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中人民幣中亞化問題思考

汪永臻

內容摘要：在“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中，人民幣的中亞化既是人民幣區域化的需要，也是人民幣國際化的要求。基于人民幣中亞化的基礎分析，本文探討了人民幣中亞化面臨的問題與挑戰，提出大力發展電子商務和網絡金融、加強與中亞國家的經貿合作、推進與中亞國家雙邊或多邊貨幣金融合作平臺的建設等推動人民幣中亞化的對策建議。

關鍵詞：人民幣 中亞五國 國際貨幣

中圖分類號：F822 文獻標識碼：A

相關研究概述

“絲綢之路經濟帶”概念的提出得到了歐亞大陸主要國家的積極回應，絲綢之路又重新進入大家的視野，并被賦予更高的戰略地位。“絲綢之路經濟帶”橫穿整個亞歐大陸，按照與我國進行經濟合作的基礎和地緣政治等因素，“絲綢之路經濟帶”大致可分為核心區、擴展區、輻射區三個層次。其中，核心區包括中國與中亞五國（哈薩克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是“絲綢之路經濟帶”的主體和建設重點。

在“絲綢之路經濟帶”核心區的建設中，貨幣流通起著關鍵作用，這為人民幣國際化提供了契機。多數學者認為，人民幣國際化的路徑應該是周邊化、區域化以及國際化三步走的戰略。目前，人民幣的周邊化已基本實現，人民幣的區域化在東南亞國家也取得較大進展，但人民幣在中亞地區的區域化尚處于初級階段。推進人民幣的中亞化既是“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的要求，也是人民幣國際化的需要。近年來，學者們對這一問題進行了研究，并取得一些成果。新疆金融學會課題組（2007）在人民幣中亞化問題的研究方面起步較早。該課題組在提出拓展新疆周邊國家的邊境貿易人民幣結算的基礎上，探討了中國推行人民幣中亞化的影響因素，并提出了人民幣中亞化的總體思路和策略選擇。戴躍明（2008）分析了人民幣在中亞地區區域化的基礎，認為應借鑒日元模式——在強大的貿易優勢下推進人民幣的中亞化，并提出應選擇哈薩克斯坦作為人民幣區域化的重點推進國。張良（2014）從貿易和投資角度對中亞五國人民幣使用狀況和使用環境進行分析，提出加強溝通協調，加快市場化建設，保持人民幣幣值穩定等推動中亞五國人民幣區域化的對策建議。朱永福（2014）分析了人民幣中亞化的現狀及存在的問題，提出推進人民幣資本輸出、加快建立區域性自由貿易區和建立健全人民幣回流機制等對策建議。烏魯木齊市商業銀行運營管理部課題組（2014）探討了中亞國家人民幣區域化過程中的主要問題及其原因，并提出人民幣中亞化的一些具體措施。涂永紅、榮晨（2014）認為應該以“絲綢之路經濟帶”上的中亞、西亞國家間的石油等大宗商品的人民幣計價結算和重大項目的人民幣貸款為切入點，加強貿易、投資和金融合作，為擴大人民幣跨境使用提供新的支點。

綜上，人民幣中亞化問題的研究還比較薄弱，亟待深入系統地探討。同時，國內外一致認為，一國貨幣國際地位的上升與該國經濟實力、國際貿易水平、國際收支狀況和調控能力、幣值穩定程度以及金融市場發達與否緊密相關。按照這種邏輯，在相同的經濟環境下，人民幣在東亞和中亞的國際化水平為什么并不相同，該如何解讀和推動，本文試圖針對這一問題展開研究。

“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中人民幣中亞化的基礎條件

中國對中亞區域的影響力與日俱增，“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更是為人民幣中亞化提供了千載難逢的機遇。目前推進人民幣中亞化已具備一定的基礎和條件。

（一）中國與中亞地區之間經貿聯系密切

在推進貨幣區域化的過程中，貿易和投資是兩大重要途徑。中國可以通過人民幣計價結算的進口貿易、對外投資、發放貸款等方式使人民幣流出到中亞地區，再通過人民幣結算的出口貿易、吸收投資、發行債券等方式實現貨幣的回流。因此，一國貨幣的區域化，要求該國與相應國家建立密切的經濟聯系。近年來，中國與中亞地區的經貿往來頻繁，為人民幣的中亞化提供了可能，具體表現如下：

1.我國已成為中亞地區重要的貿易伙伴。近年來，中國與中亞五國的貿易往來規模不斷擴大，中國已成為西亞五國最重要的貿易伙伴。我國對西亞五國的貨物進出口總額從2004年的35.69億美元增長到2014 年的454.71億美元，增長了11.74倍，年均增長173.81%；2014年，我國已成為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的第一大貿易伙伴，貿易比重占其全部對外貿易的40%以上；成為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的第二大貿易伙伴。而且，雖然我國是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的第二大貿易伙伴，但貿易額占這兩個國家全部對外貿易的20%以上，且與這兩個國家的第一大貿易伙伴俄羅斯的貿易所占比重相差很小（見表1）。

2.中國與中亞地區的相互投資不斷擴大。中國與哈薩克斯坦之間的相互投資增長迅速。2014年，哈薩克斯坦吸引的外商直接投資（FDI）為238.88億美元，比2005年增長2.02倍；其中從中國吸引的外商直接投資18.57億美元，占其吸引外資的7. 77%，比2005年增長7.58倍，中國已超過俄羅斯成為哈薩克斯坦的第一大投資國。哈薩克斯坦對外的外商直接投資為32.44億美元，比2005年增長9.4倍；其中對中國的外商直接投資為0.76億美元，占其對外投資的2. 36%，比2005年增長39.21倍（見表2）。可見，中國與哈薩克斯坦之間的相互投資增速遠遠超過哈薩克斯坦總的FDI流出流入增速。此外，中國已成為吉爾吉斯斯坦第一大直接外資來源國，截止2013年底，投資額4.545億美元，占其吸引直接外資總額的45.8%，在吉注冊的中資企業大約有600家。

（二）人民幣國際化在中亞地區開始起步

雖然中國和中亞國家之間的邊境貿易開展的較早，但人民幣結算量很小。隨著2009年我國開始進行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試點、2010年新疆開始啟動跨境貿易人民幣結算業務和跨境直接投資人民幣結算試點，人民幣中亞化開始起步。2011年4月和6月，中國人民銀行分別與烏茲別克斯坦和哈薩克斯坦的中央銀行簽署了 70億元、7億元人民幣的雙邊本幣互換協議，人民幣中亞化取得新的進展。2011年6月28日，中國銀行在烏魯木齊、伊犁、博爾塔拉、塔城四地同時推出了人民幣與哈薩克斯坦貨幣堅戈的匯率掛牌，人民幣兌哈薩克斯坦貨幣堅戈推出現匯掛牌交易，降低了中亞地區人民幣擺脫了對美元的依賴。2013年1月，國家開發銀行新疆分行向哈薩克斯坦企業發放人民幣貸款3.5億元，取得了我國向中亞地區人民幣輸出的重大突破。2013年12月，哈薩克斯坦中國銀行正式在哈薩克交易所掛牌，開始開展人民幣對堅戈的兌換業務，這是哈薩克斯坦境內第一家人民幣清算行。該行的建立，打通了跨境人民幣的回流通道，有利于人民幣國際化進程的加快。2014年1-8月，哈薩克斯坦中國銀行人民幣清算量已達24億元，1-6月人民幣結算量達150億美元；而2013年人民幣清算量不到20億元，結算量為213億美元（章斐然，2014）。

（三）中國與中亞國家貨幣金融合作平臺初步建立

1.貨幣合作機制已經開始。中國和吉爾吉斯斯坦兩國央行早在2003年12月就簽署了《中吉本幣結算協議》，允許在雙邊的邊境貿易結算中使用雙方本幣；2007年，國家開發銀行與塔吉克斯坦國民銀行簽署了支持塔吉克斯坦農業以及開展雙邊貨幣互換等合作協議，實現了本外幣直接匯兌；2011年中國和烏茲別克斯坦及哈薩克斯坦簽署了雙邊本幣互換協議；此外，中國開展了與哈薩克斯坦堅戈等部分國家貨幣的直接交易或掛牌交易等，意味著中國和中亞五國的貨幣合作機制開始起步。

2.金融基礎設施建設初見成效。2013 年8 月，中哈霍爾果斯國際邊境合作中心成為全國首個“境內關外”離岸人民幣創新金融業務試點區，享受比深圳前海、上海自貿區更優惠的特殊離岸人民幣政策。在該合作中心內，人民幣可與周邊國家貨幣自由兌換、掛牌交易，開展人民幣融資業務，促進了人民幣的流通和交易范圍。而且，隨著人民幣跨境結算量的增加，一些境外銀行開始進入新疆地區。截止2014年7月末，共有哈薩克斯坦、塔吉克斯坦等國家的境外銀行在新疆境內開立了63個人民幣同業往來賬戶，共有哈薩克斯坦、中國香港等國家和地區的企業在新疆開立123個非居民機構人民幣賬戶（潘瑩，2014）。截至2013年底，吉爾吉斯斯坦能夠受理中國銀聯卡的POS終端為12部、ATM為133臺，市場占比分別為0.5%、21.8%（新華網，2015）。

3.一些區域金融合作平臺初步具備。上海合作組織、中亞區域經濟合作機制、中國-亞歐博覽會、博鰲亞洲論壇等區域合作金融平臺的建立，為人民幣中亞化的推進奠定了基礎。

“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中人民幣中亞化面臨的問題和挑戰

盡管人民幣已經具備中亞化的一些基礎性條件，但要擴大在西亞的影響力還面臨來自各方面的巨大阻力，人民幣中亞化任重而道遠。

（一）國際貨幣的慣性阻礙著人民幣中亞化的進程

貨幣慣性正如物體的慣性一樣，具有保持“原來狀況”不變的屬性。大量實證表明，推進一國貨幣國際化進程的因素除了強大的綜合國力外，還有貨幣的慣性。比如，1872年，美國在經濟規模方面超過了英國；1912年，美國的商品出口超過了英國，但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美元才依仗國際協議而取代了英鎊的主導貨幣地位。Goldberg（2010）認為，由于貨幣使用的慣性，美國經濟的規模和相對穩定性，以及對于石油和大宗商品的美元定價，這些因素都將使得美國作為國際交易的主導性中介貨幣的地位不會改變，從而也使得美國作為國際主導貨幣的地位不會改變。在人民幣中亞化過程中，這一問題也相當突出。以人民幣在哈薩克斯坦的使用為例，根據哈薩克斯坦的外債來源，截至2014年底，來自中國的外債僅次于荷蘭和英國，達到159.69億美元，占哈薩克斯坦外債總量的10.17%，同期來自美國的外債占其外債總量的8.11%，而在哈薩克斯坦外債的貨幣構成中，美元幾乎一統天下，占95.5%，其次是歐元、日元、特別提款權等，人民幣占0.0002%，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可見，由于貨幣的慣性作用，美元在中亞的核心地位短期內難以改變。

（二）人民幣中亞化面臨俄羅斯的競爭

在中亞地區，貨幣競爭主要是人民幣和盧布之間的競爭。盧布在俄羅斯與中亞各國貿易結算中占據重要的位置，俄羅斯希望盧布來充當中亞統一貨幣。2009 年，俄羅斯與中亞各國貿易結算中約一半的份額是使用盧布進行支付結算的。2015年1月1日，俄羅斯與哈薩克斯坦及白俄羅斯于2010年聯合成立的歐亞關稅同盟，轉變并擴大為歐亞經濟聯盟，包括俄羅斯、白俄羅斯、哈薩克斯坦和亞美尼亞、吉爾吉斯斯坦5個成員國，與此同時，俄羅斯一直在試圖建立以歐亞經濟聯盟為基礎的貨幣聯盟，采用共同的貨幣。在這種情況下，俄羅斯自然會想方設法阻撓人民幣進入中亞。事實上，中國近期通過上海合作組織向中亞注入商品和投資的嘗試遇到了克里姆林宮的抵制，因為俄羅斯也是上合組織的創始成員國。因此，推進人民幣的中亞化并非坦途。

（三）缺乏貨幣國際化的機制和條件

貨幣國際化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需要一系列配套的機制和條件。雖然我國與中亞國家之間的金融合作平臺或機制開始起步，但仍處于發展的低水平階段，距離貨幣國際化的要求還很遠。首先，我國尚未形成與中亞國家在國際金融領域的多邊合作與交流機制，缺少推進人民幣中亞化的平臺；其次，在中亞地區缺乏人民幣離岸中心，缺乏正規的針對中亞國家的人民幣回流機制，沉淀在中亞國家的人民幣或者需依賴中國香港等地的金融機構投資人民幣產品，或者通過民間貨幣兌換點和貿易者攜帶入境的方式回流，回流渠道不暢；再次，我國與中亞國家開展本幣結算合作較為困難。其主要原因在于我國商業銀行在中亞國家設立的分支機構很少或沒有分支機構，難以同對方國家開展貨幣結算合作；而中亞國家的金融體系并不發達、商業銀行規模較小、個別國家政局動蕩導致銀行缺乏穩定性，依賴其進行人民幣結算較為困難。最后，鑒于目前中國資本管控能力和金融風險的管理水平，中國完全開放資本市場尚需時日，這影響著人民幣的流出和流入，客觀上阻礙了人民幣中亞化的步伐。

“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中推進人民幣中亞化的對策建議

“絲綢之路經濟帶”的人民幣中亞化已經具有比較堅實的基礎，然而“絲綢之路經濟帶”人民幣中亞化的機制、環境、方式等方面還存在諸多問題。促進“絲綢之路經濟帶”的人民幣中亞化需要進行合理的戰略規劃和路徑設計。

（一）大力發展電子商務和網絡金融解決國際貨幣的慣性問題

人民幣中亞化的難點之一在于美元的國際慣性，無論是當初美元替代英鎊的漫長、還是多年來歐元和美元差距之大，在很大程度上都是貨幣慣性的結果。當年美元最終替代英鎊成為國際主要貨幣借助了國際貨幣體系的變更即布雷頓森林體系的建立，而目前短期內世界上還沒有建立新的國際貨幣體系的可能。值得慶幸的是，互聯網、電子商務及網絡金融的發展為人民幣的國際化提供了新的突破口。我國通過電子商務和網絡金融的發展可以擴大人民幣的使用范圍，降低人民幣的交易成本，擴大中亞國家對人民幣的需求，在一定程度上解決國際貨幣的慣性問題。如果我國的電子商務在中亞有了廣闊的發展，通過支付寶等網絡金融則既可以克服中亞國家辦理人民幣清算的金融機構嚴重不足的問題，又可以降低人民幣的兌換和交易成本，擴大人民幣的使用范圍和交易量，而且還無需太復雜的雙邊或多邊協議，避免了美國、俄羅斯等國家的掣肘，充分利用了互聯網的無國界、無時空限制的優勢，是目前推進人民幣中亞化的現實選擇。

（二）加強與中亞國家的經貿合作推動人民幣“走出去”

目前，中國與中亞國家的人民幣結算主要集中在經常項目上，而包括直接投資、證券投資和對外貸款在內的資本項目人民幣結算額相對偏低。因此，應利用“絲綢之路經濟帶”建設的機會，使惠及國家和區域的經貿合作成為推動人民幣國際化的有效載體，如通過人民幣項目貸款、銀團貸款等方式為中亞國家改善基礎設施提供融資；加快我國企業“走出去”步伐，通過對中亞國家能源資源類企業的投資或參股、“走出去”資源開發等，推進人民幣在能源和大宗商品交易中的計價和使用，推動人民幣成為國際上的計價貨幣等。

（三）推進與中亞國家雙邊或多邊貨幣金融合作平臺的建設

在人民幣區域化過程中，人民幣的東亞化較為成功。東亞地區是人民幣業務增長最快的地區，也是除兩岸四地以外人民幣接受程度最高的地區。其原因固然有東亞地區的歷史人文因素，但也與中國與東亞的貨幣金融合作平臺密不可分。1999年11月，東亞各國成立了東盟10+3機制，并發表《東亞合作的共同聲明》，強化了東亞各國在金融、貨幣政策方面的對話和合作；2000年5月，東盟10+3《清邁倡議》的達成，促進了東亞國家之間一系列的雙邊貨幣互換協議；2003年6月2日，亞洲債券基金的建立，建立了東亞長遠區域金融合作的市場基礎；2010年1月中國-東盟自由貿易區的啟動，推動了自貿區內貿易結算貨幣的區域化。因此，為促進人民幣的中亞化，我國需要借鑒中國-東盟合作模式，建立金融合作平臺。首先，加強同中亞國家的貨幣金融合作。盡快同中亞各國簽訂或完善雙邊本幣結算協議。通過與中亞國家之間高層次的政府間交流，開展金融合作，簽訂或完善雙邊本幣結算協議。其次，推動中國和中亞五國的投資貿易便利化。短期內，鑒于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五國的競爭力遠不及中國，還沒有和中國建立自貿區的愿望，所以短期內建立中國和中亞五國自由貿易區條件還不成熟，為推動人民幣中亞化，應出臺一些措施促進中國和中亞五國的投資貿易便利化。最后，鑒于上海合作組織中俄羅斯作為成員國對人民幣中亞化形成的掣肘，建議建立中亞合作組織，成員國為中國、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吉爾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庫曼斯坦六國，為人民幣的中亞化奠定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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