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愛波

一個段子是這樣說的:春節到了,各大CBD寫字樓里的Linda、Mary、Vivian、George、Michael、Justin擠上火車,陸陸續續回到家鄉,名字又變成了桂芳、翠花、秀蘭、大強、二餅、狗剩……
這個段子很形象地將進城知識青年的身心體貌做了一次切割,他們既是城市的,也是鄉土的。他們有著精致的現在,也有著粗糙的過往。城鄉二元對立,通過名字的變化便可得到體現。
這些對立,還可以從“上海女孩去江西農村過年”等新聞以及“記者回家鄉”的諸多報道中體現出來。在這些報道中,農村儼然已經變成了一個化外之地,詩意的故鄉早已不復存在,你看到的是一個臟亂不堪的農村,看到了孝義秩序的崩塌,看到了一群暴戾的人們在互相傷害,生活于其中的人們似乎喪失了愛的能力。他們無力改變生活,只能就此沉淪掙扎。
對農村的凋敝,太多的人文解讀通常只是流于田園牧歌的美好想象。從某種意義上說,農村的凋敝始于農村工商業的空心化,始于以家庭為單位的自給自足經濟體——也就是小農經濟體的破滅。
長久以來,在我們的經濟話語中,對于小作坊式的小農經濟經常持鄙夷態度,而就是那些與土地密切相關的小作坊們構建了幾千年來中國經濟的基本格局。在這種產業分工體系中,固然有若干城市高度發達,規模也較大,但始終不是城市一枝獨秀,相反,大量工商業活動發生于村、鎮,鎮的作用是溝通村與城市,農村產品由此進入全球市場。
因此,你可以看到,明初傳奇富豪沈萬三的總部并不在南京,而在一個小小的周莊。曾富甲天下的晉商們也并沒有完全走出農村,他們在那里建設了一個一個的喬家大院作為最后的根基。
即便是上世紀八十年代,在中國發達地區的農村也曾興起過一批工商業強鎮,這些鄉鎮工商業的興起帶有自發色彩,大多起步于小農經濟,因而與農村的生活息息相關,也能夠以市場的方式推動農村公共服務的升級。
然而在后來的城市化進程中,資源大規模向縣級以上建制市集中,那時,主流的城市化一城鎮化理論似乎也認定,未來中國絕大多數人口要住在城市,工商業活動只適合在城市發展,有些學者甚至主張,城市越大,越有效率。
于是,在城市化浪潮中,原本生機勃勃的鄉鎮逐漸黯然失色。改變出身、改變命運成為農村的主題,上學、打工等以城市為目的的遷移行為成為浪潮,農村的空心化自然而然地導致了農村的凋敝。家庭與土地的關系開始割裂,基于土地而產生的傳統倫理秩序便開始崩塌,愛的能力逐漸在土地上消失。
產業是支撐愛的能力的基礎,只有在農村形成基于土地的產業鏈條,才有可能重建農村秩序,并讓這里成為詩意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