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朋菲
闡釋的循環不只是作者的某件作品與該作者所有作品的關系,闡釋學先驅西勒馬赫認為,一件作品是某一作者之全部作品的一部分,又是某一流派之作品的一部分,還是整個文藝現象的一部分。因此,我們要理解《父親》,就不得不理解羅中立的整個創作,而要更好的理解這些又不得不理解《父親》。
闡釋的循環有歷史語境和文化語境的折射,伽達莫爾稱之為“有效的歷史”即任何一個時期的此在,都會因時間距離的不同而對彼在做出不同的闡釋。為了能更合理的理解,要了解整個歷史,現在我們站在當代的舞臺看待過去,這種闡釋的循環往復的過程,使我們看待每個時代都不斷修正,最終達到合理的偏見。通過不同時期農民人物的描述方法不同,來明顯區別傳達出原因、用意和信息。20,30年代有王悅之和趙望云深入農村去反映名族危亡之中的苦難人民,需要依靠中國廣大勞動人民的力量,農民作為革命者傳遞著正義和斗志,農民形象就變成了褒揚與崇敬。50年代正值新中國的建立,各個階級的人民樸實,快樂幸福的向往著新生活,新時代的風貌被當代畫家通過畫筆表現得淋漓盡致。在當時的作品中農民喜氣洋洋矗立在陽光下,一種幸福感和自豪感油然而生。80年代迎上了鄧小平改革開放的初期,羅中立的《父親》就是這個時期的作品。這個作品真實反映了中國農民的生存狀態,激起了藝術作品回歸本體的思潮,它給人們的不僅是視覺感受,還引起了人們對中國社會的思考。它強調了農民的現實境況.而且賦予農民以視覺上的“高大”,改變了人們對農民固有的觀念。因此《父親》是農民藝術上的人性復歸之路,鄉土寫實油畫成為中國當代藝術的真正開端。
伽達莫爾認為藝術作品有一個生存和表達的世界,即視界。他的學生堯斯將這一理論發展為“期待視界”,即闡釋來自讀者的企盼,這是從主題走向客體的過程。那《父親》滿足我們的什么期待才能獲得巨大的成功呢?
形式語言是藝術語言最基本的層次,是圖像之組織原則的具體實施,是結構秩序的顯現。當代的形式語言至少有4項含義:材料因素、圖像因素、手法因素和觀念因素。材料因素是畫面的物質構成,圖像因素是畫面的造型構成,手法因素是“照相寫實主義”,羅中立說:“我只是想盡量的細,愈細愈好”。所以他著力刻畫父親的面容:黝黑的膚色、深深的皺痕、干裂的嘴唇、暴突的筋絡、蕭索的胡須……提到觀念因素想到狄德羅說,“一個不懂看相的畫家是一個蹩腳的畫家”,意思也就是說每副面容都是一種生活狀態的縮影和寫照,每種生活狀況都有其固定的面貌。所以描寫農民時所呈現出的面容是超越物質性的“意義”,訴說著勞心勞力的困頓與艱辛,生活就像犁鏵在父親臉上刻下了溝壑深的皺紋,呈現著一個意味深長的意義世界。但值得注意的是:《父親》卻是在頂光下構圖的,在肖像藝術中,垂直光線的運用會在凹凸起伏的頭面上造成丑陋的陰影,破壞畫面的整體表達。但在這兒恰恰是亮點。父親的眉骨、顴骨和鼻頭下方的團塊狀陰影像極了一個個黑窟,眼窩潛沒在陰影里,我們無法看到他的眼睛,但能洞察他在看。父親額頭、鼻尖與下唇上的高光是日日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轉喻,是父親在烈日炎炎下辛苦勞作的真實寫照。背景的色調似乎是豐收的隱喻,碗壁的光亮映照在碗中茶水給人一種給養性的流質,而日光的投影也加深了農人臉上的道道皺痕。這種光亮又好似從父親身體里產生的,父親的奉獻照亮了整個世界。
修辭語言集中在“凝視”這個焦點上,“凝視”是畫中的觀照活動和畫外人對繪畫組品的觀照活動,藝術語言只有通過修辭語言通向審美和觀念的層次,語言的話語和思想話語才得以貫通。《父親》的尺寸為216x152cm,整副畫面只有父親的大頭,那種刻畫普通農民形象而赫然的形象張力,總時使人聯想起曾經十分常見的偉人的頭像。縱以神秘的微笑著稱的《蒙娜麗莎》的尺寸也只有77×53cm。站在《父親》面前,或許你不認為你在欣賞它,而是它在審視你。它們打破了“看”與“被看”的關系,這就是《父親》獨有的力量。父親端著茶碗在畫面中,像是在盛情邀請,我們無法拒絕父親的邀請。審美感受就是深層符號,蘇珊朗格認為藝術作為一種符號形式,就是把人類的情感呈現出來供人們觀賞,把情感轉化為可見或者可聽的符號手段。羅中立的《父親》所描繪的農民形象是對中國農民的寫照,也是藝術家個人感情的真實流露。羅中立把對情感的表現巧妙地發揮到了細節上,他使用特大的畫幅將沒有故事情節的頭像細致刻畫,這可以說是“紀念碑式的肖像”。頭部和捧著花瓷水碗的雙手描繪真實感和加強藝術感染力。畫面黝黑、干澀滄桑的皮膚展現了父親勤勞、樸實、堅實的美。
審美語言所呈現的藝術世界是一個表象的世界,藝術家的視界得以融合,中西文化的碰撞更是審美觀念和文化意識的碰撞,這樣藝術語言也就上升到了觀念或意識的層次,觀念語言就此產生。羅中立在一次訪談中說道:“對于藝術史而言,《父親》也許是中國特定歷史時期一個繞不開的話題,但對我《父親》肯定不是我藝術生涯的全部,它僅僅是一個開始。如果這張作品因為曾經被過多關注和引用而成為一個時代的符號,那我們就把它留給那個時代好了。”羅中立的《父親》創作出了屬于中國自己的農民形象。他大部分作品中都是描繪他生活過的大巴山與大巴山的鄉民,畫面細膩真實。但有趣的是父親的耳朵上那支圓珠筆,卻是新時期的農民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