟”；見于宋代的有：“軟肥、軟俗、軟柔、軟紅、軟脆、軟脂、軟堰、軟媚、軟頑、軟飽、軟盤、軟塵、軟熟、軟劑、軟爛、嬌軟、清軟、手軟、懦軟、選軟”；見于金代的有：“軟柔、軟纏”；見于元代的有：“軟沙、軟怯、軟茵、軟款、軟揣、軟痛、軟絹、軟檐、軟簾、軟癱”；見于明代的有：“軟耳、軟肋、軟困、軟軟、軟棗、軟監(jiān)、軟綿、軟戰(zhàn)、軟默、軟糖、軟壁、軟亸、撣軟、服軟、痑軟、蘇軟、酥軟”；見于清代的有：“軟尺、軟甲、軟包、軟和、軟胎、軟浪、軟屜、軟絆、軟替、軟棉、軟抬、和軟、嘴軟、玉軟、臉軟、心軟、酸軟”；見于近代的有：“軟梏、軟禁、軟騙、攤軟、稀軟”；見于現(xiàn)代的有：“軟步、軟泥、軟化、軟工、軟功、軟乎、軟件、軟招、軟性、軟食、軟笑、軟席、軟蛋、軟話、軟墊、軟潤、軟緞、軟磨、軟懶、軟顫、活軟、甜軟、眼軟、癱軟、發(fā)軟、耳軟、綿軟、面軟、松軟”。

三音組合見于唐代的有：“軟舞曲、軟輪車”；見于宋代的有：“軟郎當(dāng)、軟紅塵、軟腳酒、軟腳局”；見于元代的有：“軟兀剌、軟布兜、軟怯怯、軟剌答、軟揣揣、軟塵土、軟廝禁、軟簌簌”；見于明代的有：“軟刀子、軟口湯、軟公鞋、軟翁鞋、軟咍咍、軟凍凍、軟瑯珰、軟設(shè)設(shè)、軟斯金、軟酥酥、軟噥噥”；見于清代的有：“軟丟丟、軟丟答、軟局子、軟骨農(nóng)、軟溫溫、軟腳筵、軟囊囊”；見于近代的有：“軟釘子、軟調(diào)脾”；見于現(xiàn)代的有：“軟心腸、軟拍拍、軟披披、軟垂垂、軟和和、軟背脊、軟骨頭、軟香巢、軟洋洋、軟套套、軟飲料、軟綿綿、軟嘰嘰、軟鋪鋪、軟面筋、軟癱架”。

四音組合見于唐代的有：“軟裘快馬”；見于宋代的有：“甜言軟語”；見于元代的有：“軟玉溫香、怕硬欺軟”；見于明代的有：“軟香溫玉、軟殼雞蛋、軟談麗語、軟嘴塌舌、欺軟怕硬、骨軟觔麻、輕手軟腳”；見于清代的有：“軟翅紗巾、軟膿咂血、骨軟肉酥、骨軟筋酥、心慈面軟”；見于現(xiàn)代的有：“軟鼓囊囊、軟硬兼施、軟語溫言、軟嘰咯托、輕言軟語、心慈手軟、軟癱子貨”。

專名詞：“軟木、軟水、膠卷、軟皂、軟梯、軟腭、軟膏、軟下疳、軟木畫、軟木磚、軟骨病、軟骨魚、軟脂酸、軟設(shè)備、軟著陸、軟硬木、軟錳礦、軟體動物”。

共計收錄雙音組合136個，三音組合50個，四音組合23個。

5.硬

據(jù)《漢語大詞典》，“硬”的雙音組合見于南北朝的有：“硬實”；見于唐代的有：“硬弓、硬語、捺硬、盤硬、瘦硬、頑硬”；見于宋代的有：“硬雨、硬鬼、硬軍、硬掁、硬黃、硬筆、硬搶、硬閟、硬絹、硬說、硬漢、硬寨、干硬、剛硬、生硬、老硬、踏硬”；見于元代的有：“硬性、硬挺、硬掙、硬證、口硬、枯硬、膽硬、跖硬、麤硬”；見于明代的有：“硬劣、硬直、硬膽、硬浪、硬牌、硬諍、硬煤、挺硬、腳硬”；見于清代的有：“硬扎、硬木、硬行、硬命、硬胎、硬氣、硬朗、硬話、硬繃、硬幫、命硬、木硬、痞硬”；見于近代的有：“嘴硬”；見于現(xiàn)代的有：“硬口、硬手、硬化、硬火、硬正、硬功、硬仗、硬拐、硬勁、硬是、硬度、硬洋、硬記、硬席、硬貨、硬張、硬搬、硬干、硬雷、硬錚、硬戧、硬幣、硬撐、硬幫、硬棒、硬梆、硬澀、硬譯、僵硬、堅硬、幫硬、強硬、梆硬、棒硬、死硬、扎硬、臉硬、心硬、邦硬、逗硬、過硬、辣硬、鐵硬”。

三音組合見于宋代的有：“硬鐵漢”；見于元代的有：“硬支殺、硬打掙、硬打捱、硬邦邦、硬掙掙”；見于明代的有：“硬搠搠、硬繃繃”；見于清代的有：“硬掙子、硬觸觸”；見于現(xiàn)代的有：“硬正氣、硬功夫、硬古古、硬生生、硬拐拐、硬骨頭、硬倔倔、硬棒棒、硬碰硬、硬錚錚、硬漢子、硬蹦蹦、硬翹翹”。

四音組合見于元代的有：“怕硬欺軟”；見于明代的有：“欺軟怕硬、強媒硬保”；見于清代的有：“橫搶硬奪、生奪硬搶”；見于現(xiàn)代的有：“硬聲硬氣、強嘴硬牙、硬聲硬氣、生拉硬扯、生拼硬湊、生搬硬套、軟硬兼施”。

共計收錄雙音組合89個，三音組合23個，四音組合12個。

表2為《漢語大詞典》所收“柔、堅、剛、軟、硬”構(gòu)成的復(fù)合詞統(tǒng)計表：

表2 《漢語大詞典》復(fù)合詞統(tǒng)計表

從表2中可見先秦至兩漢“柔、堅、剛”為表達柔軟堅硬詞義系統(tǒng)中的主導(dǎo)詞，組成192個復(fù)合詞，“軟”尚處于邊緣，僅組成5個復(fù)合詞，“硬”還未出現(xiàn)；南北朝時“硬”已有使用；唐五代至清代“柔、堅、剛”組成258個復(fù)合詞，“軟、硬”組成196個復(fù)合詞；近現(xiàn)代“柔、堅、剛”組成28個復(fù)合詞，“軟、硬”則組成122個復(fù)合詞，漸成為表達柔軟堅硬詞義系統(tǒng)中的主導(dǎo)詞。

據(jù)陜西師范大學(xué)歷史文化學(xué)院袁林《漢籍全文檢索系統(tǒng)》(第四版)，“柔、堅、剛、軟、硬”的歷代用例數(shù)據(jù)如表3：

表3 《漢籍全文檢索系統(tǒng)》(第四版)用例

據(jù)《中國基本古籍庫》，“柔、堅、剛、軟、硬”的歷代出現(xiàn)用例數(shù)據(jù)如表4：

表4 《中國基本古籍庫》用例

從表3、4中可見漢代后“軟、硬”的出現(xiàn)次數(shù)逐漸增多。漢籍全文檢索系統(tǒng)和中國基本古籍庫的數(shù)據(jù)雖然包括大量復(fù)合詞，且有不少專名詞，難免有誤差，但由于總量龐大，還是能略窺書面語中“柔、堅、剛、軟、硬”的用詞狀況，大致體現(xiàn)了唐宋后“軟、硬”漸取代“柔、堅、剛”成為“軟硬義”反義聚合中主導(dǎo)詞的趨勢，其演變動因既有文白的興替，又有雅俗的交融，從中也可略窺漢語由古至今文白此消彼長與雅俗相融的發(fā)展演變機制。

五、結(jié)語

“柔、軟”與“堅、硬、剛”形成漢語表達軟硬概念的反義詞語類聚。“柔”與“軟”的基本義素皆為內(nèi)部松軟且受力易改變，“硬”則綜合了“剛”與“堅”的詞義、又不等同于“剛”與“堅”而具有內(nèi)部緊密且受力不易改變的新義素。唐宋后“軟、硬”漸取代“柔、堅、剛”成為軟硬概念反義聚合中的主導(dǎo)詞，表達對物體物理屬性軟硬性質(zhì)、狀態(tài)的形容詞。“硬”由“不易改變”引申有積極意義的“堅決不屈”義，又虛化有“勉強或執(zhí)拗”的副詞義。如《朱子語類》卷十二：“人常須收斂個身心，使精神常在這里。似擔(dān)百十斤擔(dān)相似，須硬著筋骨擔(dān)！”又卷十一：“看書，不可將自己見硬參入去。”“軟”則由“易改變”的核心義引申有“不堅定、無能”的比喻義，如“軟耳朵、手軟”；又引申有強調(diào)以柔克剛的潛在威勢義，如“軟刀子、軟釘子”。大致而言，“硬”的語義表現(xiàn)形式相對迅猛直截，側(cè)重于可以具體感知和制定相對固定的衡量標(biāo)準(zhǔn)物質(zhì)化的性質(zhì)、狀態(tài)，“軟”的語義表現(xiàn)形式卻相對委婉曲折而間接含蓄，側(cè)重于抽象感知、沒有相對固定的衡量標(biāo)準(zhǔn)物質(zhì)化的性質(zhì)、狀態(tài)。

隨著“柔”漸為“軟”替代而用作語素，至現(xiàn)代漢語中“柔”與“剛、堅”已不單用，多用作語素，而“軟、硬”既可作語素，也可單用作詞，成為軟硬概念反義聚合中的主導(dǎo)詞。近年來，“軟”和“硬”在意譯外來詞時還借用了英語“soft/hard”的義項，形成“軟/硬 X”這種附綴式詞語模，具有詞綴化的傾向。如“軟件—硬件、軟武器—硬武器、軟包裝—硬包裝、軟通貨—硬通貨、軟指標(biāo)—硬指標(biāo)”。值得一提的是，“軟”近些年來還進一步抽象化，可表示“無形的、再生的”、“良性的、人性化的”、“間接而更有強效的”等泛指義，如“軟市場、軟能源、軟服務(wù)、軟著陸、軟管理、軟投資、軟實力、軟廣告、軟環(huán)境”等。“軟”的這些詞義似非憑空而來而亦淵源有自，可能傳承了“柔”內(nèi)蘊的可曲可直的韌性色彩義。

注釋：

①參拙文《〈朱子語類〉知曉概念詞語類聚考探》，《上海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2年第5期。

②如《朱子語類》卷七十：“風(fēng)是柔軟之物。”卷二十六：“人出來恁地萎萎衰衰，恁地柔弱，亦只是志不立。”卷二十：“觀此文意，只是云其為人孝弟，則和遜溫柔，必能齊家，則推之可以仁民。”卷七十六：“近君則當(dāng)柔和。”

③《說文·大部》：“耎，稍前大也。”段玉裁注：“稍前大者，前較大于后也。”《莊子》卷四：“惴耎之蟲。”例中“惴耎”為蟲蠕動貌。“耎”有“弱”義。屈原《離騷》“攬茹蕙以掩涕”王逸章句：“茹，柔耎也。”《書·堯典》“鳥獸氄毛”孔安國傳：“鳥獸皆生耎毳細毛以自溫焉。”

④《廣雅·釋詁一》：“耎，弱也。”

⑤磧砂藏本后有“相傳音字耳”。“字”，叢書集成本作“亢”。據(jù)玄應(yīng)所釋，字未詳所出。檢《慧琳音義》卷十六轉(zhuǎn)錄玄應(yīng)所釋《普門品經(jīng)》鞕云：“字準(zhǔn)經(jīng)義合是罡字，舊音義胡浪反，恐非，不成字也。諸字書并無此字，未詳所出，且存本文，以俟來哲。”“”似為“”的形近誤字，慧琳指出此字準(zhǔn)經(jīng)義合是罡字，亦認為未詳所出。

⑥本文引用佛經(jīng)據(jù)日本大正一切經(jīng)刊行會編《大正新修大藏經(jīng)》(1924年刊行，新文豐出版公司1996年重印)，括號內(nèi)斜線前、后的數(shù)字分別為所引佛經(jīng)在《大正藏》中的冊數(shù)和頁碼，a、b、c分別表示上、中、下欄。下同。

⑦李維琦《佛經(jīng)續(xù)釋詞》釋為剛硬的剛，認為“由于它與相當(dāng)于‘硬’的字連用，讀為剛當(dāng)不為過”。岳麓書社1999年版，第158頁。

⑧如《朱子語類》卷九十三：“世衰道微，人欲橫流，不是剛勁有腳跟底人，定立不住。”卷十二：“只是提撕此心，教他光明，則于事無不見，久之自然剛健有力。”卷十六：“能剛強卓立，不如此怠惰阘颯。”卷十七：“義屬金，是天地自然有個清峻剛烈之氣。”卷一百三十五：“正淳論二疏不合徒享爵位而去，又不合不薦引剛直之士代己輔導(dǎo)太子。”卷三十九：“閔子于和悅中，卻有剛正意思。”卷一百三十三：“且神宗是甚次第剛明！”卷四十三：“世衰道微，人欲橫流，若不是剛介有腳跟底人，定立不住。”卷一百三十：“宣仁性極剛烈。”卷一百三十六：“帝剛愎不明理，不納人言。”卷三十四：“為學(xué)要剛毅果決，悠悠不濟事。”

⑨引申有堅定、不動搖、堅決義。《朱子語類》卷八：“只是堅立著志，順義理做去，他無蹺欹也。”卷八十：“伯恭堅要牽合說是，然恐無此理。”

⑩如《朱子語類》卷六：“禮智是堅硬底。”卷七十一：“至于六三‘噬臘肉遇毒’，則是所噬者堅韌難合。”卷一百：“金是堅凝之物，到這里堅實后，自拶得水出來。”卷一百二十一：“只恁勇猛堅決向前去做，無有不得之理。”又：“僧家言，常常提起此志令堅強，則坐得自直，亦不昏困；才一縱肆，則嗒然頹放矣。”卷二十一：“飛揚浮躁，所學(xué)安能堅固。”卷一百十七：“兩三番后，此心磨刮出來，便漸漸堅定。”卷八：“如人要起屋，須是先筑教基址堅牢，上面方可架屋。”卷五十二：“告子只就心上理會，堅持其心，言與氣皆不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