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1929年出生于捷克一個中產階級家庭,父親是著名的音樂理論家和鋼琴家。昆德拉從小跟隨父親學習鋼琴,后來又學習音樂理論和作曲。音樂給他帶來的影響在其作品中隨處可見,他甚至在書中直接采用音符來表達自己的觀點。1975年昆德拉以流亡者的身份來到法國,1981年加入法國籍,因此他把自己看成是一個地道的法國作家,堅持認為其作品理應歸為法國文學類別,無論是研究者做研究時還是書店進行銷售時都應如此。
昆德拉是在中國最富知名度的當代外國作家之一。因為其作品投射了當時的社會風尚,上世紀90年代初,中國甚至興起了一股“昆德拉熱”。昆德拉的標簽式名言“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風行一時。他作品中的“輕”“慢”“媚俗”等極富文藝意象的標志性用詞,也常常成為流行詞,甚至連“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生活在別處”等書名也讓人津津樂道,玩味不已。無數年輕人從昆德拉的作品中汲取營養,視其為一代宗師。
迄今為止昆德拉出版了十部長篇小說,幾乎每部都成為了經典。多年來,昆德拉除贏得無數文學大獎之外,始終也是諾貝爾文學獎強有力的競爭者,幾次獲得提名。現在就讓我們來仔細品味昆德拉經典小說的開頭、結尾以及一些讓人見之不忘的語句,通過窺一斑而知全豹,來領略這位文學大師作品的風采。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
開頭:永恒輪回是一種神秘的想法,尼采曾用它讓不少哲學家陷入窘境:想想吧,有朝一日,一切都將以我們經歷過的方式再現,而且這種反復還將無限重復下去!這一譫妄之說到底意味著什么?
結尾:托馬斯打開房間的門,撳亮了吊燈。特蕾莎看見兩張床對放著,一張床邊有一個帶燈的床頭柜。一只巨大的蝴蝶被光線一驚,飛離燈罩,在房間里盤旋。下面,傳來鋼琴和小提琴微弱的聲音。
見之不忘的語句:令她反感的,遠不是世界的丑陋(城堡被改造成馬廄),而是這個世界所戴的漂亮面具,換句話說,也就是媚俗。
表面是清晰明了的謊言,背后卻是晦澀難懂的真相。
人一旦迷醉于自身的軟弱之中,便會一味軟弱下去,會在眾人的目光下倒在街頭,倒在地上,倒在比地面更低的地方。
(許鈞譯)

《笑忘錄》
開頭:現在是一九七一年。
結尾:那男人說著,其他所有人都饒有興趣地聽著,而他們裸露的性器官這時正傻呆呆地、憂傷地看著地面的黃沙。
(王東亮譯)
《不朽》
開頭:這位太太大概六十歲,或者六十五歲。我平躺在一把朝著游泳池的躺椅上望著她。
結尾:汽車的喇叭響個不停,我聽見憤怒的人群在大叫大嚷。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阿格尼斯渴望買上一枝勿忘我,只要一枝;她希望把花舉放在自己的眼前,作為美的最后的不為人所見的象征。
見之不忘的語句:沒有一點兒瘋狂,生活就不值得過。聽憑內心的呼聲的引導吧,為什么要把我們的每一個行動像一塊餅似的在理智的煎鍋上翻來覆去地煎呢?
(王振孫譯)
《慢》
開頭:速度是出神的形式,這是技術革命送給人的禮物。
結尾:馬車消失在霧中,我發動了車子。
見之不忘的語句:緩慢的程度與記憶的濃淡成正比,速度的高低與遺忘的快慢程度成正比。
樂趣不論平凡還是不平凡,只屬于能感覺到的人。
(馬振騁譯)
《玩笑》
開頭:這么多年后,又竟這么著,我回到了老家。
結尾:我們在他的身邊大約呆了十分鐘,后來第二小提琴手回來了,向我們示意。我們扶著雅洛斯拉夫站起來,架著他的胳膊,跟他一起扎進了人行道上那些醉醺醺的毛頭小子們的喧鬧之中。在人行道邊上,有一輛急救車,所有的燈光大亮,停在那里等候。

見之不忘的語句:他們當時多么神氣;已屬于他們的天堂,用不著上天的任何相助,他們照樣能到達天堂!只不過,后來,這個天堂就在他們的眼皮下煙消云散。
一切都終將被遺忘,同時又無論什么事情都無法挽回。挽回的作用(或通過報仇雪恨,或寬宥原諒)必須有遺忘為基礎。任何人都無力挽回已鑄就的過失,但一切過失卻都將被遺忘。
(蔡若明譯)
《無知》
開頭:“你還在這干什么?”她說話并不兇,但也不客氣。
結尾:他透過舷窗,看見天空深處有一圈低矮的木柵欄,在一座磚房前,一棵細高的冷杉,像一只舉著的手臂。
見之不忘的語句:孤獨:獨自穿越生命而不用任何人關心;說話不用人傾聽;經受痛苦而不用人憐憫。
生活,生活中沒有幸福。
而存在,存在即幸福。存在就是:變成一口井,一個石槽,宇宙萬物像溫暖的雨水,傾落其中。
逝去的時光愈是遼闊,喚人回歸的聲音就愈難抗拒。這樣的說法似乎言之成理,卻不是真的。人不斷老去,生命的終局迫近,每一瞬間都變得愈來愈珍貴,根本沒有時間可以拿來浪費在往事上。我們必須去理解這個關于鄉愁的數學悖論。
(許鈞譯)

《生活在別處》
開頭:詩人究竟是在哪里被懷上呢?
結尾:他望著水里他自己的臉。接著,在這張臉上,他突然看見了極大的恐懼。這些他看到的最后的東西。
見之不忘的語句:最糟糕的不在于這個世界不夠自由,而是在于人類已經忘記自由。
兩個人彼此靠近總需要超越某種相異性,而擁抱的一瞬之所以醉人就因為它只能是一瞬的時間。

我們選擇這個瞭望臺就像選擇自己的命運, 而我們的選擇也同樣是不可挽回的。
只有當一個人上了年紀,他才可能對身邊的人,對公眾,對未來無所顧忌。他只和即將來臨的死神朝夕相伴,而死神既沒有眼睛也沒有耳朵,他用不著討好死神;他可以說他喜歡說的東西,做他喜歡做的事情。
(袁筱一譯)
《告別圓舞曲》
開頭:秋天到了,樹葉開始變色,發黃,發紅,發褐;位于美麗山谷中的小小溫泉城,仿佛被一場大火圍住。
結尾:伯特萊夫說著挎住妻子的胳膊,然后在月臺柱燈的照耀下,他們四個人一起走出火車站。
見之不忘的語句:沒有任何東西能像嫉妒那樣消耗一個人的全部精力。
你們讓所有的人成為兇手,而且,這樣一來,你們自己的屠殺罪就不再是一樁罪行,只不過成了人類一個不可避免的特征。
(余中先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