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探中國油畫未來發展趨向

李艷霞

[摘要]新時代環境下具有鮮活生命氣息的中國油畫家，尋求的藝術風格和道路會是怎樣一種風格和道路？氣息、氣血區別于每個鮮活生命不同的根本特征，氣息、氣血造就每個人不同的體格、面貌、氣質、性格，這是神奇物種的根源，是人與人不同的根源。中國油畫藝術家用油畫描繪事物時，他應有感而發，非機械而做，機械而做是具備機械程序的機器人所為，機械復制物象有悖生命本體特征和生命運行規律。徐復觀在《中國藝術精神》申講到寫實是藝術修習中一個過程，而非藝術之所以成為藝術的所在。藝術之所以為藝術的本質，是由莊子精神的鑰匙所開啟出來的。

[關鍵詞]中國油畫；情感表現；哲學思想

一、近現代西方油畫藝術家正在學習中國繪畫藝術哲學精神

高劍父在《我的現代畫（新國畫）觀》中提到，尋求國畫的精神和技法，故有線條美與東方趣味，尤其表現于野獸派為顯著；張大千在《對謝家孝的談話》一書中提道：畢加索曾親口告訴我，他自己就受中國畫的影響而有所改變；張大干在《張大千生平和藝術》中也曾提道：（近代）西洋各畫家所倡導的抽象派，其實就是受中國畫的影響；豐子愷在陳之佛、陳影梅編的《西洋繪畫史話》序言中說，文藝復興至今日的西洋繪畫的變遷，可說是一步一步地向中國畫接近。

西方寫實繪畫藝術，從空前絕后意大利文藝復興時的繁榮，到超現實主義架上繪畫的逐漸沒落，近現代各種抽象繪畫藝術接踵而至。西方繪畫怎么了？未來會怎樣發展？為什么會出現受中國文化哲學思想影響以表現抒發個人情感的后印象派、野獸派以及立體畫派？連畢加索本人也表示，其繪畫風格受中國文化影響。以建筑藝術和雕刻藝術為歷史淵源的西方繪畫必然更多注重物質科學，更加注重客觀物象的準確寫實性?，F在快速發展的科技時代，各種相機出現，可以聚焦出無限放大和清晰的寫實圖片，如果達·芬奇能預料到幾百年后的這個時代，不知他以及后來者還會不會費盡心機、百盡周折地研究各種利于逼真效果的油畫技法?，F在這個時代非以往畫家所能預料，但事實已如此。

當然不同風格繪畫作品的出現和時代脫離不了關系，當今時代，西方大興各種材料的抽象藝術，中國千年文化積淀中從未斷截過的寫意精神的本源，也一直是文人志士詩余畫后的主題哲學。中國油畫未來如何發展？這也是從油畫傳人中國后，一直縈繞在每個油畫家心目中的疑問。事實上，那些老前輩在油畫民族化問題上已做出了相當大的努力，眾所周知的有：徐悲鴻、劉海粟、林風眠、傅抱石、李可染等人，當然還有近代諸多油畫大家，也一直做羞各種探索和嘗試？

若以記錄實物為目的，完全遵循客觀物象的超寫實繪畫，相機便可做到，未必用得上人絞盡腦汁、傷筋動骨地搭進太多的時間用西方古典油畫技法復制客觀物象，事實上這種技法也是高難度的體現，現如今有許多畫家也已達到如此高超程度。但是，技術不能等同于藝術，藝術好壞與否不能單憑技術難度的高低定論，純客觀的復制不是隨便涂幾筆，更不是作為游戲般的娛樂玩耍。那么什么才能稱之為真正的藝術？許德民在《中國抽象藝術學》中提道“作為表現的藝術就是真正的藝術”，這也是筆者所要論述的關于中國油畫語言未來發展風格趨向的探索。

“西方藝術，形式上之構成傾于客觀一方面，常常因為形式之過于發達，而缺少情緒之表現，把自身變為機械，把藝術變成印刷物。如近代古典派（古典主義畫派）及自然主義末流的衰敗，原因都是如此……我們把過去的事實，以歷史的觀念統整之，不難測藝術前途之傾向。埃及、希臘小文藝復興時代，以及中國唐、宋諸代藝術，能豐富而且偉大，其原因固是很多，但主要問題，還是在藝術自身，是否有豐富與偉大的可能，然后加以環境上相當的機會，才有偉大豐富事實上之發現。藝術是以情緒為發動之根本原素，但需要相當的方法來表現此種情緒的形式。形式之構成，不能不經過一度理性之思考，以經驗而完成之，藝術偉大時代，都是情緒與理性調和的時代。”可見，林風眠在談中西方藝術時，從兩種文化歷史發展脈絡出發，潛在談到了西方藝術趨向抽象原因及中國歷代藝術繁榮原因，西方藝術形式構成傾向于客觀，技法形式太過于注重寫實，所創作藝術作品皆成被機械般印制的印刷品，所以才會出現古典主義及自然主義沒落，埃及、希臘、中國歷代藝術豐富且偉大的原因源于歷代藝術自身的豐富與偉大，藝術自身的豐富與偉大又是源于什么？藝術以情緒發動為根本，但也需要相當高水平的技術和方法來表現此種情緒，是理性思考與感性抒發的結合。由此可推測出西方藝術沒落原因、西方近現代藝術學習中國繪畫精神原因、中國歷代藝術繁榮原因，藝術本質以情緒發動為根本，注重情緒和情感作用，而注重主觀情感抒發的繪畫審美觀一直是中國繪畫提倡的審美哲學觀。

二、中國油畫家的油畫藝術風格離不開中國繪畫哲學思想

作為土生土長的中國油畫藝術家，他們的思想觀念自然會受中國源遠流長的繪畫哲學思想影響，因此中國油畫家的油畫藝術風格也會受中國繪畫哲學思想影響，中國油畫家的油畫作品自然而然帶有中國繪畫哲學思想意味。

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丹納在其《藝術哲學》中提道：“不管在復雜的還是簡單的情形下，總是環境，就是風俗習慣和時代精神，決定藝術品的種類；環境只接受同它一致的品種而淘汰其余的品種?！焙诟駹栐f：“各門藝術或多或少是民族性的，與某一民族的天生自然的資稟密切相關?！彼囆g風格的重要特征，就是它常常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和時代特色。藝術風格民族特色，是由本民族的地理環境、社會狀況、文化傳統等多種因素影響，它體現出民族精神、性格和氣質，體現出民族的文化、風俗和習慣，體現出民族的審美理想和美學傳統?！庇纱丝磥?，作為中國油畫藝術家，他首先是在中國大環境下成長發育起來的人，其次才是在其藝術審美取向與環境逐漸引導和培養下的一名油畫藝術家，作為這樣一位藝術家的油畫風格多少會受中國繪畫哲學思想影響。

三、受中國哲學思想影響的中國油畫注重情感表現

中國繪畫哲學思想受老莊思想影響，一脈相承，老子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抱陽，沖氣以為和?！崩献诱J為宇宙世界萬物為道所生，道生一，“一”就是老子所說的元氣，即世界萬物有其自己運行的規律，自然萬物賦予生物生命氣息，這是自然的規律和特征。莊子在《莊子·至樂》中也說：“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也，而本無氣。雜乎茫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這就是說“氣生于無，無中生氣，而氣變即為生命”。莊子也表示，萬事萬物本自然存在，生命從無到有，代表生命根本的氣也是從無到有，氣是生命的根本，一個人的觀念、感情、想象力，必然通過他的氣血使其表現于作品之上，同樣觀念，因創作者氣血的不同，形成作品的形體特征亦相異。支配氣的是觀念、感情、想象力，所以在文學藝術中所說的氣實際是已裝載了觀念、感情、想象力的氣，否則不可能有創造的功能。但感情、想象力，被氣裝載，傾斜于文學藝術所用的媒介，是時候氣便成為有力的塑造者。所以一個人的個性，及個性所形成的藝術性，都是由氣決定。氣升華而融入于神，乃為藝術性的氣，指明作者內在的生命向外表現出的經路是氣的作用。那么在一定時代大環境下具有鮮活生命氣息的藝術家，所尋求的藝術風格和道路會是怎樣一種風格和道路？氣息、氣血是區別于每個鮮活生命不同的根本特征，氣息、氣血造就每個人不同的體格、面貌、氣質、性格，這是神奇物種的根源，是人與人不同的根源。作為油畫藝術家必然也在其內，一個具有鮮活生命體的人，去描繪一個事物時，他應有感而發，非機械而做，機械而做是具備機械程序的機器人的特征，機械復制物象，有悖生命本體特征和生命運行規律。徐復觀在《中國藝術精神》里講到：“寫實是藝術修習中的一個過程，而不是藝術之所以成為藝術的所在。藝術之所以為藝術的本質，是由莊子精神的鑰匙所開啟出來的?！?/p>

“藝術是表現，不是涂脂抹粉……‘表現兩個字，是自我的，不是純客觀的。我對于我個人整個生命、人格，完全在藝術里表現出來，時代里一切生活的情節變化，接觸到我的感官里，有了感覺后產生了意識，隨即發生影。向。倘若看見什么東西，隨手畫出來，還是那東西，只能叫‘攝錄，同照相機一樣。所以表現必得經過靈魂的醞釀、智力的綜合表現出來，成為一種新境界?！比裘總€達到西方同樣高超繪畫技法的藝術家，運用相機般的技術再現客觀物象，用寫實繪畫規律去復制客觀物象，那么他們的繪畫之作，豈非一樣？若以當代先進科技水平高速發展下去，不久將來很有可能用機器就會制造出像西方意大利文藝復興時的寫實油畫，機器不可能代替有生命的人類所思考的問題，像有豐富感情的人一樣創作出表現性的油畫作品。只有油畫藝術家遵循宇宙本體、運動的自然規律，遵循大自然之法，遵循自己有情感的本體生命特質和規律，有感而發，真實地抒發與表現自己所見所感，把自己特有的繪畫情感，對事物的認識與感受賦予物象，才能畫出區別于機器的油畫藝術作品。那么對于這樣的油畫藝術作品，體現了生命的特有性，體現了不同人對不同物的不同真實感受，這也是藝術生命本質存在的價值。潘天壽在其《潘天壽畫語錄》中如是說：“畫人胸中生生郁勃之精神靈感，融會自然之形神，激發流于運思揮毫之間者，氣韻是也?！薄靶刂猩舨耢`感”所指的是具有生命氣息的人受生機勃勃物象的影。向，精神上有感而發對物象極其喜愛之情，以及急于通過手中畫筆表現物象的情感欲望，“融會自然之形神，激發流于運思揮毫之間者”所指的是有生命氣息特征的人對不同自然物象的特殊心理感受，急欲借助客觀自然物象之形神，抒發和表現自己對生機勃勃物象的熱烈情感。此種情感體驗和創作表現過程，亦是不同的藝術家因某種不同原因對不同物象進行情感體驗和創作的過程。這恰恰是有生命的人區別于無生命機器的根本原因，計算機或科學儀器對于物象只是符號指令般識別，非如人類般有豐富多變的情感，更沒有精神情感體驗碰觸下靈感的激發，以及對物象表現的強烈情感和欲望。潘天壽的“氣韻是也”更是從本質上指出中國繪畫哲學思想中的根本——“氣”及“韻”，指出藝術創作中的根本——“氣韻”，由此皆可說明，作為有生命的藝術創作應有感而發，非機械而作，藝術作品應體現出生命的本質特性。

結語

總之，一方面，西方油畫演變史中注重純客觀物象的寫實繪畫逐漸沒落，呈現以抒發和表現自己主觀情感的抽象油畫藝術的形式；另一方面，中國油畫藝術家成長于中國千年積淀的哲學文化土壤中，必然注重生命本體哲學耳濡目染、潛移默化。當今中西油畫發展狀況皆可證明，注重以生命本體為重、帶有情感和抒發表現性的中國油畫藝術發展有其自身價值和空間趨向性。油畫作品中的物象之所以美，不僅在于它自體，而更在于油畫藝術家在表現物象時賦予其鮮活的生命力，即藝術家人格物化給予物象的價值。藝術家在物象中表現的生命就是藝術，不能在物象中表現出生命的就不是藝術，藝術就是人格表現，就有美的價值。從根本上講，藝術家仍然要憑自己的眼睛、自己的情感來作畫，不作造化的奴隸，而要造化在心，變化在手，能察自然變化之神奇，有化天地萬物之手段。作為中國油畫雖以情感抒發為導向，但也要遵循油畫本身客觀規律，以及油畫屬性和繪畫技巧。中國繪畫也有其自身繪畫規律和技法，中國畫家表現自身情感也需要嫻熟地掌握繪畫技法，任何技法的提高和純熟，只會讓屬于畫家的藝術情感靈性發揮得更好，不因繪畫技巧不夠熟練，而不能游刃有余地發揮個人所想所感所嘆。作為一名中國油畫家對繪畫規律的熟練掌握，能讓自己的情感表現得更加淋漓盡致。徐悲鴻在《徐悲鴻藝術文集》中也講到：“中國的畫家，無論是畫中國畫，還是畫西洋畫，最好能掌握中國畫的意境和概括能力，同時掌握西洋畫的色彩和造型能力，而這兩個畫種的基本功，可以在一個畫家身上并存，也可以在自己的作品中起作用，取長補短，時間長了，就可以形成自己的風格，走自己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