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當時的讀者對“博物學”的概念過于陌生,1997年,美國博物學家愛德華·威爾遜的自傳在臺灣出版時,出版社并未將原著書名“博物學家”(naturalist)直譯過來,而是將其改譯作“大自然的獵人”,并增加副題——“博物學家威爾森”。2000年,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引進此書時,又將書名變成了《大自然的獵人——生物學家威爾遜自傳》,臺灣版副題中的“博物學”也消失了。
如今,情況大有不同。國家圖書館館藏目錄顯示,2000年以來,以“博物”“博物學”“博物志”等相關詞匯命名的中文圖書逐年增加,《沙發圖書館·博物志叢書》《博物學文化叢書》《世界博物學經典圖譜叢書》等叢書陸續出版。還有更多新書,雖然書名中并未出現“博物”字眼,但在宣傳推廣中也著重強調了其屬于博物學。
一股“博物”出版熱似乎正在形成。
1.博物來襲,科普退去?
雖然博物學是一門古老的學問,但對大多數人來說卻是“新鮮”的。
“博物學是指對大自然宏觀層面的觀察、記錄、分類等;博物學強調知識、情感和價值觀的‘三合一’,強調鑒賞性、體驗性;博物學提倡親自實踐,尊重荒野,要時常感受荒野;博物學強調與自然共生,尊重大自然,把敬畏自然作為一個前提條件。”在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的《我的第一本博物學名著叢書》中,編輯向讀者這樣介紹博物學。
有出版業內人士認為,博物類圖書其實仍屬于科普讀物的范疇,但如今無論是出版社還是讀者,都在有意無意躲避似乎帶有說教意味的“科普”,而青睞于更具親和力的“博物”。
“人們更喜歡用‘博物’,而不愿意用‘科普’,首先是因為‘科普’有單向灌輸的意思,而‘博物’這個范疇來自古代漢語,也可以整合西方的知識傳統,同時又具有很強的親和力;其次,傳統的科普圖書寫作容易單調乏味、制作粗糙,大多數的博物學圖書則文風優美多樣、觀念新穎、制作精美,被很多讀者視為‘治愈系’圖書。”北京大學出版社編輯王立剛認為,博物學圖書適應了當下讀者對科普讀物的新需求,可以將其稱作“科普2.0”。
2.博物學教育,靠譜嗎?
王立剛介紹,博物學一直是西方出版業的重要領域,在書店中,博物學圖書會與文學、社科圖書分別陳列,很多科學大家和著名學者親自操刀寫作博物學圖書,“作者決不會因為自己是大人物就端著架子寫得高深莫測”。
“任何東西的推動都得有基礎,博物也不例外,不可能憑空造出個博物熱。準確地說,是此時的中國社會需要博物學,我們只不過在恰當的時刻做了一點兒工作。”北京大學哲學系教授劉華杰近年來一直大力提倡博物學,不僅親自寫書,還參與了很多博物類叢書的策劃工作,“博物學不只是觀察和開列清單,它同時提供情懷、世界觀和人生觀,可以補充現代社會工業化、信息化帶來的種種不足。更多的人關注或者實踐博物學這樣一種形式古老、歷史悠久的學問,努力傳承、實踐,是件非常好的事情。”
除了推動博物學圖書的出版,劉華杰還在北京大學開設了一門面向本科生的選修課——《博物學導論》,近十年間,選課學生從最初的10人逐年增加,而2016年春季學期將達到100人。在博物學的課堂上,劉華杰最重要的工作是向學生傳遞博物學的理念,而不是講授知識,因此適當的戶外實習必不可少。這種教學方法顯然與以傳授知識為主的課程不同,也恰恰體現了“博物”與“科普”在理念上的差異。
劉華杰說:“博物的范圍相當廣,涉及無窮多的知識。講知識永遠講不完,也沒必要,而且絕大部分內容我也并不擅長,我只對地質、植物部分有研究。我希望通過這門課程能夠讓學生有一種博物情懷,將來他們在某個崗位上工作時,偶爾會想到博物。”
“可以預見,未來中國的博物學出版物會越來越多。”在劉華杰看來,雖然博物學受關注程度高了一些,但博物學教育的未來仍值得探索。
3.原創稀缺的尷尬
2015年12月初,劉華杰列了一份2015年博物學圖書推薦書單。25種推薦書中,譯著16種,中文原創書只有9種。在博物學圖書出版重鎮北京大學出版社,除了劉華杰的《天涯芳草》《博物人生》等寥寥幾種原創作品,出版過的大多數博物學圖書都是譯著。譯著多,原創少,闡釋中國博物傳統的新作尤其稀缺,是目前國內博物類圖書出版的現狀。
“大量譯介西方作品而原創作品不多,不是出版者的人為選擇,而是西方強大的博物學文化傳統使然。”王立剛認為,近百年來本土的作者沒有受過傳統博物學的熏陶,寫作技藝和視野同西方作者相比仍有很大差距。
王立剛擔任過蕾切爾·卡森《萬物皆奇跡》、繆爾《等鹿來》、巴勒斯《飛禽記》等書的責任編輯。在他看來,雖然近代以來西方的博物學也受到數理科學、實驗科學的影響,退居邊緣,但始終沒有消失,很多科學家接續起博物學傳統。國內引進的大多數經典著作都根植于西方深厚的博物學寫作傳統,文字優美、富有詩意,即使是卡爾·薩根、史蒂芬·古爾德、道金斯等人在寫作很“硬”的知識性著作時,也都非常注意使其生動可讀。王立剛說:“雖然評價博物學著作的標準主要還是依據其描述的細節是否準確,揭示的道理是否可信,而不在于其修辭、形式以及表現手法的創新,但本土的博物學作家確實還是需要提高文學層面的水準。”
在劉華杰看來,雖然現在國內原創的博物學圖書不多,但并不是沒有,劉華杰就對華中農業大學植物科技學院副教授付新華的《螢火蟲在中國》贊賞有加:“專題性、細致的博物學探究在中國會吸引越來越多年輕人,年輕人應當為自己獨特的興趣活著,做自己喜歡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