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 榮
(楚雄師范學院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云南 楚雄 67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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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當代中國底層社會治理體系的雙重建構
鄒 榮
(楚雄師范學院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云南 楚雄 675000)
作為整個國家治理體系末梢的底層社會,是社會關系最為復雜多變的領域,也是最為敏感的環節。伴隨著中國社會步入轉型時期,底層社會的治理與社會治理轉型、國家治理體系的現代化、社會善治等相互交織。底層社會治理的理論研究及其實踐活動交融相生。推動底層社會治理體系的建構,既是對已有理論研究的總結和反思,也是底層社會治理的現實需要。
當代中國;底層社會;弱勢群體;治理體系;現代建構
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要創新社會治理體制、改進社會治理方式的社會改革目標,這既是推動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的重要途徑,也是國家聚集和獲得現代性的重要過程。要推動和實現整個國家治理體系的現代化,就必須全方位、多角度、深層次地關注和把握整個社會的總體發展狀況,底層社會治理的提出正是基于這樣的考量。目前,關于底層社會還未形成一個較為統一的界定,但基本上都將生理和社會意義上的弱勢群體作為其重要特征,在社會體系中處于和中心相對應的邊緣地帶。與基層社會所不同的是,底層社會著重強調從社會的分化與層級結構的角度來認識和把握。對于處在轉型期的中國社會而言,底層社會既是一個維持社會穩定的基礎,也是社會秩序發展的風向標。底層社會治理作為整個治理體系的微觀層級,既是國家治理實踐的前沿,又處在社會治理層級體系的末梢。底層社會治理成效是檢驗一個國家治理績效高低的重要變量。[1]它也是理解和把握整個社會治理運轉的關鍵,是推動民族國家建構、民主政治發展、社會善治實現的重要組成部分。但是,目前關于社會轉型時期底層社會的治理,無論是在學術研究層面上,還是在實踐活動層面上都還是一個相對薄弱的環節。一般情況下,公共治理過程都包含著理念構想、實踐方略、技術手段三個邏輯層次。如果說理念構想更多的是停留在理論層面的話,那么實踐方略和技術手段則是更多地體現在實踐層面。然而,在實際的社會治理過程中,理論與實踐卻始終是相互依存、互相依賴的關系,底層社會的治理也同樣如此。
“底層”(Subaltern Classes)一詞首先為意大利馬克思主義思想家葛蘭西(A. Gramsci)所使用。隨著時代的發展和社會的變遷,底層社會又不斷被賦予許多新的內容,社會分化所產生的新的社會邊緣群體也逐步被學者們納入其中。長期以來,受主流精英主義話語的影響,政治是為心智、社會地位或是財政資源上的優勢個體或群體所掌控的上層建筑,底層社會無政治——這種說法長期左右著人們對當今政治領域的分析和判斷,也主宰著政治學的研究取向和研究視角。[2]底層作為社會學研究對象,最早始于1961年的美國,而對“底層研究”(Subaltern Studies)的討論則主要得益于20世紀70年代一批印度歷史學家的推動,他們在反思、批判精英主義歷史觀的基礎上,創造性地提出了“底層歷史觀”,這些觀點為眾多學者所認可,并被不斷拓展、充實。現代社會的不斷分化,使底層社會在外延層面上不斷擴大,底層社會力量也隨之不斷崛起,其在現代社會體系中的地位和影響力進一步得到強化,以“底層研究”、“底層視角”為代表的底層社會研究也日益受到學者們的青睞與重視。
在傳統的“中心——邊緣”分析框架和模式內,“中心”區域被給予較高的關注,這對包括政治學在內的多種社會科學的研究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與之相反的是,以底層社會治理為代表的“邊緣”領域的研究還顯得十分薄弱,相關學術研究還處在一種較為尷尬的境地。社會結構不斷分化、調整,以及民主政治的不斷推進,現代政治逐步從單一中心結構向多中心結構發展,這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底層社會治理研究的發展。底層社會逐步催生了一種新的治理理念和治理邏輯的形成。底層社會治理也正逐步擺脫原有政治體系的束縛和限制,開始逐步走向一個更加開放、自主的領域。底層社會治理研究也不再受制于過去的意識形態阻隔,開始逐步實現自身的建構與發展。從目前來看,底層社會已經逐漸成為社會科學領域關注的一個熱點問題。我們強調和重視對底層社會治理的研究,對于深入了解底層社會的日常生活世界,把握底層社會發展現狀,應對底層社會問題有著積極意義。
作為一種社會科學研究對象,底層社會治理研究源自對精英主義的反思、批判。我們將底層社會治理納入到社會科學的研究體系之中,從公共治理的視角去關注和審視底層社會普通大眾的生活場域、政治行為、政治思想和政治理念。這既是底層社會群體發展的利益訴求,也是推動整個社會善治目標實現的關鍵所在。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底層社會治理的研究有助于底層社會群體的利益訴求與政治制度、政治體系之間的對接,進而從底層社會的現實、內部狀況出發,將底層社會治理納入到政治研究的范疇當中。
作為一種社會現實存在,中國底層社會群體正日益膨脹。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體制深刻變革,社會結構深刻變動,利益格局深刻調整,思想觀念深刻變化,社會活力顯著增強,同時社會結構和社會組織形式也發生著深刻變動,導致社會管理環境發生深刻變化。20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社會的貧富差距快速拉大,社會底層群體數量也逐漸增多。市場化的深入推進,以利益格局、社會關系、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等為基礎的社會變革與轉型,客觀上加劇了社會階層的分化速度與進程。社會轉型速度不斷加快,資源的重新分配和積聚使得底層社會群體的規模逐漸擴大。中國社會科學院陸學藝教授就將中國社會劃分為五大社會等級、十大社會階層。[3](P212)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實現了以身份社會指標轉化為以非身份指標來區分社會地位的轉變,經濟分層取代政治分層,社會中心群體與邊緣群體關系的變化使新社會階層形成。[4]而且,“新底層社會”群體正呈現出擴大化的趨勢,他們不僅在形式上表現出多層級化,在需求層次上也逐漸多元化。與傳統底層社會群體所不同的是,這一群體在人文背景、價值觀念、社會期望、利益訴求等方面更加復雜多變,“蟻族”、新生代農民工等成為底層社會群體的代名詞,“蝸居”、“北漂”等成為他們生活狀態的一種真實寫照。社會變革與轉型發展進程的深入推進,使得整個社會從同質性社會過渡到多元利益共存的格局,社會內部結構性沖突和矛盾進一步加劇,伴隨著社會轉型而來的“蝶變式陣痛”在一定范圍內凸顯出來。社會治理的內部風險也逐步被釋放出來,底層社會治理狀況自然成為整個社會穩定的風向標。要推動國家治理體系的現代化進程,實現社會的“善治”,首先就需要我們從正視這一群體的實際狀況出發,探尋其治理的有效路徑。
作為一種價值觀念,中國底層社會正處在被“固化”的態勢中。實際上,無論是理論界,還是在現實的生活中,中國社會階層固化問題都被廣泛提及,底層社會群體在整個社會體系結構中往往處在“邊緣化”狀態。在國家治理層面上,一系列旨在減少底層社會群體數量,改變底層社會群體生存狀態和集體尷尬命運的社會治理方略付諸實踐。但是,底層治理并非“藥到病除,一勞永逸”的事情,其治理過程還任重而道遠。社會轉型治理中所面臨的“斷裂”、“失衡”和“博弈”問題,使得整個社會呈現出碎片化、分散化的狀態。在很大程度上,社會資本分布和發展機會的不均加劇了中國社會階層的固化,這種“固化”的價值觀念不僅僅體現在外部對底層社會的結構排斥,也體現為底層社會群體內部的固化。底層社會群體在公共治理中的話語能力相對弱小,多數時候都是以“沉默者”的角色出現,導致了底層群體意識的固化,這在客觀上導致了底層社會群體在公共治理中的積極性、參與性不足。可以說,中國底層社會的固化問題已經成為制約和影響中國社會發展的瓶頸,成為底層社會治理中不可回避的現實問題。
在現有的理論研究中,對于底層社會的研究獲得了較為廣泛的研究空間和較為深厚的學理支持。但受制于理論范式和研究分析框架的束縛和制約,現有的研究多是聚焦底層現象的分析,一些學者雖然關注到這一領域,但并未深入到底層社會的內部結構和體系之中,其現有的思考也往往多囿于宏大敘事、結構秩序的窠臼之中而不能自拔,其研究過程亦懸置于底層生活層面之上而與底層生活世界漸行漸遠。[5]為此,建構一套適合當前社會發展的底層政治理論體系是社會科學研究者不可推卸的社會責任。當前,我國社會正處在激烈變革的轉型時期,底層社會群體構成復雜、矛盾眾多、關系交錯,這也使得底層社會治理成為理論界研究的一個焦點。
(一)底層史觀:應有的研究態度
作為一種社會理論,對底層政治生活的關注和研究,源自20世紀70、80年代,以古哈、查特吉、哈蒂曼等為代表的學者們的推崇,他們建構起了一套相對完整的底層社會歷史觀。在實際的社會生活領域,底層社會群體的政治敏感性和敏銳性遠遠超出一部分學者的預期和感性認知。底層社會群體之間的合作與協作程度也遠非一些學者形容的“一盤散沙”、或者是“一堆馬鈴薯”這樣簡單的概括。這也就需要我們重新梳理、反思既有的研究態度和研究范式。
長期以來,我們的研究和認識都是將底層社會寄放在十分狹小空間之內,對他們的關注多處在一種碎片化和不連續的狀態中,在一定程度上人為地將底層社會與社會公共治理相互割裂開來。作為一種科學務實的研究態度,必然是要充分考量社會發展的現實和已有研究的局限,通過全面深入的研究去把握社會的脈動、時代的呼聲、人民的疾苦、民族的興衰,將理論研究與社會的時代訴求緊密聯系起來,進而擔負起社會科學研究應有的社會責任。這就要求我們要打破原有社會歷史觀中的局限與束縛,通過對眾多底層社會現象的分析和研究,準確把握底層社會治理的現實問題,彰顯底層研究的社會治理功效和價值。我們需要更加客觀、科學的態度,正視底層社會群體和底層社會意識的存在,并時刻保持研究者的社會責任與擔當。
(二)底層意識:應有的研究理性
作為社會上層的政治體系是建構在底層社會之上的,因此,脫離了底層社會現實,也就無法從真正意義上把握住整個政治體系的核心和關鍵脈絡。政治研究必須而且只有下沉到底層社會的日常生活領域,在高層與底層之間尋找不同的著陸點,在意識形態的研究與現實政治生活之間建構一座橋梁,在批判與保護現實之間相互穿梭。唯有如此,才能更好地把握住底層社會治理的命脈和時代特征。底層社會治理研究開啟了政治社會學的一個全新視角,人們開始從底層民眾的角度去觀察、分析、認識政治現象,是一種自下而上的能動過程。我們要深知,“在經濟建設成就之大超乎人們預想的同時,社會問題之多也出乎人的預料”[6](P5)。利益格局、社會關系、價值觀念和生活方式等的深刻變動,推動著中國社會階層的急劇分化,使中國社會呈現出雙重性和復雜性的特征。只有切實關注社會發展進程中所隱含的各種社會危機和社會弊病,才能夠從全局的高度掌控整個社會發展的進程。
任何一種處在頂層或者高層的上層政治設計,都需要底層社會得以實踐。底層社會的實踐既是對上層政治設計的檢驗,也是助推整個政治體系改革發展的動力之源。在現有的學術研究中,底層社會治理作為一個重要的領域被納入到部分學者的研究視野之中,但其分析和觀察的視角卻并未放在底層社會,即便是部分研究者竭力宣稱要注重對底層社會的關注,但其落腳點卻是上層社會所關注的“政治秩序”,“我們已經習慣了站在精英主義的立場來自上而下地打量底層社會,習慣了替底層群體說話而不是讓他們自己說話,習慣了外在的冷眼旁觀而不是深度地價值介入”[5]這就需要我們反思現有的理論研究視角、思路與方法,樹立起底層意識,從底層社會群體的立場、觀點去思考、觀察底層社會問題。
(三)底層關注:應有的研究視野
在現代國家的治理體系中,底層社會顯然是不可忽視的領域。對底層社會的觀察和研究,既可以更好地理解整個政治體系轉型發展的基本方式,也是學術研究的重要切入點。中國的底層問題不僅僅是“歷史問題”,而是關涉到社會公正與社會穩定的“現實問題”。[5]底層社會之所以重要,或許正是因為它是整個社會存在和運行的根基,一旦這個根基動蕩或者遭到破壞,這個社會的秩序也必然受到沖擊和影響。對于當代中國社會而言,由于社會轉型帶來的沖擊和影響,正在全方位、深層次、多角度地影響和改變著整個社會的發展進程。與此同時,社會內部發展的非均衡性也逐漸凸顯出來,由于在制度設計、權利保障和政策實踐中所造成的不平等現象依然十分突出,推動和實現社會各層級之間的公平、平等之路還任重而道遠。一旦底層社會長期處于被創制的過程中,整個社會將會逐步失去彈性,進而導致整個社會走向斷裂和碎片化。
事實上,作為當代中國社會最為重要的社會公正問題,已成為社會健康有序發展的短板,權力和資本在社會中的負面衍射會不斷地被激發出來。現實中,大量底層社會群體的利益訴求往往得不到應有的關注,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被社會所忽略了:與交通發達、燈火輝煌的城市這個“中心區域”相比較,地處窮困偏僻、冷清寂寞的鄉村這些“邊緣地帶”往往難以獲得高度關注。對于底層社會的關注需要切實深入到底層社會日常生活領域之中,只有將研究置身于“底層場域”之中才能夠“在個人困擾與公共議題之間切換視角、在系統世界與生活世界之間漂泊洞察、在批判現實與保衛現實之間游刃穿梭、在地方經驗和全球話語之間明晰立場”。[7]或許唯有如此,研究才有可能在真正意義上與底層社會融合為一體。否則,即便生活在城市卻難以感受到城市生活的愉悅,高房價、高生活成本、高工作壓力、高擁堵率、快節奏、蟻族蝸居都成為底層社會不可回避的現實。
對底層社會的關注,不僅僅是對現實問題的有效回應,更是作為現代政治研究的理性思維。實現社會各個基層之間的公正、公平是現代政治一直致力于尋求和追逐的目標。只有最底層社會群體的合理利益訴求得到有效實現,政治系統才能更加有效地完成其合法性的塑造和增益過程,也才能夠推動政治實踐中政治合法性的提升。政治研究和分析只有通過對底層社會的關注和凝視,才能更好地把握好在當代中國社會轉型時期這一大背景下的底層社會現實。從整個社會發展的角度來看,對底層社會的關注既需要我們自上而下的人文關懷,對底層社會群體的社會生活,也需要自下而上的解讀與關切。
(四)底層生活:應有的研究領域
對底層社會的關注,不是悲憫情懷的道義要求,而是由底層社會在國家政治體系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決定的。在長期二元社會主導的背景下,中國社會底層的真實聲音難以得到應有的回應。現代技術的發展使得處在底層社會的人們有機會通過日常生活進入到政治體系之中,底層生活得以向社會系統各個領域延展。有研究者強調:“生活政治的關懷,預示了未來一種影響深遠的變遷,實質上這是在現代性社會秩序形式發展的‘另一邊’發生的。”[8](P252)底層社會的政治訴求往往滲透在底層社會的日常生活之中。實際上,在任何政治體系中底層社會的地方性日常邏輯才是政治體系的根基和源泉。從底層領域去發現、觀察、認識和研究底層社會生活,最終為學理性建構和現實性操作提供必要的支撐。從某種程度上來講,底層社會治理與處在高雅殿堂的上層政治體系相比較可能顯得卑微渺小,但卻在現實政治生活中還原、展現出一個個真實而鮮活的個體。他們對政治生活的影響往往是多方面的,有時候可能是十分微妙的。對于處在底層的社會群體而言,生活本身就是政治,人們的生活總是無法擺脫政治的束縛和纏繞。
對于處在轉型期的中國底層社會而言,其本身在現代社會中的抗風險能力不斷降低,在與中上層社會階層的競爭過程中,底層社會個體顯然處在一個被動的位置,盡管底層社會群體總是渴望通過有效的競爭和主動的參與,力圖改變和擺脫在社會中的被動狀態。在這樣的狀態下,要實現整個社會的和諧有序,就需要給予底層社會所必需的自主選擇機會,如果政治系統中缺乏對底層社會群體利益的關注,只是單純地通過生存性智慧的自發理性而形成的底層社會政策設計和政治實踐,注定難以獲得底層社會的認可。站在底層社會的立場去關注底層社會,不僅僅是要成為底層社會的代言人和傳聲筒,更要讓底層社會表達自己的聲音。現代民主意識的崛起和通訊媒體技術的普及,讓處在社會底層的每一個個體都有發出自己聲音的能力與條件,能觸及到底層社會的生活路線圖和生命的鏡像,盡管這些聲音可能是瑣碎、繁雜的,但這并不影響其作為社會政治領域的客觀現象而存在。相反,只有這些聲音才能夠從真正意義上觸及社會現實中的最真實的面相。
將底層社會治理納入到國家治理體系之中,從根本上說是一種價值理念和實踐訴求的雙重建構過程。具體而言,國家治理體系的現代化建構,就是要將公平、效率作為價值目標,推動國家治理公平、正義的實現。底層社會治理體系的構建旨在通過對底層社會的關注和把握其生存方式和運行邏輯,從國家治理的視角去思考整個社會治理的發展進程。在理論研究的層面上通過視角的轉換,關注底層社會的生活現場、重塑底層社會關懷,真正理解底層行動者的生存狀況和底層智慧。
(一)邊緣治理的困頓與人文關懷
底層社會群體作為一個社會的邊緣,在整個社會體系中處于弱勢地位,在掌控資源、贏得權力過程中往往陷入十尷尬的境地。一方面他們渴望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改變自身命運的渠道,實現自己的“向上”流動;另一方面,他們又往往陷入現實社會的沖擊中,無法找到有效途徑贏得他們渴望獲得卻往往難以掌控的權利,在與其他群體的權利競爭中失去了平等的機會。體制性的排斥和限制讓整個底層社會群體不斷衍生、擴展。隨著社會經濟發展進程的推進,他們的生活樣態和利益訴求也急劇嬗變。因此,“中國治理問題的關鍵并不是精英如何將其邏輯更好地展示在舞臺上,更不是制度文本的實踐表演,它應該更多地關注人的發展,更多地關注作為底層的人的發展。”[9]要推動和實現整個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必須要正視社會底層這一邊緣性群體的現實境遇,從國家治理層面和底層社會內部兩個維度去觀察、審視和思考底層社會治理。
關注和重視底層社會治理的研究,本質上是人文主義思想在政治學研究領域的客觀反映。關注底層、關注民生是政治學者應該具有的社會情懷和不可推卸的社會責任,這也是社會治理最為核心的意義所在。對于中國社會而言,社會轉型對于底層社會的影響和沖擊無疑是最為激烈和深刻的。與其他群體相比較,底層社會群體所面臨的生存壓力更為直接和現實。對于生活在社會底層的普通民眾而言,獲取生存的權利成為日常生活中最為根本的社會活動。他們的利益訴求最為直接、最為根本,直接體現了一個社會最為基本的生存狀態。一旦這個社會不能有效化解這些社會矛盾,都將成為危及社會穩定秩序的根源。
對于國家政治系統而言,處在底層社會的民眾能夠在這個系統生存,表明了這個政治系統具備的生命力,一旦底層社會民眾無法過上正常的生活,這個政治系統的危機也自然而然的不可避免。在處于整個社會體系頂端政治制度無法在短期內,或者說是無法有效地破解當前底層社會的困境時,強調和推動人文層面的關懷就成為一個有效途徑。正是基于對當代中國底層或者基層社會的關注和研究,成就了人文學科研究者應該具有的現實關懷。如果不關注現實、回應現實社會的實際問題,任何學術研究也就不能夠真正承擔其應有的學術價值和實踐價值。
(二)潛在危機的涌動與國家整合
從社會分層的角度講,任何一個階級社會的政治體系中都存在底層社會群體,社會底層是任何階級社會存在的基礎和前提,“沒有底層就沒有國家”[10],當代中國社會也概莫能外。中國社會的快速發展和急劇轉型,讓整個社會中的“絕對底層”和“相對底層”在整個社會體系中逐步形成并延展開來。從總體上來看,處在轉型時期的中國社會結構剛性有余,而彈性不足的特征較為突出。社會的剛性也突出地體現在底層社會內部,致使整個底層社會相對封閉、缺乏溝通、了解和信任,社會內部裂痕較大,極易引發內部矛盾、沖突不斷增多。利益分配的固化、社會分化的差異化、個人流動機會被阻滯等引發的社會結構性問題進一步顯現出來,成為危及社會穩定秩序的主要因素。
經過60多年的建設和發展,中國社會經濟總量得到迅速增長的同時,社會個體之間的分化也逐漸拉大。相關調查數據表明,占社會25%的底層社會家庭擁有的財富僅占社會財富總量的1%左右。社會轉型發展并沒有增加底層社會群體改變自身命運的機會,反而使得這種差距不斷被拉大,“我們正在形成一種‘斷裂’的社會,底層民眾被邊緣化的趨勢日益明顯”。[11](P27)一方面,作為社會精英的中上層幾乎掌控了整個社會體系內部的各種資源,在社會缺乏流動機制的前提下,精英階層極易在共同利益下,形成相對穩定和封閉的邊界關系,并逐漸形成體制性的排斥。這種日益固化的排斥性體制客觀上阻礙了底層社會向“上”流動的機會。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底層社會產生的主要原因正是源于社會精英階層與底層民眾之間聯系的斷裂,由于二者所處的政治場域性質、訴求的差異,導致二者之間的矛盾沖突不可避免。處在弱勢地位的底層社會往往因為各種原因被邊緣化,且難以獲得改變,極易導致兩者之間的相互對立。換句話說,斷裂社會成為了底層社會治理得以產生的內生土壤。另一方面,底層社會代際再生現象也進一步顯現出來,社會中底層群體的父輩們的差距正被復制到后代身上,底層社會群體改變自身命運的難度大,代際繼承效應卻在不斷增強。近年來社會中出現的諸如“官二代”、“壟二代”、“貧二代”、“富二代”等概念日漸清晰,客觀上就是底層與上層社會之間流動障礙增大,代際效應顯現的一個縮影,底層社會不斷演繹“底層復制”和代際傳遞、社會階層走向固化成為社會有序發展的潛在之憂。底層社會群體無法通過現有的途徑實現自身命運的改變,對整個社會的敵視或者仇恨就在底層社會中蔓延開來。底層社會群體內部產生的諸如相對剝奪感、受挫情緒、反社會傾向等負面情緒和極端行為也成為不可避免的一種社會現象。正如經濟學家王小魯所指出的,中國的“新底層階級”正在形成并走向剛性化。社會的流動性客觀上進一步加劇了整個底層社會的風險性和不確定性,致使底層社會問題在轉型時期被不斷激化出來,底層社會群體矛盾也成為影響社會秩序的潛在威脅。
底層社會治理,必須要正視當前社會中底層社會群體的基本生存狀態,有效防止整個底層社會過于剛性化,進而不斷增進其韌性。底層社會群體難以與社會其他群體有效互動,成為引發社會問題不斷涌現的潛在根源。因此,在國家層面上積極推動不同社會群體之間的相互流動就成為化解底層社會內部結構性矛盾沖突的一個重要途徑。正如羅爾斯所指出的,“合理的社會流動縮小了人與人之間的差異,緩解了由社會地位差異而產生的隔閡和沖突,從而發揮了社會穩定的功能。”[12](P56-58)在底層社會群體難以通過自身的努力來改變自己命運、實現自己夢想的背景下,公共權力的庇護就顯得十分必要。國家作為公共權力組織,只有通過公共政策的調整、社會治理觀念的轉變、破解社會公平發展的難題等方式,確保整個社會發展的相對均衡,才可能推進整個社會和諧、有序、健康地發展。否則,整個社會必然陷入到一種混亂不堪的狀態。
(三)社會利益的變遷與權利回歸
利益是主導整個社會關系的核心要素,也是人類社會各種行為關系的出發點與落腳點。社會分化在推動整個社會發展進步的同時,也使得整個社會體系中的利益格局和利益關系發生深刻的變遷。底層社會群體作為一個利益主體,其利益需求也隨著社會的發展不斷變化,成為左右整個底層社會秩序的核心因素。從整體上來看,底層社會群體以生存為主要價值取向,即將物質利益至上作為社會活動的基本出發點,構成了底層社會治理的內在邏輯基礎。然而,底層社會的沉默讓他們的利益訴求難以得到公開表達。具體表現為:一是底層社會個體在利益表達主體意識上的缺乏和話語能力的欠缺。二是底層社會利益代言人缺乏。“原子化”個體使得集體力量的缺失,底層社會缺乏利益表達的組織依托。現代信息媒體多是為精英群體所掌控,他們主導著整個社會的話語權利體系。主觀意愿的缺失和現實困境的障礙使得底層社會長時期處于沉默狀態,這也使得其利益訴求的話語權為少數社會精英所左右,社會上層的精英天然成為底層社會的利益代言人。由于底層社會個體的意愿往往受到社會精英們的裹挾,他們在實際的社會生活中主動或被動依附于社會精英就不可能避免,底層社會群體的權利極易陷入“懸置”狀態。
底層社會的沉默并不意味著他們沒有利益表達訴求和愿望。相反,底層社會的訴求往往較其他階層的訴求更加強烈。但是,由于現實政治系統中能夠提供給底層表達和實現其政治訴求的渠道相對有限。底層社會個體的利益訴求只有通過相應的渠道和路徑,才能進入到政治體系中,才有可能獲得政治系統回應的機會。長時期的利益訴求沒有得到政治體系的回應,甚至是被壓制,自然會導致底層社會對公共權力的漠視。由此,這也就造成了政治體系將底層社會“排斥在政治世界之外,抑或他們也自甘處于界外,不愿涉及政治事務”[13]的現象。在很大程度上,政治系統的內外隔閡和政治精英對權力的壟斷,使得底層社會個體成為政治體系的“邊緣人”。隨著現代民主化治理進程的推進,底層社會群體的權利意識逐步增強,國家治理的現代化進程穩步推進,對底層社會群體的關注程度日益增強,底層社會群體贏得了更多表達自身權利的話語權,成為社會治理變革時期一種重要的影響力,開始逐步對社會政治體系產生影響作用。特別是底層力量的崛起,底層社會也在積極尋求自身的話語權力,力求在政治中找到對精英話語的制約和抗衡。只有底層社會從社會的被動“受力者”轉變為社會治理的“施力者”,激發出底層社會的原生動力,才能確保整個社會治理進程的有序推進。
(四)底層社會的抗爭與制度防控
“弱者的武器”是斯科特在描述東南亞農民抗爭行為的特點時提出的概念。在當代中國底層社會領域,“作為武器的弱者身份”[14]往往容易獲得整個社會在道義、輿論和情感層面上的認同與支持。底層社會群體也習慣借用這個身份去影響上層政治體系。在現代信息媒體和通訊快速傳播的今天,底層社會利用“弱者身份”博得社會輿論的支持與同情往往在一定程度上刺激了對一些極端手段的使用。同時,底層政治抗爭的復雜性還源自底層社會政治與生活之間的相互雜糅。從現實來看,底層社會的政治訴求往往不以政治制度的變革為根本目標。伴隨著底層社會利益主體的多元化、利益訴求的更加多樣化,利益矛盾與利益關系在底層社會更加復雜化,由于財富分配產生的“社會不公平感”不斷被強化,這對底層社會的政治生態產生了諸多負面影響,以“無直接利益沖突”為代表的底層抗爭成為社會治理中不可回避的問題,這使得底層社會的治理面臨重重困境。
處在底層社會的群體在面對各種分配不均,其抗爭意識也不斷增強。在制度和市場排斥的面前,缺乏社會有效的疏導和有效防控,致使相當一部分處于底層社會的人,除了通過體制內抗爭之外,體制外的方式也成為底層社會發泄自己的怨恨和不滿,試圖找到力量感和心理優勢渠道。在面臨強弱競爭的同時,底層社會還要面對弱弱競爭,這也折射出底層社會生存之困。生活在底層社會的人一旦在生存發展的無力感、對人生夢想的挫敗感和對尊嚴體面的羞辱感被激化出來后,就可能無法阻止極端行為的產生,底層社會的矛盾引發的社會危機將也不可避免。如何改變社會底層維權難的現狀,促進社會穩定,這是當前無法回避的重大任務。我們積極推動國家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的現代化,其目的就是要最終推動整個社會“善治”目標的實現。
底層社會是現代政治體系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也是政治學研究不能夠忽視的場域。底層社會治理不僅需要有理論研究者對潛在現實問題的總結性反思,更需要有政治改革者們的回應性關切。我們在關注整個社會體系的“頂層設計”時,更需要對底層社會治理的思考。正如全國政協委員、清華大學高等研究所所長汪暉教授所指出的,“公共領域是分層次的,對普通人來說,最重要的還是他們生活的地方,是地方性的公共領域”。底層社會承載著絕大多數人的夢想與期待,只有將底層社會真正納入到整個政治領域中,才有可能確保整個政治體系的有序運轉。我們不僅需要在理論層面上去關注和推動底層社會治理體系的構建,還需要在實踐層面上去關注和支持底層社會群體,將國家權力支撐與底層社會自身的成長有機結合起來,實現國家與社會的有效互動,推動底層社會與其他社會群體之間的有序互動,以實現整個社會關系的合理化。
要推動整個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的現代化進程,必須給予處在社會底層的草根群體以必要的關注,底層社會是檢驗頂層制度設計成效的直接平臺,也是推動中國社會進步、發展、民族復興之路的重要推動力。現代國家治理體系的架構、治理能力現代化進程的實現,依賴于社會改革的成果能夠真正惠及社會的每一成員,底層社會治理需要積極倡導社會設計與社會建構的理念和精神,通過在國家——社會之間共享、共贏,促進底層社會與國家政權之間的相互溝通,確保整個社會公共性的回歸和最大化,才能夠最終推動整個社會公正秩序的實現。無論從政治社會的發展還是從整個政治體系的運行來講,底層社會都不應該被排斥在政治系統之外。也唯有如此,政治學研究本身才能肩負起應有的社會歷史責任。在權力主導與自由向往、精英主義與平民時代、公共領域與私人空間之間,需要政治學這門研究人類社會中最大的“善”的學科作出積極的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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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朱和雙)
On Dual-construction of the Bottom Social Governance System of Contemporary China
ZOU Rong
(SchooldofPoliticsandPublicAdministration,ChuxiongNormalUniversity, 675000,YunnanProvince)
Located at the end of the national governance system, the bottom society is the most changeable and most sensitive area. In today’s China when the society is undergoing transformation, issues such as governance of the society at the bottom level, transformation of social governance, modernization of the national governance system and sound social governance begin to surface, resulting in interaction between theoretical study and practice of social governance at the bottom level. Promotion of construction of the governance system at the bottom of our society, therefore, is not only a summary and retrospect of existing theoretic research but also the practical necessity of governance at the bottom of the society.
contemporary China, bottom society, people of weak standing, governance system, modern construction
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劃項目“云南傳統村落文化變遷與社會治理轉型研究”,項目編號:XKJS201501;云南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基地項目“當代彝族村落文化變遷與治理轉型研究”,項目編號:JD2015YB38;楚雄師范學院彝族歷史文化與社會發展專項研究課題“當代彝族村落文化變遷與治理轉型研究”,項目編號:YZZX1402。
2016-05-06
鄒 榮(1981—)男,楚雄師范學院政治與公共管理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基層社會治理與公共管理。
D63
A
1671-7406(2016)07-0088-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