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仇恨寫在冰上

李良旭

1934年，那是一個吸一口空氣都覺得甜絲絲的年齡，7歲少年加西亞·馬爾克斯正一個人在波哥大郊外阿拉卡拉卡祖母家院子里玩耍。從小，馬爾克斯就寄養在祖母家，他是由祖母帶大的。

忽然，他看到祖母一身爛泥，臉上還有道道血痕，正艱難地一瘸一拐回來了。

馬爾克斯見狀，趕緊迎了上去。他攙扶著祖母，驚訝地問道：“祖母，您這是怎么啦？”

祖母苦笑了一下，揉了揉自己的腿，說道：“是我自己不小心跌倒的。”

馬爾克斯忙打來一盆水，說道：“祖母，您先洗洗臉，我幫您揉揉腿。”

祖母愛憐地摸了摸馬爾克斯的頭，說道：“你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祖母洗凈了臉，又換上身干凈的衣服，然后坐在院子里的藤椅里。馬爾克斯依偎在祖母的身邊，開始聚精會神地聽祖母講故事。

祖母會講許多鬼怪神的故事。在祖母繪聲繪色地講述中，那些充滿了靈異現象的鬼怪故事，仿佛穿過時空隧道，在他眼前變幻多端，他仿佛置身于那些鬼怪神靈中，與他們一起穿云入地，刀光劍影……

不知不覺，天空黯淡下來。祖母撫摸著馬爾克斯的頭，和藹地說道，“孩子，今天的故事就講到這里了，你出去和小伙伴玩玩吧，祖母要燒飯了。”

說罷，祖母站起身，一瘸一拐地向屋子里走去。

看著祖母步履艱難地邁著步，馬爾克斯心想，祖母這一跤摔得可真不輕啊！

馬爾克斯走出院子，看到小伙伴岡察雷斯、厄里亞士正在草坪上踢足球。兩個小伙伴看到馬爾克斯過來了，停下踢球，他倆跑了過來，關切地問道：“馬爾克斯，你祖母的傷怎么樣啦？”

馬爾克斯說，祖母說跌得不太重，過幾天就會好的。

兩個小伙伴聽了，驚訝地說道：“她不是跌倒的，是被瓦西里家小兒子推倒的，我們都看見了。我們要跟你講，你祖母特意叮囑我們不要對你講。”

馬爾克斯聽了，吃驚地問道：“瓦西里家小兒子為什么要推我祖母？”

岡察雷斯氣憤地說：“瓦西里說你祖母養的雞跑進他家菜地偷吃了他家的菜，你祖母說，‘瓦西里先生，我家沒養雞，肯定是您弄錯了。這時，瓦西里家的小兒子從屋子里沖了出來，他二話沒說，就把你祖母推倒在地，還踢了她幾腳。我們都看見了。后來，我們把你祖母攙扶起來，你祖母硬要一個人走回家。”

馬爾克斯聽了，臉色一下子變了，他轉身跑回了家。他從院子里找了一根木棍，怒氣沖沖地就要出去。正巧，祖母看見了，祖母趕緊喊住了他，問道：“馬爾克斯，你要干什么去？”

馬爾克斯氣憤地說道：“我去找瓦西里家小兒子打一架，他剛才打了您，我就要跟他打一架，好好教訓下那壞小子。”

祖母嚴厲地呵斥道：“馬爾克斯，你給我回來，你怎么能去和人家打架？你這樣做，就像童話里的黑色鐵頭一樣，一點智慧也沒有，只會蠻干。”

馬爾克斯帶著哭腔，說道：“那我該怎么辦？難道就這樣算了？”

祖母微笑著說：“你過來，聽我跟你說。”

馬爾克斯手里緊緊地攥著那根木棍，慢吞吞地走了過來。祖母看著馬爾克斯那張好像吹一口氣就能融化的臉，目光中溢滿了柔軟。祖母撫摸著馬爾克斯的頭，溫柔地說道：“孩子，把你的仇恨寫在冰上，就是對他的最好的懲罰。”

馬爾克斯不解地問道：“祖母，把仇恨寫在冰上，太陽一出來，那冰就融化了，那寫在冰上的仇恨就不見了。”

祖母聽了，臉上露出慈祥的光芒，她微笑道：“孩子，你很聰明，你就像童話故事里聰明的藍精靈。孩子，你還記得我跟你講的《藍精靈和六個妖怪》的故事嗎？每當藍精靈遇到不公平的事后，藍精靈就將仇恨寫在冰上，等太陽出來了，那些仇恨也就不見了，它心中那些仇恨霧霾就散去了，然后它有勇有謀地走在拯救萬眾生靈的道路上。剛才瓦西里家小兒子也只是推了我一下，我歲數大了，被他這么一推，也就跌倒了。他們一定是誤會了，以為那些進了他家菜園子的雞是我家的，其實我家從來沒有養過雞。過不了多久，他們一定會知道是誤會了，他們會感到內疚的。孩子，不要使仇恨擴大化，讓那些生活中偶爾出現的細微仇恨，很快在冰中融化，這才是一個人的智慧和聰明。”

馬爾克斯靜靜地聽著，他的臉上漸漸有了笑容。祖母將馬爾克斯摟在懷里，笑道，“孩子，讓我繼續給你講藍精靈智救花喜鵲的故事吧。”

馬爾克斯聽說祖母又要給他講故事，他扔掉手上的那根棍子，攙扶著祖母來到院子里那把藤椅旁，讓祖母坐下。然后，他依偎在祖母身邊，聽祖母講美麗的童話故事。

隨著祖母抑揚頓挫的講述，馬爾克斯仿佛自己變成了一只藍精靈，在蒼茫的森林里，它歷盡千難萬險，終于將花喜鵲從老妖怪的魔爪中救出……

一晃，又一晃。在祖母那些扣人心弦的一個個童話故事中，馬爾克斯漸漸長大了。上學了，他認識了許多字，學到了許多東西，不知不覺，他深深地愛上了寫作，并且很快地就表現出很高的寫作天賦和才能。15歲時，他就已成為哥倫比亞和南美洲家喻戶曉的知名作家，他的許多作品帶有魔幻現實主義的深刻烙印，在讀者中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他說，他的作品深受祖母神話故事的影響，可以說，祖母就是他的寫作啟蒙老師，是她把他引上了寫作的道路。祖母在他心中，就是智慧的化身，給了他無窮的創作源泉和素材。

1982年，馬爾克斯憑借著著名文學作品《百年孤獨》獲得了諾貝爾文學獎。他在獲獎典禮上深情地說道，我的祖母曾經告訴我，一個人，只有把仇恨寫在冰上，才能輕裝前行，做好自己喜歡做的事。面對壓迫、掠奪和歧視，我們的回答是：生活下去；任何洪水猛獸、瘟疫、饑餓、動亂，甚至百年戰爭，都不能削弱生命戰勝死亡的優勢。

馬爾克斯是聰明和智慧的。在他人生的旅途中，無論遇到多么大的人生挫折和不幸，他始終把那些仇恨和憤怒寫在冰上，然后潛下心來，靜心寫作。他將那些優美、富有哲理的文字奉獻給讀者，給人們帶來綿綿不絕的回味和思考，帶來美的享受和熏陶。

（冰雪蓮摘自《青少年日記》2015年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