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治平
課程的容量和難度,是教育史上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從斯賓塞時代起就不斷爭論。但是很多國家一旦進行課程改革,往往驚人一致地變成了做“加法”。直到進入二十一世紀,在課程結構和容量的研究上才有了實質性的突破。人們認識到,中小學課程的內容,必須是從人類文化和經驗中精選出的具有關鍵價值和意義的、能夠平衡“通用性經驗”和學科知識并具有高度可遷移性的內容。在課程的設計和安排上,“少即是多”才是最高境界。可是,為何難以做到“少即是多”?
其一,從課程設計的科學性角度看。目前世界各國課程設計的過程更多還是偏于經驗,而不是基于數據和實證。如何基于實證,而不是基于經驗,從人類浩如煙海的經驗和知識中,篩選出最有價值的東西,并且以最適合個體需要的順序合理編排,目前尚難以真正做到。基于數據和實證的方法,主要是學科知識內容篩選構建和學生知識內化兩方面。學科知識內容的篩選要用到教育哲學、課程與教學論等“課程篩子”。學生知識的內化需要用教育心理學,尤其是建構主義心理學等心理學工具。學生知識內化,一方面是要構建基于常規樣本的“常模”,另一方面要考慮到個體的差異性。數字化時代為解決課程設計科學性的問題提供了很好的工具,這里面有著巨大的處女地尚待開發,目前已經出現了一些端倪。比如,利用大數據的技術,可以前所未有地搜集學習者的學習數據,并對數據進行科學分析,將分析出來的結果用于課程設計,并且能夠針對個體差異,合理安排課程內容。
其二,從課程方案形成的政策過程看,政策利益博弈的格局導致“增負容易”“減負難”,課程格局的“奶酪”難以撼動。同任何其他政策問題一樣,課程政策制定過程中的博弈是不可避免的。當前的基礎教育課程改革仍是基于“學科本位”的,因此課程方案的形成過程,必然是各學科利益博弈的過程。誰都懂得減輕課業負擔的道理,但是具體到了各門學科課程設計和安排的時候,就成了各個學科為自己搶資源,搶利益的“戰場”。沒有哪個學科肯減少授課時數,都是強調自己學科的重要,都要求增加課時,有意無意地增加知識的難度。之所以如此,是因為在課程設計的過程中,沒有兒童的聲音,沒有兒童利益的代言人。課程的設計,迫切需要一個“獨立第三方”的存在,能夠站在孩子的視角去體驗和感受,站在個體的角度上去整體性地考慮課程的問題,并綜合、平衡地考慮課程的“度”與“量”。因此,應當鼓勵社會第三方站在兒童視角展開課程設計的研究,平衡“體制內”的利益。
其三,從課程實施過程和評價導向來看,額外給學生增加學習負擔的情況仍然普遍存在。學校、教師、家長為了使學生在考試中更具有優勢,紛紛額外給學生“加料”。因此出現了一種奇怪的現象,一方面很多學校在響應國家和社會的呼吁,實施“減負”,另一方面,很多家長想盡辦法,為孩子增加學習難度和學習量。導致這種現象,有社會原因,“出人頭地”的觀念和文化傾向仍然很牢固。也與課程評價的導向偏差有密切關系,課程評價仍然是“知識本位”的。中考和高考兩根指揮棒牢牢掌控著學校課程的實際執行,使得任何實質性的改革都難以繞過考試的“魔咒”。課程改革好不好,人們首先關注考試成績好不好。“考試成績好,便一好百好;考試成績不好,再好也不好。”教育改革,在任何一個國家,都被寄予了“改造社會”和“文化重塑”的使命。但在現實中,教育往往不一定能夠做到去“改造”和“重塑”社會,被傳統慣性反過來“改造”和“重塑”的事情倒是經常發生。
倘若學校和教師能夠主動實施課程改革,“減負增效”不見得是做不到的。課程改革的堅冰如何突破,希望就在每一位期待變革的行動者身上!
(作者單位:上海市教育科學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