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所有權、制度環境與企業研發水平研究

●梅菲菲

家族所有權、制度環境與企業研發水平研究

●梅菲菲

本文基于社會情感財富視角，以2010-2014年A股上市家族企業為樣本，檢驗了家族所有權與企業研發水平之間的關系，同時就制度環境對兩者關系的調節效應做了實證檢驗。研究結果表明，家族所有權的提高會抑制家族企業進行研發活動，同時不完善的制度環境會加劇家族企業抑制研發活動的行為。上述結果表明家族企業在面臨轉型升級時，企業內部不應一味地為了保存家族社會情感財富而抑制研發投入水平，而應通過合理優化股權結構等方式進行結構性創新；外部則需要依靠完善的制度環境以引導家族企業進行研發創新。

家族所有權 研發支出 制度環境 社會情感財富

一、引言

在改革開放的發展浪潮中，民營經濟從1978年的個體工商戶發展到2013年被確認為社會主義經濟制度基礎之一，正作為一股重要力量為祖國的發展增光添彩。而家族力量作為民營經濟的主要組成部分，為其發展提供了大量的財務、人力和社會資本，正逐漸成為國民經濟的重要支柱，家族企業成為一種主要的現代企業治理形式。

雖然以家族企業為主的民營經濟為中國社會主義經濟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但同時，家族企業利用廉價人力成本、大規模仿制生產等粗放式發展模式也導致了一系列的社會、經濟問題，比如貧富差距過大、資源利用率低下、環境污染嚴重等。陳舊的發展模式已然不再適應這個時代，轉型升級志在必行。為了擺脫現存的發展障礙，家族企業必須推陳出新，不再依賴于以前的發展模式，而要尋找新的企業資源優勢為持續發展添加動力。

毋庸置疑創新作為一種新動能，為企業戰略升級和持續發展發揮著重要作用，同時也可更好地推動企業轉型升級，脫離舊的發展模式。企業培育創新能力時，研發支出成為核心的決定因素，如何促進企業加大研發支出已成為企業轉型升級的重要工作。

家族企業作為一種普遍又特殊的企業治理機制，其對企業研發支出水平的影響是積極的還是消極的，一直不得而知。為了尋找答案，學術界已從經濟環境、制度政策、企業結構特征和高管特征等方面，識別出了很多影響企業研發支出水平的因素。但從家族所有權方面進行分析研究在近期才得以重視。就家族所有權而言，其對研發支出水平的影響還沒有一致定論，而家族企業對社會情感財富和經濟效益等多目標的追求，使其在對企業行為影響上更是錯綜復雜。故從家族所有權角度，依靠社會情感財富理論研究家族所有權對企業研發水平的影響具有理論意義。

家族企業雖然在企業內部因其所有權上的優勢能夠緩解部分內外部利益相關者的壓力，具有較高的自由裁量權。但是身處于大環境下的企業，無疑都要被制度環境所約束。特別在中國轉型升級的重要時期，制度對企業研發行為的影響更是潛移默化。目前學術界鮮有從制度環境角度觀察家族企業和研發支出水平的關系。

基于上述分析，本文將以中國A股家族上市公司作為研究樣本，從社會情感財富理論和制度理論兩個視角探尋家族所有權如何影響企業研發支出水平，以及制度環境對兩者關系的調節作用。最后，對家族企業轉型升級提出相應的政策建議，以為中國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助力。

二、理論與假設

（一）家族所有權與企業研發投資——社會情感財富理論

對非經濟目標的追求一直以來是家族企業區別于非家族企業的一個重要特征。Gomez-Mejia等（2007）在總結前人研究的基礎上提出了社會情感財富理論（Sociamotional Wealth），第一次將該觀點理論化和正式化。從內涵上來說，社會情感財富指的是家族成員從企業追求的非經濟目標中所獲得的情感效用。保護社會情感財富對家族企業至關重要。學者們相繼提出家族企業會將社會情感財富的得失作為企業決策的首要參照點，即面對經濟決策時，可能出現背離追求經濟目標的現象，這是家族企業保護或增加社會情感財富的表現。Gomez-Mejia等（2007）在以西班牙南部的橄欖油作坊為研究對象時發現，小型油作坊并不愿意加入合作社，其原因在于雖然加入合作社有利于提高作坊的經濟效益、降低成本，但會損害企業的社會情感財富。

家族企業作為家族與企業的結合體，在追求非經濟目標的同時，會在一定程度上和內外部其他利益相關者的需求產生沖突。作為企業戰略的主要決定者，家族所有人在影響企業決策活動上的能力和支持度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決定研發投入情況。家族在企業擁有的所有權越大時，其所擁有的自由裁量權越大。當其利用企業所有者的身份行使不受限制的自由裁量權時，對于可以增加社會情感財富的戰略決策會更加容易實施抑或對于有損社會情感財富的決策更不易得以采用。

社會情感財富在結構上分為五個維度，具體維度為對家族企業的控制和影響、家族成員之間的情感需求、家族成員對企業的認同感、緊密的社會關系和傳承意愿。接下來本文將從這幾個維度分別闡述研發活動不利于社會情感財富的保存。首先，研發活動必然需要大量的資金，而對資金的需求會使得企業被迫引入外部投資者，外部投資者的進入會削弱家族對企業戰略決策、資金決策并會增加對管理層的監督，從而不利于家族對企業的控制和影響；其次，研發活動作為需要專業技能的一項活動，必然要引進具有特殊才華的非家族人員和專家。當家族企業中非家族成員日益增多時，其社會關系也變得更加復雜，在處理關系過程中會變得不再那么緊密；研發活動不利于雇傭家族成員，原因在于家族成員具備研發活動所要求的技能和專業知識的可能性很小，以至于企業難以借助于研發活動吸納家族成員就業，導致家族成員之間的情感依戀逐漸暗淡下去，成員對企業的認同感隨之減少。最后，研發活動要求擁有果敢、勇于改變的思維，這可能對家族企業原有的經營習慣和思維方式產生挑戰，從而改變企業的運行規則，家族成員可能一時難以適應，導致家族成員思維上對企業的認同感降低。基于以上分析，研發活動不利于家族社會情感財富的保存。

基于以上觀點，本文提出假設1的邏輯為非經濟目標即社會情感財富對家族企業至關重要，而研發活動雖在長期上有利于提高企業的經濟效益但不利于保護家族企業的社會情感財富，同時當家族擁有的企業所有權越高時，自由裁量權越大，越會選擇對保護社會情感財富有利的決策，即減少研發投入。故此提出本文第一個假設。

H1：家族所有權與企業研發支出水平具有負相關關系。

（二）制度環境、家族所有權與企業研發投資——制度理論

在轉型經濟的大背景下，我國各地區之間的市場化程度各不相同。同時，制度環境作為廣泛影響企業行為決策的一個重要的外部因素，本文要研究大背景下的中國家族企業行為，必須將企業所處的地區制度環境加以考慮。

當經濟缺乏良好的制度支持時，企業會因為研發投資預期收益的降低，從而降低研發投資力度。低水平的制度環境對企業具有以下幾個方面的影響：

首先，政府的過度干預與剝削，會削弱企業投資熱情。在轉型升級的過程中，政府還保留著一定干預社會經濟的權利，比如銀行信貸、項目審批等方面。和國有企業相比，政治聯系較少的私營企業難以獲得關鍵資源，還容易受到歧視。在競爭激烈且殘酷的市場環境下，民營企業的未來收益如果得不到保障，甚至可能被腐敗官員所剝削的情況下，企業將放棄長期的投資，轉向收益期較短的投資。

其次，金融市場的不完善導致資源分配不公，從而限制企業研發活動。企業的研發活動需要長久且巨額的資金支持，僅靠自身財力難以為繼，必須尋求外部的資金支持。然而，由于我國融資機構對于私營企業存在著固有的信貸偏見，導致經濟資源難以分配得當，私營企業難以獲得必要的資金支持。同時我國資本市場發展并不完全，企業上市融資的門檻相對較高。在金融市場不完善、低水平的制度環境下，家族企業難以獲得企業發展所需要的資源，而不易取得資金支持限制了企業的研發活動。

最后，相關法律的不完善，不利于產權保護，會弱化企業的研發動機。當企業家在預期如今的投資在未來得不到回報，同時研發成果很容易被競爭對手所竊取時，企業將不會進行投資。所以在法律環境難以對盜取知識結晶、不正當的競爭行為產生一定約束的時候，企業持續經營的最基本權益得不到保證，企業進行研發活動的風險和成本會相應加大，其進行研發活動的積極性也會相應降低。

基于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2的邏輯為制度的缺失不利于企業進行研發活動，而對于家族企業而言，當研發支出會增加企業對于外部資源的依賴時，面臨潛在的社會情感財富的損失，其影響程度更甚。故此提出本文第二個假設。

H2：制度環境正向調節家族所有權與企業研發支出水平之間的關系。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研究選取2010-2014年所有A股民營上市公司作為初始樣本，并基于以往文獻對家族企業的定義標準篩選出家族企業樣本，從而構建出跨期5年的非平衡面板數據。

通過參考谷祺（2006）對家族企業的判斷標準，本文將家族企業定義為：（1）終極控制權能追溯到自然人或家族；（2）終極控制人必須直接或間接是該公司的第一大股東；（3）終極控制人或家族成員持股比例在10%以上。基于以上定義標準，本文對家族企業進行篩選的流程具體為：①在初始樣本中，選擇“實際控制人”為“自然人或家族”的樣本；②選出家族持股比例大于或等于10%的樣本；③剔除金融類、保險類上市家族企業樣本；④剔除ST、*ST類的上市家族企業。通過以上步驟篩選后，最終得到4317個上市家族企業樣本觀察值。

本文所使用的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巨潮資訊網和新浪財經。數據處理方面首先使用Excel2010對原始數據進行基本整理，然后利用Stata12.0對樣本數據進行實證檢驗。

（二）變量定義

本文所涉及的變量定義與設計如表1所示。

表1 主要變量定義一覽表

1、因變量——研發支出。本文使用研發支出總額測量企業的研發投資。具體來源為國泰安數據庫中的《中國上市公司財務報表附注數據庫》下長期資產的研發支出項目。

2、自變量——家族所有權。家族所有權的測量為家族控制人及其家族成員在企業中所有者權益總額比例之和。數據來源以上文篩選出的上市家族企業樣本為基礎，通過國泰安數據庫得到最終控制人持有所有權比例和十大股東文件。然后根據巨潮資訊網公布的上市公司年報，得到“股東關聯關系及一致行動關系說明”的披露信息，識別出家族成員之間可能存在的家族親緣關系，并加之以新浪財經等的核實與佐證。最后將各家族成員所持公司所有權比例進行加總，即得到家族所有權指標。

3、調節變量——制度環境。本文制度環境利用樊綱等發布的中國分省企業經營環境2013年指數。由于樊綱等發布的2009年的中國市場化程度指數距離本文統計年份比較久遠，故本文采用同樣反映制度環境的經營環境指數進行衡量。

表2 描述性統計與相關系數

4、控制變量。本文主要從董事長和企業兩個層面對變量進行控制。基于以往研究，在董事長層面，控制了性別、年齡、受教育程度、是否兼任總經理；在企業層面，則以企業規模、資產負債率、資產收益率為控制變量。同時加入年份和行業的虛擬變量來控制不同年份和行業的影響。

（三）模型設定

根據前文對研究假設的設定，為了驗證家族所有權對企業研發支出水平的影響，在參考以往文獻研究的基礎上，構建了以下回歸模型：

為了檢驗制度環境對家族所有權和企業研發支出水平之間關系的調節作用，本文逐步進行回歸檢驗，在模型（1）的基礎上加入調節變量、自變量和調節變量的交互項。本文建立如下模型以檢驗制度環境的調節作用是否發生且顯著：

四、數據分析與結果

（一）描述性統計與相關性分析

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與相關系數見表2。由表2描述性統計結果可以得到以下幾點主要結論：首先，由R&D的標準差可以看出，我國家族企業研發支出的水平差異較大，主要原因可能是由于本文選取的家族企業分布于不同行業，而不同行業對于研發的需求并不一樣，進而導致該現象發生；其次，關于家族所有權變量，其均值為43.05，大于中位數41.97，該現象表明，中國家族企業總體上的股權較為集中；再次，董事長性別統計一欄，平均值為0.05，各百分位數都為0，說明在中國家族企業中絕大多數企業都以男性作為主要決策者，這與一般企業以男性為主要領導者的現狀一致；最后，年齡均值為52.68歲，中位數為51歲，前者大于后者，這表明中國家族企業董事長的年齡還是偏大。

由表2相關系數矩陣可以得到以下主要結論：首先，研發支出與家族所有權之間的相關系數為-0.0333，表明在5%的顯著性水平下顯著負相關，這初步驗證了本文假設；其次，制度環境和研發支出為非顯著的正相關，說明家族企業的研發水平主要和企業內部的戰略定位、資源相關，和該地區的大環境并無多大關系；再次，總資產和R&D為顯著正相關，說明企業規模越大，越會進行研發投入，有意思的是性別、年齡和研發支出的關系，兩者均為顯著負相關，這表明女性不傾向于具有長期效應的研發活動，和女性偏保守的性格一致，同時年齡越大，研發支出越少，也符合年紀大越穩重，年紀輕有沖勁這一人性特點；最后，教育水平越高的董事長，研發支出也越高，說明得到了良好教育的人更懂得研發創新對整個企業、社會的重要性。

（二）回歸分析

表3 回歸結果

由表3回歸結果可以得到：第一，在僅引入家族所有權變量時，模型（1）的結果顯示研發支出與家族所有權呈顯著負相關關系，這表明家族所有權集中顯著不利于企業進行研發投資，假設1得到了實證支持。這也說明對于中國家族企業而言，當家族所有權越高時，其保護社會情感財富的意愿越大；而研發支出由于其風險較大同時具有長期導向，在一定程度上會損害家族企業的社會情感財富保存，會改變其風險感知能力，開始厭惡風險，從而降低企業研發支出水平。

第二，本文在模型（2）中同時引入制度環境以及制度環境與家族所有權的交互項。實證結果顯示家族所有權和研發支出仍呈顯著負相關關系（p＜0.05），同時制度環境和研發支出呈顯著的正相關關系 (p＜0.01)，作為主要關注點的交互項呈顯著正相關關系(p＜0.05)，這表明制度環境具有調節作用，并且制度環境的作用為增強作用，說明隨著制度環境越來越好，家族所有權與研發支出的負相關關系越弱。假設2得到實證支持。綜上所述，在制度環境較好的情況下，家族擁有的所有權越高，越會進行研發活動；而在制度環境不好的情況下，家族企業會減少研發活動。

五、總結與展望

（一）研究結論與政策建議

本文基于社會情感財富視角，以2010-2014年A股家族上市公司作為樣本，檢驗了家族所有權與企業研發支出水平之間的關系，同時就制度環境對兩者關系的調節效應做了實證檢驗。研究結果表明，家族所有權的提高會抑制家族企業進行研發活動，同時不完善的制度環境會加劇家族企業抑制研發活動的行為。

筆者認為，中國家族企業不應僅為了保存社會情感財富而抑制研發投入，不考慮自身的長期發展，而應該通過優化管理結構和股權結構、合理配置資源、加強企業規范化的治理模式等途徑進行積極的研發投資戰略，促使家族所有權不再是阻礙創新發展的因素而完成家族企業的結構性創新。

當家族企業面對轉型升級的迫切需要時，不能片面地要求家族企業放棄保護社會情感財富的觀念，而應從完善的制度環境角度積極地推進市場化改革，減政放權，簡化審批程序，改變以往觀念，為家族企業的生存發展開辟道路；同時應完善相關知識產權的法律法規，讓企業家放心投資、大膽創新，用完善的制度環境引導家族企業加大創新投入。

（二）局限性與未來研究方向

本文還存在以下幾點局限需后續研究加以完善：一是在研發支出的衡量上，本文采用財務報表中的研發支出項目，該數據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企業的研發投入情況，但缺乏準確性，今后研究可通過用專利數量、研發強度等進行衡量。二是在家族企業樣本的選擇上，由于學術界對家族企業的定義還比較模糊，所以樣本選擇上存在一定的誤差。

（作者單位：浙江財經大學）

1.陳爽英、井潤田、龍小寧、邵云飛.2010.民營企業家社會關系資本對研發投資決策影響的實證研究[J].管理世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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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谷祺、鄧德強、路倩.2006.現金流權與控制權分離下的公司價值——基于我國家族上市公司的實證研究[J].會計研究，4。

4.嚴若森、葉云龍.2014.家族所有權、家族管理涉入與企業R&D投入水平——基于社會情感財富的分析視角[J].經濟管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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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朱沆、葉琴雪、李新春.2012.社會情感財富理論及其在家族企業研究中的突破[J].外國經濟與管理，12。

（本欄目責任編輯：阮靜、王光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