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作權視野下圖書館口述文獻開發利用問題研究

王月琴

(福建省圖書館，福建福州 35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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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方法研究

著作權視野下圖書館口述文獻開發利用問題研究

王月琴

(福建省圖書館，福建福州 350001)

[摘要]口述文獻日益成為圖書館館藏文獻資源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口述文獻的開發利用關系口述人、訪談人、圖書館等利益主體的著作權益，當下國內圖書館口述文獻開發利用處于起步階段，但已發生數起口述文獻著作權糾紛，隨著圖書館口述文獻建設的推進，其可能引發的著作權糾紛風險不容小覷，有必要從著作權保護層面規范圖書館口述文獻建設，引導其向良性方向發展。

[關鍵詞]著作權口述文獻開發利用

口述文獻作為一種文獻資源，日益成為許多國家圖書館館藏文獻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我國圖書館館藏文獻向以紙質文獻與數字文獻為主，口述文獻尚屬新生事物。[1]近年，國內圖書館相繼開展口述文獻建設，如，國家圖書館的“中國記憶”、湖南省圖書館的“尋找城市記憶”等口述史專題文獻建設。[2]口述文獻的開發利用關涉口述人、訪談人、圖書館等利益主體的著作權益，近年國內發生數起口述文獻著作權糾紛案例，口述文獻著作權保護問題初露端倪，為引導、規范圖書館口述文獻建設良性發展，有必要加強圖書館口述文獻著作權保護研究。

1口述文獻概念及其構成口頭作品的條件

1.1口述文獻概念

口述文獻是一種以口述歷史為內容的文獻，通過使用文字、圖形、符號、音頻、視頻等記錄手段，將口述人的口述史料保存在紙張、膠片、計算機數據庫等載體而形成的文獻資料。

1.2口述文獻成為口頭作品的條件

口述文獻是口述人以口頭語言形式陳述的文獻。口述文獻是否屬于著作權法規范的口頭作品？《著作權法》第三條規定，口述作品屬于著作權法規范的作品范疇。《著作權法實施條例》第四條規定，口述作品，是指即興的演說、授課、法庭辯論等以口頭語言形式表現的作品。同法第二條規定，作品必須具備獨創性、能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的智力成果兩個條件。據此，口述人的口頭陳述僅是口述作品構成之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就作品“獨創性條件”而言，口述人在口述過程中，通過回憶、言語等思維活動，將所親歷或見證的歷史事件陳述出來，所陳述的史料是其在回憶、思索、整理、加工基礎上，以其個性化語言予以表述，蘊含了口述人的智力勞動成果，具有獨創性，因此，口述文獻符合作品獨創性條件要求。就作品另一構成條件“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而言，口述文獻是訪談人通過音頻、視頻記錄口述人口述的有關其本人親歷或見證的歷史事件，并由訪談人整理形成圖文、音像相結合的作品，是訪談人將口述人的口述史料轉化為書面形式的文字作品，因此可通過復印、印刷等手段復制有形文字作品，亦可以通過計算機將作品數字化，以上均屬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復制。因而，口述文獻符合作品“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構成條件。由上可見，口述文獻屬于著作權法意義上的口頭作品。純粹的陳述語、感嘆語、問候語、詢問語等口述語言不具獨創性條件，因而不是作品。[3]

2圖書館口述文獻開發利用相關利益主體及著作權

圖書館口述文獻來源如下：一是社會人士將其所搜集或保存的口述文獻資料捐贈給圖書館；捐贈人與圖書館形成贈與法律關系；二是圖書館在與口述人達成合作開發口述文獻協議基礎上，投入人力物力開發口述文獻，圖書館與口述人形成合作開發法律關系。

2.1捐贈關系之利益主體及著作權

源自社會人士的捐贈成為圖書館口述文獻來源之一，捐贈人通常會與圖書館簽訂贈與合同，約定口述文獻著作權權屬及其使用用途、條件、范圍，圖書館應遵循贈與合同使用受捐贈的口述文獻資料。源自捐贈的圖書館口述文獻著作權保護問題主要受捐贈人與圖書館簽訂的贈與合同約束，圖書館依贈與合同約定行事一般不會發生著作權屬糾紛。若圖書館違反贈與合同約定的使用條件，圖書館可能因其違約行為承擔違約責任，也可能因侵犯捐贈人的著作權承擔侵權責任，出現侵權責任與違約責任競合情形，在此情形下，捐贈人可選擇違約之訴或侵權之訴向法院起訴以維護其權益。

2.2合作開發關系之利益主體及著作權

圖書館開發、搜集、整理口述文獻離不開口述人、訪談人的參與和合作。口述人、訪談人、圖書館分工合作，成為口述文獻制作的參與主體。口述人、訪談人、圖書館在口述文獻開發過程中扮演不同角色，發揮不同作用，各方享有不同的著作權益，形成錯綜復雜的法律關系，厘清三方當事人在口述文獻中的地位與作用，對于確認、界分各方當事人著作權益不無裨益。

2.2.1口述人

口述人是口述文獻形成的邏輯起點，沒有口述人的口述，口述文獻無從產生。口述人的口述內容是口述歷史文獻之核心，因此，口述人享有口述文獻各種著作權益。

2.2.2訪談人

口述訪談是口述人與訪談人之間展開的面對面雙向互動交流活動。圖書館作為法人組織，一般委派工作人員執行訪談任務以及口述文獻的制作。訪談人作為圖書館代理人，[4]全程參與口述文獻制作，包括：事前階段，代表圖書館與口述人溝通、磋商達成口述訪談協議、搜集資料、提供設備等；事中階段，負責訪談過程中的文字記錄與音像拍攝；事后階段，訪談結束后期整理、制作口述文獻。訪談人是否享有口述文獻著作權以訪談人在口述文獻工作中是否付出創造性智力勞動作為判斷標準。敘述式口述文獻制作過程中，思想觀點、構思策劃、表達方式等創造性智力勞動均由口述人獨立完成，訪談人只提供服務性勞動，如提供訪談場所與記錄設備、記錄口述內容、提供咨詢意見等，訪談人未對口述文獻付出創造性智力勞動。此種情形下，基于訪談人未參加口述文獻創作，著作權屬口述人所有。訪談式口述文獻制作過程中，訪談人需事先搜集資料、確定訪談主題、制定訪談計劃與預案、準備訪談設備，通過提問、引導等互動方式進行訪談，訪談人的活動具備智力勞動創造性。口述文獻由訪談人與口述人合作完成，屬于《著作權法》第十三條“合作作品”范疇，口述人與訪談人雙方共享合作作品的著作權。[5]

2.2.3圖書館

圖書館作為口述文獻開發單位，委派訪談人執行口述文獻開發活動。訪談人或是館內職工，或是外聘人員，與圖書館存在勞動合同關系，受圖書館委派參與口述文獻制作，訪談人的行為屬職務行為，所制作的口述文獻屬職務作品。著作權法第十六條規定，職務作品分一般職務作品與特殊職務作品兩種。若訪談人為完成圖書館委派任務，未使用圖書館提供的資金、技術、音像設備和計算機等物質條件，純憑訪談人一己之力進行口述內容文字記錄、整理制作完成口述文獻的，該作品屬一般職務作品，著作權歸訪談人所有，但圖書館在本館業務范圍內有優先使用權。作品完成兩年內，未經圖書館同意，訪談人不得許可第三人、其他組織以與圖書館相同的方式使用該作品。作品完成兩年內，經圖書館同意，訪談人許可第三人以與圖書館使用的相同方式使用作品所獲報酬，由訪談人與圖書館按約定的比例分配。此外，訪談人受圖書館委派指令，利用圖書館提供的資金、技術、錄音錄像設備和計算機等物質條件制作口述文獻，該作品屬特殊職務作品，著作權歸圖書館所有，訪談人享有口述文獻署名權，有權獲得圖書館給予的物質獎勵。因其符合典型的“利用了單位的物質技術條件創作，并由單位承擔責任”的特殊職務作品特征。

3圖書館口述文獻開發利用過程中著作權問題

敘述式口述文獻著作權屬口述人所有，圖書館依法利用通常不會發生著作權屬糾紛。對圖書館造成最大困擾主要是訪談式口述文獻采集、整理制作、利用過程中存在的著作權問題。

3.1采集環節著作權問題

采集是訪談式口述文獻制作的基礎環節與初始環節。口述文獻采集過程是口述人與訪談人話語交流、記錄的過程。在此過程中，訪談人利用音像拍攝、文字等記錄口述人口述內容并予以固定。訪談人可能會在記錄中加入自己思想、看法、情感等主觀性表述內容，造成口述內容背離口述人真實意志的內容更改情形，可能會侵犯口述人作品修改權。訪談過程中，有時會出現錄制設備意外故障，或訪談人注意力轉移、記錄速度無法跟上口述人語速，出現口述內容記錄缺失、遺漏情形，可能侵犯口述人的保護作品完整權等。

3.2整理、制作環節著作權問題

口述文獻整理、制作環節是口述文獻工作的關鍵環節。訪談結束后，訪談人將采集到的錄音、錄像剪輯、編排，制作成文字作品或圖文、音像相結合的作品。口述文獻整理涵括技術整理與內容整理。[6]技術整理包括訪談人對錄音錄像剪輯、拼接；對口述文獻編目、著錄、索引等，技術整理不發生作品內容實質性變動，一般不會發生著作權權屬變動問題；內容整理是訪談人結合有關文獻史料，對口述內容予以考證、補正、甄別，投入智力勞動對口述內容重新創作后產生的新作品。新作品著作權可能歸訪談人所有，亦可能歸口述人與訪談人共有。因此，口述文獻內容整理可能會產生著作權屬變動情形。此外，作品數字化成為圖書館保存口述文獻的重要手段。口述文獻數字化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復制行為，圖書館將口述文獻數字化前應先取得著作權人的許可，否則可能產生侵犯著作權人復制權問題。

3.3利用環節著作權問題

口述文獻蘊含政治、歷史、文化、經濟等多元價值，口述文獻只有經過利用才能實現價值最大化目標。口述文獻可編印成著作出版發行、改編為影視作品、用于陳列展示、專題研究等。圖書館公開或出版口述文獻作品，涉及作品發表權問題，應取得著作權人同意。數字化時代，圖書館通過網絡向公眾推送數字化口述文獻作品，公眾通過網絡瀏覽、閱讀、下載，該行為涉及信息網絡傳播權行使，必須取得著作權人的授權。圖書館可將訪談過程攝錄的影音，制成光盤或磁帶，租賃或借給用戶，涉及作品出租權、復制權行使等。以上說明，圖書館無論是基于公益或商業目的使用口述文獻，均應重視、保障著作權人的著作權益，否則極易產生侵權行為，引發著作權糾紛。例如，2011年，訪談人米鶴都與口述人蒯大富達成協議，約定《歲月流沙——蒯大富口述歷史》(簡稱《歲月流沙》)一文著作權歸訪談人所有，但該著作尚未出版，訪談人卻發現《歲月流沙》一文草稿、整理稿、修改稿等，未經其許可被轉貼到網上。[7]本案中，著作權人口述文獻信息網絡傳播權受到侵犯。為避免出現口述文獻利用著作權侵權現象發生，圖書館應事先與口述人簽訂著作權授、許可協議等，根據協議約定善意履行。

4圖書館口述文獻開發利用著作權保護若干建議

口述文獻開發利用的著作權保護是圖書館新課題。我國口述文獻開發利用處于起步階段，但口述文獻著作權保護不容忽視，有必要從以下幾方面著手推進圖書館口述文獻開發利用著作權保護：

4.1規范口述文獻著作權協議

著作權具有私權屬性，允許當事人意思自治。私法領域，“協議即法律”，協議是當事人之間創設權利義務的規范。根據約定必須遵守原則，當事人應當履行協議之約定。口述人、訪談人、圖書館簽訂的協議是確認口述文獻著作權屬，權利義務分配、責任承擔等重要依據。實踐中，口述人與訪談人因著作權協議問題發生糾紛時有發生，如，2011年，著名學者周有光因《周有光百歲口述》一書著作權屬問題，將其子周曉平、口述史作者李懷宇訴諸法庭，訴稱周曉平與李懷宇簽署著作權協議時未征詢其本人意愿，不同意協議書中將該書著作權歸李懷宇所有之約定，請求判定協議無效，主張著作權歸其所有。[8]口述人、訪談人、圖書館應當通過著作權協議約定口述文獻著作權屬、權利許可、權利轉讓等事宜進行明確約定，同時，還當在協議中針對口述文獻采集、整理制作、利用各環節產生的復制權、修改權、信息網絡傳播權、翻譯權、攝制權、放映權、展覽權等各種權利使用、轉讓、限制，著作權使用報酬比例分成、違約責任等各種細節盡可能詳盡約定，以最大限度地保護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

4.2制定行業自律規范，加強圖書館口述文獻開發利用的著作權保護

口述文獻工作理論性、專業性和實踐性極強，著作權法無法覆蓋口述文獻方方面面，圖書館制定口述文獻工作行業自律規范，成為著作權法的重要補充。如，美國口述史學會早在1960、70年代，相繼制定《口述文獻原則和標準》《口述文獻評價準則》；2009年制定《口述文獻的通用原則和最佳實踐》等行業自律規范，對口述人與訪談人權利義務、法律責任、權利許可與轉讓及放棄等作了規定，提供各種授權示范合同，具有極強的指導性和實用性。[9]我國圖書館口述文獻開發利用著作權保護的理論與經驗不成熟，應遵循著作權法規定，借鑒國外相關規定，因地制宜，制定符合國情的行業自律規范，加強圖書館口述文獻開發利用的著作權保護。圖書館口述文獻工作行業自律規范具體應涵括以下幾方面：①對訪談人予以理論知識、設備運用、操作演練的專項業務培訓、考核；②制作權利告知文書。要求訪談人訪談前向口述人釋明口述文獻工作各環節及著作權權屬、權利許可及轉讓等事項，口述人充分知情后在告知書上簽名，確保口述人的知情權。為確保口述人權益，在條件許可情況下，訪談人應將權利告知雙方對話進行錄音；③創制涵括口述文獻采集、整理制作、利用各環節著作權屬、權利許可、權利轉讓等著作權協議示范文本，供訪談人與口述人協商后簽署；④制定口述文獻采集、整理制作、利用各環節工作程序性規范；⑤制定口述文獻文獻資料及其數字化作品保存保管、利用標準。

4.3設置口述文獻網上推送著作權保護閥門

口述文獻數字化應用極大提高了圖書館網上推送能力及作品的傳播效率，但同時也增加著作權侵權風險。為防范口述文獻網上推送侵權現象的發生，圖書館網上推送口述文獻時，應事先取得著作權人的授權許可。例如，美國班克羅夫特圖書館設置“重點口述歷史項目”網頁專欄，每個項目按口述人姓名編制索引，設置“點擊授權”環節，實現口述文獻資料網上有限制獲取目的。[10]此外，圖書館還可以通過技術手段，將數字化文獻的內容摘要、音頻片段、視頻截圖等部分數據信息在網上推送，受眾只能獲得概要性信息，卻無法從網上獲取數字化文獻全部資料，無法窺其全貌。受眾欲獲得全部數字化文獻資料，必須取得著作權人網上授權同意，從而限制了數字化口述文獻因網上推送產生的作品無限制下載、復制、傳播的可能，實現數字化口述文獻網上合理使用目的。以汕頭大學圖書館為例，該館僅將口述文獻摘要、節限的錄音片段置放在該館特藏網頁專欄上，讀者如欲獲取完整的口述文獻須到該館特藏室查閱，由館員提供咨詢服務等。以上舉措，既實現了數字化口述文獻網上推送目的，又保障了著作權的權益，實現作品合理使用目的，可謂一舉多得。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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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馮云.美國口述歷史倫理審查機制研究[J].圖書館建設，2015(2)

〔3〕王倩.談口述檔案著作權問題的特殊性[J].檔案，2011(1)

〔4〕祖紅波.圖書館口述文獻工作中版權法律風險及其規避[J].晉圖學刊，2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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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米鶴都.潮起潮落——蒯大富口述(一)[EB/OL].共識網，[2011-8-2].http://www.21ccom.net/articles/rwcq/article_2011080242213.html

〔8〕吳小攀.周有光將兒子告上法庭[N].羊城晚報，2011-4-17

〔9〕傅光明.口述史：歷史、價值與方法[J].甘肅社會科學，2008(1)

〔10〕祖紅波.圖書館口述文獻工作中版權法律風險及其規避[J].晉圖學刊，2015(2)

Research on the Development and Utilization of Library Oral Documents in the Perspective of Copyright

Wang Yueqin

[Abstract]Oral document has become a part of library document system, and it concerns the copyright interests of oral people, interviewer and library. Nowadays the utilization of oral document in our country is in the initial stage. However, some disputes of oral document copyright arose. With the advance of library oral document construction, the risk of copyright dispute can’t be underestimated, it is necessary to specify the construction of oral documen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pyright protection and guide it to the positive direction.

[Key words]Copyright; Oral document; Development and utilization

[中圖分類號]G253.1

[文獻標識碼]A

〔作者簡介〕王月琴(1974-)，女，漢族，福州人，福建省圖書館館員，研究方向：圖書館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