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豫寧
2015年,在世界秩序深度轉型的同時,各方圍繞全球治理形成多元互動和激烈競爭。政治思潮圍繞國際秩序、全球治理的激蕩反映出了國際社會對世界走向何方的探求及各方對此展開的博弈。歷史沖突與現實矛盾疊加,導致宗教極端主義和民族主義興起。地緣政治的回歸和非傳統安全威脅的作祟使國家作為國際關系中最重要行為體的作用再度凸顯。
2015年以來,國際形勢繼續發生深刻復雜變化。世界經濟持續深度調整,西方政治經濟危機不斷發酵,地緣政治因素更加突出,非傳統安全和全球性挑戰不斷增加,全球秩序加速重構。當下多重因素疊加作用之下,世界政治思潮交鋒更趨激烈,呈現出若干新特點、新動向。
國際秩序和全球治理再引熱議
新興經濟體群體性崛起引發全球政治、經濟、治理格局加速重構。加之2015年恰逢二戰勝利70周年、聯合國成立70周年、歐安組織成立40周年,面對不斷興起的傳統和非傳統安全威脅,世界各方熱議國際秩序未來走向。《紐約時報》認為,2015年是“大崩潰的一年”,諸多國際機制和邊界受到挑戰或破壞。美對外關系委員會主席哈斯、美歐亞集團總裁布雷默、布熱津斯基、俄外長拉夫羅夫等指出,二戰后形成的舊國際關系體系已消耗殆盡,當今世界正進入新型無序狀態,國際關系正經歷一個復雜的發展階段,多中心的、更為復雜的新世界秩序正在緩慢形成。約瑟夫·奈坦承,美國時代雖未結束但世界秩序將發生重大變化。基辛格在新作《世界秩序》中則強調,世界“需要一種比此前更為廣泛、更為深層的秩序”,且應注重世界秩序的“合法性”問題。
在世界秩序深度轉型的同時,各方圍繞全球治理展開激烈博弈。面對中國等新興大國在氣變、互聯網、高邊疆、多邊金融機制上主動作為、頻頻發聲,各國學者和媒體指出,隨著世界經濟格局的變遷和新興大國的崛起,現有全球治理體系必須通過改革解決代表性不足、機制僵化、效率低下等問題。但也有聲音認為中國打算塑造另一種全球治理模式,直接與西方競爭。澳大利亞前總理陸克文、耶魯大學教授羅奇等表示,中國應在全球治理體系中扮演起全新且重要的角色,中國的介入有助于現有全球治理體系的改善,西方特別是美國,不應拒絕支持中國強化其在全球治理中所發揮的作用。美國《外交政策》雜志則強調,在全球治理的議題上,中美兩國可以合作,至少不互相擋路,不要站在對立陣營,迫使其余國家選邊站隊。
政治思潮圍繞國際秩序、全球治理的激蕩反映出了國際社會對世界走向何方的探求及各方對此展開的博弈。金融危機之后,世界經濟重心東移態勢明顯。新興大國的群體性崛起,推動國際格局多極化和國際關系民主化進程穩步向前。然而過去一年中,發達國家總體企穩并部分實現反彈,新興大國上升態勢有所放緩;大國關系加速重組,新老大國之間競爭凸顯;聯合國在成立70周年之際面臨“再出發”難題,國際經貿規則重新洗牌;各類非傳統安全挑戰層出不窮。現有國際機制雖被視為世界穩定基石,但亟待變革調整。在此背景下,多方圍繞經貿規則、氣變、高邊疆等問題頻頻發力,試圖引導國際秩序向于己有利方向發展。世界處于轉型期的“相對無序”之中。
極端主義和民族主義迅速蔓延
世界經濟復蘇乏力,西方制度困境與治理失靈進一步凸顯,一些新興國家和發展中國家也日益暴露出政治、經濟、社會危機。巴黎恐怖襲擊事件和歐洲難民危機進一步誘發連鎖反應。在此背景下,民族分離主義、宗教民族主義、本土主義等各種形式的民族主義有所抬頭。法國哲學家阿蘭·巴丟指出,民族主義是西方國家有意為之,西方將中產階級的恐懼不安引向無產階級,試圖令其相信恐懼的來源并非是治理失靈、政府管理不善,而在于移民、難民、穆斯林等“被遺棄者”。英國《金融時報》強調,歐洲應避免將現有的社會情緒異化為“丑陋的民族主義”。德國《時代》周報網站則認為,民族主義“或許是未來最活躍、最具威脅的動蕩來源”。
歷史沖突與現實矛盾疊加,導致宗教極端主義,特別是伊斯蘭極端主義不斷擴張。美西方大國在反恐問題上的雙重標準和在中東等問題上的應對失當,致使“伊斯蘭國”等宗教極端勢力迅速坐大,產生較強示范效應,恐怖主義影響向全球蔓延。歐美國家內部治理危機和經濟持續低迷,引發社會矛盾和認同危機,不斷惡化的難民危機更是成為極端主義思想發展的助推器,民粹主義、新納粹主義、種族主義、宗教極端主義等形式極端主義影響日增。英國首相卡梅倫指出,“我們所面對的威脅,產生的根本原因是極端主義意識形態本身”。網絡和新媒體的迅速發展,更是擴大了極端思想的傳播范圍,削弱了相關機構的監控能力,助推了極端主義的擴張。世界經濟論壇執行主席施瓦布表示,“第四次工業革命”有可能成為促進極端主義滋生的溫床。極端主義蔓延的另一個表現是政治極化現象不斷凸顯。美國兩黨妥協空間漸小,政治立場分野涇渭分明。歐洲政治格局重新洗牌,極端右翼和左翼政黨強勢崛起。《紐約時報》指出,在金融危機余波作用下,“選民日益背離政治中間派”,被吸引到政治光譜兩端。法國《世界報》認為,極端政黨的興起甚至有引發歐盟解體的危險。
極端主義和民族主義的興起,實質上是各國內部宗教、經濟、社會、治理等多方面深層次問題作用的結果。隨著世界經濟復蘇放緩,各國特別是西方國家普遍面臨貧富差距不斷加大、社會分化、經濟發展不力、就業不足等問題。在歐債危機、難民危機、烏克蘭危機和恐怖主義威脅的牽引下,民眾的不滿和不安全感普遍上升,希望通過政治化的途徑來解決現有問題,最直接的訴求就是對現有政府乃至體制的不滿。極端主義勢力利用民眾的不滿和不安全感,以反精英、反主流的面貌出現,打著民族主義和排外主義的旗號,迎合了民眾將多方面問題“政治化”的訴求,實現趁勢而起。
左翼思潮面臨挑戰
拉美左翼與右翼角力加劇,政治版圖震蕩重組。國際經濟復蘇乏力、大宗商品難以止跌回升,加上受美聯儲加息沖擊影響,造成拉美地區經濟整體低迷,各國左翼政府執政陷入瓶頸,拉美左翼遭到近十年來前所未有的挑戰:委內瑞拉統社黨十余年來首次在選舉中遭遇挫敗;馬克里當選為阿根廷總統,結束左翼聯盟在阿的連續12年執政。西方媒體、學界均認為,拉美的“粉紅浪潮”(Pink Tide)出現明顯退潮。但左翼政治思潮在拉美有所減速并非意味著意識形態吸引力不再,而是左翼政黨執政能力遭受質疑。沃勒斯坦指出,拉美左翼遭遇困境原因在于“左翼內部勢力的爭執”。英國《衛報》認為,盡管拉美左翼在短期內受挫,但從長遠來看,左翼對社會問題的關注和個人權力的保障仍將使其具有廣泛的民眾基礎。
歐洲政治格局從“左右平衡”向“右強左弱”回擺明顯,中左翼雖開局不錯,但未能實現期待中的“連鎖效應”,全年總體表現不佳,在此后的一系列選舉中接連受挫。極左翼思潮影響有所上升。重債國政府應對現有問題不力,導致社會矛盾日益激化,為極左翼思潮回暖提供了土壤。希臘極左翼政黨激進左翼聯盟贏得大選。西班牙“我們能”黨一度成為西國內支持率最高黨派。英國工黨支持率與保守黨不相上下,極左翼代表人物科爾賓當選為英國工黨領袖,美聯社甚至稱其為“幾十年來英國政壇出現的最激烈的劇變之一”,標志著工黨的“急劇左轉”。但正如《新政治家》雜志、《vice》網站所指出的,對于左翼來說,在選舉中獲得政權并非是關鍵所在,關鍵在于讓情況變得更好,這需要的不僅僅是激情。法國《回聲報》等媒體更認為,許多左翼宣揚的措施需要5—10年才見成效。
拉美“粉紅浪潮”的退潮、歐洲左翼的動蕩,都體現了民眾對于現狀的不滿。長期以來,拉美左翼政府注重社會發展和改善民生,因而實現了相對穩固的長期執政。但面對社會、經濟的新變化,未能及時調整施政重點,提出與時俱進的理念,因而暫時喪失了民眾支持,陷入了低迷。歐洲極左翼思潮的興起,也得益于民眾特別是重債國民眾對于現狀的不滿。可以說,左翼仍在理念、主張上具有一定吸引力,但卻面臨著如何適應形勢、制定切實政策以滿足民眾期待的挑戰,這也是關系到左翼未來的關鍵所在。
地緣政治和民族國家論再掀熱潮
中東地區亂局做大、亞太地區博弈加劇、烏克蘭問題持續角力,各方圍繞熱點問題互動更為錯綜復雜,牽引地緣政治學說再掀熱潮。達沃斯經濟論壇在2015年初發布的《2015年度全球年度風險報告》中明確表示,地緣政治問題重新回到國際議事日程的中心,自冷戰結束以來,地緣政治從未如此深刻地影響全球命運。俄、美等國學者認為,在當今世界中,相對收益更為重要,地緣政治重回國際舞臺,世界比人們預想的更為“血雨腥風”,各國戰略競爭加劇,國際合作道路更為艱辛。英國《衛報》進一步指出,地緣政治正與經濟風險日益糾結纏繞在一起,直至成為一個誰也解不開的死結,這將成為全球面臨的最大威脅。
地緣政治的回歸和非傳統安全威脅的作祟使國家作為國際關系中最重要行為體的作用再度凸顯。俄羅斯學者卡拉加諾夫等認為,重拾地緣政治意味著民族國家重回國際舞臺,在種種全球性問題面前,人們重又想起了“國家”。歐洲媒體、學者紛紛指出,在難民危機面前,歐盟再次暴露出其只是民族國家“利益集合體”的本質。美國《外交政策》雜志認為,當今世界地緣政治沖突加劇,但國家卻遠比此前更加虛弱,遠遠無法控制民眾的抗議、文化的分裂、資源的匱乏和環境的惡化。
地緣政治的回歸和民族國家作用的再度凸顯,實則體現了全球化與民族主義的角力,即科爾曼所稱的資本主義與領土權力邏輯之間的對峙。全球化的高歌猛進雖給各國帶來了巨大的發展機遇,但人們對其的質疑從未中斷,全球化與民族主義始終如影隨形。在金融危機的沖擊下,全球化的負面影響凸顯,民族主義風潮再度上涌。可以預見,由于世界經濟仍處于風險釋放階段,各國政府尚無法找到應對種種問題的良策,在相當一段時間內,民族主義仍將對全球化發起強有力的沖擊。
(責任編輯:徐海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