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姨是在10月16日的上午走丟的。
10月17日清晨,我晨跑至村東頭的慧姨家門前,看見慧姨嫁出去的女兒———大妹,正焦急地等待家中的兒子騎摩托車前來,帶她去尋找慧姨。遲遲不見兒子蹤影,大妹眼淚刷刷地流……我說:“大妹,我騎摩托車帶你去找,大家分頭找,一定找得到的,你不要急啊。”
我叫大妹給她兒子留下一些尋人啟事去張貼,便騎摩托車先行向梅家港進發。梅家港是永豐鄉政府所在的集鎮,應該是慧姨出門向北走的必經之地。大妹一直觀望公路兩邊,特別是公路兩邊的溝渠。
還沒到梅家港,在我們小渡口鎮與永豐鄉的交界處———左家橋,幾個泥瓦匠正在粉刷圍墻、貼瓷磚,我們上前詢問,并出示尋人啟事,一位師傅告訴我們,昨天中午時分,確實見過老人,老人行動不便,好像是拖著一條腿走路,老人還跟他搭過話。大妹說語氣和神態極像她娘,但她娘不可能從東邊這條路來,應該從南邊這條路來,過左家橋進入永豐鄉,經過梅家港集鎮后,再往東走一條直直的大路,上青龍郜大堤,過松滋河,到安鄉縣的楊里后湖的娘舅家。那師傅說沒太在意:也許是老人從橋那邊折回來跟他說話的……
師傅說是沒太在意,不能確定慧姨的去向,我估計慧姨已進入永豐鄉境內,而且還在永豐鄉境內,慧姨因左腿、左胳膊疼痛走路不快,拖著一條腿走路,應是走一走、停一停、歇一歇,也許走累了會在田間地頭睡一覺。
過左家橋后五六里路到梅家港集鎮,我們分開挨家挨戶問過去,在顯眼處貼尋人啟事。我們竟然問不到慧姨的半點消息,大妹開始哭哭滴滴起來:“我得告訴璇子(慧姨的孫女),奶奶就是她心中的一個寶,我得要我家小伍(大妹丈夫)從廣東回來幫著找人……”滿眶的淚水奔涌而下。
我是勸不住大妹了,是趕來增援的大妹的兒子勸住了她。時針指著9點,我對大妹兒子及其伙伴們說:你們小伙騎車快,兵分四路,兩人一路,先橫向、再縱向下田間地頭搜索,最后沿東邊的松滋河岸尋找,我們兩個大人沿西邊的涔河河岸尋找。11點,大家在集鎮中心路口碰頭,仍然是一無所獲。正在大家垂頭喪氣之際,我猛然抬頭發現電線桿上的攝像探頭。一打聽,監控在鄉政府(不在鄉派出所),我們急忙趕往緊靠涔河堤邊的鄉政府。

今天,鄉政府正好有人在加班,我向一個辦公室主任模樣的長者說明來意,主任隨即吩咐一名年輕的女工作人員,為我們打開監控器。可是她怎么也打不開南北方向的監控,主任馬上電話叫來安裝的工程師,工程師為我們打開監控之后,我和大妹目不轉睛地盯著昨天到今天的監控畫面,不放過一點蛛絲馬跡。
我和大妹反復看了兩遍,仍然沒發現什么,孩子們在公路邊的私人家的監控里也沒發現什么。我問辦公室的工作人員:“你們不是有廣播站嗎?下面各村都有廣播嗎?”“有哇,廣播站今天休息,我把王站長的電話告訴你,你把特殊情況如實跟他說一下。”我接通王站長的電話,王站長在外地,他要求我用手機發尋人啟事給他,馬上就可以播。我把尋人啟事修改了一下,其中加進了一些細致的特征描述,末尾加進了我的判斷:大約在永豐鄉境內走失。
此刻,孩子們都餓了,大妹早已六神無主,我招呼大家就近吃一個便餐。在吃飯的時候,大家就聽到了廣播,果然神速!只是大妹把碗里的飯撥了幾下,一口也沒吃下去。待孩子們吃完飯,我吩咐孩子們:你們分兩班人馬,一班人馬沿公路北上到如東鄉汽車站,向那些進城班車的司機們打聽情況,把尋人啟事發在每一輛進城的班車上;另一班人馬繼續下東邊的田間地頭和松滋河岸尋找。我和大妹也向東邊的棉地深處去尋找,所有遇到的人都從廣播里知道我們在找人。
天快黑了,大妹都沒有回家的意思,孩子們大約已經回家了。我對大妹說,我們先回村里吧,找村支書要求報案或者要求小渡口鎮廣播站廣播一下,聽我這樣一說,大妹才愿意跟我回家。
我們直接來到女村支書家,已近六十的女村支書答應和村治保主任商量一下再報案,但她和廣播站溝通不暢,女站長回了縣城,有了幾個月身孕,倒轉來困難。鄉親們都望著我,臉上寫滿了:咋辦?我叫來大妹的兒子說,拿一份尋人啟事來,我修改之后貼上清晰的照片,你拿去打印200份,明天擴大范圍搜尋。
10月18日,慧姨已經在外面過了兩天兩夜。我對大妹說,我們還是到梅家港集鎮去看一下,看慧姨有沒有出來找東西吃,大妹點頭稱是。可是我們找遍整個集鎮的南北,仍不見慧姨的蹤影。正在一籌莫展時,大妹家中的兒子打來電話說:“媽,你們趕快趕往青龍郜的老河口,永豐鄉派出所剛剛通知了我,我馬上趕過來。”青龍郜老河口,就是慧姨要過松滋河去娘舅家的老渡口,大妹聽到此消息,幾近崩潰,仿佛在我后面坐不穩,用力抓了抓我肩上的衣服,而且也做了最壞的打算:“小易,我手提袋里還有5000塊錢……”
我和大妹飛奔到青龍郜的大堤,摩托車一剎,還沒熄火,大妹就翻身下來,直撲到慧姨跟前大哭:“媽,你怎么到這里來了……”慧姨坐在堤邊的一把椅子上,被露水打濕的花白的短發里沾有泥巴,面部也有泥巴且表情木訥,全身上下瑟瑟發抖,臉上有過的一閃即逝的微笑,可以算作是一種認識親人的示意吧。隨后,業才叔坐慧姨堂弟的小車趕到,他抱著慧姨的頭喊了一聲老伴,便已是泣不成聲……“你們不要哭了,慧姨冷得不行了,趕快把慧姨放進車里,把慧姨先送回家洗個熱水澡。”慧姨堂弟從車里拿出一床毯子裹在慧姨身上,慧姨已不能走路,我抱起她放進車后座,慧姨一家人坐上車先回家了。
慧姨患老年癡呆大約是在2010年,她年輕時漂亮、能干,哪知一患病,前后竟判若兩人。
我回到慧姨家時,慧姨已洗完澡,坐在家門口曬太陽,大妹正為她梳頭發。我走上前喊慧姨:“慧姨,認得我不?”慧姨只是望著我孩子般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