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之辯

文/柯林霞

“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之辯

文/柯林霞

自2014年底媒體爆出“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的消息以來，理論界和實務界少有提出質疑。但在法國法語境下無論是否適用添附規則，又或者根據著作權侵權判定規則，都不必然能得出“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的結論，“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只在極少數的場合才能成立。

埃菲爾鐵塔；侵權；添附

引言

埃菲爾鐵塔蜚聲中外，儼然是法國的形象大使。2014年11月，多家外媒先后指出，艾菲爾鐵塔“夜景”有版權，游客拍攝或構成侵權，同樣的消息也赫然出現在我國國家版權局官方網站上。1詳見我國國家版權局官網“境外動態”中2014年11月18日新聞。埃菲爾鐵塔管理公司官網亦清晰注明：“白天時，埃菲爾鐵塔屬于公共領域，肖像權沒有問題，但夜間點燈燈光照明后因為牽涉作者品牌和權益，若要使用夜景照片，請先經過設計者同意。”2《燈光表演有“版權”：上網曬埃菲爾鐵塔夜景照當心侵權》，http://j.news.163.com/docs/99/2014111010/AAMEVDKB00162OUT.html，訪問日期：2015年3月9日。作為官方的法國旅游發展局也表明，“埃菲爾鐵塔夜景不能拍照上傳網絡分享，但游客若私下收藏并無問題”。媒體隨即舉證，根據歐盟版權法，艾菲爾鐵塔之上的夜間燈光設計，性質上是一種融入了人類智慧的智力成果，屬于版權作品。游客如果拍下其夜景照并上傳網絡分享，就違反版權法規定，可能面臨懲罰。媒體還舉證多個國家對公共建筑保留版權，如比利時的地標建筑原子塔，有關原子塔的圖片往往被涂黑，警防被控侵權。一時之間，是否可以對艾菲爾鐵塔“夜景”照片進行商業性利用成為社會公眾普遍的疑問，這也是本文嘗試探討的問題。

正所謂“夫市之無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3出自《戰國策?魏策二》。訛傳、謠言反復傳播，言之鑿鑿，不由得不信，最后的結果是眾人信以為真。沒有人否認公共建筑的版權，不過，埃菲爾鐵塔與原子塔的不同之處在于，1993年起，埃菲爾鐵塔已經版權期滿進入公共領域，可以自由利用是社會公眾的正當期待，僅僅因為附著了燈光設計，埃菲爾鐵塔就在夜間版權復活了嗎？埃菲爾鐵塔和燈光設計之間究竟是什么關系？“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的法律根據在哪里？這些都是判斷“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時無法回避的問題，也是學界和實務界尚需厘清的關鍵所在。

一、埃菲爾鐵塔和燈光設計之間的法律關系

（一）燈光照明后的埃菲爾鐵塔區別于合作作品或者結合作品4德國法中存在“集體作品”的概念，它有不同的表現形式，或是合作作品，或是結合作品，或是匯編作品。其中，結合作品又稱為合成作品，它與合作作品、匯編作品的區別在于結合作品之上不產生一個共同的著作權。

根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版權法與鄰接權法術語匯編》對合作作品的定義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共同創作的構成單一形態的作品”。合作作品產生的前提是共同創作行為的存在，“單一形態”指合作者的智慧成果無法分割，融為一體,這類似我國著作權法中的“不可分割作品”，合作作品之上只產生一個著作權。而有的國家，如德國，還規定了結合作品，亦稱合成或復合作品，它是經作者授權的條件下兩個或兩個以上可以單獨利用的作品結合在一起，各個作品可以分割使用，作者對自己的作品各自保留著作權，結合作品之上并非只產生一個著作權，作者之間通過契約來約定結合作品的整體利用。5參見【德】雷炳德《著作權法》關于結合作品的論述。

燈光照明后的埃菲爾鐵塔不是合作作品。鐵塔創作在先，燈光設計創作在后，鐵塔的創作人埃菲爾先生和燈光設計師之間并無共同創作的事實，也無從共享一個著作權，由此區別于合作作品。

燈光照明后的埃菲爾鐵塔也不是結合作品。的確，夜間燈光照明后的埃菲爾鐵塔更接近一種“作品的結合”，鐵塔和燈光設計都是受法國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但結合作品的顯著特征在于：結合之前各個作品已經取得版權，且各個作品是可以獨立開來分割利用的，結合作品遵循“作者就各自獨創性成果享有著作權”的規則，結合作品之上多個版權并存。比如一首詩配上圖畫，結合之前，詩和畫各自版權已經產生。但燈光設計是在和鐵塔結合之時才取得版權，在結合之前，燈光設計的版權無從產生。鐵塔是燈光設計的載體，沒有鐵塔這個作品存在，燈光設計作品也無從存在。因此，夜間燈光照明后的埃菲爾鐵塔不是結合作品，更類似于“不可分割作品”，無法像結合作品那樣“作者就各自的獨創性成果享有著作權”。結合作品區別于添附6法國民法典第551條將添附界定為“與一物結合并連成一體之物”，添附作品屬于“一體之物”，本文遵循此種界定。作品的另一顯著特征是，結合作品須是兩個作品的合成，而添附過程中，后添附之物可以不是作品，只要是智慧成果也可以形成添附。

（二）燈光照明后的埃菲爾鐵塔屬于版權作品的附合

學者指出，添附是指不同所有人的物結合在一起而形成不可分離的物或具有新物性質的物。7王利明：《添附制度若干問題探討》，載《法學評論》2006年第1期。在一項智慧成果上附著另一智慧成果形成新物，這屬于知識產權添附行為。關于添附，《法國民法典》規定，所有權“得擴張至該物因天然或人工而產生或附加之物”，8參見法國民法典第546條。“所有權得因添附或附合以及時效而取得，”9參見法國民法典第712條。即自然或人工添附可能導致物權變動。“乙物僅為甲物的使用、裝飾或補成而附合于甲物時，甲物視為主要部分”，10參見法國民法典第567條規定。在物權法領域之內，法國已經形成比較成熟的添附規則。“添附元素在知識產權諸多領域已經存在”11Thomas W.Merrill, Accession and Original Ownership, 1 J.LEG.ANALYSIS 459, 460 (2009).At468-69.，已經成為不可辯駁的事實，在立法尚未出臺關于知識產權添附規則之前，“作為規范無形財產之支配、利用關系的法律，知識產權法和其他無形產權法與規范有形財產歸屬關系的物權法并無本質區別，故無形產權應當作為與物權相關或相聯系的一種財產權利而存在，物權法的基本原則，對于無形產權應當具有直接的指導作用”。12尹田：《論物權與知識產權的關系》，載《法商研究》2002年第5期。由此推之，公共建筑作為版權作品，自然或人工添附可能導致知識產權權屬變動。按照法國法，添附分三種情形，即加工、附合和混同，埃菲爾鐵塔之上附著燈光設計與附合這個類型更為接近，燈光設計不是對埃菲爾鐵塔進行加工改進的結果，而是燈光設計師擁有自己的成果在先，直接將自己的成果附在他人作品之上，因此不符合加工的特征。從自然屬性上，埃菲爾鐵塔和燈光設計這兩個作品可以分割，燈光照明設備拆除后，并不影響鐵塔的效用，不是兩個作品混為一物，不能分離。從商業利用上，白天不亮燈的埃菲爾鐵塔和夜燈下的埃菲爾鐵塔可以說是互不干擾，鐵塔和燈光設計的利用時間是交叉的，并非不可分割，因此也不屬于法國法上的混合，而是添附人將自己的成果與先作品附合，既不吸收先作品，也不影響先作品的實施和應用。

綜上，從版權角度來看，夜燈下的埃菲爾鐵塔處于這樣的一種作品形態：不可分割、非共同創作完成、先作品是后作品的基礎，這正符合添附的特征。結合作品之上，作者就各自獨創性成果享有著作權，多個版權可以并存。而添附作品13文中的添附作品指的是通過添附形成的新作品。呢？按照法國民法典，添附事實一旦產生，添附之物要么融入主物之中，不復存在，要么成為新物的一部分。14參見李富成：《添附制度體系之比較、反思與重構》，載《清華大學學報》2006年第5期。由是推之，添附一旦形成，添附作品要么融入主作品之中，要么成為了新作品的一部分，在法律上已經不存在，盡管添附之物15此處添附之物指的是后添附上去的成果。仍然赫然在目，添附規則也不允許一個新作品上并存多個版權，這既是“一物一權”原則的延伸表現，也是添附規則廓清權屬，避免權屬復雜狀態的功能所在。

事實上，“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的判斷難題也在于：夜燈下的埃菲爾鐵塔究竟是一個作品還是兩個作品的結合呢？如果它是兩個作品的結合，根據“作者就各自獨創性成果享有著作權”的思想，鐵塔和燈光設計各自享有版權，那么1993年鐵塔版權失效后，燈光設計版權尚存，自然享有禁止他人非法復制的權利。而如果我們承認添附事實的存在，只存在一個作品，也就只有一個版權，鐵塔是版權附合物中的“主物”，燈光設計作為輔助和裝飾部分已經融入“主物”，不復存在，版權無從談起，何來侵權一說？

二、法國民法典上的添附規則與知識產權

在法國民法典上，添附是一種物權取得方式，其第712條規定，“所有權得因添附或附合以及時效而取得”。第546條規定，“所有權‘得擴張至該物因天然或人工而產生或附加之物’,所有人享有的此種權利稱為添附權”。法國民法典第546-577條分別就添附的各種情形進行了說明，一言以蔽之,添附權規則之下,主物取得從物的所有權，但要補償對方的損失。法國民法典上的添附指向的是同為有體物的不動產或動產，大體分為三種結構，一種是“不動產+動產”結構，一種是“不動產+不動產”結構，第三種是“動產+動產”結構。一般說來，從法國歷來重視不動產的傳統，不動產添附遵循的規則是不動產取得添附物的所有權，不動產是主物，但要適當補償對方。動產添附則更加復雜，分為加工、附合和混合三種類型，不同類型的添附規則也略有不同。對于動產添附，普遍的困難是主物難以確認，雖然民法典給出指引，動產本身的價值、體積、所處地位都是用來判斷是否屬于主物的標準，但主從物的判斷困難依然存在，以致不得不在民法典中規定，“應完全按自然平衡的原則處理”，16參見法國民法典第546條，完整表述為“分別屬于兩個不同所有人的兩件動產物品的添附權，應完全按自然平衡的原則處理”。在沒有預先規定的情況下，法官仍需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由上可知，法國傳統添附指向的是有形財產，對于無形財產，比如知識產權添附，并沒有給出明確的指引。雖然學者們均認同，物權法規范可以適用于知識產權領域，德國學者Karl Larenz也指出，物權法是一切財產法的基礎，依據物權法原理對知識產權的利用進行解釋具有合理性，物權保護方法也應當可以在知識產權保護中運用。17轉引自孫憲忠:《德國當代物權法》,法律出版社1995年版，第4頁。但Karl Larenz同時說明，“精神產品應由知識產權法規范而不由物權法規范,因為精神產品本身雖然表現為物,但其真正價值不一定能夠通過其物質載體本身而得以表現,而需要特別的機關依照知識產權法來予以判斷”。18同注釋17。法國本土學者也指出,“物和權利具有完全不同的性質,將之放在一起進行比較和分類是毫無道理的。從邏輯上講,不應將物視為財產,因為具有經濟價值的是物所包含的‘財富’因素而非物本身,物僅是權利的標的。無任何人享有權利的物根本就不是財產”。19Flour et Aubert ,Les obligations ,l’acte juridique ,A.Colin ,8eéd ,1991 ,no.4.

綜上，知識產權與物權之間的緊密關聯清晰可見，但是兩者之間的差異也是顯而易見的，法國法上關于有形財產的添附規則能否無妨礙適用于知識產權添附還是一項相當大的疑問。既然適用添附規則難免造成紛爭，排除添附規則的適用后，審視夜燈下的埃菲爾鐵塔，鐵塔版權過期后，燈光設計的版權尚存，其享有禁止他人擅自復制的權利，“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當然有成立的可能。目前，尚未出現關于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的司法案例，法院將如何處理還是未知之數，添附現象已經在知識產權領域出現是不可辯駁的事實，在沒有成文的知識產權添附規則之前，如何延伸適用民法典上的添附規則，又或者是繞開添附規則是擺在面前可選的兩條道路。

三、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的版權侵權判定

事實是，拋開添附規則不談，也不能武斷得出“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的結論。

(一)著作權侵權判定“三步法”20該方法由1992年美國第二巡回上訴法院在“阿爾泰案例”中確立。分為“抽象”、“過濾”、“對比”三步，在“抽象”和“過濾”之后，剩下的部分中仍有與原告作品相同的實質性內容，則被認定侵犯著作權。

在判斷侵權時，不能僅憑外觀相同或相似，美國法院侵權判定“三步法”極富啟發意義。按照“三步法”中抽象、過濾和比較的步驟，第一步就是將受保護的內容和不受保護的內容區分開。第二步過濾、抽離公有領域因素，將原作品和侵權作品中的公有成分剝離，剩余的部分是指向的對象，原作品和侵權作品剩余的部分是否構成實質相似是關鍵。第三步，比較原作品和侵權作品，如確有復制，還要判斷復制部分在整個侵權作品中的比例，或者重要性。按照如此邏輯，夜燈下的埃菲爾鐵塔被抽離了作為公有部分的埃菲爾鐵塔之后，過濾所得的部分就是燈光設計，如果要判定夜間拍攝埃菲爾鐵塔侵權，就必須判定侵權作品復制了燈光設計，主觀上具有非法復制的意圖。并且，復制部分在整個侵權作品中是否占有重要地位。

很顯然，無論是將埃菲爾鐵塔照片上傳的網友，還是將鐵塔印在售賣的T恤衫上面，主要復制的對象都不是燈光設計，而是作為公有部分的埃菲爾鐵塔，即便作商業性利用，只要當事人沒有復制燈光設計的非法意圖，燈光設計也不構成侵權作品的主體部分，就不構成侵權。當然，不排除侵權的情形存在。當今，世界多國出現仿造的埃菲爾鐵塔和鐵塔模型，倘若抄襲燈光設計師的設計，仿效埃菲爾鐵塔，在仿造的鐵塔上鋪設照明設備，外觀上呈現出和夜間埃菲爾鐵塔相同或相近的視覺效果，這是名副其實的復制，應當構成侵權。21“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成立的場合必須是侵權人具有非法復制燈光設計作品的意圖，并且以燈光設計作為復制內容的主要部分。

（二）假設“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成立引起的法律后果和社會效果

假設這個結論是成立的，那需要對兩個問題作出解釋。1.作品版權期過后，進入公共領域，具有不可逆轉性，這種進入必須是時間和空間上的完整進入，不是作品的某一部分，也不是某一個時段，而是一天24個小時，全部地、永遠進入公共領域。顯然，每晚定時燈光表演人為地將埃菲爾鐵塔割裂成兩個白天和夜晚兩個部分，進入公共領域的時間顯然不足24小時，埃菲爾鐵塔并非完整地進入公有領域。2.添附新成果可能成為阻延作品進入公共領域的一個新手段。版權擴張已經成為毋庸置疑的事實，也飽受詬病。如果“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成立，那將意味著凱旋門、自由女神像等知名公共建筑都可能成為他人作品的墊腳石，添附的新成果不斷擠壓公共建筑進入公共領域的時間，這在性質上等同于變相的版權復活。假設“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成立，那么，將來可能出現的局面是，“凱旋門夜間拍攝侵權”、“盧浮宮夜間拍攝侵權”或者是“巴黎圣母院夜間拍攝侵權”，如此往復，將沒有公共建筑完全進入公有領域，版權法關于版權期限的規定形同虛設。

（三）夜間拍攝埃菲爾鐵塔不影響權利人對其作品的正常使用，也沒有不合理地損害其著作權項下的合理利益22根據侵權構成要件，侵權意圖、侵權行為、因果關系、危害后果都是判斷侵權的前提。

雖然現在無從知曉埃菲爾鐵塔管理公司和燈光設計師之間詳細的合同內容，但從性質上，燈光設計屬于一種委托作品，沒有得到埃菲爾鐵塔管理部門的同意，燈光設計師無權將自己的作品附著在鐵塔之上。可以確定的是，燈光設計師和鐵塔管理公司約定，關于燈光設計的權利歸管理公司，管理公司可以在約定范圍內免費使用該作品。23埃菲爾鐵塔官網對燈光設計的著作權歸屬僅有簡要描述，但關于雙方合同的細節沒有公開。資料來源：http://ticket.toureiffel.fr/,訪問時間：2015年5月4日；更新時間：2016年3月25日。一方面，燈光設計師的權利是在委托合同中體現的，設計師的設計圖紙作為美術作品，可以得到版權法保護，但關于實體的燈光設計著作財產權已經讓渡給了管理公司，人身權利永久屬于自己。第三人夜間拍攝埃菲爾鐵塔，只要注明來源，就不存在侵犯燈光設計師的權益。埃菲爾鐵塔官網上“若要使用夜景照片，請先經過設計者同意”的說法不能成立。另一方面，第三人夜間拍攝埃菲爾鐵塔也沒有侵犯作為版權人的管理公司的權益。從燈光設計附著在鐵塔的那一刻起，管理公司就應當知道，它將是公開的，將無限制地面向社會公眾，全世界蜂擁而至的觀光人群就是對版權人的最好回報，而作為這個回報的代價，就是免費向社會公眾開放。因此，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對燈光設計版權人的經濟利益并沒有影響，也沒有產生不公平。況且，作為政府部門，埃菲爾鐵塔管理公司何來私人壟斷利益可言呢？

綜合而言，鐵塔版權雖已過期，夜間璀璨的埃菲爾鐵塔也并不當然成為私人作品，甚至可以說，作為一個版權附合物，它的公共性遠遠高于私人屬性，只要表明來源，第三人可以對其進行自由使用，不論是否具有商業性目的，不構成侵權。

四、結論

在法國法的語境下，無論是否適用民法典上的添附規則，都不必然得出“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的結論。而根據著作權侵權判定規則，“埃菲爾鐵塔夜間拍攝侵權”也僅僅在極少數場合才能成立。

在版權擴張的今天，在賦予燈光設計版權保護的法國，從1989年燈光設計附著在埃菲爾鐵塔上的那一刻起，人們就下意識認為夜燈下的埃菲爾鐵塔上并存著兩個版權，只是燈光設計的版權為埃菲爾鐵塔的版權所遮蔽，這種狀態一直延續到1993年。1993年鐵塔版權失效后，燈光設計獨享了作品的整體版權。這個過程更像一場預設的“版權陰謀”，在埃菲爾鐵塔版權即將終了之際，燈光設計師將自己的成果附著在鐵塔之上，待鐵塔版權終結，燈光設計獨享了作品整體的版權，舉世聞名的埃菲爾鐵塔成為燈光設計作品的墊腳石。事實上，即便再蹩腳的設計師，其附著在埃菲爾鐵塔上的燈光設計也會非同凡響。而借助燈光設計，埃菲爾鐵塔的版權生命再次得到延展，這種結局對先后作品權利人的確是一場雙贏，但是社會公眾對作品進入公有領域后可以自由利用的期待部分落空了，而這恰恰與版權法大眾共享文化繁榮的初衷背道而馳。

Debate of Shooting Eiff el Tower at Night Leading to Infringement

Since the news of "Shooting Eiff el Tower at night will lead to infringement"was broken on the media at the end of 2014, The theorists and practitioners had no question.But on the context of the French law,whether it is in accordance with the rules of accretion, or determined in accordance with the infringement rules of copyright ,it can not necessarily conclude that "Shooting Eiff el Tower at night will lead to infringement",It can be established only in a handful of occasions.

Eiff el Tower; Infringement; Accretion

柯林霞，知識產權法博士，南通大學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