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貴尋茶之旅,是一條“非主流”的旅行線路。因為好的茶葉,就像是名貴藥材,從來都不會生在尋常路邊。徐志摩詩曰:智慧就像地獄的花朵,只有進得去出得來的人才能采得。好茶也這樣,它是懸崖藥,地獄花,只有不斷至所未至的尋訪才能識得。
川貴尋茶的第二站,我們抵達四川峨眉縣,不為登蜀山代表峨眉山,只為尋川茶隱者峨眉茶。
茶山遠上白云間,欲尋見采得,需有誠心,還得有緣。我們沿著河邊的盤山公路開了幾分鐘,鄉村小路便到了盡頭。路盡頭是一個古樸的村莊,村里似乎平時很少有外人拜訪。當我們車停在路口時,很多村民都來圍觀。向圍觀的村民打聽才得知,這兒是思經鄉大河村,村里家家戶戶都種茶。

尋茶遠上白云巔
車出名山縣后,一路沿著青衣江邊的峭壁,在318國道上蜿蜒。318國道上成群結隊的騎行者,身在地獄,眼在天堂,心在山之彼端的西藏;我們尋茶小分隊,詩與遠方都在懸崖峭壁上的茶園間。
騎行者們騎車進藏,是一場早有預謀的旅行。而我們在峨眉尋茶,則是一場說走就走的邂逅——我們沒有預約茶農,只看到有茶園散落在懸崖上,就讓車輛偏離318國道,沿著河邊更狹窄陡峭的鄉間小道上山。
車頭一拐,拐出了柳暗花明:上方,一條鐵索橋飛架南北,我們扶著鐵索橋走過木質的橋面;腳底,湍急的河水撞擊青色的巨石,河水的轟鳴聲與快門聲交相輝映。
領隊菜叔催促鐵索橋上拍照、畫畫、寫打油詩的文藝青年們趕緊上路,我們的旅行有詩與田野,但更要有遠方的茶園——當我們在鐵索橋上嗨時,菜叔在橋下向老鄉打聽哪兒有茶園,老鄉揮一揮手向云霧繚繞的山頂,那兒有大片的高山茶。菜叔鐵索橋下問老鄉的場景,讓我想到《尋隱者不遇》的詩篇:松下問童子,言詩采藥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去。

茶山遠上白云間,欲尋見采得,需有誠心,還得有緣。我們沿著河邊的盤山公路開了幾分鐘,鄉村小路便到了盡頭。路盡頭是一個古樸的村莊,村里似乎平時很少有外人拜訪。當我們車停在路口時,很多村民都來圍觀。向圍觀的村民打聽才得知,這兒是思經鄉大河村,村里家家戶戶都種茶。
村民們把我們帶到他們家的茶園。這里的茶葉都不成規模,茶樹星星點點散落在竹林與玉米地間。村里有三、四十戶人家,每家有三、四畝茶園。因為不成規模,所以村里沒有自己的炒制作坊。每到菜茶的季節,就會有名山縣的茶葉販子來收鮮葉。茶葉販子把鮮葉價格壓得很低,村里茶葉雖然是主要的經濟來源,但每家每戶靠賣鮮葉,一年也只有3000元收成。今年名山縣的茶葉販子不知什么原因沒來收茶葉,村民們只能把鮮葉送到幾公里外的思經鄉茶葉加工廠。面對“送上門來的生意”,茶葉加工廠老板把價格壓得比名山茶葉販子還低。
“我們辛辛苦苦把茶葉送下山,價格低不說,有時他們還不要,鮮葉有保鮮期,經不起路上來回折騰,再加上我們背回來也沒用,所以當鮮葉他們不收,我們也不背回家時,直接倒掉了!”村民們看我們邊詢問邊做筆記,還長槍短炮到處拍照,以為我們是上頭來的調查記者,爭先恐后的向我們反映問題。
村民們純樸熱情,邀我們到家里品茶吃飯。有老伯拎出蛇皮袋抓起自炒的茶給我們泡上。茶水進口,甘醇和菜香撲面而來,菜叔看著茶眼神不動了!
“沒事,您放心喝吧,這水是山泉水燒的,這茶是我家做飯的鍋炒的!”老伯一句話點明了茶水甘醇和菜香撲面的秘密。純樸的村民與鄉土的茶葉讓菜叔動了真感情,和村民合作的念頭開始萌芽。下意識的問茶葉施不施化肥打不打農藥?
村民們將純樸進行到底:“化肥是必須要施的,除草劑和殺蟲劑肯定要打的,就像是莊稼,沒有不施化肥打農藥的。”
聽到村民這話,菜叔喝進嘴的茶差點沒噴出來,要帶走當茶葉校品的自制茶也放下了——沒想到這云端之上的村莊,化肥和農藥也無孔不入。沒想到要尋一方靜土,這么難!

擴張的茶與萎縮的家
從大河村出來,菜叔邊開車邊品從村里帶出的茶葉,茶水有一絲甘醇,一絲菜香,還夾雜著一絲找茶人的悲傷。
“一般,我們都認為小規模化生產的茶葉,更安全,其實不然。這樣生產的產品沒有生產標準,也缺乏必要的檢驗,所有的一切都不可控!”菜叔開著車走在更高的盤山公路上,搖身從文藝青年變成專業的“民間找茶人”大叔,開始向我們普及茶葉安全知識。

菜叔的茶葉布道讓我們如墜云霧,車輛卻墜進了真正的云霧——從河谷沿著懸崖間的公路盤旋了一個多小時,我們來到魚泉鄉青元村,一處海拔1400多米高的高山茶場上。在這兒我們找到一位做茶做出規模的茶農小張。
小張的茶園是由一處梯田改建而來。青元村種茶的歷史,要從2002年說起。那時,國家實行了退耕還林政策。有泥石流風險的梯田不允許再種莊稼了,因為茶園也可算到林地的范疇,于是村里就有人開始把梯田改成茶園。

小張的茶園是4年前建的,因為村里外出務工人員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地荒廢,于是他就承包了幾百畝來種茶。山上的生態環境好,小張的茶園很快就通過了有機茶生態認證。
“茶的質量不是問題,成問題的是沒有采茶的人!因為年輕人絕大多數都外出務工了,沒有出去的也基本上都下山住進縣城了。我平時也住在縣城,只有采茶時,有車專門運人上山采茶時我才會回村!”小張開著車載著我們在他的茶園巡視,攝影師想拍攝“高山采茶歸”的場景,尋遍全村的茶園,總算在一處臨河的懸崖邊發現一位采茶的老奶奶。
攝影師把捕捉到的“留守老人采茶忙”的畫面給小張看,小張呵呵一笑——畫面上的留守老人正是他母親。



生活茶葉瓜果間
車輛在河谷間的竹林里穿梭,滿目青翠欲滴是天府之國的夏日常態。
河谷邊的鄉村公路很窄,窄得地圖上都沒有標記。再加上一路都在修路,路限時通行。領隊菜叔每走一段都要向修路的師傅確認:“您確定今天晚上不封路,還可通行?”得到師傅肯定的答復后菜叔才繼續前行。
我們要去的是一座名為黑苞山的山峰,據說山頂有一個制茶的村莊,住著一個名叫周春文的制茶手藝人。
越往黑苞山上走,我們越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路。本來在山谷里,還有零星的茶園,但越往黑苞山上開,茶園越來越少。最后連一株茶樹都沒有了,滿山遍野都是桃樹和李樹。

開始時,進黑苞山只有一條路。但每走過幾百米遠,前方就有一個岔路口。就像是一株桃樹,最開始只有一個主干,越往上分枝越來越多。最終,我們就像一只小螞蟻,淹沒在數不清的桃樹樹枝里。天色已晚,再加上黑苞山,這樣一個讓人浮想聯翩的地名。讓我們不由自主把“尋茶之路”和“不歸路”聯系在一起。
前方出現一個扛鋤頭走過的老農,菜叔連忙下車詢問。聽到“周春文”三個字,老農把手往上黑苞山更深處一指——我們就這樣走走停停再問問,終于在天黑時迷失在黑苞山里。這時,找不找得到茶藝人周春文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找到打尖住店的地兒。
趁著晚霞余輝,菜叔指了指前村莊里最高大上的房子:“那兒估計有客棧,走起!”
踏破鐵鞋無覓處,村里最高大上的房子還真的是客棧,更巧的是這兒就是周春文家。但周春文并不在這里,此時他正在山頂的茶葉作坊制茶。
在山頂一處三合院中,我們見到了傳中的黑苞山茶藝人周春文:他一手夾著霸氣的自卷煙,一只手正在給送茶青的茶農們過秤,一只花狗正圍著他搖尾巴!

“扛上花,過來!”看到有客人來,周春文停止工作,坐在竹椅上邊和來訪者閑聊邊給“扛上花”順毛。
周春文坐定后,先不和尋茶者說茶,先介紹他的狗:“我們四川人喜歡搓麻將,而加工茶葉很辛苦不能常搓,就給這只狗取了‘扛上花’這個名字。加工茶葉時‘扛上花’在茶藝人間跑來跑走,我們做茶葉時就不像做茶,而像搓麻將了!”
黑苞山自古以來就有做茶的傳統,但是近幾年茶葉不緊氣,黑苞山的村民越來越多的開始把茶園改成果園。現如今,黑苞山水果產生的經濟效益已經遠超過茶園。周春文一家是黑苞山為數不多的幾家專注于制茶的藝人。不但自家的茶園沒有減少,還收購茶民們的茶青做成了自己的品牌,成為遠近聞名的茶葉家族企業:自己負責普通的傳統茶的生產,這是黑苞山的世代傳承特色;兒子管技術研發高端茶葉,開始出“芽丁玉竹”、“峨眉紫筍”、“千年白芽”等好幾種全新茶葉產品;女兒負責銷售,已經在成都開出茶葉專賣店,在北京和上海也開了加盟店……
黑苞山的茶葉,已經從自發形成的精放茶葉生產,走向集約品牌化時代。在全國尋茶的過程中,我們發現,不僅僅是黑苞山,在全國各大茶葉產區,這種趨勢越來越明顯。
黑苞山之后,川貴尋茶四川部分就終結。我們離開峨眉縣前往成都開始貴州篇。尋茶上半部,經蜀道難,川茶帶給我們無盡的想象;下半部,做黔之驢,黔茶將會帶給我們什么樣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