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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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絲綢之路”戰略中的民族因素分析
——以中亞地區為例
楊云安
(中央民族大學管理學院,北京 100081)
絲綢之路在歷史上曾經是溝通歐洲和亞洲的陸路紐帶,在東西方交流中發揮了重要作用。中亞地區是絲綢之路的重要地域,其文化、民族、宗教思想的多樣性具有代表性。該地區的民族問題異常突出,各民族間、民族內的矛盾以及其他由民族沖突引發的問題層出不窮。“新絲綢之路”計劃會對中亞地區的民族問題產生影響,而本地區各種民族問題也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新絲綢之路”計劃的成敗。
新絲綢之路;一帶一路;中亞;民族
2013年,習總書記訪問哈薩克斯坦時提出了旨在加深亞歐大陸國家或地區全領域交往合作的“新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構想;2014年,在訪問印度尼西亞時,習總書記又提出建立“海上絲綢之路”促進亞歐交流的構想,二者共同構成了“一帶一路”戰略。目前,該戰略已經成為亞歐各國特別是相關國家和地區熱議的焦點。亞歐大陸是世界上人口分布最密集、國家數量最多、經濟活力最大、文化最多樣的大陸,歷史上一直是影響和推動世界發展、人類進步的重要核心區。在全球化、信息化加速發展的時代潮流背景下,歐亞大陸之間的聯系日益密切,開辟和建構更加堅實的合作基礎和溝通渠道的需要日益迫切。“新絲綢之路”正是順應這一歷史潮流而提出的。
“新絲綢之路”是聯系亞歐大陸的情感紐帶,是推動不同國家和地區經濟、文化發展的基礎,更是溝通人類文明的橋梁。“新絲綢之路”所經過的區域在歷史上就是人類文明的主要發祥地和活動區域。以陸路絲綢之路為例,它東起中國,穿越中國內陸,在中亞地區一分為二,一條繼續西進到達中東,沿地中海兩側分別到達南歐和北非,并由此分別向歐洲大陸和非洲大陸擴展,與此同時,“絲綢之路”在中亞地區的另一分支南下阿富汗、巴基斯坦并到達印度、斯里蘭卡等南亞地區。這條絲路猶如一條主動脈,為上述地區帶來了共同發展、成長、進步的資金流、信息流和資源流。在人類文明發展史上,以我國華夏文明為代表的東方文明和周邊的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以及伊斯蘭文明、波斯文明共同構成了東方文明群,而歷經數千年風雨洗禮,在歷史長河中從未中斷過的文明只有華夏文明。中亞地區歷史上就是東西方交流的通道,華夏文明、印度文明、伊斯蘭文明、波斯文明和本地區文明在這里交匯、融合、發展,形成了豐富燦爛的歷史文化。歐洲地區從古希臘文明發端,經過羅馬文明、文藝復興一直到近代資本主義基礎上發展起來的工業文明,形成今天影響和改變世界的西方文明。絲綢之路猶如一條紐帶將這些文明串起來,使它們相互影響,相互促進,共同組成人類文明的歷史畫卷。
中亞地區是絲綢之路戰略的關鍵區域。歷史上,絲綢之路作為東西方文明交匯處,也是溝通中西方的媒介。在14世紀地理大發現之前,東西方一直通過陸路交通實現經貿、文化、宗教等交流。奧斯曼帝國的興起阻斷了絲綢之路的發展,這成為促使西方,特別是歐洲人開辟全球航路的直接契機。在新的時代條件下,在繼承和發揮絲綢之路精神基礎上進一步推動東西方交流合作,加快絲綢之路戰略建設,中亞地區尤為重要。從地理上看,中亞地區與南亞、西亞、俄羅斯高加索地區等直接接壤,具有先天的優勢和便利性。這條商貿之路所經地區也是人口分布密集的地帶。文化多樣性突出,世界主要宗教都有分布。目前,中亞地區主要有哈薩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土庫曼斯坦等5個國家,每個國家都有數目不等的民族分布,這些多民族國家在吸納周邊文明的基礎上,也在不斷產生具有地域特色的本地區文明。中亞是東西方文明匯聚處和多種文化的連接帶,從古至今,中亞的文明幾經變異、轉型,薩滿、佛教成為歷史深處的積淀,突厥化、伊斯蘭化與俄羅斯化共同塑造了當代中亞[1]。這些文化因素至今仍然影響著中亞各國人民的思想與生活。隨著“新絲綢之路”戰略的實施,特別是在經濟全球化時代背景下,這一地區將迎來新的挑戰和機遇。
(一)地區文化多樣性
中亞地區多種文化共同存在。按照歷史順序,先后影響甚至主導該地區的文化有中華文化、突厥文化、波斯文化、伊斯蘭文化、俄羅斯文化以及今天的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文化。這些文化都曾在本地區發揮重要作用,在不同領域、不同程度上影響其歷史文化傳統及生產生活。各種文化之間相互沖撞、影響甚至變異,使得該地區的文化又衍生出更進一步的次生文化。目前,中亞各國有5 000萬居民,其中70%以上信奉伊斯蘭教,受伊斯蘭文化影響較大。而中亞各國在20世紀大部分時間在前蘇聯的領土版圖內,俄羅斯文化及生產生活方式的影響遍布各領域。蘇聯解體后,俄羅斯的影響衰退。以土耳其為代表的周邊國家,通過與中亞國家發展雙邊合作,傳入突厥文化。哈薩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和土耳其同屬于突厥語族,語言優勢為土耳其在中亞國家中推廣政治、經濟、文化合作提供了便利條件。為了加強民眾之間的交流和聯系,土耳其還開通了針對中亞國家的電視和廣播節目。伊朗也增多了在該地區活動,特別是在宗教領域。它利用伊斯蘭原教旨主義的影響,派遣大批毛拉去中亞傳經授徒,在教育和宗教設施建設方面投入較大。除此之外,這些國家也都積極吸收中亞國家留學生,籍此進一步鞏固和擴大在中亞的影響力基礎。美國文化也在該地區有一定市場。美國在當今世界中具有優勢地位,具有強大的綜合實力,其軟實力也就有十分巨大的影響力。通過資助學術和文化交流項目,吸引了大批中亞地區專家學者等赴美,其非政府組織也在該地區十分活躍,參與中亞國家各項國內社會、教育、文化等建設。形成了一批具有美國理念、崇尚西方民主的中亞“新生代”力量。隨著我國絲綢之路戰略的推進,中華文化影響力不斷增長,客觀來看,還不能與占主導地位的俄羅斯、伊斯蘭等文化相比。我國與中亞國家解決領土劃界問題后,經貿合作不斷提升,合作領域不斷深化。在此基礎上,我國也憑借地緣的便利向各國提供各類力所能及的援助,開展多層次的學術、文化交流,設立孔子學院,傳播中華文化等。
中亞地區偏重于吸納外來文化,不同文化之間不可避免地存在競爭。歷史上的伊斯蘭文化和近代俄羅斯文化都在這一地區留下了深厚的歷史印記,當地居民的飲食、服飾、居住環境等都無一例外地受到這兩種文化的深刻影響。中東地區傳入的伊斯蘭文化在中亞地區存在已久,已經融入當地人的血液。冷戰結束后,伊斯蘭世界分化更加明顯,這也衍生出了幾種伊斯蘭文化的次生文化,這些次生文化如原教旨主義等在中亞地區也十分活躍。俄羅斯帝國時期在征服中亞之后通過系統性的改造,在中亞建立了俄羅斯文化的強勢地位,但是也并未能消除本地的伊斯蘭文化。俄羅斯文化的影響力主要依托于前蘇聯時期的工業化建設,在教育、科技、人文藝術等領域具有優勢地位,隨著俄羅斯國力的下降,這種影響力也在減少。進入新世紀以來,特別是阿富汗戰爭以來,美國開始深度介入該地區。美國作為世界第一強國,其思想文化和各種工業科技商品受到中亞國家民眾的追捧。美國推行的民主體制和價值觀在政治領域具有很大號召力和影響力,美國也力圖在中亞進行民主化改造,部分國家也一度爆發“顏色革命”。這損害了目前各國既有的利益格局,受到了各國抵制。絲綢之路經濟帶戰略的推行必然也會將中華文化引入該地區,中華文化與本地區業已存在的俄羅斯文化、伊斯蘭文化如何協調,與同樣進入本地區的西方文化、突厥文化如何競爭,保持有利地位,值得深入分析研究。不同文化源自不同的文明,其背后也凝聚了數百年甚至數千年的歷史,具有很多不同的特點。比如俄羅斯文化中對土地的追求和渴望,伊斯蘭文化中對宗教的狂熱等。中亞地區歷史上從未形成過統一的集權王朝,只存在過少數幾個小規模的王朝政權,其歷史文化以外來文化為主,并在此基礎上有所變化,缺少主導型文化。因此,在文化領域,中亞地區屬于“文明洼地”,對外來文化和文明很難具有較強的抵抗力,各種文化的匯聚將對該地區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宗教形成壓力,中亞各國國土較小,人口也不多,但是人口密度大,國內民眾如何應對外來文化壓力值得關注。
(二)地區民族多樣性
中亞地區民族多樣性體現在數量多、類型多,民族關系復雜。在民族形成機制上,有文化民族和國家民族之分。“在血緣和文化上的人群分享著一樣的團結感”形成文化民族,“與政治認同有關的不同族群與語言群體的人民由于分享著同樣的團結感而組成的民族”則是國家民族[2]92。文化民族通常以共同的宗教、宗族文化、語言為基礎紐帶,在一定程度上十分類似古代社會的部族,國家民族則以共同的政治目標為基礎,它的基礎部分來自于某些共同的文化要素,但是卻有別于文化民族。中亞國家中,前蘇聯主導下建立的民族識別分類體制是構成國家民族的核心因素。這些國家原本存在的部族屬性又使國家民族具有了文化民族的某些特點,兩者相互交織。以中亞國家哈薩克斯坦為例,該國有130個民族,除了主體民族哈薩克族,還有俄羅斯、烏茲別克、維吾爾等民族。這些民族中,有的民族具有上千年的文化歷史,文化民族色彩厚重,而有些民族則是近代以后出現的,屬于國家民族的一種。這種多樣化的民族類別在其他中亞國家也十分突出。烏茲別克斯坦有129個民族,吉爾吉斯斯坦由80多個民族組成,塔吉克斯坦由86個民族組成,土庫曼斯坦由105個民族組成[3]。民族的多樣化雖然豐富了國家的文化,但是也會給國家帶來政策、發展等壓力。不同民族間基于歷史文化、宗教信仰、利益紛爭等原因往往會產生競爭和矛盾沖突,這給中亞國家帶來了很多困擾和難題。
民族多樣性孕育了中亞地區多樣化的民族矛盾,如哈薩克斯坦主體民族哈薩克族和俄羅斯族矛盾,吉爾吉斯斯坦南北部因長期發展不均衡而激化的部族矛盾,烏茲別克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圍繞水資源的爭奪也爆發多次沖突,口水仗一直沒停。各國“基本上都沒有形成民族國家的經歷,也從未有過穩定、統一的民族認同意識,民眾的忠誠往往僅僅屬于其所在的民族與部族,而不是歸屬于民族國家”[4]。這也意味著想要改善民族關系十分艱難。在這種環境下,各民族、部族圍繞利益爭奪或者在競爭壓力下,很容易分化對立。現實利益的爭奪只是矛盾的起因之一,民眾間由于宗教信仰、風俗習慣差異而產生矛盾、沖突甚至擴大為民族間矛盾也十分普遍。
(三)地區宗教信仰及思想多樣性
中亞地區受伊斯蘭文化影響十分明顯。伊斯蘭教是各國民眾主流宗教信仰。伊斯蘭教因發展的原因產生了很多不同教義的教派,這些教派間存在激烈的競爭,甚至嚴重對立,它們各自都有專屬的地域和人群,如伊斯蘭教什葉派和遜尼派就彼此爭奪信眾,影響力也因地區的不同存在較大差別。進入21世紀以后,極端思想教派在本地區的蔓延、擴散更加活躍。中東國家的一些極端教派哈瓦比教派進入本地區,有些與本地區極端思想文化互動產生了具有本土化色彩的極端教派如圣戰派薩拉菲等。這些極端教派和思想在中亞地區彼此競爭,相互影響,與社會、經濟、政治領域的一些問題交織在一起,使民族問題更加復雜化。中亞地區的很多問題如族群沖突、毒品犯罪、恐怖活動普遍夾雜民族矛盾、宗教矛盾、思想文化矛盾、利益矛盾,這些矛盾的集中表現就是在中亞地區活動猖獗的“三股勢力”:民族分裂主義、宗教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除伊斯蘭教外,基督教、佛教等在本地也有一定影響,他們的信奉主體是中亞國家的部分數量較少的民族,盡管數量不多,但是傳播發展較快。宗教矛盾是該地區各種復雜矛盾的其中一種,它很可能會成為對抗甚至進一步激化矛盾的誘導因素。
“新絲綢之路”連接的歐亞大陸是一個十分復雜的區域,上到文明、文化思想,下到民族、宗教。從文明看,該地區東西兩端分別是儒家和基督教文明,中間又與印度教、伊斯蘭教、佛教、東正教等文明相互交匯,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更復雜的地區了。這些文明體系衍生出的政治、社會制度及思想、文化傳統均有著極大的差異。在國內外關系中,宗教、民族、文化等因素影響甚至發揮主導性作用也就不難理解了。中亞是歐亞大陸核心文明區的邊緣地帶,也是各種文化的接壤帶,不論是大國強國的爭奪博弈,還是文化變遷的裂變,都會對這一地區產生影響。除了這些外部因素,中亞各國自身復雜的民族情況作為歷史發展的產物,也在一定程度上會影響未來。復雜的民族問題是影響一帶一路戰略實施的重要因素,更是需要正視的風險與挑戰。
(一)中亞的民族問題
中亞國家因民族眾多,宗教多元,利益多樣,圍繞利益的爭奪使民族矛盾呈現出多樣性和層次性。具體表現為某一國家內主體民族與其他少數民族間的矛盾、主體民族內部部族、宗族矛盾,不同國家主體民族間矛盾等類型。
國家主體民族與少數民族矛盾。中亞國家獨立后在建構國家民族過程中,都施行“主體化民族政策”,在政府、社會組織內加強和提高主體民族地位,采取各種限制措施限制其他民族,特別是曾經占主導地位的俄羅斯族,此舉導致民族間關系一度緊張,也積累了很多問題,有些問題直到今天仍未解決。政府部門各級職位基本上都是主體民族人士擔任。以哈薩克斯坦為例,該國立法、行政、司法及安全等核心政府部門領域領導人及員工普遍是哈薩克人。在其他政府部門中,哈薩克族也占有大比例優勢,此舉主要是為削弱俄羅斯族在哈國內的優勢地位。俄羅斯族在蘇聯時期是該地區第二大民族,在政治、經濟、社會、文化、教育等領域都具有不可比擬的優勢地位和影響力。蘇聯解體使這種優勢地位失去了支撐,再加上各國紛紛限制俄羅斯族,該民族相當一部分人選擇遷移,目前俄羅斯族已經失去優勢地位,但是仍然具有較大影響力,與主體民族的利益沖突仍然時有發生。俄羅斯將中亞地區視為利益攸關的所在,一直在維持和加強存在及影響力,該地區俄羅斯族人口是俄羅斯實現上述目標的有力支撐基礎。俄羅斯十分關注本地區俄羅斯族民眾利益訴求,曾于1993年頒布法令賦予他們雙重國籍,一度導致中亞國家與俄羅斯關系緊張。
主體民族內部的矛盾。各國剛獨立時,主體民族內矛盾被其他矛盾掩蓋,政治局勢平穩后,同一民族內矛盾開始凸顯。隨著非主體民族人口不斷減少、主體民族日趨壯大,主體民族內部的矛盾會逐漸暴露出來[5]。同一民族因所在地區先天條件的差異,導致在經濟和文化發展水平上出現差距,這種差距遲遲不能縮小并固化為地區利益集團,現有的利益生產、分配調節機制不能滿足各自利益訴求,從而導致地區或部族的對立、矛盾、甚至沖突。塔吉克斯坦最具有代表性,該國獨立后爆發內戰,不同地區間部族矛盾是重要的誘因。該國南北部地區一直以來因權力爭奪而導致族群對立,直接導致社會分裂并爆發戰爭。戰后,南部地區出身的領導人拉赫莫諾夫取得政治權力中心領導地位,使一直以來主導政治權力的北部地區受到嚴重打擊。高級領導人更替導致權力中心變動,北方民眾對此十分怨恨及不甘。怨恨和對立的情緒又惡化了一直以來就存在嚴重對立的南北雙方民眾關系。主體民族的分化使其他族群也受到影響。庫利亞布人與主要居住在庫利亞布、庫爾干秋別地區并遭到這里的本地居民歧視的加爾姆人及東部的戈爾諾巴達赫尚人(即帕米爾人)之間的矛盾也漸漸浮出水面[6]。塔吉克內戰中,各民族相互攻伐的同時,同一民族內的不同部族間也拔刀相向。民眾把對部族的認同置于民族和國家之上,說明該國的國家民族建構是失敗的,實現現代化國家建構還需要很長的路。對國家的低認同導致國家大政方針政策難以落實,國家社會治理難度加大,經濟、社會事業發展緩慢等問題,最終也會反過來影響到政治局勢。這種認知存在結構將會長期影響該國甚至本地區的政治局勢走向。
各國主體民族間的矛盾。以吉爾吉斯斯坦為例,該國北部地區先天條件良好,前蘇聯對該地區的開發時間早,這里的居民有俄羅斯族、白俄羅斯族等斯拉夫民族,也有大量吉爾吉斯族,在經濟文化、教育等領域水平很高,該國南部地區因資源條件差,發展緩慢,是吉爾吉斯族、烏茲別克族等民族聚居地。南北地區間的發展水平差距使該國經濟社會發展長期不均衡,南部吉爾吉斯人十分不滿,北部地區的吉爾吉斯人、俄羅斯人卻牢牢占據了豐富的發展資源,利益矛盾、發展不平衡矛盾、民族矛盾混雜交織在一起,國家分化為南北兩大政治派系。近年來因國內外因素的綜合影響,曾于2005年、2010年發生兩次大規模騷亂,導致國內政權更迭。實際上,該國政治基礎不穩定早就有跡可循。早在1990年,吉爾吉斯斯坦奧什州的吉爾吉斯族人和烏茲別克族圍繞耕地歸屬和水源地的使用就發生械斗,這次沖突造成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2010年,吉爾吉斯斯坦城市奧什市以及賈拉勒—阿巴德州爆發吉爾吉斯族、烏茲別克族沖突,此次沖突造成442人死亡,3 746所住房和國家設施被毀壞,近50萬人淪為難民。民族間的矛盾一般都是因生產生活中的利益紛爭產生并累積,隨著彼此間關系的惡化,在一些特定事件上引發民族間沖突。當地居民所屬的宗族也牽涉其中,導致事件規模擴大。比較極端的時候還會尋求脫離所在國家尋求獨立。在哈薩克斯坦,作為少數民族的哥薩克人因為利益糾紛等原因常常與哈薩克民族發生沖突,為了能夠維護自身利益,尋求獨立的念頭從未放棄。
(二)民族問題對“新絲綢之路”戰略的影響
中亞國家具有種類繁多的民族,也具有各種各樣的民族問題,在“新絲綢之路”戰略中指向性意義不容低估。如果該地區與“新絲綢之路”戰略對接不融洽,將直接影響后續發展。中亞國家中,不同的國家存在不同的民族問題,如民族對立、族群分裂問題;混雜民族因素的宗教極端主義、恐怖主義擴散問題;跨界民族糾紛問題;這些問題都從屬于民族問題的表現形式。不論什么類型的民族問題,今后都會不可避免地與“新絲綢之路”計劃產生聯系并發揮一定的影響。
避免各種極端思想和組織趁機擴張。商貿流通是絲綢之路的基礎,伴隨經貿活動而來的是各種人員、思想文化的匯聚和交融。近代以來,在伊斯蘭復興的時代背景下,一些極端思想如“泛突厥主義”、“圣戰”、伊斯蘭極端主義等沿著絲綢之路古道傳入。這些極端主義思想在當地生根發芽,獲得了極少數當地民眾的認同,慢慢成長為各類潛在危害性的組織。盡管各國政府都把打擊各類極端組織和活動作為對象,但始終屢禁不絕。一些以極端思想為指導的極端組織、恐怖組織、分裂組織以各種形式存在,有的能夠以合法狀態公開活動,有的半公開活動,也有一些進行隱秘的地下活動。例如在吉爾吉斯斯坦,近十年來,被取締后又打著各種社會團體的幌子合法運作的宗教派別追隨者數量劇增。新絲路計劃會帶來更大規模和范圍內的人員流動,為一些極端思想和文化的傳入提供便利,這些極端思想極有可能會利用“新絲綢之路”戰略實施帶來的人員、物資、資金流動便利性在沿線國家傳播和擴散。各國民眾因貧困、焦慮對現實、社會、政府的不滿甚至仇恨心理,很容易被各種極端思想蠱惑并吸納。與此同時,這些以極端思想為指導的恐怖組織、極端組織、分裂組織之間也會進一步分化、整合甚至裂變產生新的組織類型和形式。中亞地區宗教信仰風氣濃厚,極端思想和組織一般都會以宗教為合法外衣,利用各國不同的宗教政策、民族政策所產生的空隙尋求發展。比如在甲國被打擊的極端組織在乙國就是合法的宗教組織,同一個極端組織會吸納不同民族的信眾,打擊這些極端組織勢必也會引起一定的宗族或民族矛盾。成員的多樣性會給極端思想和極端組織發展壯大提供更有力的活動空間。
民族問題與各種極端思想混雜,不但影響中亞國家穩定局面,也危害“新絲綢之路”建設。費爾干納盆地歷史上一直是繁榮發達的地區,目前也是中亞地區人口稠密的地區之一。由于種種歷史和現實的原因,該地區經濟、社會等普遍落后,民眾對政府十分不滿,這種不滿被來自境外的極端組織和恐怖組織利用,成為他們擴大自身力量的基礎。貧窮、無序、動亂、落后的環境和局勢是各種極端組織生存發展的土壤,而“新絲綢之路”計劃在促進和推動各國共同發展進步的同時,能夠給本地區各國民眾帶來安定有序、穩定、富足的生活,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極端組織與“新絲綢之路”計劃具有不可調和的矛盾。該地區的落后、混亂有利于其勢力的壯大和擴張。新絲綢之路“一頭是發展前景廣闊、活力巨大的東亞經濟圈,一頭是經濟、政治、社會等領域高度發達的歐洲經濟圈,作為發展‘洼地’的中亞地區憑借有利的區位地緣優勢在亞洲和歐洲經貿交流的過程中能夠獲得巨大的發展機遇。東西方兩大市場的繁榮,為沿線國家提供巨大的發展機遇和潛力。”中亞國家能夠獲得切實的利益和社會、生活條件的改善、進步,這會消除各種極端主義滋生的土壤。因此要提前預防各類極端組織、恐怖組織借民族問題、環境問題、甚至恐怖、破壞活動來阻撓“新絲綢之路”建設。2011年被視為中亞穩定島的哈薩克斯坦阿克托別市發生了恐怖襲擊事件,一個與基地組織有聯系的伊斯蘭極端組織“哈利發戰士”聲稱對此負責。近5年,哈薩克斯坦以恐怖主義和極端主義罪起訴超過300多人。中亞地區國家在非傳統安全領域面臨挑戰,由于本地區特殊的地理和人文因素,打擊各種恐怖活動等離不開各國通力合作。民族問題的復雜性與其特殊歷史文化環境息息相關,隨不同的社會熱點問題而呈現出不同的形態。例如極端主義思想的問題背后極可能是民族問題,而恐怖主義背后的深層原因也有可能是宗教信仰矛盾問題。
中亞各國目前實行的民族政策與各國現實國情和環境存在較大張力,民族問題對國內局勢的影響也不同。吉爾吉斯斯坦南北族群之間因經濟、社會等差距造成的利益沖突和矛盾,自冷戰結束后一直未能得到有效緩解。塔吉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除了國內發展緩慢導致民眾不滿,各民族爭奪發展資源的矛盾較突出,來自境外的宗教極端主義、恐怖主義等思想的傳入也是很重要的誘導因素,哈薩克斯坦的俄羅斯族等民族始終存在獨立出去的思想。發展的不平衡導致地區差異過大是這些問題產生的主要原因而不是唯一原因。這種差異有先天自然條件差異、前蘇聯時期的計劃經濟因素的影響,但主要是因為各國獨立以后未能實現經濟、社會平穩轉型和均衡發展造成的。地區間的巨大差異已經影響到了國內各民族、部族關系,也導致社會空氣緊張,再加上各種民族、宗教、文化等突發事件的激化,很容易成為影響各國國內政局變化的誘因。地區的差異所造成的地域間矛盾引起當地不同民族的民眾對政府、對其他民族的不滿。對政府的不滿導致對政治體制和領導人的不滿,政府合法性下降;對其他民族的不滿引起彼此間情緒對立、敵意增加,使矛盾更加復雜。發展不平衡是國內政策傾斜、資源投入的不均衡,其背后實際上反映了該國國內領導層、不同民族民眾的意志。中亞國家內部目前的權力——利益格局是導致發展不均衡的核心原因。“新絲綢之路”計劃的實施會給各國現有的權力——利益格局帶來沖擊。目前中亞國家普遍實行的威權體制下,政治領導人及官僚集團會有意無意地讓其所屬的宗族和民族地區更多受益,該計劃也給他們腐敗提供了機會。這會引起其他民族更加不滿。在既有的利益分配格局下,各國民族間、民族內矛盾已經較為激烈,在新的利益沖擊下,利益分配的不均衡及其后續的傳遞作用極有可能引發新的矛盾,加劇民族關系緊張,甚至造成政治局勢動蕩,影響其中一些項目計劃的實施。
一帶一路戰略是促進各國全方位、多領域交流合作的平臺和紐帶,沿線國家和地區通過國內政策調整、資源投入、經貿合作等各取所需,不論是提高經濟發展水平、改善民眾生活質量,還是促進國家治理能力提升,建立有序、長久的政治秩序等,各國都會從中受益。一帶一路所覆蓋的地區普遍是多民族國家,存在各種大小不同的問題,有些還是地區安全局勢的隱患。民族問題是很多國家和地區面臨的問題,它因不同國家和地區的國情、民情和環境的差異會表現為不同的形式,呈現為不同的面貌,有的較為明顯,有的并不突出,有的和其他問題混雜在一起,但是其背后都反映了利益的矛盾,特別是各民族因發展不均衡導致利益不均衡的矛盾。一帶一路戰略的施行需要協調沿線國家政府頂層設計、推動,也需要加強對這些國家國情、民情、社情的基礎研究,特別是存在民族問題的熱點國家和地區。從歷史上看,絲綢之路的興廢直接改變了當時的歷史發展軌跡。在人類社會物質文明和精神文明取得巨大發展的今天,“新絲綢之路”不僅僅發揮經貿聯系通道、人文聯系紐帶的作用,也將真正承擔起東西方文明的交流、交融的歷史重任,為人類的發展進步提供助力。
[1]昝濤.地緣與文明:建立中國中亞的常識性認知[EB/OL].http://www.21ccom.net/articles/qqsw/ zlwj/article_2011052736296.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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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鄭宗榮)
The Ethnic Factors in the Project of the New Silk Road: A Case Study of Central Asia
YANG Yun’an
The Silk Road was an important link between Asia and Europe in history, which was very crucial in the communication between these two continents. Central Asia is a fundamental part of the Silk Road, which has representative diversity of cultures, ethnics and religions. On the other hand, the differences of these ethic groups in this area lead to many ethnic problems between two ethnic groups or within one big ethic. The New Silk Road project will predicatively affect the ethnic groups in this area. Conversely, the solution to these ethnic problems somehow defines how this project will work.
the New Silk Road; the Belt and Road (B&R); Central Asia; ethnic
D633
A
1009-8135(2016)05-0077-06
2016-05-05
楊云安(1987-),男,山東臨沂人,中央民族大學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民族政治學、國際政治。
教育部國家建設高水平大學公派博士項目“中美少數民族政策比較研究”資助(編號:201506390030)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