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志遠
論《西游降魔篇》的解構與建構
□ 董志遠
最近幾年,根據《西游記》改編的電影再次掀起人們對“西游”題材電影的關注和熱議。周星馳導演的《西游降魔篇》一方面繼承了《大話西游》的解構風潮,另一方面又有所建構。影片解構了人們喜聞樂見的唐僧、孫悟空、豬八戒和沙僧形象,解構之后又肩負起建構的職責,在身份認同方面加以建構,表現了師徒四人對體制的認同和回歸,這種回歸也是合拍片下香港電影人的一種自覺。
解構;建構;玄奘形象;妖魔形象;回歸體制
《西游降魔篇》具有《大話西游》的解構精神,但是它已經有所克制,開始重新建構身份、回歸體制。《西游降魔篇》主體是一個關于“降魔”的故事。在一個妖魔肆虐的世界里,有各種各樣的妖怪,同樣也有法力參差不齊的驅魔人。電影輔線是段姑娘追求玄奘的愛情故事,最終成全了玄奘,幫助他參悟了大愛小愛,成為了佛教的弟子。
《西游降魔篇》里,玄奘是故事的主角。玄奘在《西游降魔篇》里是草根英雄的形象,是最底層的驅魔人。他沒有法力,只有一本普通的《兒歌三百首》,仍然毫無畏懼地做起了驅魔人。玄奘衣衫破爛、沒有剃度的爆炸頭形象,富有顛覆性,解構了人們習以為常的披著錦襕加沙、拄著九環錫杖、戴著五佛冠的高僧形象,形象上有一個脫冕的變化。年輕的玄奘并不總是信仰堅定,師傅告誡他要喚醒妖怪心中的真善美,他也會有所懷疑。沒有剃度的玄奘對自己的身份認同面臨著疑惑,在驅魔的過程中,玄奘的信仰越來越堅定,以致到了影片最后,獲得了佛祖的金光加冕,收服了孫悟空。
歷史上玄奘是一個絕對的禁欲主義者。在《西游降魔篇》里愛情故事落到了玄奘的頭上。同樣是驅魔人的段小姐第一眼看見玄奘就被他吸引,從而對他展開了一段艱難的追求過程,最后在保護玄奘時死在了他懷里。玄奘對段姑娘的愛情經過了漠視—拒絕—好感—喜歡這樣一個過程,而當他參悟了大愛小愛的辯證關系后,段姑娘已經死去。愛情觀從《大話西游》經典的“愛你一萬年”到《西游降魔篇》的“一萬年太久,就愛我現在”,變得更加腳踏實地,而不再是飄在空中的承諾。在重塑愛情觀的過程中,影片解構了以往刻板、禁欲主義的唐僧形象。
玄奘的人物塑造足夠顛覆,具有一定的解構性,但相比于《大話西游》對唐僧的徹底解構,《西游降魔篇》里塑造玄奘更傾向于建構。在《大話西游》里唐僧不僅啰嗦,而且會對觀音所代表的佛教權威有所懷疑和反對。到了《西游降魔篇》里玄奘聽從師傅的話,一心驅魔,信仰無比堅定,渴望加入佛教,最終皈依體制,和三個徒弟踏上了取經之路,回歸到了《西游記》小說里的主題設置。
影片里三個徒弟都是作為吃人的妖怪出現的,它們的出場順序正好和小說里反過來,先是水妖、豬妖和孫悟空。驅魔的過程正是玄奘信仰越來越堅定從而建構身份的過程,也是三個妖怪從魔性到人性轉化、回歸體制并且獲得新的身份的過程。玄奘、水妖、豬妖和孫悟空四個人的形象經過了陌生化的處理。布萊希特這樣表述陌生化:“把一個事件或者一個人物性格陌生化,意味著簡單地剝去這一事件或人物性格中的理所當然的、眾所周知的和顯而易見的東西,從而制造出對它的驚愕和新奇感。”①正是這種陌生化的人物塑造解構了玄奘師徒四人的形象。
1.水妖和豬妖形象
《西游記》小說將沙僧描寫為“河當中滑辣的鉆出一個妖精,十分兇丑:一頭紅焰發蓬松,兩只圓睛亮似燈。不黑不青藍靛臉,如雷如鼓老龍聲。身披一領鵝黃氅,腰束雙攢露白藤。項下骷髏懸九個,手持寶仗甚崢嶸……久占流沙屆吃人精。”②完全是一個妖怪形象。電影里水妖最先出現,它狀似一條大魚,大而圓的眼睛看上去很可愛、人畜無害,但一個血盆大口吃了許多人。被玄奘收服變成人形后,水妖赤身裸體,一副天真無邪的模樣。沙僧不再是小說里的神仙卷簾大將,在電影里他原本只是一個善良的普通人。從善良之人到吃人的水妖,再到被收服之后一臉無辜的模樣,體現出水妖從人性—魔性—人性回歸的變化過程。
在電影里豬妖的設定和水妖有些類似,都是善良之人被冤枉迫害致死,怨恨難平化作了妖怪。小說里的豬八戒在高老莊等候唐僧時也是個吃人的妖怪。《西游降魔篇》里豬剛鬣出場時穿了一身戲服,體量瘦小,被段小姐打出原形后,才現出長嘴獠牙的豬妖形象。豬妖前世為人,因愛成恨才積怨成魔,不再是小說里的天蓬元帥被貶下凡。從前史中的癡情之人到吃人的豬妖,再到被收服之后油面書生的模樣,同樣體現出豬剛鬣形象從人性—魔性—回歸人性的變化過程。
2.孫悟空形象
在小說《西游記》里孫悟空是“頭戴紫金冠,身貫黃金甲,足凳步云鞋,手執如意金箍棒”的齊天大圣,是熱愛自由、反抗權威、鏟惡除暴的英雄,是集人性、神性和動物性于一身的大人物。到了《西游降魔篇》里,他不再是反抗者形象的蓋世英雄。五指山洞里的孫悟空是蓬頭垢面、衣衫破爛的造型。這種處境下的孫悟空狡猾、自大、落魄。被玄奘解救后的孫悟空現出侏儒形象的真身,相貌丑陋,兇殘無比,忘恩負義。影片塑造了嶄新的孫悟空形象,把世人眼里的“美猴王”變成了“丑猴王”,他變得更加癲狂,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造成了孫悟空陰暗、變態的性格。和如來斗法時,孫悟空由侏儒變成無比巨大的猩猩,形象更加暴戾,身上只剩下動物性。被如來收服后,孫悟空恢復了人身,變成了溫順、乖巧的模樣,一身的戾氣被剝除,他身上體現了從魔性、動物性到人性的變化。
語言的運用上對人物身份的解構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影片里語言的解構分為兩個部分,一個是無厘頭式的語言運用,一個是語言的消失。語言的解構帶來了意義的消解和缺少,最終解構了主體性的人,從而給人物建構新身份提供了機會。
1.無厘頭的語言運用
周星馳的電影慣用無厘頭式的語言。“無厘頭的語言或行為實質上有著深刻的社會內涵,透過其調侃、玩世不恭的表象,直接觸及事物的本質。”③沒有意義的無厘頭式的話,使人在摸不著頭腦的同時產生一種強烈的戲劇效果,它揭示出人物自身的荒謬和矛盾。無厘頭的語言在《西游降魔篇》里大量出現,尤其是玄奘和孫悟空在五指山洞里一段。孫悟空在影片里是最大的妖魔,透過那些無厘頭的對話,可以看出他身上巨大的魔性,同時孫悟空對自己的身份認同感覺到混亂,他本是齊天大圣,現在成了最大的魔,內心的掙扎和扭曲使得自己癲狂,因而說出的話語盡是些“無厘頭”的沒意義的話。
2.語言的消失
影片塑造水妖和豬妖時只有行動,沒有語言,他們從始至終都是沒有臺詞的,可以說這種語言的消失象征著他們身上的魔性。在這里,語言被解構得只剩下行為和暴力。水妖和豬妖本是好人,被人陷害后積怨成魔,心中的魔性剝奪了他們的語言,而語言正是人之所以為人的表征。語言學家索緒爾指出:“語言是身份形成及身份表述不可或缺的一個部分。”④語言的消失意味著身份的迷失,身份認同受到障礙。他們需要獲得新的身份來填補身份迷失形成的真空,玄奘的到來帶來了這種可能性。水妖和豬妖重新獲得人性,踏上西游救贖之路。
電影《西游降魔篇》延續了十八年前的《大話西游》的解構風潮,它基于原著《西游記》創作出了一個全新的有關降魔的故事。電影有所解構,更有所建構。在電影里,愛情體驗成為玄奘頓悟的不二佛門,領悟了男女小愛后距離成佛就只有一步之遙。玄奘完成了自我回歸,同時皈依體制,一心向佛。沙僧和豬八戒被還原成相貌嚇人并且吃人的妖怪,解構了人們心中任勞任怨的沙僧和憨厚好色的豬八戒形象,水妖和豬妖本是善良之人,被玄奘收服之后和玄奘一起皈依體制。影片將孫悟空塑造成魔性和動物性于一體的形象,沒有絲毫的人性,但被強大的佛祖收服后,感受到佛法的強大,他恢復成人形,跟隨玄奘西行,漸漸擁有了人性和佛性。整部影片其實都在講他們的皈依體制的過程,講他們回歸內心真善美的過程,取經之路就是他們的救贖之路。
注釋:
①轉引自李簡璦《后現代電影:后現代消費社會的文化奇觀》[M].四川人民出版社,2009:178.
②吳承恩.西游記[M].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265.
③唐仁躍.“無厘頭”與“陌生化”——試論周星馳電影的“間隔效果”[J].電影文學,2005(11):23-24.
④轉引自周燕萍《解構—建構—重建——伍慧明〈骨〉中美國華裔的族裔身份探尋歷程》[J].西安文理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04):2.
(作者系南京師范大學文學院2014級戲劇與影視學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