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玉霞
內容摘要:本文以愛瑪和包法利夫人這同一人的兩個不同稱呼作為切入點,在擁有女兒、包法利夫人、妻子、情人、一個獨立的女性這些身份中,去探討女主人公在不同時期、不同身份下的形象特征。
關鍵詞:愛瑪 包法利夫人 形象分析
一、愛瑪——偽浪漫與純真的交替
福樓拜筆下的愛瑪,是一個“穿著鑲了三道花邊的藍色絲絨長袍”、“指甲光亮,指尖細小,剪成杏仁形狀”的“年輕女子”,“她美在眼睛,由于睫毛的緣故,棕顏色仿佛黑顏色。眼睛朝你望來,毫無顧忌,有一種天真無邪的膽大神情。”愛瑪是外省一個富農的女兒,幼時被父親送去修道院接受貴族教育。結婚前,愛瑪溫順乖巧,從不和父親頂嘴;縫墊子不小心扎破手指頭,就把手指放到嘴里嘬了兩口,十分俏皮可愛;文中福樓拜以查理的視角對愛瑪手部的描寫,刻畫出了愛瑪純凈、清澈的美麗;她在修道院讀書回來,會精心地把自己喜歡的藝術作品送給父親;雖然她呆在鄉下并不開心,但她依然會照顧好父親的整個田莊;她很時尚,從衣著上的講究到新式的發型,她都追逐城里人的潮流。她心里對愛情無限向往,但同時她又保持傳統的矜持。總之,婚前的愛瑪是這樣一個純潔、美好、渴望愛情,充滿浪漫氣息的女子。
但由于幼時長期生活在修道院,修道院的生活對愛瑪的性情產生了決定性影響。文本中寫道:“教士布道中間,往往說起的比喻類如未婚夫、丈夫、天上的情人和永久的婚姻,在靈魂深處,兜起意想不到的喜悅。”音樂課上的歌“文字庸俗,音調輕浮,她在這里,影影綽綽,看見感情世界的動人形象。”愛瑪沉溺于消極浪漫主義小說中,“書上無非是戀愛、情男、情女,在冷清的亭子暈倒的落難命婦、站站遇害的驛夫、頁頁倒斃的馬匹、陰暗的森林、心亂、立誓、嗚咽、眼淚與吻、月下小艇、林中夜悚、公子勇敢如獅、溫柔如羔羊、人品無雙,永遠衣冠修整,哭起來淚如泉涌”,“她巴不得自己也住在一所古老莊園,如同那些腰身細長的女莊主一樣,整天在三葉形穹窿底下,胳膊肘支著石頭,手托住下巴,遙望一位白馬騎士,胯下一匹黑馬,從田野遠處疾馳而來”。由于愛瑪幼時長期生活在修道院,其中封閉的環境、禁欲主義的說教、貴族教育方式以及浪漫主義文學的消極影響使愛瑪形成了一種脫離實際的浪漫心性,“她看慣安靜風物,反轉過來,喜好刺激”,“她愛海只愛海的驚濤駭浪,愛青草僅僅愛青草遍生于廢墟之間”,一種“病態的熱情”在愛瑪身體中滋長。
二、包法利夫人——現實被“理想”打敗
愛瑪嫁給包法利后,她隨夫改姓,成為了包法利夫人,自此她的形象也開始由愛瑪轉變為包法利夫人。她開始試圖做一個合格的“包法利夫人”,“她每天趴在窗口,目送包法利外出的行醫,然后飛去一吻。”然而她發現夏爾“像人行道一樣平板”、“不會游泳、不會擊劍、不會開手槍,什么也不會,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期望”,如一潭死水掀不起一絲波瀾,包法利夫人對新生活的渴望和天真幻想都成了泡影。參加維利侯爵家舉辦的舞會,成為包法利夫人思想生活上的一個轉折點。“艾瑪的眼睛總是不由自主地望著這個耷拉著嘴唇的老頭子,仿佛在看一個千載難逢、令人起敬的活寶一樣。他到底在宮里待過,在王后床上睡過覺啊!”還有一位投信寄情的少婦也使她覺得浪漫。總之,上流社會奢侈的生活——鮮花環繞的城堡,纏綿緋惻的舞曲,講究的餐廳,賭臺上金路易的叮當聲,青白的瓷器,燦爛的綿緞,漂亮的家具,每一個細枝末節都深深扎根于她的腦海。再瞧自己家里,“餐廳這么小,火爐冒煙,門嘎吱響,墻壁滲水,地面潮濕,人生的辛酸仿佛都盛在她的盤子里了”。她悲嘆自己命苦,沃比薩的那些公爵夫人“腰身都比她粗,舉動也比她俗,她只有怨恨上帝太不公道了。她頭靠著墻哭;她羨慕熱鬧的生活,戴假面具的晚會,她聞所未聞、然卻是自認理應享受的、放浪形骸之外的樂趣。”而她的心“和財富有過接觸之后,添了一些磨蹭不掉的東西”,那便是無邊無際、讓人墮落的欲望。
三、追求激情卻囿于激情
包法利夫人由于情緒化經常害病,故包法利一家搬到了永鎮居住。初到永鎮跟別人交談,有時是包法利夫人在發問,有時換上了愛瑪;有時是愛瑪在回答,有時又換上了包法利夫人。賴昂來向包法利夫人道別,有一小段文字短短兩行卻同時出現了兩個稱名:“包法利夫人背過臉去,貼住一塊窗玻璃;賴昂拿起他的便帽,輕輕拍打他的屁股。愛瑪道……”包法利夫人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神態,愛瑪卻依依不舍,欲語還休。賴昂去了巴黎后人們談到他是否待得慣時,“嘆了一口氣”的是包法利夫人;論及外省去巴黎的學生愛害傷寒病時,“不寒而栗”的是愛瑪,人物內心強烈的矛盾沖突,通過兩個具有尖銳暗示性對比的代碼輕描淡寫地表現了出來,細膩微妙而又含蓄深刻。
在永鎮,包法利夫人開始了她的夢幻愛情。一開始,浪漫而富有詩意的萊昂正好符合包法利夫人心中對激情和風雅的向往,他們志同道合,且彼此欣賞。所以他們結伴一起去看包法利夫人的女兒、一起盡情享受玩游戲的快樂、享受護送禮物的溫情。但是膽小怕事的萊昂經過感情的糾結后,始終沒有膽量表達心中的愛情。而包法利夫人,她喜歡萊昂,但她對愛情完美、浪漫的追求促使她等待愛情主動光臨,這樣才符合她心中高雅而嚴謹的形象,這樣才能使黯淡的現實因愛情而升華到理想的境界,正如書中所說的:“愛情,在她心目中一個是突如其來的,有如電閃雷鳴,有如天際掠過的狂飆驟雨”。她渴望的是轟轟烈烈的愛情,所以她強迫自己耐心地等待著。但是現實還是殘酷的,萊昂最終離開了他前往巴黎讀書,留下可憐的愛瑪。從此,對萊昂的思念成了她一切煩惱的中心。
包法利夫人的第一個情人是羅道爾夫,他經常來往于大城市與永鎮之間,是個情場老手,所以當羅道爾夫看見包法利夫人時一眼便看出“她討厭他(查理)......小可憐兒,巴望愛情,活像廚房桌子上一條鯉魚巴望水”。愛幻想,愛浪漫的包法利夫人在羅道爾夫的撩撥之下,輕易就失足了,并且不可遏制地走向了墮落和毀滅之道。值得一提的是風月老手羅道爾夫講過一段頗耐人尋味的話:“愛瑪……”“……你這名字,你這名字充滿我的靈魂,可是脫口而出,你又禁止!包法利太太!…哎,人人這樣稱呼你!……其實,這不是你的姓,這是別人的姓!”他重復一遍::“別人的姓!”然而,盡管這只是別人的姓,愛瑪畢竟已不再純粹為愛瑪了。她時而愛瑪、時而包法利夫人,時而既是愛瑪又是包法利夫人,時而兩者皆非。這個過程中,包法利夫人的不切實際變本加厲地發展起來。
包法利夫人被羅多爾夫拋棄后大病一場,恢復不久就同夏爾一起去盧昂看歌劇,恰好碰上了工作后的萊昂。而當包法利夫人在盧昂重遇萊昂時,看到萊昂生活條件愈加好時,她破碎的夢想似乎又有了希望。“她滿懷希望,她就要有錢人”,即使當“她膩味他,正如他厭倦她”時,愛瑪也會用盡一切辦法,比如打扮自己、送禮物等方式來重燃自己對萊昂的激情與熱切期望,這實際上是一種自欺欺人,此時的包法利夫人已經對生活厭倦,只是沒有勇氣面對現實的殘酷——萊昂不愛她、萊昂沒有錢——瘋狂地沉溺于與萊昂的情色之歡中,試圖用短暫的歡愉來麻痹自己,欺騙自己萊昂可以給她想要的生活。此時的萊昂已被巴黎上流社會的不良習氣所沾染,他并非真心愛愛瑪,只是需要“一位社交之花,一位有夫之婦......一個真正的情婦”來襯托他的社會地位,所以包法利夫人不可避免地又一次遭到拋棄。此時的愛瑪已經對生活絕望,淪為了徹底的“包法利主義”的包法利夫人,只有在死亡的彌留之際才感受到“一切欺詐、卑鄙和折磨她的無數欲望,都和她不相干了。”
最后,包法利夫人為了追求激情而債臺高筑,當她四處求助時,情人的虛偽、玩弄一切事實都有擺在她的眼前。可憐的包法利夫人這時才明白那些所謂的愛情都是虛假的,是無情的嘲弄,是殘酷的拋棄。她絕望了,無處可走,服毒自盡,結束自己放蕩不羈的生活。
四、結語
縱觀全文來看,包法利夫人是一個沉溺于幻想、愛慕虛榮、愚蠢天真、情感瘋狂激烈的婦女。她在現實中遍體鱗傷,只好寄托于幻想,沉溺于戀愛世界,卻忘了“對于男人來說,戀愛只是生命的一部分”,錯把愛情放在了至高無上的地位,使得自己一直低到了塵埃里。受到了與身份不相符的教育并深受其害,以及結婚時的草率,導致了她尋求獨立卻找不到掙扎的出口,浪漫的愛情占據了頭腦以致于在兩個自以為深愛的男人中喪失了自我,最終心灰意冷服毒自殺。愛瑪和包法利夫人兩者一只在斗爭,在女兒與包法利夫人,妻子與情人,和作為一個獨立的女性這些形象中,她們時而融合為一體卻又相互矛盾。愛瑪的一生一直在追求激情,但是卻被激情所控制。愛瑪選擇了“死”,因為“她無法住在巴黎”。愛瑪的自殺不是逃避而是拒絕,這是唯一一次真正屬于她自己的選擇。她以此解脫了所有的困倦,最終獲得了自由。愛瑪是當時資本主義社會的犧牲品,就像愛瑪死前寫給查理的紙條上說的“不要怪罪任何人,沒有人錯,錯的是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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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