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孤勇，一無所有

○鹿辛

除了孤勇，一無所有

○鹿辛

高中那時候的我，青春似乎一直乏善可陳。

敏感、自卑，還有點懦弱，是那個年紀大多數女孩子的通病，我是其中的一個。小縣城的文科班，有點類似于軍事化管理，班上男女比例1比6，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連做夢都是解數學題。

我們班有個女生，大家都叫她女神。當年有部特別火的電視劇，叫《步步驚心》，她長得很像里面的劉心悠。

女神很高，英語是我們班最好的，瓜子臉，有著修長的四肢，皮膚皓白如雪，笑起來眼睛里似乎藏著星光。按理說這樣的女生應該是趾高氣揚的，可是她沒有，在我們班，她的人緣卻出奇地好，不管男生還是女生，似乎都特別喜歡和她做朋友。

當時的我，非常羨慕她。羨慕她成績好、長得漂亮、人緣棒，關鍵是她是那么的好。女神卻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原來有這么多優點似的，有人夸她，她從來都只是笑笑。而我做夢都想成為那樣的人。

曾有一段很長的時間，我極度自卑，白天去食堂的路上，我總是習慣性地低著頭，一回到教室就是埋頭默默地刷題。那時候才高一，所以教室里經常有人說話，在潮水一樣的聲音里，我總是能夠精準地捕捉到女神的說話聲。

現在想一想真的有點變態。但女神在說什么呢？

她是學播音主持的，聲音很好聽，她說今天她媽媽給她打了電話，說秋天到了讓她不要為了臭美多穿點衣服，緊接著女神就輕輕說了一句什么秋天啊，九月份都沒過完呢。

女神的媽媽我見過，有一次放假她媽媽來接她，對人都和聲和氣，畫著精致的淡妝，大概也只有這樣的媽媽才能教育出這么美的女兒吧。

一個青春期普通女孩的普通煩惱大都是額頭上突然冒出了一顆痘痘，今天數學考試的時候10道選擇題錯了7道，今天沒能找到機會和喜歡的男孩子說會話……而這些煩惱女神通通都沒有。

那時候的我，把女神當成了自己的目標。會觀察她上課用什么顏色的筆記筆記，用的筆袋是什么款式……當時的我很單純地認為，這樣做就能離自己的目標更近一點。

我記得高三的時候，女神和我都遲到了。高三的班主任很嚴格，定了一個規矩，誰遲到了就要去田徑場上跑10圈。

400米的跑道，10圈，一共是4000米。

那是個晚自習，傍晚時分，偌大的田徑場除了我和她，再也沒有其他人。被太陽燒得璀璨耀眼的晚霞鋪展在黃昏的天空中，田徑場旁邊種了一圈年歲很大的香樟樹，枝條和葉子都綠得清涼，空氣也不像白天那樣燥熱，有著微涼又舒適的晚風。

我們很用力地跑完了10圈，竟然感覺從來都沒有這樣舒暢過。

欸，××你怎么很少在班上講話啊？女神突然這樣問我。

為什么呢？大約是自卑吧。各方面都不突出，身上沒有一個值得稱道的優點：眼睛下面掛著兩個因為熬夜出現的黑眼圈，可成績單還是要藏著捂著不讓家長發現，一旦被發現了，那接下來的整個假期都會不好過，像是活在一片巨大的黑色森林里，找不到出口，看不見光亮……

在那一天，我才知道原來女神也會有煩惱——她和我們一樣，會因為數學試卷上的一道題不會做而冥思苦想，會因為媽媽的時而不理解而感到煩惱，會因為明天沒有合適的衣服穿而焦慮……

我記得最后我和她慢慢走回教室，在路上，我鼓起勇氣問了女神一個問題，我問她，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呢？

她說她很想當一名空姐。因為不知道怎么繼續這個話題，所以我又緘默了。這時候女神問我，那你呢？

我記得我當時是搖了搖頭，說，我沒有最想做的事，只想考上一個好大學然后一了百了。

聽見我用了一個這樣的詞語，她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女神說，你知道么，有時候我們晚自習會聊天，有一回不小心說到了你，我們都覺得你真的很努力，但不知道為什么你的成績好像一點也配不上你的努力。

我豎起了耳朵，笑了笑，然后反問自己，有嗎？

但回到上一個話題，當時的我，其實是撒謊了的。

我一直都有最想做的事，那就是寫作，不為什么，只為了表達。可是我不敢告訴任何人。這件事，直到我現在回想起來，都會對17歲的我，心懷一種微妙的愧疚感。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勇敢一點誰會笑你呢？

你到底自卑些什么呢？

其實當時的大多數同學都很善良。

過去的我把女神當作目標，后來的我才發現，她其實只是我青春里的一個路標。每一個人生來都是不同的樣子，世界上存在各種各樣的人，也需要各種各樣的人。女神真的很好，好到讓我做夢都想成為她那樣的人，可是，我也沒有那么的“不好”。

自卑與孤獨，是很多人都要經歷的。

我們需要做的，就是不斷地肯定自己。任何時候的自己，都是這個世界上你最值得愛的對象。

如果時間倒流，我真的很想抱一抱17歲的那個自己，其實她也可以被用心地對待。只可惜，那時候我并不懂。

當時的我，除了孤勇，一無所有。

可是當年那個有點傻、滿懷一腔孤勇的我，過了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個我，是最好的我。而后來的我，從未放棄過成為更好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