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丁
(深圳大學心理與社會學院,廣東 深圳 518060)
我國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建構研究
——現狀、原因與對策
閆丁
(深圳大學心理與社會學院,廣東 深圳 518060)
新生代農民工已經成為當前中國農民工群體的主力軍,然而這一群體卻因為社會認同受阻難以融入城市社會。新生代農民工在身份認同、鄉村認同、城市認同和未來歸屬這四個社會認同維度上的表現均與初代農民工以及城市居民相區別,因此對該群體認同現狀形成原因的追溯不應只停留在社會制度、社會支持等外部層面,而更應關注新生代農民工自身內在特質的影響。基于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現狀和形成原因,對不同維度的相應對策展開討論。
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現狀;原因
新生代農民工與老一代農民工有著明顯的不同:在年齡上,新生代農民工出生在上世紀80年代以后,與上一代農民工有著不同的時代記憶;在受教育程度方面,新生代農民工的文化水平明顯高于上一代農民工;在生活技能方面,由于新生代農民工大多數從學校畢業后直接進入城市務工,因此他們基本上沒有務農經驗,無法像上一代農民工那樣回到農村以農業為生;此外在外出動機上二者也有差別,老一代農民工進城務工的目的主要是為了賺錢以貼補家用,而新生代農民工除了賺錢,還希望通過融入城市來改變自身生活水平和生活方式。在他們進城務工的過程中,一方面對家鄉的認同感越來越淡漠,另一方面卻還沒有真正確立對城市社會的認同,由此進入了社會認同喪失和重構的兩難境地[1]。自從有學者首次提出新生代流動人口的概念以來[2],新生代農民工群體受到社會的高度關注,黨中央、國務院2010年1號文件明確提出,要“采取有針對性的措施,著力解決新生代農民工問題”。近幾年不少專家學者對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認同問題開展了大量的研究,提出了不少值得借鑒的思路和方法,本文在梳理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現狀和原因的基礎上,針對構建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的對策展開討論。
雖然先前有學者提出新生代農民工不能僅以一個“問題群體”來簡單概括,呼吁相關研究應以過程性的理解范式為主導,不能對該群體過分問題化[3]。但到目前為止,對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的相關研究仍主要集中于該群體社會認同形成過程中的困難和障礙。在分析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認同危機時,不同學者提出了不同的認同分類,如郭立場(2013)將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劃分為政治認同、經濟認同、文化認同和身份認同四個方面[4],而唐惠敏(2015)則認為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的困境表現在身份認同、職業認同、文化認同和地域認同四方面[5],還有學者將之歸為自我認同、職業認同和社會認同三種[6],但在所有對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的分類當中,被學者普遍接受的分類標準為身份認同、鄉村認同、城市認同和未來歸屬四個維度[7~11],所以本文采用此種分類對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現狀展開論述。
1.1 身份認同
身份認同指的是個體將自身歸為某一類人群的歸屬感,簡而言之就是“我是誰”的自我認知,而對于新生代農民工而言,他們的身份認同已經出現明顯的模糊化[12]。新生代農民工的身份認同具有二重性,在城市人眼中,他們仍是外來的農村務工人員,而新生代農民工自身卻渴望融入城市,沒有務農經歷、非農產業的工作性質、城市生活的長期性,在這些因素的共同影響下他們已經與農村生活漸行漸遠,因此在新生代農民工眼中,出生于農村并不意味著就是農民,他們對農民這一身份認同明顯弱于第一代農民工群體[13]。
一方面不再以農民自居,另一方面卻不被城市市民所接受,庫利曾提出,一個人的自我觀念是在與其他人交往過程中產生的,一個人對自我的認識是關于其他人對自己看法的反映,在想象別人對自己的評價之中形成自我的觀念。因此,當城市人難以接受新生代農民工這一群體時,相當一部分新生代農民工在面對是“城市人”還是“農村人”這個問題上出現了不確定,甚至有些人認為自己是半個“城市人”,呈現出明顯的身份認同障礙,面對融入城市過程中的種種困難,他們變成了所謂的游離于城市和農村之外的“雙重邊緣人”[14]。
1.2 鄉村認同
新生代農民工與第一代農民工相比,不僅僅是在年齡、受教育年限、婚姻狀況這些人口學指標以及行為導向上存在顯著差異[15],而且在消費觀念、生活目標這些價值觀上也表現出自身的特點,他們不同于第一代農民工的省吃儉用,受城市人消費觀念以及媒體廣告的影響,新生代農民工愿意將錢花在休閑娛樂甚至高檔時尚的商品上,在生活方式上他們與城市人之間的差距逐漸縮小,更為重要的是,新生代農民工更希望留在城市中生活,寧愿留在城市中務工也不愿再回到農村務農[16]。從中可以看出,相對于農村生活,新生代農民工對城市的生活更加適應。問卷調查顯示,新生代農民工具有很強的“去農村化”傾向,雖然他們與農村社會仍有較深的情感聯系,但僅僅是維持在對親人朋友的感情寄托上,他們對農業勞動沒有絲毫的興趣,甚至對農村生活方式表現出厭惡之情[17,18]。
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新生代農民工相對于第一代農民工,不論是在文化水平、行為導向上還是在價值觀上都與傳統意義上的農民產生了巨大的鴻溝,他們既沒有回歸農村的動機也沒有回鄉務農的能力,更不可能融入傳統的農村生活方式,因此他們已不再是傳統意義上的農民,對農村的認同感明顯降低。
1.3 城市認同
新生代農民工對鄉村的認同感下降而渴望融入城市,但他們對城市的認同過程同樣不是一帆風順的。與第一代農民工相比,新生代農民工與城市人的交往更多,但這些社會交往只是停留在工作范圍以內,雖然新生代農民工文化水平已有了明顯提高,但相對于城市人群依然較低,在城市中從事的工作多處于社會底層,業余時間主要的交往對象局限于老鄉或身份相同的農民工,而且他們與城市管理部門的關系也不容樂觀,可見新生代農民工與城市居民的感情并不深厚,彼此之間缺乏認同[19,20]。對城市居民和新生代農民工兩群體之間社會距離的研究顯示,雙方的社會距離相對于上一代農民工非但沒有更加緊密,反而有進一步拉大的趨勢,兩個群體基本不存在情感上的交流與互動[21~23],這顯然無法使新生代農民工心生歸屬感,難以對所處的城市形成認同。
新生代農民工難以真正融入城市的因素是多方面的,除了社會制度方面不合理的政策,社會環境層面的不公平待遇、群際之間的歧視和偏見都是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新生代農民工如何真正融入城市,進而形成完整的城市認同感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都是一個較為棘手的問題,需要整個社會的共同努力。
1.4 未來歸屬
未來歸屬認同,又稱未來認同,是社會認同的內容之一,它既是一種認知狀態,又是一個認知過程,在對新生代農民工的研究中指的是“在特殊的經歷和社會環境下,在農村和城市兩種不同文化的沖突和融合中所表現出的對未來發展的主觀性態度”[24]。
第一代農民工在城市務工的過程中始終保持著對家鄉的高度認同,他們知道最終自己還是要回到農村生活。而新生代農民工則不同,他們對農村的認同減弱,對融入城市充滿期望,但面對融入過程中的種種困難,對未來的歸屬和發展出現迷茫,處于一種徘徊、觀望的狀態,無法對自己的人生進行長遠規劃[17,18]。甚至有調查顯示,新生代農民工的地域歸屬認同呈現多元化,除了一小部分認為自己會返回農村外,絕大多數新生代農民工對未來歸屬地的選擇傾向于大城市、中小城鎮或尚不清楚[13]。未來歸屬的迷茫正是城鄉認同不協調的直接后果,這意味著如果長期無法解決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認同問題,對整個社會結構和社會穩定都會帶來隱患。
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認同危機是由多種原因引起的,我們在這里按內外維度將形成原因分為外部原因和新生代農民工自身原因來進行說明。
2.1 外部原因
制度因素是影響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的主要原因,而在所有制度中,城鄉二元戶籍制度是最根本的影響因素,我國長期實行的二元戶籍制度對新生代農民工融入城市社會形成了障礙,即使生活在城市中,他們也未能擺脫農村戶籍,因此在就業、居住、醫療等多方面都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5,25]。除了戶籍制度,農民工社會保障制度的不健全同樣阻礙了他們快速融入城市的步伐,他們一方面享受不到城鎮居民的社會保障,同時又因為離開農村而無法獲得農村的社會保障,在工作和生活中他們只能獨自面對可能遭遇到的風險,從而降低了對城市的認同感[26]。此外農村土地制度的不成熟以及城鄉二元分割的勞動就業制度同樣對農民工融入城市形成了重重阻力[27,28]。
社會支持網絡的缺失是另一個重要的外部因素。新生代農民工已成為當代農民工的主力,在社會進步和城市建設中發揮著不可小覷的作用,然而他們在自己辛勤付出的城市中并沒有得到應有的理解與支持。城鄉分割的二元社會體制決定了農村戶籍和城市戶籍有著不同的社會地位,新生代農民工與第一代農民工相比教育水平有了明顯提高,但整體文化水平仍然較低,在競爭激烈的就業環境中只能從事最底層的工作[29],而城市居民普遍先天具有較強的優越感,對農民工群體有著根深蒂固的偏見,市民的冷漠與疏離直接制約著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支持網絡[25,30]。城市社會的排外會迫使農民工轉向群體內部尋求認同,進而形成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認同“內卷化”和群體抱團現象[31],這反過來又會進一步限制農民工的社會支持,形成惡性循環。
大眾傳媒作為社會輿論的風向標,潛移默化的引導著城市市民對新生代農民工的態度。一些主流媒體沒有進行客觀公正的報道,在失實報道中泛化了新生代農民工的不良形象,使得市民對農民工的負面印象加深,加大了他們融入城市社會的難度[28]。部分媒體為博眼球經濟制造出失實的假新聞,夸大城鄉群體之間的摩擦和矛盾,最終導致新生代農民工不能也不愿與市民融為一體,群體隔閡逐漸增大[32]。
2.2 自身原因
心理承受能力較差是新生代農民工的一個顯著特點,他們基本上沒有務農經驗,不像第一代農民工那樣懂得逆來順受。面對城市社會的冷漠和歧視,他們選擇轉向群體內部尋求認同,這種“內卷化”趨勢會積累社會矛盾,阻礙其融入城市社會。當在城市務工的過程中發現自身難以融入城市社會中時,又容易出現社會認同危機,帶來一系列情緒問題[26,27]。
資本的缺乏同樣是社會認同危機形成的一個原因,不論是在社會資本還是在人力資本上,新生代農民工都呈現明顯的劣勢。社會資本是指個體通過人際關系、社會網絡來獲取支持滿足自身需求的能力,新生代農民工教育水平較低,多數從事城市社會中的底層工作,再加上“內卷型”的社會認同傾向,社會資本嚴重缺乏。雖然文化水平較第一代農民工有所提高,但大部分新生代農民工仍難以從事專業性較強的工作,人力資本極為有限[28,33],而有學者對白領型新生代農民工的研究則顯示,他們的社會資本和人力資本普遍較高,這也加快了他們融入城市社會的進程[34]。
城鄉二元記憶助推了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困境的形成。社會記憶反映了人類在實踐過程中對于自我社會身份的理解確認以及基于共同經驗、情感和信仰所形成的對于某種生活方式的內在認同與歸屬感,而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記憶主要分為鄉土記憶和城市體驗。第一代農民工對故鄉和土地有著深厚的感情,而新生代農民工基本沒有務農經歷,因此鄉土記憶比較淡薄,并不是十分認同自己的農民身份,不會像上一代農民工一樣回鄉務農。而融入城市過程中遇到的挫折也沒有帶給他們良好的城市體驗,因此難以形成對城市的認同[5,32],因此二元記憶反而阻礙了該群體社會認同的形成。
新生代農民工的社會認同危機是由內部、外部多種因素造成的,因此采取的對策也必須多元化。改革城鄉二元體制、完善相關制度政策、通過媒體和非政府組織的力量消除對農民工的歧視與偏見、提升農民工自身心態和素質,這些外部措施與形成社會認同危機的外部因素相對應,可以有效的改善新生代農民工社會認同困境[24,35]。從倫理關懷的角度,還可以給新生代農民工提供職業技能培訓以提高其就業水平,構建閑暇文化生活系統和人文關懷的社會管理體系,支持農民工生活方式的選擇,這些措施有助于通過提升新生代農民工自身素養來促進他們盡快融入城市社會[36]。除此之外,近來還有學者提倡通過以城市社區為組織載體來促進群體互動與交流,新生代農民工和社區居民可以在社區活動中增進了解,從熟悉到信任直至實現認同構建[37]。隨著我國社會經濟的發展,中小城鎮具有很強的發展優勢,不僅可以為新生代農民工提供就業機會,同時基礎設施健全、物價水平低又可以滿足農民工的“城市夢”,也不失為解決認同危機的好辦法[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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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鄧榮華
D668
A
1672-2094(2016)03-0017-04
2016-04-27
閆 丁(1991-),男,河南濟源人,深圳大學應用心理學專業2014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社會認同、社會網絡、項目功能差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