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銳
從周邊國家開始擴散,形成中心開花與四面爆破,在此基礎上沿著“一帶一路”伸展,未來打上中國標簽的自貿區(FTA)將輻射至全球經濟版圖的各個方位與角落,其背后所倚靠的不只是中國經濟37年改革所沉積下來的巨大能量,還有持續對外開放所積攢下來的浩瀚人脈與廣闊市場。
國際潮流下的抉擇
由于多重因素的糾結,過去10多年中世界貿易組織所推動的多哈回合多邊貿易談判進展十分緩慢,而為了拓展出口市場,許多國家開始將貿易政策的重心轉移到謀求和推動雙邊或多邊自由貿易協議上來。根據WTO統計,目前全球已有320多個FTA生效實施,而經由FTA協議所進行的跨國貿易已超過全球貿易總額的50%。另據統計,最近10年,亞太地區雙邊自由貿易區從原先的70個猛增到目前的132個,另還有75個自貿協定正處于談判之中。面對著漸成滾滾潮流的FTA,任何一個國家如果置身事外,就有可能被邊緣化的危險。
身處亞太地區,中國在FTA層面所面臨的競爭性壓力不可小覷。去年10月份,“跨太平洋經濟合作伙伴協定”(TPP)正式達成,參與其中的12個成員國基本上處于中國周邊;而且美國正在與歐盟展開了“跨大西洋貿易與投資伙伴協議”(TTIP)的談判,以最終建立美歐自由貿易區。TPP是美國“重返亞洲”和實現“亞洲再平衡”的重大戰略,其主要目的之一就是遏制中國在亞洲的影響力。而TTIP一旦建成,基于美歐之間特殊的政治與軍事聯盟關系,雙方針對亞洲各國的政策協調程度無疑會明顯加強。在這種情況下,亞太地區許多國家隨美國而動的代入感就會進一步強化,到時中國就面臨著被隔離的風險。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不能滿足于已有自貿區的成績單,而必須在亞太地區尋求自貿區的重大突破,以防止自己陷入被動,并最終取得地緣政治上的主動權。
統計資料顯示,目前中國在建自貿區20個,涉及32個國家和地區。其中,已簽署自貿協定14個,涉及22個國家和地區;正在談判的自貿協定8個,涉及23個國家,分別是中國與海灣合作委員會(GCC)、斯里蘭卡和挪威的自貿協定,以及《區域全面經濟合作伙伴關系》(RCEP)協定。
向周邊擴散的兩大橋頭堡
在去年年底降稅的基礎上,從今年1月1日開始,中韓兩國進出口產品實施第二次降稅,中韓自貿協定全面啟動。比較發現,中韓自貿區是中國迄今為止涉及貿易額最大、綜合水平最高的自貿區,也是我國迄今涉及領域最廣、內容最為豐富的自貿區。資料顯示,在中韓FTA之下,兩國產品稅目的90%、貿易額的85%都取消了關稅,中國GDP因此將增長1-2%,韓國增長2-3%,中韓兩國形成了一個人口高達13.5億、GDP高達11萬億美元的共同市場。
對于中國來說,中韓FTA只是在推動東亞經濟一體化過程中邁出的關鍵一步,接下來中日韓三國自貿協定的談判會提上日程。資料顯示,從邁開談判至今的4年時間中,三國先后進行了9輪談判,而且去年年底中日韓正式簽署了投資協定,為三國FTA注入了一支強心劑。某種程度而言,中韓FTA的啟動對中日韓FTA具有倒逼作用,畢竟韓國與日本的產業結構有相似之處,二者對華出口可以彼此替代,在這種情況下,歷來在談判桌上略顯被動的日本自然就會主動考慮謀求加快中日韓FTA的談判進程。
作為中國在亞洲地區伸展FTA空間的另一個重要支點就是RCEP。從具體推進過程來看,RCEP采取的是上10+6(東盟10國與中國、日本、韓國、印度、澳大利亞和新西蘭)方式,而由于多種因素的制約,原計劃去年年底正式完成談判的RCEP推遲到了2016年。資料顯示,RCEP是繼中韓FTA之后中國參與談判的最大規模的自貿區,而且中國已連續7年為東盟的第一大貿易伙伴,東盟是中國的第三大貿易伙伴。因此,RCEP一旦建成,對于中國統籌雙邊、多邊、區域次區域開放合作,爭取新一輪國際經貿規則重構的主動權和提高抵御國際經濟風險能力都具有重大的意義。
更為潛在的價值還在于,參與RCEP談判的成員國中,除日本、韓國、澳大利亞、新西蘭外,東盟10國中的馬來西亞、越南、文萊、新加坡位列其中,由于中國與智利和秘魯簽署了自貿協定,RCEP一旦建成,TPP試圖運用美國和墨西哥等兩國力量對中國形成鉗制的作用就大大降低,甚至可以說中國在亞太地區因TPP被隔離的風險就會自動消弭于無形。
打開亞太自貿區之門
在由21個經濟體組成的APEC(亞太經合組織)的基礎上,中國提出了建立亞太自貿區(FTAAP)的設想,并得到了APEC成員國的一致響應,同時第22次APEC領導人非正式會議正式通過了《亞太經合組織推動實現亞太自貿區路線圖》。資料表明,APEC共有21個經濟體,其經濟總量占世界的50%,貿易總量占據全球貿易額近半壁江山。根據太平洋經濟合作理事會(PECC)的預測,到2025年,FTAAP將為亞太地區帶去1.9萬億美元的年收益。
FTAAP談判的啟動顯然改變了整個亞洲的自貿區生態,即形成了亞太版圖上FTAAP、TPP與RCEP三方共進的格局。現在看來,TPP已經落地,RCEP今年年底談判收官也沒有懸念,而受到制度差異、敏感領域以及地緣政治等多重因素的影響,FTAAP的推進會異常艱難。然而,FTAAP涵蓋的成員國所體現的自由貿易空間又要寬泛得多,而且能夠消除區域貿易合作中“意大利面碗現象”,最終產生的經濟貿易與制度紅利要比TPP與RCEP大得多。因此,借助TPP與RCEP兩大核心站點以最終擴容成FTAAP就成為了一個富有建設性的期待。
觀察發現,除了RCEP與TPP的談判成員有所重疊外,雖然TPP與RCEP標準不一,但并不是完全對立甚至于對抗的。TPP偏重于新議題的規則及制度問題,談判議題除包括貨品市場進入、跨境服務貿易、技術性貿易障礙、知識產權、投資等傳統FTA貿易議題外,還包括合作與能力構建、電子商務、環境、金融服務、競爭政策、電信與勞工等FTA新興貿易議題。相比之下,盡管RCEP的議題以傳統議題為談判重點,但也涵蓋了電子商務、知識產權、競爭政策、爭端解決等,兩者有很大的交叉,這是RCEP和TPP融合的基礎。
摒棄與TPP相對立的思維,中國可以通過自己的努力在推進FTAAP談判進程中發揮更為重要甚至核心作用。除了前述中國應當有意在RCEP談判中提出諸如知識產權、勞工和環境等領域的更高規則主張外(會贏得日本、澳大利亞的積極支持),中國還可以通過擴大中美BITT(雙邊投資與貿易協定)談判推動RCEP與TPP的有效融合或鏈接。目前,中美BIT(雙邊投資協定)談判已經進行了十幾輪,可以考慮在BIT的基礎上,再加入貿易談判內容,把BIT擴展到BITT(雙邊投資和貿易談判),使之與TPP和RCEP規則互聯互通,進而成為TPP和RCEP的紐帶或橋梁。另一方面,中國可以進一步加強與美國的溝通,及早啟動中美自貿區談判,以加速RCEP與TPP有效融合或鏈接。只要中美自貿區談判一啟動,立即可以成為RCEP和TPP的轉換站和交匯點。
沿著“一帶一路”伸展
在傳統的出口優勢日漸式微但全球經濟一體化趨勢愈發強勁的生態下,重新尋找中國在國際經濟舞臺中的位置,進而強化在全球經貿合作中的話語權,必須在更高的戰略層次上打開更廣闊的思維。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言,“加快實施自由貿易區戰略,是我國積極參與國際經貿規則制定、爭取全球經濟治理制度性權力的重要平臺,我們不能當旁觀者、跟隨者,而是要做參與者、引領者,善于通過自由貿易區建設增強我國國際競爭力,在國際規則制定中發出更多中國聲音、注入更多中國元素”。而作為中國未來中國FTA主動擴身的主動脈,就是“一帶一路”。
配合“一帶一路”的推進,中國已與巴西、俄羅斯、印度和南非共同發起成立了規模達1000億美元的金磚國家開發銀行,同時,由中國倡導發起,有56個創始成員國共同組建的規模為1000億美元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也正式開張。而無論是金磚國家開發銀行,還是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共同的目的就是支持所在區域尤其是“一帶一路”沿線國家的基礎設施建設。而隨著相關國家基礎設施尤其是交通設施的逐漸完備以及與中國經濟關系的日益密切,雙邊甚至多邊FTA就可能水到渠成。
作為“一帶一路”的重要成果,中巴經濟走廊建設已經啟動,該經濟走廊北起新疆喀什,南至巴基斯坦境內的印度洋出海口瓜達爾港,涉及公路、鐵路、油氣和光纜通道的建設總投資450億美元。與此同時,中國目前至少與20個國家正在進行高鐵合作或者洽談,中國企業承建的高速鐵路已經延伸到土耳其、沙特、巴基斯坦等國;此外,中國核電技術與項目已經輸出到阿根廷、巴基斯坦以及英國等國家。產能的輸出使得中國與相關國家的經濟聯系度更加緊密,從而為接踵而至的FTA打好了前站。
當然,“一帶一路”的成果并不僅體現為中國對外資本和產能輸出,而是帶路延伸到那里,中國的影響力就輻射到那里,中國與當地國家的友情就編織到那里。因此,以“一帶一路”為綱,張自由貿易區之目,才是中國對外開放所追求的更高層次開放成果。如果說“一帶一路”之下產能與資本輸出是相對于傳統商品輸出的中國出口升級的話,那么,帶路之上自貿區的構建則從總體上夯實了中國對外貿易未來進一步升級的堡壘。不謀萬世者,不足謀一時;不謀全局者,不足謀一域。以“一帶一路”為動脈進行延伸,未來打上中國標簽的FTA將輻射到中亞、南亞、西亞、歐洲、非洲、拉美等全球100多個國家,而“一帶一路”也終將成為一個環繞地球的自由貿易大市場。
(作者系中國市場學會理事、經濟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