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艷頂著剛燙好的栗色大波浪卷,虛掩著深棕色的雙面絨大衣,涂著薄粉的臉頰在立領后舒展著,頭抬起四十五度。這是最美的角度,她擅長揚長避短。
項艷下了天橋,走進了超市。臨近年關,辦年貨的人不少,項艷見周圍沒熟人,搶了一大堆打折的糕點、水果、洗衣液等。項艷又看中了法國紅酒,瞟了眼標簽,努了努嘴,放下了。忽然旁邊走過一個穿黑色羽絨服的女人,五十歲上下,頭發染得漆黑,根部卻冒出一層白茬子。項艷一眼認出了她,愣住了。女人也轉過了頭,看見了項艷。
“咦呀。”女人指著項艷,“怎么是你?艷,還真的是你。”
項艷也有點激動:“是呀,好巧呀,你,你是楊姐嗎?”
“是,我是。”楊姐打量著項艷,“沒變,八年了,你一點也沒老。”
“哪有呀。”項艷嘴上謙虛著,眼神卻發亮。
楊姐晃了晃手里印著“塑料廠”字樣的提兜:“我備點年貨,你呢?”
“也瞎逛著呢。”項艷想起了什么,不自在地擋住了楊姐飄向購物車的眼神。楊姐卻順手把提兜放進項艷的購物車。項艷心里一緊,記起楊姐是出了名的小氣,一起過早市她從未出過錢,摳門到連公司廁紙都不忘順走一小疊。
“時間飛快啊。”楊姐拉起項艷的手,笑得眼皮上的褶皺扯了起來,“艷,你肯定混得不錯,瞧你穿的,戴的,發財了?”
“哪有,我混得不怎么樣。”項艷的臉微微漲紅,“我去影樓打工,學會了化妝,后來在九曲灣開了家美發店,賺不了大錢,就混了套房子,也就200多平米吧。”
“咦呀。”楊姐倒吸一口氣,“200平米,這得多大。”
項艷心里發虛,趕緊補充:“買的時候不貴,房價還沒有漲起來呢。”
“那真不錯。”楊姐羨慕地說,“你真不一樣了,就你身上這雙面絨,特貴吧?頂得上我家老李三個月工資呢。”
“瞧你說的。”項艷把胳膊夾緊了些,怕楊姐細看。
“你們這些大老板,就是跟我們小市民不一樣。以后有機會多照應一下啊。”楊姐捂嘴笑,低頭欣賞起項艷的白色尖跟皮靴,“你穿這么精貴的鞋,走路肯定累,來,來,讓姐幫你推車。”
兩人邊走邊聊。項艷也知道了楊姐的情況。她腰疾發作,不能工作,老公是司機,工資不高,兒子大學畢業了,找了份坐辦公室的工作。
“咦呀,都五點多了,我得回家做飯去。”楊姐看了一下時間說,“艷,你東西買好沒?要不我們一起走?”
項艷心里直打鼓,她瞅了眼楊姐提兜里的兔腿和牛肉,心想撐死一百塊錢吧,再沒錢再困難也不能丟面子,就點了點頭。
人有點多,幾個結賬臺前排起了長龍。最前面站著兩個搶著結賬的老人,搶得氣喘吁吁的,搞得收銀員左右為難。楊姐嘖了一聲,這哥倆兒感情好。周圍太吵,項艷沒聽見,望著一個穿貂毛大衣的女人發呆。楊姐收回視線,剛好瞥見項艷左邊腋下補過一條拇指長的縫口,縫口雖細致,仔細看,還看得出痕跡。楊姐一驚,匆匆掃了眼項艷的鞋、耳環和購物車里的東西,一看完臉上的笑就僵了。
“艷,你看那一邊。”楊姐提高了音量,指向另一個結賬臺說,“那邊人少點,我去那邊排隊去。”
項艷這次聽到了。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楊姐已從購物車里拿出提兜,笑著說:“我們倆都排隊,比比誰快。”
項艷心底發沉,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轉念一想,又覺得自己想多了,人都會變,說不定楊姐轉性了。去那邊是怕買單時尷尬吧?這樣也好,生意難做,能省一點是一點。
結完賬兩人就分道揚鑣了。楊姐走向等在路邊騎“黑摩的”的兒子,兒子問:“剛才你身邊的那女的誰呀?看著挺有錢的,是個富婆吧。”
楊姐一撇嘴,“鬼個富婆?這里,”她指向自己的腋下,鄙夷地說,“打著老長一條補丁,還說住著200平的房子,我呸!幸好我反應快,要不差點被她宰一刀。”
忽然感覺兒子在扯衣角,楊姐抬頭一看,就見對面站著一個女人。女人漲紅著臉,羞惱地瞪著她,一跺腳,扭身走了。糟了,是項艷。項艷手里捏著兩個蘋果,可能是回頭送蘋果的。
楊姐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過了一會兒才哼了一聲:“我說的是事實,氣什么氣!瞧她那眼神,跟要吞了我似的。”
作者簡介:肖肖,湖北省作家協會會員,出版有散文集《電視小丫讀名城》,在《芳草》《小說月刊》《牡丹》《湖北日報》《楚天都市報》等報刊發表作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