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昌福
(致公黨上海市委會,上海200041)
“建黨無陳”與“司徒創黨”——中國致公黨創始人辨析
陳昌福
(致公黨上海市委會,上海200041)
“建黨無陳”與“司徒創黨”是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本文僅就“司徒創黨”作一辨析,就事論事。
“司徒創黨”辨析;“致公”著名元老;愛國華僑領袖
自上世紀80年代以來,致公黨內對本黨的創始人的論述,經歷了一個“建黨無陳”到“司徒創黨”的過程:先是回避或淡化陳炯明(1878-1933)、黃三德(1863-1946)在創建致公黨中的活動和史實,繼之把司徒美堂(1868-1955)列為致公黨創始人之一。既然是創始人之一,自然應該還有其他創始人。然而就是這么“創始人之一”一句話,既沒有相應的對致公建黨的論述,也沒有提及其他創始人。于是“之一”也就無形中成為“唯一”。2015年,紀念中國致公黨成立90周年的刊物在“致公黨往屆領導人簡介”中,又出現了新的提法和排列順序:司徒美堂依然作為“中國致公黨創始人之一”,居首位,次之為黨的第一、二屆總理陳炯明。用陳炯明在黨內的領導人職務來取代他在致公建黨中的地位和作用。致公黨內如是說,自會對(致公)黨外學者的研究和傳媒產生誤導。
作為致公黨的創始人卻不見容于致公建黨歷史的現象,在今日我國各政黨中是罕見的。這一現象的背后,說白了,就是陳炯明的歷史定位問題:陳炯明是致公黨的一份彌足珍貴的歷史遺產,還是一個沉重的歷史包袱?對于一個政黨來說,如何直面黨的創始人并作出實事求是的評價,這是對政黨自覺和自信的檢測。把本該出場的歷史人物,不讓他出場,有意無意地繞著走或盡量淡化,這不是歷史唯物主義應有的態度。而把司徒美堂列為致公黨居于首位的創始人之一,卻沒有展示有說服力的史實作為支撐,同樣是有悖于歷史唯物主義。
本文現就“司徒創黨”說作一辨析(陳炯明、黃三德的建黨活動,可參見文末注釋)。
一般來說,對于一個政黨的創始人,無論是自述或他述,特別是在創始人身后的行狀中,都沒有被忽視和遺漏的理由和可能。以筆者有限見聞,“司徒創黨”之說最初見于致公黨中央副主席伍覺天(1910—2007)的《司徒美堂與中國致公黨》一文。該文開篇就是“司徒美堂老人是中國致公黨的創始人之一”[1]163,論點鮮明,但論據不足且有誤。
但就目前所能查找到的司徒美堂自述,都沒有見到老人說過自己是中國致公黨的創始人或之一。老人在《我的生活經歷》一文中只說:“我是致公堂的主要組織者”,“我還是安良堂——致公堂的分支之一——的創建者和領導者”[1]61。何香凝(1878-1972)在為司徒美堂撰寫的《墓志》中說,司徒美堂先生“十四歲赴美國,十七歲加入洪門致公堂,其后追隨孫中山先生,參加辛亥革命,幫助籌款,并組織安良堂,被選任為總理,先后達三十年”。“一九四五年三月,先生在美改組致公堂為‘中國美洲洪門致公黨’,并被選為主席。”“他是美洲方面的愛國華僑領袖。”“司徒美堂先生一生所走的道路,反映著國外愛國華僑自從鴉片戰爭以來所走的道路。”①
《墓志》對司徒美堂的歷史定位是美洲方面的愛國華僑領袖。《墓志》對老人與政黨的論述只提到他在1945年3月將美洲洪門致公堂改組為中國美洲洪門致公黨,并被選為主席。全然沒有提及1925年創建的中國致公黨,更沒有說老人是中國致公黨的創始人或之一。這絕非出于疏忽或遺漏。畢竟此“致公”,非彼“致公”,完全是兩碼事。
致公黨的建黨歷史,最早可以上溯到辛亥革命時期以孫中山入闈洪門為起點,及其對美洲洪門致公堂進行整頓和改造,從而為日后改致公堂為致公黨作了歷史準備。民國成立,美洲洪門致公堂黃三德等“洪門人士之有識者”多次要求在國內注冊立案,參與國內的政黨政治,但屢屢遭拒,進展不大。從20世紀20年代起,致公黨的建黨活動出現了轉機,尤其是1922年“陳(炯明)郭兵變”后,有資料表明,此時的陳炯明已經開始介入致公建黨的活動,并與黃三德合作進行。在海外主要是黃三德等人在美洲洪門中進行“游說”,聯絡各洪門堂口,在國內則是由陳炯明制定立黨宗旨和政黨綱領等,可謂“外黃內陳”,攜手建黨。
1923年,五洲洪門第三次懇親大會議決改堂為黨,會后即著手于組黨事業。經過近二年的準備,到1925年五洲洪門第四次懇親大會宣布中國致公黨建立。這次會議也就是中國致公黨的“一大”。在致公建黨史上,1923年和1925年的兩次會議是具有決定性意義的重要會議。按常理,司徒美堂如果真是致公黨的創始人或之一,應當出席這兩次會議或其中一次。然而,在留存的一份出席1923年會議的“名簿”和代表合影中②,未見司徒美堂在列。1925年致公黨“一大”代表的合影中,也沒有司徒美堂以及司徒美堂在“一大”組建的致公黨中央黨部中擔任職務的文字記錄。反之,陳炯明雖然同樣也沒有參加1923、1925兩次會議,但他是在本人缺席的情況下被推舉為黨的第一任總理,不僅由致公黨中央黨部在“一大”后發出正式推舉證書,派專人攜書回國送交,而且在“一大”代表合影的上方正中位置,懸掛有陳炯明的半身“標準像”。這至少從另一個側面說明陳炯明與中國致公黨的創建有關。
歷史常有驚人的相似之處。在中共建黨史上,陳獨秀和李大釗也都沒有參加“一大”,但他們兩人為中國共產黨的創建做了大量工作,即所謂“南陳北李,相約建黨”,并不能也沒有由于他們兩人沒有參加“一大”而無視他們兩人在創建中國共產黨中的地位和作用。這一事例可適用于陳炯明,不能適用于司徒美堂。因為至今還未見到持“司徒創黨”論者展示司徒美堂曾經參與和籌建“改堂為黨”的必要的史事依據或細節。
目前,唯一提到司徒美堂組黨活動的論著是竇愛芝的《中國民主黨派史》(南開大學出版社1992年版)。該書說司徒美堂“于1921年從美國到香港進行組黨活動,結果卻遭到了失敗。但他仍不氣餒,又從香港回到美國,繼續醞釀組黨”[2]。僅此寥寥40余字,語焉不詳。此說不僅無法從司徒美堂本人或其他相關文獻資料和同時代人的回憶文章中得到佐證,而且其組黨活動的時間、地點與1925年美洲洪門致公堂的改堂為黨活動兩者之間存在著明顯的差異。它至多說明司徒美堂香港組黨與美洲洪門致公堂改堂為黨是各自在進行的組黨活動,兩者之間沒有聯系或互動,不能說明司徒美堂參與了中國致公黨的創建。
中國致公黨雖然是1925年在舊金山宣布成立,但真正建成現代意義的政黨是在1931年香港舉行的“二大”。“二大”在致公黨建黨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司徒美堂沒有直說他是否參加了這次會議。他只是說:“陳其尤同志等所繼續組織之中國致公黨,民國二十年在香港組織中央黨部時,美堂已親自出席,加以簽字贊同。”③言辭模糊,易被誤讀為司徒美堂出席了“二大”,此說最早也是見于伍覺天的文章:“1931年致公黨在香港舉行第二次代表大會……司徒美堂也親自參加了。”[1]164問題是,1931年司徒美堂在香港“親自參加”的是不是致公黨“二大”?
實情是根據當年一份《中國致公總堂報告五洲洪門懇親大會書》(以下簡稱“報告書”)披露,1931年致公黨在香港召開“二大”前的7月間,由致公黨中央牽頭,先期舉行“五洲致公團體懇親大會”,這次會議的中心議題是研究解決中國致公黨“一大”以來黨堂不分的問題,然因黨堂意見分歧,各持己見,無由合作。經協商,雙方確認黨堂自由結合原則。從而在延續黨堂并存的格局下,既劃清黨堂之間的組織界限,又保持黨堂與生俱來的聯系,呈現出黨內有堂,堂外有黨,黨在堂上的新二元格局。這是當年致公黨人在處理黨堂關系上力所能及的最佳方案。
依照“五洲致公團體懇親大會”確認的黨堂自由結合原則,組黨一方隨即舉行“全黨代表大會”,按順序是致公黨的第二次代表大會。這次大會產生了新的領導機構——中央黨部,并制定了“組黨存堂”公約。而力主存堂,一方也于7月24日“召集致公堂各代表,……開五洲致公堂代表大會,同謀今后發展堂務之方”。與會代表“皆以先行組織大團,為將來成立政黨之機關,……定名為中國致公堂總干部”,“以本總干部為五洲致公堂總機關”,“以香港為本總干部所在地點”,并“公訂存堂組黨方案”。9月15日,五洲致公堂代表大會公舉駐港中國致公堂總干部各部職員。值得注意的是出任居于高位的總監督一職的是司徒美堂。
根據《報告書》的論述,1931年致公黨在香港舉行“二大”,組織中央黨部時,司徒美堂確實是在香港,不過他“親自出席”的是“五洲致公團體懇親大會”和“五洲致公堂代表大會”;并沒有“親自參加”致公黨的“二大”。說老人參加“二大”是對老人原話的誤讀。他所“簽字贊同”的應是“五洲致公團體懇親大會”議決的黨堂自由結合原則與致公黨“二大”組織中央黨部沒有直接關聯。而且從《報告書》披露的細節,完全可以推斷,當年司徒美堂與陳炯明一定在黨堂問題上有過極不愉快的爭論,以致在時隔十六七年之后的1948年10月,司徒美堂仍然不愿提及“陳炯明”和“二大”,而是用“陳其尤同志等所繼續組織之中國致公黨,民國二十年在香港組織中央黨部”這么別扭的話來取代。而就是這么一段含糊其詞的話,卻常被用來佐證老人出席了致公黨的“二大”。此外,這份《報告書》同時也說明了為什么在留存的“中華民國二十年雙十節中國致公黨中央黨部成立紀念”的合影中,司徒美堂不在其列的原因。如果司徒美堂是“親自出席”組織致公黨中央黨部的“二大”,以司徒美堂是致公黨“創始人之一”的地位和聲望,沒有理由也不可能不在合影中。
1947年5月,中國致公黨在香港舉行第三次代表大會。這次會議是陳其尤(1893—1970)等致公黨的第二代領導人在中國共產黨幫助下召開的。陳其尤雖然早年曾作為陳炯明的下屬參加過黃花崗起義,后來在陳炯明粵軍中任機要秘書一職,又與陳炯明是海豐同鄉,兩人關系非同一般。但有資料顯示,陳其尤是在1931年才加入致公黨。這時的致公黨已經存在6年了。所以陳其尤不是致公黨創始人之一應屬無疑。中國致公黨的“三大”是致公黨從舊民主主義向新民主主義轉折的一次標志性的會議,事關致公黨在中國革命緊要關頭中的走向和中國政黨政治中的地位,是致公黨性質發生歷史性變化的一次重要會議。在這一時間段里,司徒美堂老人遠在上海和開平老家,于1948年“五一口號”發布后才抵達香港,此時離“三大”召開已經一年多了。由此可以斷定,司徒美堂沒有參加“三大”。
在此之前,司徒美堂在上海遭遇了組黨受騙。還在1945年初,司徒美堂等“中國致公堂總干部”領導人,感于抗戰即將勝利,乃思組織“華僑政黨”,以便于戰后回國參加經濟建設和民主政治運動,乃于1945年3月,將美洲洪門致公堂改組為中國美洲洪門致公黨,司徒美堂被選為主席[1]67。1946年4月,司徒美堂率領美洲洪門致公黨及海外各洪門團體代表回國,準備在國內組建洪門政黨。不意在國民黨操縱下,不僅新成立的政黨廢棄具有洪門革命傳統的“致公”名稱,改稱民治黨,而且在立黨宗旨上,也與司徒美堂初衷大相徑庭。司徒美堂察覺受騙,于9月間憤而聲明脫離民治黨,隨即離滬經香港回開平老家,于1948年7~8月間,再從開平回到香港,至10月中離港返美。
這次,司徒美堂在港逗留時間較長。在港期間,司徒美堂在中共南方局的連貫、饒章風等幫助下,以及與致公黨“三大”選出的幾位主要領導人李濟深、陳其尤、陳演生、黃鼎臣等頻繁接觸,深入交談后,作出了他一生中的重大抉擇:上書毛主席,表示衷心接受中共領導;發表司徒美堂“擁護中國共產黨召開新政協的聲明”。(一)擁護“中共及民主黨派所號召以四大家族除外之新政治協商會議,進行組織人民民主聯合政府之主張”。(二)支持致公黨“三大”實現歷史性的轉折。“陳其尤同志等所繼續組織之中國致公黨……今能徹底整理,奮發前進,揭民主之大旗,為新政治協商、人民民主聯合政府之主張,堅決奮斗,美堂以洪門領袖地位,深表同情,并竭力贊助。當隨處呼吁洪門兄弟,予以聲援。”“美堂復鄭重聲明:中國致公黨之民主工作,乃洪門兄弟之良好楷模,必須團結奮進,以爭取中國革命之徹底成功。”在聲明中,司徒美堂強調自己是在致公黨的“體制”之外,以“洪門領袖地位”隨處“呼吁洪門兄弟予以聲援”。
司徒美堂是說到做到。10月30日返抵紐約后,老人即在進步華僑青年的支持下,不辭老邁,分別到美國各大小城市唐人街訪問演講,報告國內解放戰爭形勢。老人的演講對于動員和團結愛國華僑支持解放戰爭,澄清是非,厘清國民黨在華僑中散布的不實之詞,發揮了相當大的作用。1949年1月20日,毛澤東主席致信司徒美堂,邀請他回國參加新政協。由于交通阻隔,司徒美堂在較遲接到毛主席的信后立即啟程,沖破國民黨設置的種種障礙,經香港于9月4日抵達北京,趕上9月17日舉行的人民政治協商籌備會第二次會議。
大約是在1948年底,即司徒美堂返美后不久,針對美洲洪門人士中存在的對國內日益高漲的民主革命運動中的一些認識問題和對共產主義的疑慮。司徒美堂爰作《答客問》[1]202數則。《答客問》開宗明義就是:“號召我美洲致公堂諸兄弟一致加入中國致公黨,集中力量,共同努力。”《答客問》對于恢復活動不久的中國致公黨,在爭取美洲華僑的工作中,其影響和作用是不容低估的。尤其可貴的是在《答客問》中,司徒美堂以自己對社會主義的理智向往和堅定信念,幫助洪門人士認識中國革命勝利后的走向:“新民主主義的實現尚有一個相當長的時期。”中國共產黨“絕不會超越時代而實現共產主義的”,“這種制度之到來恐怕還要很長的時間,非我們這一代人所能看見的了”。這是司徒美堂思想認識歷程中,從樸素強烈的愛國主義升華為社會主義的重要標志。
“1949年9月,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開幕。先生(司徒美堂)結束了旅美60多年的生活,代表美洲華僑出席會議,并被選為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委員。”[1]67這是陳其瑗在《司徒美堂先生生平事略》中的一段話。依其語氣,司徒美堂是以美洲華僑代表身份出席會議,并被選為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委員。這段話,第一,反映這樣一個事實:當年司徒美堂以什么身份參加新政協是極為復雜的問題。在周恩來總理協調平衡下,從更廣泛聯系和影響美洲華僑考慮,司徒莫過于以美洲僑領身份參加新政協更為合適。何香凝在《墓志》中也有明確的表述:“全國解放,先生代表美洲華僑回國參加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他是美洲方面的愛國華僑領袖。”[1]93此后,司徒美堂和陳嘉庚(亦是洪門人士)作為北美和南洋的僑領參加新政協,“成為創建新中國的華僑代表”[1]1-2。兩位老人享譽海外的崇高威望和愛國主義精神交相輝映,在促進華僑和洪門人士愛國團結、支持祖國的革命和建設方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積極作用。
第二,“為了更廣泛地聯系影響美洲華僑,司徒美堂以美洲僑領身份參加中央人民政府工作。”[1]166伍覺天在《司徒美堂與中國致公黨》一文中說得更為明白。須知,當年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的選舉,是根據1949年9月27日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第一屆全體會議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人民組織法》的規定進行的。《組織法》依據《共同綱領》,首先規定了國體和政體:“中華人民共和國是工人階級領導的,以工農聯盟為基礎的,團結各民主階級和國內各民族的人民民主專政的國家。”“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政府是基于民主集中制原則的人民代表大會制的政府。”這里,政府組織的民主集中制原則,具體的表現是人民代表大會制的政府。各級人民代表大會由人民普選方式產生,各級人民代表大會選舉各級人民政府。但在普選的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召開前,由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執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職權,制定中央人民政府組織法并選舉產生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并付之于行使國家權力的職權。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選出后,人民政治協商會議選出的全國委員會即成為國家政權以外各黨派各人民團體的協議機關。
根據《組織法》的上述規定,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不是經由黨際協商,而是由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執行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的職權選舉產生的具有人民民主專政性質的政府,不是聯合政府。查閱當年公布的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委員名單,也并沒有委員的黨派、團體、界別的說明和標識。因此,司徒美堂當選為中央人民政府委員會委員,既不是如近些年來一些論著和致公黨內用現在的認識來解釋歷史的一種說法:司徒美堂是代表致公黨參加國家政權。(這些論著并沒有展示必要的文獻依據以佐證,難以令人信服。)而且也不符合自1949年9月直至1955年5月司徒美堂去世,老人始終沒有回到致公黨來這一客觀事實。
不過,司徒美堂“他老人家雖然在建國后沒有參加致公黨的組織活動,但他關懷和幫助致公黨組織,對致公黨的工作是起了很大的影響的”[1]166。伍覺天在前引文中特別強調這點,這倒是符合司徒美堂與致公黨的“亦合亦分”關系的真諦。
1950年4月,中國致公黨在廣州舉行第四次代表大會。司徒美堂專程“以朋友身份”自京赴穗參加會議。由于致公黨是從舊民主主義跨入新民主主義革命行列的政黨,又長期活動在海外。因此,在此次大會中,一些人懷有舊的民主思想,在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問題上產生分歧。這些人把致公黨獨立自主開展活動與接受中國共產黨領導對立起來,企圖通過擁護司徒美堂為致公黨的領導,以排擠長期與共產黨有密切關系的同志。司徒美堂老人對此表示極大的不滿并堅決予以拒絕。他說:“陳其尤同志是代表中國致公黨參加新政協共同綱領簽名的領導同志,那些另有企圖的人違背了中國共產黨中央的統一戰線精神,并且是企圖陷美堂于不義。”[1]166司徒美堂再次以實際行動對“陳其尤同志等所繼續組織之中國致公黨”“聲援協助”。
當時,“那些另有其意圖的人”排擠陳其尤等同志的圖謀雖然沒有得逞,但這些人還是通過修改黨章將中央委員會主席制改為中央委員會主席團制,用輪流當主席的辦法,從組織機制上,對堅持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同志加以牽制。1951年4月,致公黨四屆二中(擴大)會議通過一項決議,推舉司徒美堂為主席團成員。司徒美堂于1951年4月2日致函“中國致公黨秘書處”,再次予以拒絕。
“敬啟者:關于致公黨四屆二次中央擴大會議推舉我為主席的問題,我以為不甚妥當,請予撤銷。不過我為美洲致公堂六十多年的老盟員,與致公黨各同志有過深長的歷史關系,故此對于黨務和僑務的開展工作,有需要我幫手之處,我很愿意以朋友身份,從旁協助,絕不推卸責任。
謹函上達,望向各老同志解釋,并祈諒察。
此致中共致公黨秘書處
司徒美堂(簽字蓋章)
公元一九五一年四月弍日於廣州”
在信函中,司徒美堂鮮明地表達了:一、一如既往地支持陳其尤同志等所繼續組織之中國致公黨的態度不變;二、作為“美洲致公堂六十多年的老盟員”,“很愿意以朋友身份,從旁協助”的一以貫之的身份不變。
歷史不能假設,然而即便是如上所述,司徒美堂代表致公黨參加了中央人民政府,那也只是致公黨的代表而已,與致公黨創始人是兩個概念,是另外一個話題;或是司徒美堂于1951年同意受邀進入“致公黨中央委員會主席團”,那也只能說明是致公黨“四大”當選的領導人之一,不能說明就是“致公黨創始人之一”。
在致公黨建黨史上,要確認司徒美堂是創始人或之一,其必要前提是他曾經參與建黨的醞釀、籌備和創建的過程,或是促進并實現黨在發展過程中的重大轉折和質的飛躍。然而,在迄今能見到的致公黨建黨史上1923年和1925年這兩次重要的會議的文獻資料中,沒有司徒美堂“親自出席”的記錄,也沒有見到司徒美堂參與建黨活動的文獻記載或是其他歷史見證者和當事人可以佐證的圖文資料。1931年完成致公黨從會黨向政黨轉型的“二大”和實現從舊民主主義向新民主主義政黨轉型的“三大”的相關資料表明司徒美堂也沒有參加。試問:從1923年“致公”著手籌備組黨起,至1947年“三大”實現向新民主主義政黨轉型這24年間所有與致公黨建黨轉型直接有關的重要會議和活動,司徒美堂都沒有參加,這怎能說司徒美堂是中國致公黨創始人之一呢?
既然司徒美堂不是中國致公黨的“創始人之一”,那么他與致公黨究竟是一種什么關系?已故的致公黨中央黃鼎臣(1901—1995)主席作了如下回答:“司徒美堂先生領導的美洲洪門致公堂是中國致公黨的前身,因此,司徒美堂先生也是中國致公黨的著名元老之一。”[1]1381985年,習仲勛同志在紀念中國致公黨成立60周年紀念大會上的講話中對司徒美堂的歷史定位更是兼顧了司徒美堂一生的兩個主要方面:“致公黨元老”和“愛國華僑中杰出的代表”[3]。
眾所周知,中國致公黨的前身是美洲洪門致公堂。1925年,致公堂改堂為黨,這一命題說明致公黨是在堂的基礎上向黨嬗變,不完全是創新意義的現代政黨。因而自“一大”以來,致公黨處于一種黨堂不分,黨即是堂,堂即是黨,黨堂并存的狀態。司徒美堂既然是致公堂的元老,自然也就是致公黨的元老,加上司徒美堂的作用和影響,自然順理成章成為致公黨的著名元老。不難明白,這一定位是鑒于黨堂這層歷史淵源,合乎歷史的邏輯推定,與“司徒創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最后,筆者重申:關于司徒美堂是中國致公黨創始人的辨析,旨在澄清創黨事實,避免以訛傳訛,并不低估司徒美堂“關懷和幫助致公黨組織,對致公黨工作是起了很大的影響”,也絲毫無損于司徒美堂是美洲方面愛國華僑領袖,以及他為動員海外僑胞支持抗日戰爭、人民解放戰爭和締造新中國作出的貢獻。
注釋:
·關于陳炯明與中國致公黨的創建,可參見陳昌福《辛亥革命時期社會政治思潮與洪門致公堂的“改堂為黨”——陳炯明、孫中山與中國致公黨的建立》載《近代中國》第14輯,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4年。《從會黨向政黨轉型——中國致公黨的建立》,載《上海市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16年第1期。《中國致公黨建黨史上的里程碑——中國致公黨第二次代表大會》,載《上海市社會主義學院學報》2015年第1期。《孫中山、黃三德與致公堂改堂為黨》,載《孫中山、宋慶齡文獻與研究》,2013年8月上海書店出版社。
①司徒丙鶴:美堂老人的“烈士暮年·何香凝為美老撰墓志”。載《回憶司徒美堂老人》第92頁。1980年4月10日,中國新聞社一則“僑辦、致公黨負責人祭掃司徒美堂墓”的報道中,對司徒美堂稱呼是:“前中央華僑事務委員會委員、前美洲洪門致公黨主席”。
②《五洲洪門第三次懇親大會代表團修訂聯絡根本章程》附“懇親大會各區代表芳名列”。美洲致公堂出席代表6人:黃任賢、黃三德、康洪章、朱逸廷、黃杰、陳浩孫。紐約總分堂代表1人:梅宗炯。兩處均沒有司徒美堂在列。
③司徒美堂擁護中國共產黨召開新政協的聲明。原件存致公黨中央檔案室。參見《回憶司徒美堂老人》。
[1]北京市政協、廣東省政協文史資料研究會編.回憶司徒美堂老人[M].北京:中國文史出版社,1988.
[2]竇愛芝.中國民主黨派史[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1992:320.
[3]習仲勛.在中國致公黨成立六十周年紀念大會上的講話[J].致公通訊,1985(05):1.
(責任編輯:張迦寓)
10.3969/J.ISSN.1672-0911.2016.05.019
D665.6
A
1672-0911(2016)05-0019-06
2016-06-10
陳昌福(1935-),男,上海市社會主義學院原副院長,致公黨上海市委會原副主委,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