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鉆清大時空詩的審美經驗及詩歌結構解析

丙申新春正月早晨，拉開窗簾，燦爛的陽光一下子灑滿了整個書齋。打開電腦，收到了王鉆清先生發來的詩稿《大時空詩》。看了這個書名，便讓人神情為之一振。時下人們在表述胸襟開闊、視野寬廣時，往往說立足某地，放眼全國，已經很大；如果說立足中國，放眼世界，那就已經是更廣大了；而鉆清先生的詩歌則更加開闊、更加寬廣地立足地球，放眼宇宙了。宇宙的宇指空間——四方上下謂之宇；宇宙的宙指時間——往古來今謂之宙。宇是無限的，空間大到人難以想象的地步；宙也是無限的，時間長到人難以想象的程度。而詩人鉆清的筆，在這浩瀚無邊、茫茫無盡的宇宙中，卻能游刃有余，從容翕張，向人們展示了一個色彩斑斕、瑰麗無比的大時空：從飛行的天空，到海底的世界；從遠在天邊的熱帶雨林，到詩意的歐陸田園；從雪域高原拜訪納木措，到穿越秘境探訪雅魯藏布大峽谷；從詩歌的太陽，到詩歌的月亮；從一個人的地球夢，到月光下的沉思；從夢游的詩神，到大時空詩；讓人目不暇接，目難以及，給人以美不勝收的審美享受。

《大時空詩》詩集包括“詩體游記”和“大時空詩”兩大部分，其總體特點是表現生命感，關注人類性；追求詩藝美，注重探索性。詩人自己思考：“我們如何走出中國古典詩歌的幾大高原和幾座高峰的傳統陰影，讓新詩走向新的高原和高峰，而不被舊體詩經典所遮蔽呢？”他采取的態度是：“通過詩歌寫作樣式的不斷嘗試，找尋詩歌創作的多種可能性；要找準突破點，找到適合自己的文學形式和創作方法，并通過創作實踐拓寬詩歌寫作路徑，寫出好的詩歌。”因此，他十多年來，游走神州大地和世界各方，登山臨水，涉江渡海，橫貫沙漠，穿越雨林，寫了一百余首“詩體游記”和三十余首“大時空詩”。嘗試著在文學的趣味革命上走自己的路，以哲學思維和技術革命開掘詩歌含金量極高的富礦寶藏，力求自出新意，獨辟新徑，自成一家。

在“詩體游記”中，詩人精心構造詩意的自然地理和詩性的人文地理；以敏感的詩思和獨特的詩情觀照旅游對象，把山水和人文等風景風情當作“民胞物與”式的同類來表現，并捕捉山水和人文等景觀觸碰自我內心世界的瞬間反應或微妙感覺；甚或以哲學思維刺探這些對象，在觸摸交融中釋放生命的智慧和人文的關懷。

在“大時空詩”即有關宇宙大發現的詩中，詩人以十分豐富的想象，將地表人、外星人、地球、月球、火星、太陽、星系等作為描寫對象，并融入時空幻性和哲學思考。詩人這些大膽嘗試創作的“大時空詩”，尤其具有創新性。詩人感覺到我們常處的時空似乎在已有的文學作品里沒有空白了，但并不甘心，于是步入太空，在新的“空白的地方行走，但愿走過的地方不再留有空白。”其“大時空詩”，把光年、光速等當作詩歌的“大數據”，并以哲學思維穿越星球之間，以科學幻想審視多個宇宙，以詩性的感覺創造幻性大時空，力求呈現別樣的趣味。通過書寫人類精神與宇宙精神交織及碰撞的狀況，或者說以宇宙大發現的詩思和詩意的時空幻性，來傳達一種詩性的哲思。

讀了這些面貌一新的詩歌，我以為有以下幾個特色：

一是充滿了對地球人類的愛心和保護生態環境的熱情。在“詩體游記”中，詩人寫自己在異鄉并沒有懷舊的故鄉情結，而總是把自己融入新的異鄉之中，并且以人類的一分子表示出一種人文關懷。不僅如此，十分難能可貴之處還在于詩人并不滿足于這種一般的人文關懷、生命關懷、生態關懷，而是進而推廣到人類關懷；而他的“大時空詩”，則又進一步由人類關懷，一下子推廣到無比宏大的宇宙關懷。以時空幻性的方式創作詩歌，來表現“大時空”及大時空下的人心，并用詩性的感覺和詩意的修辭表現人類對大宇宙的發現，以及在有關天文地理的科學探測中，表現對人類的重新認識或人類的反應狀態。比如：

大時空詩

地——我能跑遍南北半球，

天——我卻只能飛行東西方上空；

在天上遙望大地，人心終被地心牽引，

當強烈的陽光遮蔽所有星系時，

而我心總會閃現無數夜空的星星。

那是我——在鳳凰書院——打開心窗——

讓人類文明的流星雨撲打睫毛，

讓智慧的點點繁星布滿心間黑洞，

讓愛的變量以光速的遞增治療心病，

叫愛以地心引力的能量拉近人們的距離！！！

我發現仇恨和貪婪能導致地球毀滅，

于是我到神靈護佑的書院吸取愛的給養，

開動我獨立的個體內在里愛的發電機，

用群星的光源和人性的優點制造愛的炸彈——

來徹底摧毀由自私營養壯大的瘋魔和貪心！！！

二是想象豐富，意象奇特，藝術的夸張十分精彩。繼科幻小說和科幻電影后，詩人的“大時空詩”把星球、太空、外太空和多個宇宙當作描寫對象，以星球運動、外星人及地球被破壞，來觀照世道人心及世事人情，反思地球人類的想法的是否合理性和行為的是否適當性。并且運用神話、寓言等寫作手法，制造時空虛幻性；從夢幻當中拾獲詩性的感覺，從科學幻想當中找到人的內宇宙，進而書寫人類精神與宇宙精神交織及碰撞的狀況。不難發現，這種時空幻性的描述所呈現的是悖論的語言和詩性的韻味，其張力和彈性都能恰到好處地蘊涵多層次的信息。另外，“大時空詩”還用奇特神異、甚至怪誕的原始意象和沒有邊際的藝術夸張，構筑常人難以想象的新奇精彩的意境。有例為證：

一個人的地球夢

修理地球的農人進城了

地球的美麗從村莊隱退

火星帶著化學品在村頭撞個滿懷

月亮變臉用污染了的針頭扎痛鄉土

你了解你的星球嗎

把駿馬拴在星星的牧人進城了

漫游銀河的人心丟失了指南針

信鴿體內的指南器也失靈了

只因城里的地表水吃飽了金屬

你了解你的星球嗎

受到傷害的地表還來不及療傷

地表人的貪心便移居外星球

沒想到自地心射出一束強光

擊穿地表對抗讀心的腦電波

你了解你的星球嗎

我用天文望遠鏡和夜視望遠鏡觀天

發現北斗再也系不住人心

人心已不是守望月亮的那顆恒星

擁有高科技的超人要活捉外星人

你了解你的星球嗎

我上錯飛機誤闖地心飛碟基地

當我發現北極探險家飛入地下世界

揮舞地上世界的文明之刀

狂砍地中人的植物和地面絕跡的動物

你了解你的星球嗎

在地球的空洞里

我看到冰雪映照光滑的洞壁

聽到遠方山脈和地中人的呼吸

我的眼球掉入綠意盎然的山谷，

目光隨山谷中的小溪流逝

心尖觸摸青苔和綠草的氣息

我的靈被這里奇特的光線挑動

穿越沒有陽光和雨露的森林

我無意中在巨石隱蔽的洞口飄出

上帝在時間之外嘆息

我在時光的長河里迷失

想著穿過時間隧道的未來人

我的夢從地心直奔大氣層

試圖讓外太空與內太空歸于人心

人心在太陽和月亮咬耳朵時大叫

地球需要一場復原之夢

三是詩歌的語言不落俗套，很有創新性，“語不驚人死不休”（杜甫詩句）。在詩的形式上也作了一些新的探索，詩句的排行兼容了詞、散曲、格律詩和自由體詩等的特質，這樣使得詩歌的語言結構呈現為隨心理活動或精神氣質自然地潑灑，那種節奏和氣韻有時如海濤撞擊山涯，有時如懸泉直下、瀑布飛流，有時如行云漫卷、流水潺湲。詩人鉆清力求文字平實，追求詩的整體感和語言背后的意味，亦或將最富有詩意的東西點到為止，留白多多；讓人細讀起來，能感覺得到詩中的思想和意味，以及字句之外的韻味和情趣。再來讀這首詩：

空間站的星語人言

外太空的一顆行星驚呆了，

連那顆老了的恒星也尖叫：

外星人帶來的什么玩意？

失重的地表人親吻百日菊：

菊菊啊你的花瓣為何沒有優美的弧度？

——是否因為空間站零重力的狀態？

星星們合唱：只見花容，不聞鳥語，

哪里來的人類響動竟那么大？

外太空小站的晚上——

星星大得快要脹破宇航員的眼睛！

外星人的天庭是否歡迎遠方的來者？

空間站里——沒有愛的對象——愛的能量，

運行的星球將孤獨擠壓成人心——

失衡的人心——在星際——自由的飄蕩。

幸好俄羅斯宇航員帶了色情片上太空——

哇美國空間站爆出了動物性實驗的呻吟！

圍觀的星星們交頭接耳：可怕的人類啊！！

也許外太空性實驗將在百花爭艷中進行！！！

環繞空間站的衛星也會脫離軌道——

轉移世道——私通明星——偷看外星人；

或許外星人用衛星作自己的眼睛，

并摻入暗物質粒子，

對付地球人的通訊衛星和野心。

地球人啊管不了那么多——

一個勁地進行月球建站和火星探秘，

還打算在銀河系里大建基地——

與其他星系貿易礦產物品，

跟地球人和三體人一起開發旅游。

那些行商啊在星際商貿中漸漸壯大，

試圖在端點星境內建造日不落帝國——

可是火箭“獵鷹’——“擎天神”——慌忙運載，

借助十個太陽的火力和天外天的引力

將政府文件和政治人物頭像運抵空間站，

在藍色的天空發布人外人的警告：

別讓宇宙飛船和航天飛機點燃戰火——

太空和外太空是所有星球的空域！

然而——空間站跟人心一樣——沒有回應……

中國是一個詩的國度，古典詩歌幾千年豐厚的積淀，是孕育、產生、滋養新體詩的肥沃土壤。南朝梁蕭子顯曾經說過：“若無新變，不能代雄。”（《南齊書·文學傳論》）不同的時代呼喚并產生不同的詩歌，但任何時代的詩歌創新，都必然離不開本民族已經積累的詩歌傳統。《大時代詩》也應該是如此。詩歌與散文、小說、戲劇等文學樣式的一個顯著區別，就是詩有韻律，就是詩要押韻——正是在這個方面，竊以為“大時代詩”還有進一步更加完美和提升的余地。據《左傳·襄公二十年》載，孔子曾經說過：“言而無文，行而不遠。”意思是說文章沒有文采，就不能流傳很遠。而我則以為詩而無韻，誦不瑯瑯——詩歌如果不押韻，則很難瑯瑯上口；不能瑯瑯上口，也就很難傳誦久遠了。但愿我的這一個小小的期待，能成為鉆清先生詩歌創作道路上的一個新的追求，并在新的追求中不斷結出新的累累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