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晚秋》的末了,湯唯飾演的安娜,獲釋后來到這個咖啡小店,靜靜地等待著勛的出現———這場西雅圖之戀最終如何,坐在觀眾席上的人們也在心里溫暖著,盼望勛從哪個角落鉆出來。可是后來沒有,燈亮起來了,結束。
真算得上一個很上乘的結尾。
出門時總會遇上很多同行者,無語而行,共同上一架飛機,共同擠一輛汽車,下了機,下了車,各奔東西。但是這一次有所不同,他行李簡單,經過了幾小時難挨的晚點,終于可以登機了。他一路小跑就進了空空蕩蕩的機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人們魚貫地進來了,一位身材修長的女士拉著一只沉重的箱子來到這一排,兩次想把箱子托起放入行李架里都沒有成功。他解開安全帶,站了起來,幫她把行李箱放了進去———這是一只挺沉的箱子。她先是感謝,而后發現座位正在他的旁邊。于是,他又一次站起來,挪到過道,讓她坐了進去。他們共同奔赴一個城市,但各自的目標有所不同,也許是全然不同的兩個行當,卻因為路程遙遠,乘坐了同一架飛行器。他們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起來,是從他手上的一本前蘇聯作家卡扎科夫的散文集開始的。他覺得卡氏也太名不副實了。他和她的知識結構有很大的不同,但是對于文史的興致卻是一樣的。他們言說的大抵是對五四時期到1949年這個時段文學的一些感受,這個時期文人的一些脾性、癖好,有時候他們說著說著就不禁都笑了起來。很有趣的是,他會更喜歡“鴛鴦蝴蝶派”的文字,甚至會對周瘦鵑、嚴獨鶴、范煙橋、陳蝶衣這些人的名字感到迷戀,覺得有如此名,才寫得如此文。但她倒覺得這些人脂粉氣太深了,不如知堂老人的文字,有些澀,多讀幾遍更是可以回味。素來是漫漫沉悶的空中時光,這一次無來由地變得豐富了,也許兩個人都覺得這是一次有趣味的夜航,居然能有共同的話題來打發。一些人在昏睡著,還有一些人閉目養神,空姐早已不再進行任何服務,機艙里靜了下來。為了不影響別人,又不被轟鳴的聲響沖散,他們交談時,兩個人的頭就漸漸挨在一起了———甚至,他能嗅得到她的長發飄出來的淡淡清香了。
終于,飛機著陸。他照樣幫她把沉重的行李從架子里取下來,她照樣表示感謝。二人隨著人流一前一后地走出機艙。天色已經很深了,外邊是一片清冷之氣,來接她的車子早就到了,而他則要去乘空港的大巴進城。其實,他是可以開口,搭她的車子進城的,可是,還是揮揮手說再見。她的車子很快就消失在凌晨的昏暗里。
后來,他還原起這段不可能復制的行程,所有的內容就是機艙里三小時的有關文學的交談,余下,再沒有其他可以延伸的信息了。
人的交往我傾向于這樣,如快刀切下的一個片段,余下的都是累贅。
白馬河畔的每個下午總是會熱鬧起來,閑在家里的老人會各自帶著樂器聚集一起。樂器都是老舊的絲竹,年輕人看來就不免簡陋,笛子、二胡似乎都上了包漿———俗常日子的觸摸像一個人一樣,進入老境了。他們坐在河邊的美人靠上,樸素說著什么,先由掌二胡的老人定個調子,就各自動作起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沒有接受過正規的培訓,更不要說系統地在哪個音樂學院學過器樂,只是初級地玩玩罷了。他們的前半生都比較辛苦,繁重活計勞筋骨;收入又低,花錢是要細細算計的。如今老了,生計談不上什么大的改善,但總算不再干體力活了,心弦松懈下來,想歇息了。簫鼓向晚,總是會有一些無奈,尤其是夕陽下來的時候,每個人手中、唇邊的聲響就嗚嗚咽咽,有些急管繁弦了。白馬河水在黃昏的時候也莫名地會急湍了一些,有人家從后窗扔下爛菜葉,讓流水把它帶走———這時,他們就想回家了。
一日,有位眉目清新的青年路過。他平時是不走這條路的,這一天想嘗試一條新路,就沿著河邊過來了。他站了一會兒,聽了一會兒,見一些多余的樂器擱在美人靠上,還是走了過去,拿起一管簫來。他和著老人們的音樂吹了起來。聲音一出簫管,老人們頓時明白了,都停了下來,讓他把一曲吹完。一曲方罷,老人們就熱烈地議論起來了,提議由他打頭,合作幾首曲子。年輕人微笑著,也不說話,試了試音,開始。這個下午,老人們比平時至少推遲了半個時辰,可以用興盡來言說。第二天下午聚集在一起時,他們更多地談論那位青年,談他的演技,還有他的神態。后來就有些落寞,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從哪里來,他們在這一帶這么久了,從未見過他。漸漸地,老人們覺得那個不同一般的下午是一個夢了。
每次外出,總是會跟回來一疊名片,這些名片是那些參加活動的同道發給我的。我是個不善于保管資料的人,這些名片很快就被處理了。學生給我印了好幾盒名片,他是個細致的設計師,名片設計得十分雅致,名片紙也是挑了又挑,而名字是我手寫的,下邊還鈐了個小印———那是個篆書的“朱”字。這樣的名片即便沒有實用,也是可以作為收藏的。我向來用得不多,有時要等對方問了,才掏出一張給他。這樣缺乏主動,名片的量就消耗得很少,時間過去很多了,名片還剩下很多。這種習慣可能與小時候的生活環境有關,圍墻很短且坍塌,外人很容易跳進來,甚至晚間會順著煤油燈火舌的晃晃悠悠,潛伏到柴火房里。因此,我從小不說家中事。有人問我家中多少人,我就說和牙刷的數量一致,他又問家中有幾把牙刷,我就說每人一把,讓他問不出來。名片的出現使愛社交的人有了更輕易知道對方信息的條件,總是會主動要上對方名片一張,拿回去研究,需要的時候就果斷地打個電話,對方已經忘掉了當時的場景、當時的人,要在幾個情節的啟發下,那些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痕跡,才又現出了明晰。
熟悉的人不必遞名片,不熟悉的人給他名片做什么?一個人到了一定的年齡,他的交際圈就基本上靜止了,不再增加新的關系,而且隨著一些人的陸續辭世,交際的網絡還漸漸萎縮了。生活狀態表明已經足夠了,沒有必要再勤快地編織。因此,走進一個人聲鼎沸的場域,沒有一個人是我認識的,這挺好的———人和社會的關系,很多場合都是這樣,否則就不正常。我是比較喜歡老子的,他說雞犬之聲相聞,但人卻老死不相往來,就是提倡一個生活秩序。肯定是要把和人相處降到最簡的節點上,甚至就不交往好了,以免生出一堆事來。孔子與老子大不一樣,喜歡交結人群,廣收學生,歷聘諸國,五十余歲外出,六十八歲歸魯,他的一路傳播,思想、學術,不管聽與不聽,都像酵母發酵開來,無人不知孔子了。在拓片《孔子問禮圖》中,孔子身后是一大串的門徒———他比老子要復雜得多,他喜歡復雜,故事也就多得多,正史、野史都有可渲染處。一個人對世界采取什么態度,從后來人的談資里可以測量出來,尤其是被在朝的人鼓蕩著,越來越神奇了。老子似乎沒有什么故事,就像花,到時候就開了,到時候就落了。在野的人好老子,既然在野了,也就不再心懷魏闕,關我啥事呢?自然也就沒有故事,沒有名姓為人所知,一切都朝著簡約甚至是寒儉的方向發展。想著當年在朝廷上終日費心費力,處于盤根錯節的復雜里,做人著實太辛苦了。魏晉中人的做派與老子有點相似處,比如王徽之喜歡聽笛,見名士桓伊經過,便請其吹奏。桓伊奏畢,二人不交一言,各自離去。又往吳中一士大夫家觀竹,沉醉于竹林的優雅清涼之中,全然把熱情的主人忘卻。他們似乎不太關注人之間的關系,而迷醉于人之外的草木鳥獸、山川云霞,更不具有后來人那種刨根問底、交頭接耳地打探的癖好。這在我看來就是一種潔癖,是人天性中未曾被復雜浸染的,由此而見澄澈。
“天下事有意為之輒不能盡妙”,這句話是宋人蔡啟這輩子說得最精彩的了。因為有意,所以世界復雜了,先是意念上復雜,連帶著行為也復雜,終了落入俗套。那些無意中相逢的人、相逢的事,有頭,沒有尾;有過程,卻不圓滿;或者干脆沒有由來地倏忽而逝,戛然而止。
隨風
這個城市布滿了紫葳,本地人以藍色楹稱之,大約有八萬多株吧。每到一年之秋,藍色楹相繼綻放,如紫色云霞噴薄而出。對于沒有心理準備的外鄉人,對這種彌漫整個城市空間的淡淡紫色,有些驚惶。這是城市最浪漫的時光了,空氣里充滿了花的香氣,地面上是不斷飄落的花瓣,頭頂是不斷地盛開———一株花樹進入到這樣的時節,真是有些難以自持了,似乎儲存了一年的能量,而今通過枝頭,不可阻遏地迸發出來。每一株花樹都如此,只是稍前,或者稍后,便使一個悠閑幽靜的城市改變了情調,亦真亦幻的,云里霧里的,不知今夕何夕。在看慣了紅艷花色的人來說,淡紫色就是縹緲的,無定的,它是被我們俗常日子忽略了的、淡忘了的。
暮春三月,有能力的花樹都相繼打開了花苞,有的花甚至把不多的葉片全遮蔽了,遠遠看去就是一團高大的錦繡。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位置,都有機會灌溉雨露和陽光,這些天生天養之物,在角度、層次、朝向方面,居然設計得如此微妙。很多人樂意倚在花樹旁留影———能夠把花開成這樣,也算是一株花樹此生的極致了———由于開放過盛而傷的事我小時候聽說過,就如同一個人不自量力而傷身,得淡漠地靜養幾年。那些只長葉不開花的樹對于四季完全沒有什么反映,也就吸引不了人們的注意,這也使樹下清靜了許多———作為一株樹,只做到四季常青,這個要求也太基礎了。人之所以為人,除了對自己不斷有規劃之外,甚至會對草木蟲魚提出不少要求,在達不到時就撤換或拋棄。一個家庭有了一套別墅之后,空間大了,就會費一些心思在打理上,思量栽種一些什么植物。桂花樹是不可無的,桂者,貴也,是很多富者所想。貴要比富艱難,要有學識、修養,得有很長時期的文化教養、熏陶,才能言說格調、境界。那么,就作為一個良好的憧憬,種一棵桂花樹吧。米粒一般大小的桂花,已經不只是待到八月才遍地香了,此時的氣候,一年到頭都在開放,到時候整個院子都會是桂花的清香。還有,玉蘭樹也是不可缺少的,它的花苞像極了書香門第案頭尚未泡開的純凈羊毫,打開時又像一枚枚纖纖的觀音手,十指尖尖地微微朝里邊探著勾著,桂花和玉蘭,讓人世俗地想起石散金和碎玉,想起輝煌和潔凈。沒有人在別墅寶貴的空地上栽松種柏,盡管松樹柏樹都是文本中人格的喻體,是凌駕于一切植物之上的象征,是教科書上的說教,可是小資情調的人,還是愛種一些柔弱的、婀娜之物。家庭之花木嘛,無須那么堅硬。有長遠心計的人會栽種一些黃花梨,它的生長太慢了,一百年可能還長不到一握,但家業綿長,子子孫孫是沒有窮盡的,待到五百年后,它們的價值就難以估量。花樹有貴賤之分,更與主人情性相互映襯著。可以想見,當主人很鄭重地栽下一株植物時,他有很多心事都在這株花樹的枝葉里。
南方是個適宜植物生長的地方,樹種的繁多要遠遠超過北方。北方集中于幾大樹種,而南方駁雜的數種難以計數,地氣的溫暖,天時的滋潤,每一種植物都競相勃發,互不相讓。溫度越來越高,植物的巨大能量都在枝條上、卷須上,一直向前收不回來。每個城市都在評選市花市樹,每個人的內心也都有自己的市花市樹,未必都聽政府的,結果熱鬧一陣沒有下落。我比較傾向于夜來香。人們在白日的煩瑣中會在意那些艷麗色調的存在,它們滿足了行色匆匆時目擊的快感。夜來香卻只是作用于人的嗅覺,晚間出來散步,走到煤礦療養院附近,花香就出現了,循花香而走,卻找不到花樹何在,它是彌漫的、洋溢的,似乎到處都是。于是轉了一大圈,無功而返。雞蛋好吃,未必要見到母雞———以前有人說過這句話,現在拿來用,正好。夜來香在夜深的時候,濃郁中就有一些妖冶了,此時路燈昏黃,周遭寂寥,蟲不唧,鳥不鳴,萬物沉睡,花香讓人漸漸興奮起來,躍躍然,像是要干點什么荒唐的事。想想走回家去,枕著花香入夢,也是很美滿的。我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的花樹,如夜來香這般釋放于夜間的———這是多么不符生物的生息習慣,也不符我們對于行為價值的判斷。如同一個人在暗處努力,揮汗如雨地工作,還能在無人知曉的時光中深感樂趣。植物與人是一樣的,本能地生存于明處,綻放于明處。一到黃昏,很多花就開始收斂門面,關閉笑靨了———此時游客行色匆匆,已無意于眼前風花,也就省點氣力,待明日陽光潑灑下來再說。錦衣夜行總是為精明者所不屑,越來越多的行為都暗含了這樣的理解。一戶人家死了老人,一定要把道場做足,把悲愴的氣氛和接待的場面做大,他們請來的銅管樂隊和道士,弄得左鄰右舍好幾天睡不成覺。其實,老人生前過得十分艱辛,生病時根本看不到子女的身影。而現在,鼓樂聲、花圈交融,倒是吸引了很多人。事情過去很久了,來吊唁的人印象還是很深。《一代宗師》里邊說道:“有的人成了面子,有的人成了里子,都是時勢使然。”想做里子的人必然少,爭做面子的人必然多,植物也難逃脫。后來,我在一個白天偶然在這個療養院的邊角草木中看到了這株夜來香———這個白天,它一點香氣都沒有了,我是通過葉片辨別出來的。也許是哪一只飛鳥從遠處銜來的,也許是臺風把它卷到這里來的,在潮濕的土壤里就不動聲色地長起來了。它沒有納入園林管理人員的刀剪之內,也就多了一些野性,長得突兀峭拔,不合章法。植物有貴有賤,被呵護的、被丟棄的、被登記造冊保護的、被刀斧任意砍伐的,從人的角度來看,確是如此。像這株夜來香在白日里靜默,并不影響它恣肆地伸長。在我看來,這個大工地一般的城市里,一株花樹偏安于某一個邊角,更能得以保全。
一年之內,有許多的花都開一遍,又開一遍,緊接著就是謝落,如同一波潮水嘩啦啦退去,又有一波潮水嘩啦啦地上來了。城市園林的規劃,就是栽種不同品類的花樹,相互接續,此花謝了彼花開,使一個城市四時笑臉相迎。這很像人口的增損,一些人逝去了,一些人又誕生了,而誕生的人永遠比逝去的多得多,所以,城市永遠是鬧哄哄的,嘈雜得要命。如果品種選擇不當,就如同這個城市人口的素質出了差錯,開花結實都會讓人覺得不快———鴛鴦茉莉沒有開花的時候,人們對它毫無感覺,一旦開起花來,紫白相間,嗆人的氣味就會飄到很遠,是沁人心肺的酸楚。我就繞道而走,趁便鍛煉一下腳力。氣味太偏執了,就與公共的嗅覺追求相距太遠,不宜植于公共處,而應該成為小空間、小眾的喜好。就像榴蓮,它的氣味從裂縫里溢出,很少的人愛得要命,更多的人厭惡得要命,因此必須止步于某些空間,譬如禁止進入機艙里———在飛行的高空中,人們真的是無處可以逃避。在我居住的小區,開發者顯然偏愛于植物中的陰柔一類,這大概也更符合人們對于陰柔美感的心理傾向。此前我看過一個樓盤,也很高尚,但是很快就跑出來———銳利的植物太多了,布局就堅硬決斷,缺乏宛轉柔和,日后人們住進來好像不是要養生的、休閑的,反而像要展開緊張的戰斗。植物日后長大了,這種氣氛就更明顯,這是我后來漸漸悟到的。小區里總有一些人天天在草木叢中忙碌著,十指都是泥屑。他們不是讀園林專業的,無師自通地或剪裁或增補,霜天到來時還會用很大的塑料布把雞蛋花樹整團包裹起來,就像撥弄一個小孩兒似的,不要讓他哭了。業主們的眼睛都很尖,哪里花草有點病態,他們就會提意見———物業費收得那么高,各方面也當然要到位。面對四時花容,花工們看起來挺快活的,心情如花。后來,我從他們抱怨中看出一點也不快活,照看花草是為了謀生,他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租住在低矮昏暗的屋子里,每日忙碌,除了開支,可節余的并不多,以至于每一天的勞作都無快感可言,更不要言說什么詩意。他們的動作都是不經意的,不積極的,只是工匠式的動彈。很多時間我都想不通,大多數人對自己的工作做起來不覺得快活,甚至一點兒意思也沒有。醫生的子女多半不再穿白大褂,教授的子女多半不再執掌教鞭,肯定是長輩們的唉聲嘆氣無形中嚇退了他們。小區里比較快活的是一位倒賣房產的商人,他在三樓往下看,正好是樹芽嫩嫩地漸漸地生了起來,他對我說,太青春了,像十五六歲的少女一樣,多么水靈啊。我驚異他嘴里居然能有如此徹底的表達。他不停地到處跑,買房賣房,每天都樂不可支,表達也變得很有煽動性了。人和草木是有隔閡的,它們的語言我們無望體驗和傾聽,它們給人的感覺就是無語地生長。我覺得他和植物比較接近,不斷地新舊變換著,黃葉蛻下,綠葉又生了出來,他的積極性越來越大。
我對這個城市的感受主要落實在植物上,植物的美感充滿了我的視野,從樹干的單一圓勁到上方巨傘一般的撐開,化為千萬,再也收不住了。強烈的陽光照射在它們頂上,地上的暗影界定了各自大小不一的空間。幾位務工者在最濃密的那株香樟樹下,打開他們從家里帶來的簡易食物,說笑著,香甜地吃了起來。吃完了都會閑談一陣,無意中泄露自己的一些或大或小的愿望,只是實現還難以預期———就像這株香樟,自己也弄不清楚最終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