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潔
采訪張鈞甯的那天,是除夕的前一夜,她飛回臺北過年之前。電話里傳來機場的背景聲,還有她輕微的咳嗽聲。這一年最后的一個工作,她仍然完成得誠懇認真。
這幾年,我寫過很多明星30歲樣子。有時也會想,自己希望的30歲是什么樣。我想,2015年張鈞甯的樣子,會是我羨慕的一種:從南極探險開始,以到北極看極光結束,去過西藏轉山,澳洲跳傘,并且經歷了長達16天的叢林生存考驗。她的新年愿望,是去非洲看動物大遷徙。這一年的電視屏幕上,她大多數時候是泥濘的,潮濕的,狼狽的,但卻是美的。個人能力出色,對隊友不拋棄、不放棄、不抱怨,連女生都忍不住說,這樣的女朋友請給我來一打。
可以說她是這部賣力不討好的真人秀最大的贏家。荒野求生專家貝爾說,張鈞甯身上擁有生存者最重要的素質——挑戰的熱情。但她的熱情卻以是一種內斂的方式表達的,在片頭張鈞甯說,我不喜歡別人關注我,因為很怕別人覺得我要搶什么。鏡頭切到她在頒獎禮上,站在臺上不適堂皇的樣子。
對她來說,做比說容易,讓比爭容易,踏實比取巧容易,曾經張鈞甯的慢熱和固執讓人感到惋惜。但如今她對我而言,代表著一種可能性:我們可以笨拙認真地,去過有趣豐盛的生活。
自己不肯放過自己
少年時,那種努力比天分多的好學生的人生最辛苦——循規蹈矩,敬畏權威,拼了命也要達到老師的要求。偷工和取巧在他們身上是不存在的,因為哪怕旁人放過了他,他自己也不肯放過自己。
張鈞甯身上,這種好學生氣質實在昭然若揭。
就算是在豆瓣最愛挖明星黑料的八卦小組里,提起張鈞甯也無料可黑:實打實臺灣中央大學法學碩士的學歷,天然無添加的容貌,生活健康,家教良好。她禮貌周全到讓人咋舌的地步,記得一次活動她和薛凱琪撞了禮服,明明是女明星最尷尬的場景,后來發在微博上的兩人合照里,她先去換了常服。
但好學生的通病是無趣。
她并不是像桂綸鎂那樣悠閑度日挑剔劇本的人,認真努力的程度幾乎讓人為她不值:如果還是升學體制的時代,所有付出和回報都有清晰路徑的話,那張鈞甯依然會是優等生的前幾名。可惜的是,她偏偏身處最沒有規則可循的娛樂圈。
學生時代也并非全無煩惱,少女張鈞甯的困惑,遙相呼應地解釋了她的癥結:“我沒太多想法,只是有個權威和規范在我心中,沒做到就良心不安。”不清楚自己喜歡什么,不知道將來要做什么,每一步努力都扎實,但對未來卻迷茫。
張鈞甯的辛苦,像是她初中時在學校禮儀隊訓練的縮影:睡不成午覺,吃不成午飯,影響學習,還要頂著母親的反對。“是因為喜歡么?”采訪中別人問起來。“完全不,不知道怎么拒絕老師,答應了就要做到。”最后成為禮儀隊隊長的張鈞甯這樣答。
如果不安,是因為看到的世界還不夠大
回憶起自己的少女時代,張鈞甯直言:“那時我真的好討厭自己的個性。”
熬過在南陽補習班從早上八點呆到晚上十點的日子,進入臺北大學法律系的張鈞甯,羨慕自己的姐姐:喜歡美術就去讀復興美工,想考大學就參加插班考,復習一年照舊考上臺大。人生也有這種跳脫隨意的活法。“覺得沒有人喜歡我,所有長輩都喜歡她,人生精彩豐富。”而自己“好像消失掉也沒關系,世界多一個少一個我也沒人知道。”她覺得自己和這世界沒有聯結。
這樣看來,張鈞甯的入行的故事,也就很容易理解。
2002年,大二的張鈞甯走在臺北路上,沒能拒絕工讀小哥的調查問卷;在幾個月后小哥轉去做經紀人時,想起這個面容姣好的女孩,她又沒能拒絕小哥的邀約。所有看似巧合的機遇,其實都有著深層的心理原因。
十多年后,張鈞甯的回答可以很好的解釋當時的潛意識的決定:如果你不出去走走,永遠以為這就是世界。如果感到不安,那是因為看到的世界還不夠大。
現在的張鈞甯感謝自己的工作,它幫助她解決了少女時期那種“不知道自己喜歡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將來想做什么”的迷茫。她有機會嘗試自己想不到的人生,在這種種嘗試中,她慢慢篤定,什么適合自己,什么不適合。
你看到張鈞甯現在在叢林里的從容冷靜的面容,上山下海都不懼的膽氣,大概很難想象這是當初那個迷茫乖巧的少女。但這一切其實有跡可尋。好學生循規蹈矩的另一面,是固執和不服輸。那是一種就算找不到答案,也絕對不反悔,不妥協,不回頭的勁頭。
張鈞甯的固執讓她一往無前。
最初入行時,三四十次的廣告試鏡均告失敗,經紀公司覺得這個女孩很奇怪:每次來面試,都不問結果;每次都失敗,但每次都還來。拍了兩年的廣告后,她接到了第一部電影。她的固執也同樣讓人頭疼,處女座,A型血,不管以什么借口,經紀人都覺得她性格上的硬邦邦讓人為難:不懂變通,對工作要求高,常讓與她合作的人感到壓力大。
她連和家人爭吵,都邏輯清楚,不容退讓,法律系的張鈞甯吵起架來簡直是作弊,媽媽和姐姐吵不過常常一哭了事。“弄哭她們我雖會心疼,但對就是對,錯就是錯。”
這樣的性格實在不討好,可娛樂圈行走十年,合作過的公司和導演多會找她再合作。“我一直在努力讓和我合作的人覺得,這個女生還挺認真的。要不要再給她一個機會。”張鈞甯這樣解釋原因。
不要談老了之后會后悔的戀愛
對自己的人生,張鈞甯最常使用的形容詞是“慢”;而對自己的過去,她最常說的是“不后悔”。
出道晚,年紀大,她有自己的焦慮。讀研究所時休學兩年從事演藝工作,之后為了完成學業,又停下一年工作寫畢業論文。2010年,張鈞甯中央大學法學碩士畢業,因她父親臺灣大學法學教授的身份,旁人覺得不過是理所當然。可她對自己有始有終的代價,感受明顯:自己被同期的女演員遠遠地拋下了。
“但如果重來一次,張鈞甯仍會這樣選擇,當時如果放棄學業,演藝的路會不會更好我不知道,但我老了之后一定會后悔當時為什么沒有讀完。”她的高學歷,除了是履歷上好看的Title之外,更重要的是教會她認識世界的方法。她發現,研究生之后,是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研究所和大學不一樣,沒有固定答案,投入你喜歡的領域,你去尋找、驗證、判斷,所有東西都可能是答案。”她反思曾讓自己痛苦的臺灣式教育,“這種方法對我來說很不一樣。因為我們太想知道答案是什么,對錯是什么。人生也不應該是有正確答案的。人生應該由自己去尋找,去思考,去打破,再去重新建立。”
所以,慢一點沒有關系,她給自己思考的時間。
在30歲那年,她的焦慮反而放下了。沒有比突破身體極限更讓人直觀的體驗,和陳意涵一起懸崖跳水后浮出水瞬間,她覺得30歲之后是可以更好的。以后的每一次冒險,都予她以信心。那些冒險是順其自然的,比如跑馬拉松最初是因為工作;比如跑去南極是給好友當伴娘;比如從一堆找她真人秀里,選擇一個最吃力的。
或許就是因為張鈞甯的慢,讓她容易交友至深。她愿意抽出時間陪好友上綜藝節目,幫張懸壯膽,哪怕全程自己沒說幾句話;愿意在陳意涵拍片時,專門跑到金門島去給她一個背后的擁抱,只為給她農歷生日一個驚喜。
哪有那么多刻意而為,無非是不放過每一個怕后悔的瞬間,哪怕它會暫緩當下的步伐。
就連戀愛,她也一樣。“就算明知會受傷,全世界的人告訴我,跟這個人在一起不會有好結果,我還是要去談這場戀愛。”就算受傷了,也會是人生一個美好的記憶,“我不要老了之后,還會去想,如果當年跟那個人在一起會怎么樣,我人生中不要發生這種事。”
如果說,有人自愿把人生過得辛苦,那是因為辛苦的人生才能讓她安心。
就像張鈞甯很久以前劇里的臺詞:
只有你自己知道。能治好你的是什么;
哪個地方吹來的風,哪里的海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