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潔高,孫尚誠
(1.九江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江西 九江 332005;2.湖南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長沙 410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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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論經濟研究
李嘉圖傳統賦稅思想中的公平與正義
楊潔高1,孫尚誠2
(1.九江學院 文學與傳媒學院,江西 九江 332005;2.湖南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長沙 410082)
[摘要]李嘉圖提出了“均等”的賦稅思想,考慮到了代際公平和階層公平。新劍橋學派分析了不均等產生的原因,并提出了使收入均等化的一系列稅收政策。李嘉圖傳統的賦稅思想存在著一些局限,但仍然給予了現代稅制設計以啟示,其中最突出的貢獻是考察了基于人權的經濟正義:第一,稅制設計必須考慮當代人在基本經濟權利上的人權;第二,稅制設計也必須考慮后代人的未來人權。
[關鍵詞]李嘉圖; 新劍橋學派;均等賦稅
現代稅制設計越來越多地考慮到了公平和正義,在我們進行如此考慮的時候,也許一個經濟學派的賦稅思想可以提供諸多啟示。這個經濟學派就是李嘉圖傳統,包括大衛·李嘉圖本人的思想和學說,也包括后來新劍橋學派對李嘉圖主義的傳承。李嘉圖對產品分配與賦稅原理等的分析論證了社會各階層對立的根源,啟蒙了后來的經濟學派,尤其是當代新劍橋學派對經濟政策之普遍公正內涵的要求。關于李嘉圖的學術貢獻,馬克思給予了很高的評價,在《資本論》中,全書就有近百處提及李嘉圖。承襲了李嘉圖的經濟理論中將分配問題作為研究中心的傳統,新劍橋學派的經濟倫理思想集中體現于對國民收入分配及其分配政策的論述上。該學派試圖通過一種改良性的收入分配政策來實現社會的“均等化”,進而醫治各種社會問題和終結各種社會困惑。
一、李嘉圖的“均等”賦稅思想
在對工資、利潤等經濟現象進行分析時,李嘉圖不止揭示出了經濟現象背后的利益對立與社會沖突,并且,他試圖為消解這種種對立提供一種“均等”之路的啟蒙。李嘉圖的“均等”思想集中表現于其賦稅理論。
(一)賦稅不均等的兩種表現
在李嘉圖這里,賦稅的不均等集中表現為兩種形式:一是代際的不均等(盡管李嘉圖本人并未強調這一點);二是階層的不均等。
在《政治經濟學及其賦稅原理》的第八章中,李嘉圖說[1]:“賦稅是一個國家的土地和勞動的產品中由政府支配的部分,它最后總是由該國的資本中或是由該國的收入中支付的。”資本通常可以由增加生產或減少非生產性消費而增加,對資本征稅,顯然會減少再生產的能力;而對收入征稅,則會削弱社會消費能力。作為英國資產階級的代言人,李嘉圖主張生產和再生產的不斷擴大,他認為[1],“一國的生產量必然會隨著資本的減少而成比例地減少;所以,如果人民方面和政府方面的非生產性開支繼續不變,而年再生產量又不斷減少時,人民和國家的資源就會日益迅速地趨于枯竭,貧困和災殃就會隨之而來。”為了擴大生產,就必然要減少對資本的征稅,因為這種征稅會“損害維持勞動的基金,因而也就會減少國家將來的生產。”事實上,李嘉圖看到了對資本征收賦稅可能造成的后果:代際的不均等。盡管在他那個時代,工業的繁榮幾乎讓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種發展的狂熱,很少有人會顧及和考慮到工業生產等等對子孫后代的影響,但李嘉圖顯然前瞻地看到了在當代消費和后代消費之間應該維持一個均等性,不能以當前的消費來侵占和損害了后續的生產和發展。為了不讓當代消費擠占了后代生產發展的空間,李嘉圖要求征稅不要落在資本上邊,而是要利用稅收的調節作用鼓勵人們減少常年享受,以達到一種代際平衡。
李嘉圖更多考察的是社會階層之間的均等性。當然,同樣基于其資產階級代言人的立場,受其時代的局限,他要求的是在征收賦稅時給予新興資產階級一個“均等”的負擔。關于這一點,在論述農產品稅一章中,他提出:谷物稅雖然看起來是一種均等的稅,但實際上是不均等的稅。通過提高谷物價格的方式,農場主可以將稅收負擔轉嫁給消費者。這種稅就其對消費者發生影響來說是一種均等的稅。但人們不能忘記這種稅收還有另一種效果——它會提高工資。由于農產品是一種生活必需品,當它的價格上漲以后,勞動者原先的工資就不能維持生活并延續其后裔了,于是,工資無可避免會增加。增加勞動工資將減少農場主、商人和制造業者的收入,卻不會對地主、股票持有人以及其他固定收入享有者造成影響。因此,這就在社會兩大階層中間造成了一種不均等,這種稅收損害的是以農場主、商人和制造業者為代表的新興資產階級的利益。既然存在不均等,就需要有一個調節性措施。李嘉圖主張[1]:“如果這種稅的作用是不均等的,就應當由立法機關直接征收地租稅和股息稅使它均等。”
(二)盡可能減少賦稅和最優賦稅
總的來說,李嘉圖是反對賦稅的。在他看來,賦稅是對自由的限制,使用不當會造成和加劇社會不平等。“凡屬賦稅都有減少積累能力的趨勢。”但他并非一味強調資本和消費的對立。李嘉圖也看到了投資和消費之間的某種聯系,在《論賦稅》的注釋里,李嘉圖說[1]:“如果認為資本能由于不消費而增加,便是大錯特錯了,如果勞動價格貴到一定程度,以致資本雖然增加,也不能有更多的勞動被雇用,那我就應當說,資本的這種增加,仍然作了非生產性的消費。”李嘉圖要反對的說到底是對后續生產發生影響的賦稅——不管這種賦稅是以對資本征收的形式存在,還是以對收入征收的形式存在。“賦稅并不因為課加在資本上面就一定是資本稅,也不因為課加在收入上面就一定是所得稅。假定我的收入是每年一千英鎊,規定要納稅一百磅,如果我滿足于只花費其余的九百磅,那就是真正的所得稅;要是我仍然消費一千磅,那就是資本稅。”在他看來,賦稅的巨大危害倒不在于課稅目的的選擇,而在于最后所造成的總效果是否影響了生產的繼續和擴大。
在他看來,任何形式的賦稅都只是流弊與流弊之間的選擇問題。所以,兩害相權取其輕,就應當選擇一種最優的賦稅形式。最優的標準就是:不妨礙再生產的前提下盡可能負擔均等。按照這個賦稅標準,最理想的賦稅莫過于對利潤征稅。李嘉圖分析說,“課加在支出上的賦稅,守財奴是可以逃避的;他可能每年有萬磅收入而只支出三百磅。”利潤稅不論是直接的,或是間接的,獲得利潤的經濟個體都無法逃避。基于這種考慮,李嘉圖十分贊同類似與基督教十一奉獻的什一稅,即繳納相當于產品十分之一價值的稅收。在他看來,這種固定貨幣稅才是一種符合均等精神的賦稅。
二、新李嘉圖主義的公平稅制設計
新劍橋學派對經濟學界歷來把社會制度和社會經濟關系視為外生變量的分析法持嚴厲的批評態度,并力圖把人與物、物與物的分析拉到制度和社會關系上來,該學派在政策主張方面比任何其他學派都更重視分配制度體現出來的普遍公正,在對社會進行深入分析的過程中,新劍橋學派認識到了收入分配不公對整個社會產生的致命影響,并強調要通過經濟政策的力量實現普遍公正,以期最終解決貧富分化所引起的勞資矛盾等社會問題。
(一)“不均等”產生的原因
P·斯拉法在《用商品生產商品》中建立了一個“標準體系”,把利潤和工資的關系表達如下:r=R (1-w)。斯拉法延續了李嘉圖傳統將工資和利潤對立的思路,進一步明晰地將國民收入分成兩個部分,其中,r為利潤率,即利潤在國民收入中占有的比重;w為工資率,即工資在國民收入中占有的比重;R則是工資為0時的利潤率。斯拉法通過這個公式要表達的是:利潤與工資之間不止是像李嘉圖所說的那樣存在對立,而且是明白地存在著一種此消彼長的線性關系,當工資率w為0時,利潤率達到最大值R;工資越高,利潤率就越低。在斯拉法的標準體系里,工資是工人的勞動收入,利潤指除企業管理收入在外的資本家所獲的股息和資本收益。上述線性關系表明,資本家和工人之間的分配決不是公平、合理的分配。
在對勞動——資本進行靜態分析的基礎上,新劍橋學派還對收入分配關系進行了動態的分析,建立了一系列的經濟增長模型,如瓊·羅賓遜的一般經濟增長模型等等。所有模型最終都揭示了同一個趨勢[2]:即瓊·羅賓遜所講的“富裕中的貧困”“迄今為止,在最富有的國家里,‘增長’還不曾消滅絕對貧困。很明顯,也不能指望它會消滅相對貧困。”新劍橋學派通過模型分析的方法凸現了貧富分化、收入分配不公這樣一個社會現實,并據此認為收入分配不公造成了一系列社會問題。
新劍橋學派通過分析歸納出[3]:食利階層的存在是“不均等”產生的一個重要原因。食利者(rentier)即作為財富所有者的資本家(和作為企業家的資本家相對立)。“食利者的收入中包括股利以及利息,并且包括自己是業主的企業家交給他們的家屬的錢”。這種收入完全不取決于食利者是否勞動,但他們又擁有財富,掌管著社會資金的流動速度,進而掌管著社會的經濟增長速度。當他們將財富放出用于經濟發展時,經濟的增長又使得他們的資金進一步擴大和回流。這就形成了一個不斷拉大貧富差距的經濟循環,造成了社會的“不均等”。沿襲了凱恩斯在《就業、利息與貨幣通論》中的思路,新劍橋學派認為“食利者”是一種暫時的社會現象,消滅這種不均等的現象需要政府在施政制度上進行相應的限制性調整。
(二)收入均等化
新劍橋學派的收入均等思想主要體現在他們的稅收理論上。他們把稅收視為調節需求水平,保持宏觀經濟穩定的工具;同時,他們也特別強調充分發揮稅收在縮小貧富不均方面的作用,也就是說,他們要通過稅收來創造一種后天的公平,從而實現收入均等化。
首先,新劍橋學派主張要在稅制設計上體現公平。他們主張應根據不同的行業和不同納稅人的負擔能力來體現公平原則。他們在此所強調的公平主要是一種縱向公平。第一,在所得稅的稅收制度設計上,有必要采取累進的稅率設計,即不同收入階層實行不同的稅率,高收入者多納稅,低收入者少納稅。這將使得高收入群體手里的財產通過稅收的形式被轉移出來,對于這些被轉移出來的部分,可以通過國民收入再分配來實現收入均等化目標。第二,具體考慮到征收面積比較普遍的消費稅,則應該對高消費的奢侈品予以征稅,同時減少生活必需品的稅收負擔。此外,新劍橋學派特別主張實行沒收性的遺產稅,以便在相當程度上能夠抑制、消除和防止私人財產的過度集中,使得“食利者”階層失去存在的一個重要基礎。而與此同時,政府通過遺產稅所取得的財產及其收入,則可以用于公共建設事業。這里必須提及的是,該學派在遺產稅的提議上還考慮到了一種例外原則,即在征收沒收性的遺產稅時,應考慮給寡婦、孤兒留下適當的終身財產所有權。這一原則也是該學派關于公平的經濟正義思想表現。
其次,新劍橋學派強調政府對社會公平的重大引導性作用,他們意識到,在制定稅收政策時,一些政治因素很容易左右政府的稅收決策,從而使得稅收在縮小貧富分配不均方面的作用打上了一些折扣。如何使得稅收杠桿在調節收入分配趨向均等和公平的問題上更為有效,在新劍橋學派看來,政府顯然必須作出如下的幾個考慮:誰最終是公平的最大受惠者?更通俗來說,這個問題可以拆成兩個問題:如果減稅,好處由誰獲得?如果增稅,負擔又由誰承受?在對減稅這個問題進行微觀經濟分析的基礎上,可以區分出三種情形:第一種情形,使得低收入者受惠。這種情形可以通過提高稅收起征點等方式達到。第二種情形,不對社會收入高低進行區分,全面減免。這是最容易做到的一種。第三種情形,稅收政策傾向于高收入階層,例如實行封頂式稅率,當收入超過某一定點后,就對超出的部分不再征收或者征收極低的稅率。新劍橋學派認為,只有第一種情形是符合收入分配均等化要求的,而后面兩種情形都違背了公平原則。依照同樣的方式,也可以對增稅產生的負擔由誰來承擔依次類推地進行分析。不論是分析減稅還是分析增稅,新劍橋學派收入均等化都表達了一個這樣的傾向,即對高收入階層的收入抑制和對低收入階層的收入寬容。這種寬容也同時表現在他們對弱勢群體進行補助的政策主張中。他們主張,對于社會的低收入家庭和低收入群體,應當給予適當的補助。同時,通過政府力量,有組織有計劃地提高失業者的文化技術水平,來解決就業問題。
三、李嘉圖“均等”賦稅思想的局限
由于近現代功利主義思想在經濟學領域內的持續影響,眾多西方學者在論述經濟思想時,都或多或少地沿襲了功利主義的思維理路。李嘉圖和新劍橋學派就是這種情形。這就決定了他們在尋求社會普遍公正的時候,必然在很大程度度上遵循了功利原則。因此,他們的局限事實上也是功利主義公正不可避免的局限。
(一)李嘉圖的局限
李嘉圖的賦稅理論始終在尋求一個公正基礎。公正,即公平和正義。按照希臘傳統,智慧、勇敢、節制、公正被當作四主德。亞里士多德把公正分為分配的公正(即幾何的公正)、糾正的公正(算術的公正),前者是基于不平等基礎上不平等的分配;后者是交往和契約中的一種平等的原則。在李嘉圖這里,賦稅能免則免,因為自由市場能自發達到某種公正,即亞里士多德所講的分配的公正。如果不得不征收賦稅,賦稅就要盡可能避免造成社會階層之間、即時消費和后續生產之間的不均等。他的這種均等啟蒙思想,無疑為后來的新劍橋學派開啟了稅收政策的“均等”之路。
但李嘉圖這種“均等”啟蒙是十分有限的。首先,他的公平僅僅是在兩個階級(地主階級和資產階級)之間為新興資產階級尋找公平,并沒有在整個社會范圍內來考察公平的維度。其次,李嘉圖在反對斯密的“什一稅”時,明顯犯了一個錯誤。斯密認為,什一稅以及每一種這類的土地稅,外表上雖然完全均等,實際上卻是極不均等的賦稅。因為,以土地稅為例,“當初制定時雖然是均等的,但久而久之必然會按照國內各地區耕種得到改良或受忽視的不同程度而變得不均等。”斯密顯然看到了時間和情境對公正的影響,在流變的境遇里,起點公平并不意味著結果就是公平的。但李嘉圖則恰恰相反,他認為只要這種稅最終是轉嫁到消費者頭上,“那么只要它當初不是不均等的,就決不會變成不均等的。”這顯然忽視了多種社會因素對公正的影響,不能不視為是對斯密的一種倒退,而決非改進。
(二)新劍橋學派的局限
不論是短期或長期政策措施,新劍橋學派都是在尋求使得收入實現“均等”的方式。但需要注意的是,新劍橋學派的“均等”歸根到底是假言的,他們在所有的主張之前已經給出了一個這樣的假設:假如能夠使得社會矛盾得到緩解,我們就應當實行收入均等化。他們的最終目的并不是要使“均等”成為一種普遍的權利和社會的倫理基礎。普遍公正是他們實行社會改良和經濟進步的工具與手段,而決非目的,如果不能為經濟服務,普遍公正在他們這里是沒有意義的。就此來說,“均等”就淪為了一種單純的功利主義工具和手段,而本身所內含的價值和意義就被忽略了。
新劍橋學派“均等”之路的另一個致命缺陷是他們不得不面對一個這樣的質問:分配政策的調整是否能徹底改變“不均等”的實質?如同馬克思所批評的[4]:“那些把生產當作永恒真理來論述而把歷史限制在分配范圍之內的經濟學家是多么荒誕無稽。”分配政策的調整或許能夠保證程序的公平,問題是,如果起點本身是不公平的,僅僅以程序公平何以能保證結果的公平? “起點”的確立使得理論研究從公平分配走向了社會正義,這一轉向從休謨到羅爾斯再到桑德爾都得到了諸多探討。“分配正義的主要問題是社會體系的選擇。”[5]在社會基本結構中,各階層最初的經濟地位安排直接決定了他們各自以后所能得到的經濟利益安排。而一旦最初的經濟地位確立缺乏普遍公正,那么,之后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完全以分配來實現真正的均等了,因為此時均等的內涵已經被社會強勢群體加上了最有利于他們利益的價值判定。
四、基于人權的經濟正義:李嘉圖傳統賦稅思想的啟示
由于時代的局限,李嘉圖傳統所闡述的“均等”賦稅思想不可避免地存在一些局限。但瑕不掩瑜,他們對于現代稅制設計的理論啟示仍然是十分明顯的。最為突出的就是李嘉圖本人的代際公平思想和新劍橋學派關于弱勢群體的實質性關注,二者突出的貢獻就在于他們觸及了現代市民社會中的人權問題,后者矚目了弱者應該被給予的基本經濟權利,而前者更是先矚性地指涉了子孫后代的未來人權。
首先,他們的均等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指向了稅制設計應該予以考慮的一個最基本理念,即以社會普遍公正為基礎的經濟正義。稅收的一個最重要功能便是通過再分配手段來達到普遍公平和經濟正義。在這一點上,新劍橋學派不止是提出了思考方向,還提出了比較具體的政策性指導,例如他們對所得稅累進稅率和遺產稅的考慮,就力圖通過稅收來夯實基于人權的經濟正義。現代經濟正義建構的充足理由是人權,即每個人作為人所應該具備的基本權利,譬如對維持生存所必需的物品的占有權利,它“要求國家保證財產在全社會分配,以便讓每個人都得到一定程度的物質手段。”[5]這種基本權利在現代正義結構中被給予了一種先天存在、不可推翻、不可剝奪的第一位置,并且和其它權利不一樣的是,它并不與義務相對稱。不論每個人的出身或者品德如何,他(她)都享有一種“充足的平等權利”[6],可以坦然無懼地從社會總財富中拿走屬于自己的那一份額。毫無疑問,李嘉圖傳統的“均等”賦稅思想考慮到了經濟生活中的基本人權,并力圖通過政府的稅收政策引導來實現這種權利。
其次,這里必須加以肯定和強調一點:盡管在新劍橋學派的收入分配均等論當中,普遍公正僅僅被當作了一種經濟增長過程的必備手段,因而失卻了公正本身所應該具備的道德意蘊。但是,并不能因此而說新劍橋學派的均等思想就沒有了價值。從經濟學的角度來說,關于這一學派的貢獻,上面已經進行了簡要分析。這里想要補充的是,從倫理學的角度來說,這一學派至少找到了一種一般幸福與個體幸福平衡的途徑,他們積極地探討如何通過合理的稅收制度來改變收入分配不均等、如何以政府力量來盡可能消除個體在財產和機會方面的起點不均,等等,這就為功利主義找到了延續和發展的一個可能出口。
最后,使人十分震撼的是李嘉圖本人的代際公平思想。直到現代社會,在羅爾斯確立了公平和正義在政治學和倫理學等領域的位置之后,尤其是在近一二十年當代社會的膨脹消費引起了一系列后續危機之后,代際公平問題才得到比較普遍的關注。李嘉圖卻已經在兩百多年前就將這一考慮加入了他的賦稅理論。他指出,在征稅的時候,必須考慮當代生產和消費對子孫后代的存續性影響,要利用稅收的調節作用來保證當代消費不至于侵犯了后代人的生存與發展。從這個以上來說,李嘉圖不止是看到了人權,他更是使人驚訝地看到了一種我們在兩百年后的現代才有所觸及的未來人權。在現代社會,各國的稅制設計都盡可能比較完整地考慮了當代公民的平等經濟權利,但對于未來人口的同等權利卻略略有所忽視,至少是重視得不夠。然而,未來人權又必然是需要提上稅制設計的思考日程的內容,換而言之,我們這一代人有自由權利要求經濟尊重和利益的配給,但我們卻沒有權利將我們的這種權利建構在后代人的利益犧牲之上,這基于兩個堅固的理由:(1)作為未來的人,他們必須享有人之為人的基本權利,即至少是關于生存和發展的、不被侵犯的人權。(2)作為未來的人,后代人從邏輯上是處于弱勢地位的。“時間的單向性保證,在現存的人們可以使他們的繼承者的狀況更好或者更糟,而他們的繼承者對于現實的一代人的狀況的改善與變糟卻是無能為力的”[7]。這一無可選擇地弱勢地位直接給我們提出了一種正義要求,迫使我們有義務警覺我們的選擇與行為是否以強勢地位侵犯了后代權益。因此,現代社會在考慮稅制設計時,就不能回避代際正義問題,即稅收作為一種再分配手段不止是應該考慮當代人的人權,也必須考慮子孫后代的未來人權。
[ 參 考 文 獻 ]
[1]彼羅·斯拉法.李嘉圖著作和通信集第一卷:政治經濟學及賦稅原理[M].郭大力,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62.
[2]瓊·羅賓遜, 約翰·伊特韋爾.現代經濟學導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3]喬安·羅賓遜.資本積累論[M].北京:商務印書館,1965.
[4]瓊·羅賓遜.英美經濟學家評凱恩斯主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1975.
[5]約翰·羅爾斯.正義論[M].何懷宏,何包鋼,廖申白,譯.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8.
[6]Sandra Fredman. Human Rights Transformed: Positive Rights and Positive Duties[M].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8.
[7]布萊恩·巴里.正義諸理論[M].孫曉春,曹海春,譯.長春:吉林人民出版社,2004.
[責任編輯:劉煒]
doi:10.3969/j.issn.1672-5956.2016.03.001
[收稿日期]2015-11-15
[作者簡介]楊潔高,1975年生,男,安徽安慶人,九江學院講師,博士, 研究方向為歷史哲學和詮釋學,(電子信箱)827741372@qq.com。
[中圖分類號]F091.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5956(2016)03-00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