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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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何以“三十而立”
◎張云
孔子《論語·為政》言:“吾十有五而志于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這句話從產生至今已歷經千年,常被人們奉為圭臬。本文選取這一論斷的第二句,探究孔子“三十而立”中“立”的含義,探討他“以何為立”以及今日對“立”的解釋走向的誤區,以期形成正確的“立”之觀念。
孔子的“三十而立”有很多的理解。一般而言,人們普遍認為這里的“立”指的是成家立業的意思。但在古代,“人生七十古來稀”,平均壽命較短,因此,人們的結婚年齡較早。孔子在十九歲到二十一歲期間,做了娶妻、生子、做官三件大事。依照上述看法,孔子在二十歲便已經有所“立”了,他為何非要說“三十而立”。那可見,“成家立業”并非孔子所謂的真正的“立”。
近現代學者楊伯峻先生在《論語譯注》中這樣解讀“我十五歲,有志于學問;三十歲,(懂禮儀)說話做事都有把握”[1];錢穆先生在《論語新解》中這樣解讀“我十五歲時,始有志于學。到三十歲,能堅定自立了”[2];李澤厚先生在《論語今讀》中解讀說“我十五歲下決心學習,三十歲建立起自我”[3];南懷瑾先生強調“立”是一個覺悟的過程,又是生命意識階段性的覺醒。
通過以上學者們對“三十而立”之“立”的解讀,既有內在價值觀念的堅定不移的含義,也有對外為人處世的成竹在胸的解讀。孔子的“三十而立”與其自身的人生經歷有關,若不熟悉此段經歷,人們對“立”的理解程度和具體內容是有所不同的。因此,我們解讀“立”必須透過孔子的人生經歷來探究孔子生命之“立”的歷程。
十七歲孔母去世時,才是孔子生命自立自覺意識的真正開端。《史記?孔子世家》記載:“孔子要绖,季氏饗士,孔子與往。陽虎絀曰:‘季氏饗士,非敢饗子也’孔子由是退”[4],此時孔母去世,而十七歲的孔子尚未得到他
人的認可,同時這樣的事情也勢必會堅定孔子立志為學的信心。十九歲至二十九歲,孔子在魯國做下級小吏,同時拜師求學,德藝雙修。通過豐富的社會實踐和知識儲備,他對當時社會和知識分子的時代使命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公元前522年,孔子三十歲,正顯所謂“三十而立”。此時的孔子,已在治學、做人、為政等方面奠定了堅實的學問德業基礎,確立了從政和行教的人生根本目標。根據《史記?孔子世家》記載,此年前后,孔子開始創辦平民教育,收徒講學。三十歲以前,他生活坎坷多難,人生經歷豐富,心志歷經磨煉而趨于成熟。由此可見其“三十而立”的思想是在對社會現實和自身實際有了深刻的理解和認識之后的意識自覺。如果說十七歲是自立自覺意識的真正開端,那么,三十歲其所追求的自立自覺意識已階段性地完成。
結合孔子身世以及對“三十而立”的解讀,本文認為孔子說的“三十而立”不是指成家立業,而是在對社會和自己都有比較明確的認識和理解的基礎上的一種自覺或者是有相對覺醒的意識,一種自我人格獨立的意識。此時,孔子做人處世的標準已經確立,對具體的人和事能夠按照自己的標準做出獨立的判斷;同時,也確立了自己的人生目標和實現人生目標的道路和方法。換句話說,孔子30歲時對人應該是什么樣的人、人應該成為什么樣的人、如何實現自己的理想、保持什么樣的生命精神狀態等人生問題已經有了比較明確的理解和回答。
筆者認為“三十而立”極大程度上得益于“十有五志于學”。那么,在孔子十五到三十歲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孔子又是怎樣在十五年間實現了“立”的完美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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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三歲喪父,十七歲喪母,自幼貧而好禮,樂而好學,問禮于周,學樂于齊,做過“乘田”(管畜牧)和“委吏”(管會計),十五年間潛心向學,堅定不移,終于在三十歲時“學”有所“立”。那么,孔子為何要學,是如何學的,又學了什么?
(一)學的志向和堅持
孔子之“立”首先得益于“志學”。朱熹說“心之所之謂之志”,持志不放,記得所往,方能達成目標,所謂“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5](《論語?子罕》)。孔子如此立志也為他后來能夠以學為樂、堅持不懈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論語》中孔子這樣說道“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學也”、“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可見其能夠把對學習的愛好發揮到極致,樂此不疲,實屬難能可貴。雖然孔子在政治上郁郁不得志,但面對困難和挫折,他還能“樂以忘憂”、“樂在其中”,他說:“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在其中矣”[6](《論語?為政》)。此心大概與孟子所謂三樂之一“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有異曲同工之妙。
“樂學”誠然重要,“堅持”亦不可少。王充在《論衡?別通》中寫道“孔子病,商瞿卜期日中,孔子曰:‘取書來,比至日中何事乎?’圣人之好學也,且死不休,念在經書,不以臨死之故,棄忘道藝。”由此可見,孔子之學有所成,貴在持之以恒,絕非半途而廢,一曝十寒。
(二)學的內容和方法
孔子所學的內容主要在三個方面:人文、知義、知時。習人道,學禮義,知道什么時間該干什么事情,三位一體,終能學有所成。在教育兒子孔鯉讀書方面,孔子也給出了三個建議:不學詩無以言,不學禮無以立,五十學《易》可以無大過焉。春秋時期孔子開設私學授六藝,以培養賢才。六藝緣起周朝貴族教育體系,包括了六種基本才能:禮、樂、射、御、書、數。后即演變為儒學六經,謂《易》、《書》、《詩》、《禮》、《樂》、《春秋》。這些都是孔子認為一個人“志于學”所要學習的內容,這些內容都側重于個人內在修養的提升。
孔子的“志于學”除了閱讀書籍之外,還在于他善于虛心向他人學習。他“問禮與老子”,“問官于郯子”,“訪樂于萇弘”,“學琴于師襄”等都展現了其樂于問道的求學態度,在他眼里“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擇其善者而從之”。《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中說:“孔子之所以嚴事:于周,則老子;于衛,遽伯玉;于齊,宴平仲;于楚,老萊子;于鄭,子產;于魯,孟公綽。”[7]不僅僅是以名人為師,孔子還善于向自己的學生學習,他并沒有居功自傲,反倒能夠放下身段時時學習。他說,顏回的仁德、子貢的口才、子路的勇敢、子張的莊重都勝過自己,但他能吸取他們的長處而避免他們的短處,所以能做他們的老師。
當今社會,人們依舊會提孔子關于“三十而立”這句話。當逐漸步入成家立業階段,而立之年即將到來,家人和周圍親朋都會以是否成家、是否有事業、是否有物質基礎作為衡量一個人是否“立”的住的標尺。然而,隨著時代的發展,當下社會的節奏越來越快,許多人而立之年卻難以“自立”,又究竟為何?
社會上關于“學”和“立”的理解有所偏執。自改革開放以來,市場經濟的引入,追求物質改善和成功成名逐漸成為社會的主流思想,社會的浮躁和節奏的加快,使得人們的“學”越來越急功近利。古人學其所好,今人學其所用,知識和技能成了裝飾自己和炫耀才華的資本。
在查閱亞馬遜中國與京東網上書城的2013年度圖書暢銷榜單,不能發現前十名的大多為勵志、心靈雞湯以及生活實用類型圖書。如《誰的青春不迷惘》、《正能量》、《不畏將來不念過去》、《自控力》等等,多偏重于實用和成功,普遍缺乏自我內在精神和靈魂修養提升的書籍。曾有文章把近三十年的流行閱讀做了如下概括——八十年代:精神閱讀;九十年代:物質閱讀;新世紀:功利閱讀。由此可見,學什么,直接導致了成什么,而這個學什么,恰恰也是因為想追求什么而走向了偏執。
法國市場調查公司益普索(Ipsos)發布了一項名為“全球物質主義、理財和家庭態度”的調查,在二十個受調查國家中,中國人對于物質的熱衷度遠高于其他國家,位居榜首。其中有百分之七十一的中國人表示,將根據自己擁有物質財富的多少來衡量個人成功。從全球來看,僅
百分之三十四人同意這一觀點。社會中存在如此強烈的成功欲望,難免使個人欲求走向偏執,以至于人們對于“立”的解讀越來越物質、越功利。對物質和功利的狂熱追求、激烈的競爭,以至于當今社會三十難立的現象普遍存在。三十歲,沒有車、沒有房、工作收入不高、職業發展不明了、內心不夠自立自強,這樣的三十歲又如何能夠“立”呢?
立志的方向不合理。百工居肆以成事,君子學以志其用。但我們的人生立于什么?立于技術、學歷、文憑,立于到社會上尋找到一份待遇好的工作。大學畢業之前我們可能還處于立志、立學階段,畢業以后也僅僅處于立言、立名、立功階段。不過立的志向越小,就越容易達成,完成之后,就越沒有目標感,越會無所事事,生活沒有重心,就會覺得自己是飄蕩的,是茫然的。
無恒心,什么都學不久。孔子讀詩經周禮讀周易,我們沒志氣的讀武俠讀玄幻讀言情,有志氣的讀成功學,卻沒有讀修身亡命之書的人。
對于好的學習的標準不一樣。人們普遍認為,能讓成績提升上去的學習是好的學習,或者是能夠將導致不良行為得以改變的學習是好的學習。然而孔子說為己之學,能夠學以致用才是好的學習。
信息時代,信息量巨大。孔子也說過,過猶不及。需要我們學的太多,我們得學會有所取舍,生命有限,能學的東西也有限。好的東西都有一個度,與其貪多把自己大腦復制成電腦不如把有限的知識融會貫通融入自己的生命。
我們過于關注生命的長度,以至于忽略了它的深度與廣度;我們過于關注社會的功名利祿,以至于忽略了內心的坦然平和。很多時候,我們應該放慢腳步,平心靜氣地思考:我們要“學”的是什么?我們想“立”的又是什么?莫到三十歲再感嘆韶光易逝。
注釋:
[1]楊伯峻.論語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6.
[2]錢穆.論語新解[M].北京:三聯書店,2005.
[3]李澤厚.論語今讀[M].北京:中華書局,2015.
[4]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11.
[5]孔子.論語.張燕姿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6.
[6]孔子.論語.張燕姿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6.
[7]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2011.
(張云河南大學475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