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月汪永奇
符號與隱喻、人性與生態的抗衡
——論《狼圖騰》的生態影像空間敘事與傳播
□謝月汪永奇
隨著中國經濟的迅速發展,人類擁有了更強大的力量,但這并不意味著可以隨意傷害自然,人類仍然需要對生態平衡承擔責任。電影《狼圖騰》中描寫的符號與隱喻的深層內涵以及人性與生態意識是需要我們深刻思考的。以狼為代表的草原游牧文化在電影中表現得淋漓盡致,而這種文化對于振興中華民族精神大有裨益。本文立足于符號與隱喻的高度,從另類的生態空間著手,從《狼圖騰》影片中展示的獨特生態影像視角切入,尋覓作品蘊含的生態傳播思想,以小見大,立體分析影片對華夏民族國民性的探討。
《狼圖騰》;生態影像;符號;敘事;文化傳播
電影《狼圖騰》將生態與人性的思考帶入到大眾視野中來,其中符號所隱喻的內涵也受到了廣泛的關注。《狼圖騰》所隱喻的“狼性”是一種代表草原文明的強悍進取精神,這正是農耕文明的寫照,也是當下人所缺少的精神。在可持續發展思潮的背景下,暴露出了人性與生態抗衡的后果,凸顯了當下生態文化的重要性,它在中國生態環境的反思方面獲得巨大反響。對于中國生態影視作品來說,《狼圖騰》形成獨特的生態影像,對生態影像的敘事技巧、內容和風格方面都提供了新的可資借鑒的經驗。
生態影像是人們利用各種媒介對客觀自然的一種主觀描述,是把影像的精神價值與人的心理、情感需求相連,用來寄托美好生態愿景,以期讓受眾對生態環境更多地關注、思考的藝術形式。①“在意識形態的天空,生態主義是一顆新星。”在如今物質化思想愈發嚴重的價值觀下,需要重歸自然的生態影像洗滌人們的心靈。生態學研究已經成為人文社會科學研究的新趨勢。
法國導演讓·雅克·阿諾拍攝的電影《狼圖騰》主要是由一系列相關的狼的故事群構成,以20世紀六七十年代在內蒙古封閉的空間中,在最后一塊靠近邊境的原始草原插隊的一位知青和狼、游牧民族之間相依相存的故事,表達出作者發人深省的生態主義思想以及對民族精神的反思。
作者姜戎于1967年響應中央號召來到中國內蒙古插隊成為知青。在草原生活的11年中,從個人視角看到了草原由盛轉衰,看到了農耕文化和游牧文化之間的沖突,親眼目睹了草原的毀滅以及游牧文明的毀壞。狼的品質以及草原人對狼的圖騰崇拜,使姜戎沉迷其中達30年之久。他根據自身經歷,歷時33年,最終在2003年完成了54萬字半自傳體性質的長篇小說《狼圖騰》。《狼圖騰》從生態影像的視角切入,隱喻生態平衡思想,深入分析華夏民族的國民性。
如今,人類過度捕殺動物、過多排放二氧化碳以及制造生活、工業垃圾等已嚴重威脅生態平衡,可以說,生態問題已成為非常棘手的問題。習近平總書記在演講中指出了生態文明的重要性:“建設生態文明是關系人民福祉、關系民族未來的大計。”電影《狼圖騰》應運而生,放映后,引發了大眾對生態問題的關注。
電影中的語義表現除傳達作品本身的影像意義外,還攜帶影像之外的文化意義。符號學中文化層作用于整部影片,是畫面語義表現的最終層級,它將能指與所指構成的聯結意義層披上合理的文化意圖“外衣”,重造一個表明價值、感情、態度甚至是塑造國家形象的“文化故事”,讓電影作品中的能指與所指來解釋它,這故事已突破了能指與所指的意義層,它是由能指加所指再加文化構成的,這樣的故事承載著某種意識形態。②《狼圖騰》出現了許多符號性的具有象征意義的人物、事物、事件,電影中的陳陣、狼、草原以及一些事件等隱喻了現今社會的現象。《狼圖騰》是一部成功的影像作品,將意義層與文化層合理結合,并對畫面語言的語義表現進行層級劃分和分析,找到結構電影作品的語義單元,使語義的表現發揮到了極致。
(一)《狼圖騰》空間敘事中的符號與隱喻
1.草原狼、黃羊及草原的所指
在一般文學作品和人們的印象中,狼寓意著貪婪、兇殘,而《狼圖騰》通過“牧民的打狼大戰”“狼群全殲軍馬群”等一個個慘烈、壯觀的故事,讓狼以一種顛覆傳統的全新形象沖擊著我們的視野。“適者生存,優勝劣汰”是自然法則,在虎群、獅群都不能生存的蒙古額侖草原,狼頑強地生存了下來。借助狼不達目的決不罷休、勇敢無畏自我犧牲的精神的語義所指,指出了游牧民族在世界文明史及中華文明史上所建立的赫赫功勛的原因。在游牧民族的“狼性”與農耕民族的“羊性”對決中,農耕民族的怯懦與游牧民族的剛勇形成對比。中華民族輝煌燦爛的歷史文化,需要游牧民族不斷地對農耕民族輸入新鮮的血液。作者的最終取向是由狼意象所散發出來的強悍、尊嚴、拼搏、團結等具有內在活性文化特質的草原游牧文明,在狼意象的符號化中,力圖彰顯其內在的精神世界并建構出其理想的文化模型。③
黃羊所指農耕文明下的漢人,怯弱、缺乏強悍精神。例如,在群狼包圍中,畢利格老人對陳陣說:“就你這點膽子咋成?跟羊一樣。你們漢人就是從骨子里怕狼,要不漢人怎么一到草原就盡打敗仗。”陳陣也深深自責:“我真沒用,膽小如羊。”黃羊所指的華夏的小農經濟和儒家文化,從存在和意識兩個方面軟化了華夏民族的性格。當世界歷史越過了農業文明的低級階段,中國注定了要落后挨打。④
在影片00:19:23,陳陣指責狼圍捕黃羊行為殘忍時,畢利格老人吼道:“難道草不是命嗎?草原不是命嗎?草和草原是大命,剩下的都是小命,小命要靠大命才能活命,連狼和人都是小命。”畢利格老人說的這些話,充分展現了電影中想要表達的整體生態主義觀念。生態是一個有機的整體,不同的組成環節彼此之間相互依賴。老人在狼性的發源地大草原尋找原始動力,利用現實中展現的國民性,將改造與自然、社會環境、文化取向結合在一起。在生態影像空間敘事的“影子”下進行狼性文化的重新敘事,把畫面語義表現推向了極致的外在文化訴求上。
2.人物的所指
陳陣的思想是農耕文化與游牧文化復雜的融合。陳陣切身體驗和反思農耕文明,通過反觀自我文化與他者文化,逐漸認同草原的游牧文明、信奉狼圖騰。在與小狼一同成長的過程中,陳陣逐漸意識到狼的強悍、尊嚴、拼搏等具有內在活性的文化特質。陳陣所指的是一部分思想先進知青的社會視覺形象,在下鄉過程中學到了增強國力的辦法,并努力付諸實踐。
畢利格老人是草原的智者及草原人領袖的具象系統的藝術表現,而且充滿了狼的喻意,從他住有狼圖騰的蒙古包就可看出。他知曉狼對蒙古人民精神信仰的重要意義,懂得“大命”與“小命”這個簡單而睿智的邏輯,堅守著草原游牧民族的古老信仰。從畢利格老人對草原深沉的愛和宗教般神圣的情感以及狼一次次對人們的心靈撞擊中,可以強烈感受到狼在草原生態系統中的天然和諧甚至是神圣不可侵犯,人力的介入和所謂的改造也需要順乎騰格里的天命和草原的大命,狼作為圖騰文化在草原人心中有強大的生命力和深深的凝聚力與認同感。⑤
3.情節的所指
在影片00:08:34,陳陣誤入狼群出沒的地方,在驚心動魄的人狼對峙后,陳陣靈機一動用敲打鐵器的聲音嚇跑了狼群,之后云彩出現了人臉的形狀,仿佛騰格里的照拂,此時的內心獨白是“我有種感覺,我已經推開了通往草原人們精神世界的那扇門”。陳陣在劫后余生中深切感悟到了騰格里的偉大,此語言語義表現的豐富性和縱深度增強了畫面的語義聚合特質,推動了陳陣內心變化。
在影片01:52:18,小狼離開了陳陣,當陳陣望向天空時,云彩形成了狼的形象,隱含了小狼完成了狼的覺醒,在更為復雜的層次遞進關系中,它成為了一只真正的草原狼。
(二)敘事
1.內容安排
在作者對《狼圖騰》的內容敘事中,雖然有一小部分的倒敘與插敘,使故事有了小的起伏,但總體上敘事內容還是按時間順序前進的。《狼圖騰》以故事片的形式圍繞主角陳陣這個下鄉知青的視角展開,小狼的成長故事包含其中,當小狼完成狼的覺醒,它的故事在高潮中結束時,陳陣的成長故事也基本結束了,兩個故事的敘事時間幾乎同時進行。影片的組織結構中十分注重文學的審美觀念、重視故事的講述方式、情節設置的技巧以及意境氛圍的營造。整體影片重構圖與氛圍、色彩與節奏、抒情與寫意、畫面的質感。⑥
2.鏡頭語言的安排
《狼圖騰》作者姜戎采用多元化的鏡頭語言敘事手法,將草原生活表現得氣勢非凡,對于生活與感情的細節處又表現得細膩而豐富。在知青下鄉鏡頭中,采用遠景、俯視的視角展現了內蒙古大草原的遼闊與壯觀,當紅色的巴士奔馳在嫩綠的草原上時,從彌漫著緊張氣氛的文革中逃離到樸實遼闊的內蒙古草原,給人一種世外桃源的安心感,視像表達色彩的鮮明對比展示了知青們歡快的心態。緊接著,陳陣因為沒聽畢利格老人的建議,引發了人狼對峙,形成影片第一個高潮。整場對峙的場面沒有任何語言,但通過陳陣與狼的面部表情與肢體動作的特寫鏡頭精彩地表現了當時緊張的情境。
在《狼圖騰》中最高潮的部分即狼群圍攻馬群的片段中,收音機里播放的“西伯利亞冷空氣南下”拉開了高潮的序幕,巴圖騎馬的遠景是向下傾斜的構圖,暗示巴圖為守護馬群而死的悲慘結局。整個激烈的場景有近十分鐘,各種馬、狼及風雪的特寫鏡頭,快速的場景切換以及恢弘敘事和大遠景、全景鏡頭也令人如同身臨其境,最后馬進入冰湖瞬間被凍住的慘烈場景尤為震撼人心。
影片采取黑底白字的形式結尾:“他用他的生命寫成了這本書,希望這首狼的長生之歌會永遠地回蕩在壯麗的蒙古草原上。”這樣的結尾方式使影片更加具有真實性并引人深思。
3.敘事風格與技巧
《狼圖騰》作為一匹黑馬在各大電影中脫穎而出,其敘事風格與技巧是值得借鑒的。影像敘事的線索主要是圍繞陳陣在內蒙古草原與狼的故事展開,結合了“話語”與“故事”的敘事技巧的運用。在內容上,影片從文革時期國家指令與生態平衡間的矛盾中展開,采取直敘的方式,同時穿插各種矛盾,對生態與人性的問題進行了分析,逐步深化主題。視聽語言的挖掘呈現加上長鏡頭的多義性、真實性,蒙太奇鏡頭的組接調動,形成意向性畫面,使觀眾很容易形成現實的體驗。電影《狼圖騰》利用真實的狼進行表演,記錄了狼的生存狀態,長鏡頭、縱深鏡頭、自然光效的運用,展現了真實的影像紀實風格。
從影像敘事技巧來看,《狼圖騰》設置了大量人性與生態的矛盾沖突,形成了自己的特色,在敘事技巧中對語言的把握也相當精準。在影片的開始,冷靜客觀是影像的基本敘述手法,目的在于消隱作者的主觀情緒,從而刻意營造出敘述的距離感,加強故事性。影片的旁白極為節制,對歷史情境和生活化場景進行適當虛化描寫。處理人與狼的對峙時大多數使用蒙太奇手法,近景、特寫的狼與特寫的人交叉,用航拍拍攝狼、人和動物追逐的場景。
《狼圖騰》在中國的票房高達6.97億,影片榮獲第30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故事片、第5屆北京國際電影節天壇獎最佳導演獎以及最佳視覺效果獎等獎項。BBC、CNN、美聯社、《紐約時報》《時代周刊》《泰晤士報》等歐美主要媒體都對《狼圖騰》的消息和評論進行了比較深入的報道。
各種影評在稱贊其影像敘事、生態影像的同時也對現實生態問題及現今人們精神狀態進行了反思。《狼圖騰》傳播給社會大眾的思想主要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利用影片闡述“大命”和“小命”之間的關系,傳達作者的生態觀。狼傷害牲畜的同時也保衛草原的世代常青,使食草動物的數量不會激增、不會過度地毀壞草原,同時還在與馬的斗爭中造就了出色的蒙古馬。狼是整個生態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也就是說,人類不可以肆無忌憚毫無節制地傷害自然,索取和付出應該是同步的。在向大自然索取時還應該極力地去維護生態平衡,保證不同物種健康地生存。生態作為一個有機的整體具有系統性,破壞哪個環節都會遭受大自然的報復。二是蘊含敬畏一切生命的非人類中心主義觀念,否認人對世界和其他物種的主宰地位,尊重其他物種的權利。《狼圖騰》在影像敘事中表現出了對每個生命的理解、同情和包容。尤其是對狼的高貴的品格更加懷有深深的敬意。三是思考樸素生態思想對新形式下生態的影響。畢利格老人作為一種符號,從某種意義上講,他是原始宗教信仰和草原樸素生態主義的象征,大部分牧民相信騰格里而尊敬狼。原始宗教和樸素生態主義通常在保護生態中起著積極作用,不應一味視為落后而拋棄。⑦四是“狼性”對中華民族精神的傳承具有重要作用。中華民族應該反思自己,反思自身文化的弱點,學習以狼為代表的草原游牧文化的優點,從而振興中華民族精神。
《狼圖騰》影像在以空間為主要內容的敘事中從認知層面給受眾以信息觸動,影響受眾的價值認知,潛移默化中改變受眾的生活態度,從而形成實際行動力,為生態的改變做出努力。沿用著傳播影響的三種層次,影片通過社會的巨大影響一定程度上反作用于政治、經濟,督促政府加強生態建設、精神文明建設,推動綠色經濟的發展。
電影《狼圖騰》中描寫的符號與隱喻的深層內涵以及人性與生態意識值得我們深思。我們應反思自身文化的弱點,學習以狼為代表的草原游牧文化的優點,從而發揚中華民族精神品格。電影《狼圖騰》中符號語義表現所包含的生活方式及意識形態,潛移默化地灌輸到人們的思維里,通過文化的滲透,在世界范圍內樹立起本國或本民族的文化形象。《狼圖騰》在敘述人性與生態的抗衡中使生態影像得以傳播,使人們更加意識到保護生態環境的重要性。影片將民族精神和現實生態相結合,在歷史和現實的交匯中、在全球關注生態的語境下,從草原文化與農耕文化的碰撞中否定“人定勝天”,利用宏大敘事,突出人必須與環境適應、與其他生命共存的生態話題。影片中寫實手法與傳奇的交相呼應、信仰與文化產生的沖突、憂患意識與生態現實等巧妙結合,使狼的精神形象凸顯出來。影片中草原生態變遷的時空、對狼的再書寫以及對狼圖騰精神的重新認知與探尋,對于生態影像傳播領域的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注釋:
①汪永奇.生態意識背景下的生態影像發展與類型[J].新聞知識,2014(07):82-84.
②崔梅,趙興元.試論電影語言符號的語義表現層級[J].當代文壇,2010(03):124-126.
③寧清麗.《狼圖騰》中文化認同的人類學闡釋[J].柳州師專學報,2009(06):32-34.
④張曉琴.中國當代生態文學研究[D].蘭州大學,2008.
⑤同③.
⑥張文杰.視覺敘事帶來的震撼與過度個性化的自戀——論中國當代電影第六代導演的嘗試、突破與存在的缺憾[J].文藝評論,2011(01):61-64.
⑦周玉琳.中國生態文學歡呼“狼來了”——《狼圖騰》的生態思想[J].黑河學刊,2004(06):51-54.
(謝月:浙江農林大學文化學院廣告學專業2013級本科生;汪永奇:浙江農林大學文化學院副教授,新聞傳播系副主任,本文通訊作者)
本文為2016年杭州市哲學社會科學規劃課題“生態文明背景下的生態影像空間敘事研究”研究成果,項目編號(Z16JC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