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0萬丙肝患者的等待

導讀

自1989年被發現以來，丙肝已呈全球性流行，全世界約有1.85億人感染丙肝病毒（HCV），我國丙肝感染者約1000萬例。

丙肝慢性期時間較長，慢性HCV感染后將有5%-15%的人轉為肝硬化，過渡的時間大多是20年。

“歐盟組合”由吉利德公司的索非布韋和施貴寶的達卡他韋構成。2014年起連續兩年獲得歐洲肝病研究學會重點推薦，各基因型丙肝綜合SVRl2達到95%以上，1型丙肝甚至高達99%。

國內患者還買不到吉利德等廠家的丙肝藥物，只能通過一些渠道代購國外藥物，一個療程需要607YA，.民幣，或在印度和孟加拉國購買一些仿制藥品，可能相對便宜一些。

一百合也沒能成為這幸運的極少數之一，橫亙在他面前的是高額的藥品費用。吉利德的索非布韋每片1000美元，一個療程，六七十萬的花費，他難以承受。

2015年5月，老撾衛生部正式批準歐盟組合的仿制藥。早前兩個月，仿制藥索非布韋在印度成功上市，一個療程約9000人民幣左右。

深冬時節的北京夜晚，寒風瑟瑟。

北京東五環外的一片城中村，一棟沒有門牌的老樓里住著幾十戶打著隔斷的租戶。其中一間最小的暗屋，就是丙肝患者百合（化名）在北京臨時的家。

丙肝，是一種由丙型肝炎病毒（HCV）感染引起的病毒性肝炎。最新發布的《2015年丙型肝炎防治指南》（簡稱《指南》）顯示，自1989年被發現以來，丙肝已呈全球性流行，全世界約有1.85億人感染丙肝病毒（HCV），我國丙肝感染者約1000萬例。

一個沉默的殺手

2014年8月，百合體檢查出丙肝，而在此之前，他甚至連丙肝這兩個字都沒聽說過。

圖為百合夫婦租住的北京東郊租住屋

因為覺得右腹疼痛，百合去醫院檢查，將最痛苦的胃鏡放最后。而正是這個檢查讓他查出了丙肝。

“如果不做檢查的話，可能一二十年也發現不了。”解放軍302醫院肝硬化診療二中心主任陳國風介紹，丙肝患者感染后沒有任何感覺，很多患者都是在例行體檢、胃鏡或術前檢查中發現。

另一個原因，則是丙肝慢性期時間較長。《指南》提到，慢性HCV感染后將有5%-15%的人轉為肝硬化，中間的時間大多是20年。

因此，丙肝也被稱為“沉默的殺手”。

回想起來，百合得丙肝似乎早有征兆。2014年初，百合明顯感覺到，一下班就累得抬不起頭，整天熱得暈暈乎乎。到了六七月份，有時竟剛上班就困得不行，即使晚上早睡，第二天仍然起不來。

走起路來雙腿發軟，飲食也大不如前。常常犯惡心，吃啥東西都沒胃口。時常覺得胸口脹脹的，偶爾還會針刺般的疼痛。

但因為此前上學、工作都按時體檢，并未發現異常，體檢查出時，百合已是輕度肝纖維化。

百合算是幸運的。陳國風介紹，很多人因消化道出血才去就診，發現時已是肝硬化。而肝硬化和肝細胞癌正是慢性丙型肝炎患者的主要死因。

丙肝主要經輸血、針刺、吸毒等方式傳播。平日生活還算規律的百合跟毒品毫不沾邊，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如何感染丙肝的？

與家人仔細回憶后，推測很可能是因出生時患新生兒黃疸，接受過一次外源性輸血所致。百合出生于1989年，而從1993年開始，我國才對獻血來源加入篩查抗HCV一項。《指南》指出，在目前就診的患者中，大多有1993年以前接受輸血或單采血漿反輸血細胞的歷史。

百合當年的輸血證明還在，但卻也無法向醫院討個說法。“那時候別說患者了，醫生對丙肝的認識也不足。”陳國風醫生介紹，有的人即使做很小的手術，旁人也會輸血，覺得這樣恢復得快。這在當時被稱為“人情血”。干擾素副作用如同夢魘

治療丙肝，國內最常用且唯一的辦法，就是干擾素聯合利巴韋林，然而副作用卻十分明顯。

1991年，重組干擾素的成功研發，是20世紀90年代治療丙肝的唯一選擇。但單用干擾素，長期療效并不令人滿意。1998年，重組干擾素與利巴韋林的復合制劑，讓遠期療效提高。

對于百合來說，傳統療法經濟的壓力已經讓自己打鼓。

如果治療順利，社保報銷后是四萬，如果效果不明顯或突發情況，還需配合其他藥物或增加治療周期。但即使花費這些，醫生告知的治愈率也僅有60%，若不幸屬于那剩下40%，一切都要付之東流，這是出身貧寒的百合難以面對的。

為了不拖累女友，百合多次提分手，“有難咱倆一起扛”，女朋友很堅決地否定了。

小兩口開始計算未來生活，剛畢業的百合存款不到一萬元，和女朋友兩人的工資每月都只有兩三千塊，為省錢，兩人擠在7平米的出租房，在單位吃飽飯再回來。

醫生告訴百合，一般打過干擾素四五個小時才有反應，可能持續一兩天。為了不影響工作，百合計劃中午去醫院打針，下午在公司上班，下班后再去忍受副作用。

百合打針后開始頭暈、偏頭痛，飄飄地，出去走路，腿就在那兒打晃兒，胃也因為藥物的刺激疼痛難忍。到了第二天，身上還會起風疙瘩，曾經陽光的大男孩開始精神恍惚、抑郁。

“使用干擾素的患者有的發燒，白細胞減少；吃了利巴韋林，有的人胃腸道有反應，也有的會有貧血，這些都是不良反應，需要醫生管理和控制。”中華醫學會感染病學分會主任委員侯金林說。陳國鳳也認同侯教授說法，“傳統療法有副作用，真正堅持下去的并不多。”

百合直言，副作用對他如同夢魘，身邊較嚴重的病友，有的打了三輪，一輪沒好，再來一輪，再沒好，再來一輪……因為干擾素的作用，有的甚至出現新的疾病。

屋漏偏逢連夜雨，治療一段時間后，絕望再次襲來。

百合身體指標明顯異常，無法耐受傳統療法藥物。醫生無奈地告訴他，“你回家吧！”唯一接觸新藥的地方

情況有了變化，百合聽說國外丙肝新藥研究有了突破，這預示著希望。

2011年以來，國外研制針對丙肝的直接抗病毒藥物（DAAs）開始出現，這類藥物陸續在美國和歐洲等地上市。2011年，默沙東的博賽普韋和強生等廠家的特拉普韋在美國上市，國外臨床數據顯示，這兩個藥物與干擾素和利巴韋林聯合使用治療一型感染者時，其有效率已達到70%左右。

2013年，吉利德生產的索非布韋由美國FDA批準，被譽為“罕見的具備超級重磅炸彈潛力的小分子”。

2014年，索非布韋與雷迪帕韋共同組成Harvoni，為全球首個每日一次的全口服無干擾素丙肝雞尾酒療法，臨床治愈率高達94%-99%。Harvoni先后獲得美國FDA、英國歐盟EMA及日本勞動衛生福利部（MHLW）批準。

“歐盟組合”是另一明星。此組合由吉利德公司的索非布韋和施貴寶的達卡他韋構成。2014年起連續兩年獲得歐洲肝病研究學會重點推薦，各基因型丙肝綜合SVRl2達到95%以上，1型丙肝甚至高達99%。

奇跡出現，驚人的效果令人振奮，而百合能做的卻只有等待。因為，這些藥物上市的國家中，并沒有包括中國。

一位不愿具名的三甲醫院肝病專家表示，國內患者還買不到吉利德等廠家的丙肝藥物，只能通過一些渠道代購國外藥物，一個療程需要60萬人民幣，或在印度和孟加拉國購買一些仿制藥品，可能相對便宜一些。

2014年9月，丙肝仿制藥曾給患者帶來希望。當時，吉利德授權印度一些公司生產索非布韋仿制藥，并向91個發展中國家銷售。然而，這其中仍沒有中國。

不能出國的中國丙肝患者，解放軍302醫院丙肝聯合門診或許是唯一能接觸新藥的地方。

“國家食藥監總局沒批準新藥進口，所以國內所有醫院都不可能有藥”，據陳國風介紹，302醫院丙肝聯合門診2012年開診，國內沒有其他單位有這種聯合門診，與她共同出診的是香港醫生廖家杰。患者在此得到廖教授的檢診和處方，到香港購買正規的丙肝抗病毒新藥。從第一代的蛋白酶抑制劑開始，患者就能通過這里拿到最新的DAAs。

有一位小伙子由丙肝進展為肝硬化躺在了ICU病房里。他的姐姐帶著病例和全家所有積蓄來到了302醫院陳國鳳的聯合門診，使用進口藥物兩個月后，小伙子自己到醫院來，健步如飛。

陳國風透露，據不完全統計，2013到2015年，通過聯合門診拿到新藥治愈的患者為四五百人。然而，相對1000萬的中國丙肝患者而言，實在太少。

百合也沒能成為這幸運的極少數之一，橫亙在他面前的是高額的藥品費用。吉利德的索非布韋每片1000美元，一個療程，六七十萬的花費，他難以承受。東南亞的仿制藥救了命

百合不甘心就這樣等下去。

北京的傳染病醫院和國內外的丙肝論壇成了他的港灣。他開始搜索各種跟丙肝相關的資料，不放過任何一條信息進行分類匯總，同時學習醫藥學知識，并把自己整理的信息匯總貼吧里，分享給和他一樣的“丙友”，也在QQ群中解答新朋友的困惑……

與此同時，他也投身于丙肝相關的公益活動中，慢慢地在患者群體中有了影響力。2015年初的一天，幸運降臨。一位國外藥物團隊人員找到了百合，同時帶來的是東南亞仿制藥藥物臨床試驗的消息。這種藥仿制的正是療效最好、價格最貴的歐盟組合。

試驗免費，彼時的百合，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決定試試。

沒有通過正規的醫院支持、甚至不知道藥物廠家的具體位置。百合就這樣忐忑又無奈地做了第一個試藥者。

2月6日，開始服藥，服藥后有些頭暈。

2月8日，吃了三天，突然早上醒來精神倍兒足，頭腦清醒，百合興奮地臨時決定跑到醫院檢查，檢測結果已經達到既往一部分人干擾素治療一個月左右的效果一一“普通病毒檢測陰性”。

3月4日，肝功完全正常。

4月9日，已經忘記自己是丙肝病人了。

百合在貼吧里記錄服藥過程，并給每天服用的兩片藥都取上特有的名字緩解心情，比如：小土豆、小窩瓜、小南瓜……

隨著狀態越來越好，服藥期間，百合跟新婚妻子補上了拖延許久的蜜月旅行……

公開資料顯示，2015年5月，老撾衛生部正式批準歐盟組合的仿制藥。早前兩個月，仿制藥索非布韋在印度成功上市，一個療程約9000人民幣左右。等待國產仿制藥誕生

百合是幸運的，然而，中國的丙肝患者目前仍無法在國內買到抗HCV的直接抗病毒藥物。

2014年，吉利德憑借索非布韋一年賣出179.75億美元，奪得美國處方藥銷售額狀元，榮登十大跨國藥企之列。2016年以來，吉利德公司的首個泛基因型丙肝雞尾酒SOF/VEL拿到FDA的突破性藥物資格，此療法可治療全部6種基因型丙肝。

艾伯維Viekira Pak雞尾酒療法隨后拿到FDA突破性藥物資格，審查周期從常規的10個月縮短至6個月。此療法在治療肝硬化1b型丙肝可實現100%治愈率，而Ib型正是我國主型丙肝患者。

盡管索非布韋和Harvoni在國外大賣，卻遲遲無法敲開中國國門。2015年6月，中國國家知識產權局拒絕“核苷氨基磷酸酯”的專利申請。

成都的王新（化名）是一位丙肝1b型患者，為了各種丙肝QQ群里找到最正規的藥，他申請不同的QQ號，以不同的身份與代購聊，最后的實情把自己嚇了一跳，有些藥物竟然是國內的一些黑藥廠私下生產的仿藥！

這一情況或將得到改變。

2015年12月，中國本土創新藥物開發企業歌禮宣布獲得高盛集團2000萬美元投資。據了解，三聯療法也獲得國家食品藥品監督管理總局臨床大批件，大陸地區臨床試驗正在進行中。

與此同時，我國最新發布的《2015年丙型肝炎防治指南》詳細解答DAAs規范使用問題。與2008年版指南相比，此次明確加入“直接抗病毒藥物治療初治及經治患者”部分，對能用DAAs的患者，詳細說明治療方法。

雖然百合已經治愈，但他仍在同丙肝病友們一起期待，等待國內丙肝藥的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