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傷理論視角下解讀《推銷員之死》

龐瑋

(遼寧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創傷理論視角下解讀《推銷員之死》

龐瑋

(遼寧師范大學 外國語學院，遼寧 大連 116029)

創傷理論興起于上世紀20年代，后橫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各領域，成為當代學術界的熱門話題。本文意圖通過創傷理論對《推銷員之死》進行分析，從創傷表征、原因及修復失敗三方面解讀主人公威利所面臨的巨大創傷以及他走向死亡的歷程。

推銷員之死；創傷理論；創傷表征；創傷原因；創傷修復失敗

《推銷員之死》是阿瑟·米勒戲劇創作的巔峰之作，榮獲了“普利策戲劇獎”和“紐約戲劇評論獎”，為他贏得了國際聲譽。該戲劇講述了年逾花甲的推銷員威利·洛曼被公司開出后以自殺的方式為大兒子比夫換取創業資金的故事。該小說以意識流的手法，用威利生命中最后的兩天一夜來展現他潦倒、失敗的生活。

“創傷”（Trauma）一次起源于希臘語，指外力給人造成的物理性損傷。[1]同時“創傷”也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的重要概念，他從病因、心理結構及治療目標方面都對創傷有所闡述并從心理學角度提出了精神創傷是由于創傷情境作用于創傷主體，經由條件過濾選擇而形成的一種持久的痛苦反應。[2]之后，凱西·卡魯斯又將“創傷”定義為某些人對某一突發性或災難性事件的一次極不尋常的經歷。[2]總之，創傷會使人們對這種經歷的反應推遲出現，并且這種反應會在未來的生活中以不同的形式反復出現，無法控制。

1 創傷表征

創傷對其主體的影響并不是創傷事件本身，而是主體在遭遇創傷后的反應。[3]26也就是說，創傷對受創者的影響是延續性的，它們不能被意識立刻接受充分理解，但這種影響會以創傷表征的方式出現在受創者的日常生活中。

1.1 閃回

對于威利來說，他一生的夢想都是希望兒子出人頭地，自己事業有成，然而一次次的打擊使他只能在現實的夾縫中踽踽前行。過往的創傷將威利的意識碾碎，打破其過去——現在的時間序列，通過閃回的方式反映創傷經歷。

威利父子倆的失敗是他最致命的創傷。在戲劇的開篇威利身心疲憊地回到家時，他的意識已閃回到過去——兒子們正在為他擦車，小比夫還驕傲地說要在賽場上為他來一次單人突破。在記憶中，威利是一位受人愛戴的父親，他前途無量雄心勃勃；小比夫就像個朝氣蓬勃的天使一樣，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光芒。然而現實卻恰恰相反，潦倒的現狀迫使威利閃回到過去想要自我麻痹。而閃回的結果卻使現狀更加清晰地展現在眼前。這種創傷——閃回——創傷的模式加強了創傷體驗下的壓抑感。威利的創傷使他不斷穿梭在現實與回憶之間，也使他的心理狀態從彷徨走向絕望。當比夫告訴他奧立弗根本不見自己，他們沒有資金周轉體育用品時，威利意識到他們爺倆最后的希望也破滅了。他又陷入了閃回的狀態——小比夫數學不及格跑到波士頓找他，卻發現他在酒店和一位婦人鬼混（以下稱為波士頓事件）。這短暫的經歷使威利的思緒完全碎片化地游走在過去和現在之間，敲門聲、婦人的笑聲、小比夫的哭聲構成了他最痛苦的一次閃回，內心的折磨使他跪倒在記憶中的小比夫面前。

1.2 回避

施琪嘉指出創傷后應激障礙的主要表現為長期回避與該創傷相關的刺激。[4]3在《精神分裂癥的診斷和統計手冊》一書中也指出，受創者對與創傷相關的刺激物會持續性回避。[5]32在《推銷員之死》中波士頓事件是威利父子關系及比夫命運的轉折點。在酒店里，某婦人向威利索要襪子，“威利，我的襪子呢？你答應了給我襪子，威利”[6]161同時小比夫也因此指責父親的不忠，“你——你把媽媽的襪子送給她了！”[6]163對于威利來說“襪子”變成誘發創傷記憶的“扳機點”，它能夠喚醒對創傷事件的回憶和體驗。于是威利在生活中極力回避“襪子”這一事物。每當妻子琳達補襪子時，威利或者一把將襪子奪過，生氣地叫嚷道“我不許你在這個家里補襪子！把它扔了！”[6]31或者哀求道“你不補襪子行不行？至少我在家的時候別補，我受不了。”[6]62總之，襪子這一意象像一顆不定時炸彈一樣壓迫著威利的神經，他越是回避引起創傷事件的事物，那顆叫做創傷的毒刺在他體內扎得越深。精神創傷的外在表現使他極力回避相關刺激物，然而這種回避卻沒能使他擺脫折磨。

2 創傷原因

回顧威利這一生，兒子的頹廢，自己的落魄都為他身心帶來了巨大的創傷。而這些創傷不僅僅來自于他個人的缺陷也來自于社會中扭曲的“美國夢”。

2.1 個人原因

作為一名推銷員，威利從沒正視過努力工作的重要性，在他眼中好人緣才是成功地唯一途徑。他瞧不上查理因為查理“不那么有人緣”[6]23，同樣他也厭惡伯納德認為他只會學習。即使自己兒子有諸多缺點，但他仍認為“到了社會上他們一定會比學習最好的孩子強十倍[6]25?！睆耐麑Τ晒ζ娴睦斫馍衔覀兡軌虻弥睦砟钍清e誤的。威利羨慕辛格曼在他八十四歲的時候還有人記得他，喜歡他，愿意幫他的忙，然而這并不意味著好人緣是成功的保障，這只能說明成功帶來了好人緣。然而威利始終都沒從他的“好人緣”夢中清醒，因此他只能在錯誤的路上越走越遠以致走向死亡。

另外，威利的教育方式也是不正確的。在他得知小比夫偷橄欖球時，他并沒有指責小比夫反而很自豪地說“教練大概還會表揚你得積極性哩”。[6]22在小伯納德督促小威利學習數學時，他想出的對策竟然要小伯納德“把答案遞給他（小比夫）。”[6]31身為父親，威利沒有教育孩子們如何努力奮斗，而是縱容他們偷竊、作弊。不正確的引導自然不會教育出優秀的孩子，這也是導致了比夫成年后無緣大學，鋃鐺入獄的直接原因。

2.2 社會原因

威利·洛曼的悲劇之所以能夠激起無數人的同情，是因為它反映的不僅是普通民眾的生活悲劇，更是當時“美國夢”的悲劇。從20世紀起“美國夢”已不是自由平等的象征，而是金錢與權力的代名詞。從那時起，“美國夢”變成了“致富夢”，所有的活動都轉變成了牟利的買賣。威利為公司賣命三十多年，幾乎走遍了英格蘭所有地方，但當他六十三歲再也走不動時便被公司一腳踢開。在霍德華眼中威利不過是意見過了保質期的商品，就像食物不能再被食用一樣，他也不可能再為公司提供任何利益，那么他的存在便毫無意義。在當時的社會環境中人已被物化，對于資本家來說員工就是橘子——他們年輕時新鮮的果肉能提供源源不斷的果汁，而年老則只剩下一坨無用的橘子皮。利益至上的大環境使人性與金錢的沖擊空前激烈，交情義氣已不值一談，成功與金錢才是衡量人生價值的唯一標準。就如查利所說“你給他起名叫霍德華，這件事你賣不出去，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賣得出去的東西才是你的”。[6]82美國夢的扭曲毀滅了人類的人性與良知，同樣也毀滅了威利的靈魂與生命。在這種惡劣的大環境下，威利變成了美國夢的犧牲品，他只能一步步走向悲慘的結局。

3.創傷修復的失敗

3.1 安全感的喪失

創傷研究學者珠蒂斯·赫曼認為在創傷修復過程中，受創者首先要建立安全感，他認為受創者不能獨自面對創傷，想要擺脫創傷就必須與他人或外部社會建立起安全關系。[3]32

在威利面對創傷時，應對該創傷最有效的方式便是為他建造一個安全的、不會發生意外的、與創傷之前相似的內心世界。然而威利自我的精神折磨與外界環境的冷漠態度打破了建立安全關系的可能性，因而他想到的只有死亡。威利六十三歲那一年，公司停發了他的工資，他就跟初出茅廬的新手一樣，賣多少貨拿多少傭錢。然而他卻沒有把這種境遇告訴家人，而是每周找查利借五十塊錢，假裝是自己掙來的。威利坦言自己是寂寞的，生意不好，他覺得這一輩子再賣不出去貨了，再也養活不了家人了。這種寂寞注定會引起安全感的喪失，因而他兩次蓄意撞車，企圖用煤氣自殺。威利安全感的喪失掐斷了他與外界世界的聯系，他質疑自我、質疑家庭，他甚至認為“人死了比活著值錢”。[6]82根深蒂固的不安破壞了修復其創傷的可能性，他只能在創傷中愈陷愈深，最終也無法回頭。

3.2 敘述經歷的失敗

對于創傷的治療，弗洛伊德提出了“話療”一說，即鼓勵患者說出曾遭遇到的干擾、刺激或傷害，無論它們發生在多么遙遠的過去，多么難以啟齒或難以表述。[5]6“話療”的目的是使受創者通過語言的敘述將創傷事件重新外化以走出陰影。

縱觀整部小說，我們發現威利是一個極為要面子的人，對于創傷他幾乎只字不提。當威利被霍德華開除身無分文時，他寧可借錢度日也不肯向自己的太太林達說出真相。即使在最困難的時候，他依然拒絕查利為他提供工作的美意。他一口咬定他有差事，他不需要查利的幫助。徘徊在溫飽線上下的威利始終維護自己高貴的面子，活在自己構建的幻影當中。即使面對自己唯一的朋友，他也絕不吐露自己半點的傷痛。威利不僅隱藏了他自身失敗所造成的創傷，就連兒子的落魄他也一再掩飾。從小被威利瞧不上的伯納德如今為最高法院辯護一個案子，而他的兒子比夫卻身無長處，整日無所事事。他拒絕將兒子給他帶來的創傷與人訴說，而是自欺欺人道“他（比夫）正籌備個大買賣呢”，“他在西部混的挺不錯”。[6]77威利將他父子二人失敗帶來的創傷深埋于心底，這就意味著他的創傷完全不能外化，他痛苦的內心也不能得到紓解，在這種情況下他創傷的修復必將失敗。

威利始終都未曾正視其內心的創傷，內心的不安與自我的封閉使他被困在了自己編織的牢籠中，這使他一步步走向死亡。

4 結語

《推銷員之死》成功塑造了一位因事業、兒子都無望成功而深受打擊的主人公威利。本文以創傷理論為視角，通過威利所受創傷的表現、原因及修復失敗這三方面展示了主人公因創傷而備受煎熬的內心世界。創傷理論為我們解讀該戲劇提供了一個新的理論框架，幫助我們進一步了解作者的意圖，把握作品的主題。

[1]陶家俊.創傷[J].外國文學,2011,（04）:117~ 125+159 ~160.

[2]羅曼.難以療治的傷痛[D].四川外國語大學,2015. [3]孔瑞.“后9·11”小說的創傷研究[M].北京：北京交通大學出版社,2015.

[4]薛玉鳳.美國文學的精神創傷學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4.

[5]柳曉.創傷與敘事——越戰老兵奧布萊恩20世紀90年代后作品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3. [6]阿瑟·米勒.推銷員之死[M].英若誠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09.

Interpretationof the Deathofa Salesman f romthe Perspectiveof Trauma Theory

P A N GWei
(L iaoning N ormal University,D al ian,L iaoning116029)

Trauma theory emerged in the 1920s,and it has become a hot to p ic in contem p orary academia.This p a p er attem p ts to analy z e D eath of a S alesman f rom the p ers p ective of t rauma theory, namely,the characteri z ations of trauma,the causes of traumaand the fai led re p air of t rauma,toanaly z e the heroWi l ly and his j ourney to w ard death.

D eath of a S alesman;Trauma Theory;C haracteri z ations of Trauma;the C auses of Trauma;the F ai led R e p air of Trauma

I106

A

1672-2094(2016)03-0075-03

責任編輯：周哲良

2016-03-25

龐 瑋（1991-）,女,遼寧大連人，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英語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