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南灰塑的動物裝飾題材研究

楊輝

灰塑是嶺南傳統建筑重要的裝飾手法。本文在田野考察基礎上，對嶺南灰塑的動物裝飾題材進行研究，通過分析其特有的藝術特征來闡述其深層的藝術特征，對嶺南灰塑保護與傳承的可持續發展具有積極的借鑒意義。

嶺南灰塑的動物裝飾題材源于原始氏族時期先民對自然、動物、鬼神的圖騰崇拜。在中國漫長的歷史長河中，不乏記錄著動物的文獻。成書于戰國中后期到漢代初中期的《山海經·五藏山經》中就記載了14個鳥圖騰、8個虎圖騰、8個蛇圖騰、3個龍圖騰、3個狗圖騰、6個魚圖騰及豹、馬、牛、豺、羊、貊、蜂等圖騰各1個，另外還有7個不知名的獸圖騰。除此之外，還介紹了動物的出處，比如，龍為南方的氏族圖騰，但河南北部也有；鳥主要是河南盧氏、欒川、嵩縣和湖北省漢山以西地區的氏族圖騰；蛇是山西的北部和中部的氏族圖騰；馬、牛、羊為中國西部陜西、甘肅、青海等地的氏族圖騰；豕類則為河南省西部、南部、北部和河北省南部的氏族圖騰。上述事實證明，原始動物圖騰深刻影響著嶺南動物裝飾藝術的產生和發展，尤其是對動植物裝飾題材在傳統建筑的應用有著直接的影響。灰塑作為嶺南傳統建筑裝飾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其發展變化都是與我國傳統裝飾文化的發展及精神追求相一致的。

嶺南灰塑動物裝飾的題材

嶺南地區的動物灰塑多以金魚、鯉魚、龜、鴛鴦、鴨、雄雞、羊、猴、鹿、獅子、蝴蝶、蝙蝠、喜鵲、燕、雄鷹、孔雀、仙鶴、龍、鳳、獨角獅、鰲魚、麒麟、鳳凰、蝠鼠、麒麟、辟邪、貌琳等作為裝飾題材。這些動物灰塑裝飾的塑造講究形體的夸張、比例的協調、制作的精美。由于嶺南傳統建筑上的動物灰塑造型復雜，雕塑形式靈活多變，主題色彩豐富多彩。因此，需要灰塑師傅高超的技藝和深厚的藝術修養才能將其塑造得生動逼真。

1.魚類動物灰塑

動物灰塑裝飾起源于魚圖騰，根據考古資料來看，半坡氏族公社時期是圖騰崇拜最發達的時期。半坡遺址出土的彩陶盆上描繪的魚紋或人面魚紋是人們根據自己的樣子，想象著描繪出了祖先的真容，既有人類的明顯特征，又有魚類軀體，因而便產生了人面魚身的圖騰形象。這種人面魚紋可能就是半坡圖騰崇拜的徽號。之后，魚作為一種象征意義成為富有中國特色的魚文化，這種文化在春秋中期的《詩經》得到大量體現，共記載了魴魚、鯉魚、鳣魚、鮪魚、鱮魚及鯊魚和嘉魚等15種魚類。因此，《韓詩》論述《詩經》時說：“上及飛鴻，下及魚鱉。”隨后，隨著建筑藝術的發展，魚類裝飾逐漸被人們應用在建筑裝飾上借以表達積極向上的吉祥意義。嶺南灰塑的魚裝飾文大多取自金魚、鯉魚、龜等水生動物，經工匠師傅處理后通常以國畫構圖風格一幅幅呈現在傳統建筑上，構圖飽滿、造型生動，富有生活情趣。例如，佛山市順德區大良鎮清暉園舊門的左邊墻上，有一幅名為《白木棉九魚圖》的灰塑（圖1），畫面上九尾大金魚構圖飽滿，紅、白、黃三色在深灰色背景襯托下金魚灰塑活靈活現，魚尾造型靈動、夸張，加上左上角含苞待放的一叢白木棉，右上方幾行灰塑字體及左下方點綴的綠色水草，配上畫框外的綠色芭蕉葉，與畫內相互呼應，相得益彰，生機勃勃。此外，番禺沙灣古鎮何氏大宗祠及廣州陳家祠的屋脊上都不同程度裝飾著魚灰塑，寓指逆流前進，奮發向上、平步青云、飛黃騰達。

2.陸地動物灰塑

陸地動物灰塑裝飾多取自于鴛鴦、鴨、雄雞、羊、猴、鹿、獅子等傳統吉祥動物。這些灰塑圖形都直接與我國傳統吉祥文化對應，其中不乏鴛鴦戲水、三甲圖、雄雞報曉、三陽開泰、金猴獻桃、獅子滾繡球、福祿壽等吉祥詞語，這些詞語通過直接或諧音字的圖形轉換在灰塑裝飾上以示吉祥和祝福，如“鹿”乃長壽之仙獸，有向人間布福增壽，送人安康，為人預兆祥瑞之意。鹿通祿，常與“福、祿、壽”組畫，有吉祥長壽和升官之寓意。因此，它在灰塑裝飾圖案組織中亦常用來表示長壽和幸福長長久久。同時，鹿的出現還是國家繁榮昌盛的象征，所以人們都特別喜歡見到有多種瑞應的仙鹿，以期“永享祿壽”。其它如三甲圖中“甲”同鴨（圖2）、三陽開泰中“陽”通羊等等，這些都直接轉化成灰塑圖形被工匠師傅巧妙地裝飾在嶺南傳統建筑上，充分體現了嶺南人民的創新精神。

3.飛翔動物灰塑

飛翔動物灰塑也是嶺南工匠師傅比較常用的裝飾題材，它們大多與蝴蝶、蝙蝠、喜鵲、燕、雄鷹、孔雀、仙鶴等動物有關。工匠師傅在制作飛翔動物灰塑時很注重其造型的比例，要求富有美感和靈動，構圖形式不講究形似、以兼工代寫為主，色彩艷麗而不俗；雕塑形式則主要以高浮雕、底浮雕及銅雕為主。其中，嶺南傳統建筑上最具代表性的可謂“蝙蝠灰塑”（圖3）， 將蝙蝠作為吉祥裝飾圖案早在晉代就已出現，經上千年演變，明清時達到高峰，尤其在嶺南地區，建筑上的蝙蝠灰塑隨處可見。據統計，在陳家祠各建筑主體正脊、垂脊和山墻上的蝙蝠灰塑用得最多，達數十處；寶墨園有89個蝙蝠圖案；余蔭山房有27處蝙蝠圖案；各種蝙蝠灰塑造型可謂千姿百態。人們通過蝙蝠圖案表達喜慶和祝福之意，不同的蝙蝠圖案具有不同的寓意：五只色彩艷麗的蝙蝠繞一個“壽”字為“五福捧壽”；活潑可愛的兩只蝙蝠相疊，喻為“福上加福”；蝙蝠口含“如意繩結、桃子”，意為“福壽雙全”；一只蝙蝠和幾個銅錢的組合稱為“福在眼前”；鐘道馗

手持寶劍或扇子招來一只飛舞的蝙蝠寓意“鐘馗引福”；“紅”與“洪”諧音，故紅蝙蝠稱做“洪福齊天”。其它如福祿壽、五福臨門、五福和合、天降鴻福、福壽雙全、福增貴子、壽山福海、翹盼福音、馬上得福等等，這些與蝙蝠相關的灰塑大量裝飾在嶺南建筑上，反映嶺南人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4.祥瑞動物灰塑

除了上述三種動物灰塑以外，還有龍、鳳、獨角獅、鰲魚、麒麟、鳳凰、蝠鼠、麒麟、辟邪、貌琳等祥瑞動物也被心靈手巧的嶺南灰塑工匠轉化為灰塑裝飾應用在嶺南傳統建筑上。這些灰塑圖形通過具體或抽象的塑造，造型大膽奔放，構圖靈活自由，多以高浮雕、圓雕、通雕形式表現在建筑正脊和垂脊上，寓意喜慶和祝福。它融合了嶺南人民的風俗習慣，反映南粵人民積極健康向上的樂觀精神。

動物灰塑裝飾的藝術特征

1.動物灰塑的裝飾位置

動物灰塑裝飾通常被裝飾在嶺南傳統建筑的正脊、垂脊、山墻及墻楣上。屋頂正脊上，通常呈現兩種形式，一種是在正脊下端以底浮雕或高浮雕出現，如陳家祠前院正脊東路南面的“百子千孫”灰塑和西路南面的“千載百賢圖”灰塑就是由數頭麒麟組成的高浮雕祥瑞動物灰塑，表示此建筑必有祥瑞，寓示后輩子孫必出才能杰出、德才兼備之人；正脊頂部則以圓雕形式表現，如陳家祠首進正脊上的灰塑為廣州一帶鄉民所崇拜的兩只倒立的鰲魚形象，有防水的象征意義；而山墻和墻楣上的動物灰塑因為考慮到灰塑形體對墻體的反作用力，通常采用高浮雕或淺浮雕形式，如廣州光孝寺主體建筑山墻、佛山祖廟建筑的墻楣、廣東陳家祠脊飾以及龍母祖廟山墻上的高浮雕動物灰塑，造型簡單、樸實大方，有富有極強的嶺南民俗特色。

2.動物灰塑的造型藝術

通過對嶺南地區灰塑的考察與分析，動物灰塑在造型上具有強烈的地方特色。嶺南地處沿海地帶，當地有風大雨水多的自然特點，而建筑上的動物灰塑通常又以圓雕或高浮雕形式呈現，因此，工匠師傅在塑造動物灰塑時特別注重形體的牢固耐用性和美觀性，在材料選擇上首先選用防潮防腐性好的糯米灰漿，然后把灰塑骨架牢牢地固定在建筑主體上，最后才用灰漿塑造不同形體，尤其是最后一步，需要工匠師傅長時期的實踐，才能準確地把握動物灰塑形體的尺寸、比例及灰漿的干濕度。因此，工匠師平時除了掌握必要的基本功外，還要對灰塑題材成竹在胸，方能塑造出動物灰塑精品。

3.動物灰塑的裝飾色彩

嶺南屬于典型的東亞季風氣候，具有熱帶、亞熱帶季風海洋性氣候特點，北回歸線橫穿嶺南中部，大部分地區夏長冬短，終年不見霜雪；太陽輻射量較多，日照時間較長，加上雨水充沛，所以嶺南地區林木茂盛，四季常青，百花爭艷。動物灰塑的色彩結合當地自然色彩的特色，多以紅、黃、橙綠色為主，大多呈暖色調，這與綠色的樹木形成較好的冷暖對比。因此，灰塑被稱為嶺南建筑中最美的裝飾。

結語

動物灰塑形體較大，多以圓雕、高浮雕形式呈現在嶺南傳統建筑上，無論是題材的選取、造型的表達還是色彩的運用等方面，工匠師傅都會根據建筑實體進行量體裁衣，力求塑造出既美觀大方，又結實牢固的動物灰塑，以達到建筑與藝術的完美和諧，滿足人們的審美需求。它像嶺南其它灰塑一樣，具有吉祥和防火的象征意義，是嶺南灰塑藝術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作者單位：惠州學院）

基金項目資助：惠州學院教授博士科研啟動項目（2015JB010 15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