聾人不同群體文化價值取向相對性研究

摘 要：參考 Hofstede 的文化五維度論，對聾人的博客、聾人學生的周記和社會聾人的手語對話內容分析表明，和社會聾人相比，聾人學生對男女性別在社會中的相對重要性還沒有形成穩定的認識，經常撰寫博客的聾人在權利地位差異、不確定性回避和長期取向三個文化維度上有較強敏感性。

關鍵詞：博客；周記；手語；文化價值；取向

中圖分類號：G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6822（2016）03-0010-07

1. 前言

Hofstede （1991） 的文化五維度論是文化比較研究的主要參考理論之一。該理論認為，可以在權利距離、不確定性回避、集體主義與個人主義、剛性與柔性和長短期取向這五個維度上，對不同國家或不同社會群體的文化價值取向進行定量比較。權利距離大的社會中其成員認為應該存在權利和地位差異，相反，權利距離小的社會中其成員有較強的人人平等意識；高不確定性回避社會中其成員會盡量回避不熟悉或不確定的處境或事件，相反，低不確定性回避社會中其成員對不熟悉或不確定的處境或事件傾向于包容；集體主義程度高的社會中其成員有較強的團體意識，相反，集體主義程度低的社會中其成員個人主義意識強；剛性社會中其成員認為男性應該起主導作用，相反，柔性社會中其成員男女平等意識較強；長期取向較強社會中其成員有較強堅忍不拔的精神等，相反，短期取向較強社會中其成員傾向著眼于眼前利益。

Hofstede （1991） 的文化五維度論不僅在經濟管理領域得到廣泛應用，而且因為其可操作性強的特點等 （Hofstede， 2011； Minkov Hofstede， 2011），還用于指導文化與教育關系研究 （Imada， 2012； Ebaeguin Stephens， 2013； McLeay Wesson， 2014） 和文本分析與文化比較研究 （Joshi et al.， 2011； Magnini et al.， 2012； DeCoursey Ganpule， 2014； Jahandideh et al.， 2014； Tang Peng， 2014； Zakharova， 2014） 等，甚至還被用作個體文化價值取向差異比較研究的理論指導 （Yoo et al.， 2011； Mazanec et al.， 2015）。

聾人主要使用手語，因此在某種程度上他們還是一個孤立于健聽人的相對“神秘”的群體。聾人有自己的文化，聾人文化研究也開始受到學者們關注 （Rutherford， 1988； Hall， 1989； Mindess， 1990； Hall， 1991； Padden Ramse， 1993； Reagan， 1995； Stebnicki， Coeling， 1999； Williams Abeles （2004）； 孫鋒，2005；孫鋒，2006；黃麗嬌，2009；張寧生，2012；賈振峰、李鳳英，2013）。本文擬以 Hofstede （1991） 的文化五維度論為框架，對部分聾人的語言活動—聾人博客 （簡稱博客）、聾人學生的周記 （簡稱周記） 和社會聾人的日常手語對話 （簡稱手語）—進行比較，力圖在某種程度上揭示不同聾人群體之間在言語活動中表現出的文化價值取向方面的相對差異。

2. 方法

閱讀中，讀者對閱讀內容的理解會受到自身文化價值取向的影響 （DeCoursey Ganpule， 2014）。同樣，在言語表達中說活人也不可避免會體現其文化價值取向 （Smagorinsky， 2001； Taras et al.， 2010）。那么在博客、周記和手語中聾人是否會表現出同樣模式的文化價值取向呢？本文將收集博客、周記和手語共三種類型的文本，并對文本內容在各文化維度上進行量化解讀，以期對該問題作出一種回答。

2.1 文本收集

文本收集由某特殊教育職業學院的 4 位教師 （其中兩人本身就是聾人） 完成。兩位聾人老師負責收集手語，兩位健聽人老師分別收集博客和周記。文本收集的基本原則是，每個文本須完整表述一個事件內容；文本在話題內容上盡量不重復；盡量同時收集當事人 （本文中，當事人指手語對話當事人和博客和周記的作者） 的背景信息。

兩位聾人的教師分別在自己的聾人社交圈中，在事先不告知當事人的情況下，對聾人之間的手語對話進行錄像。然后，錄像人向當事人說明手語錄像僅用于語言研究之意，并征得當事人同意之后，當天把錄像轉錄成文本。歷經8個月，兩人共錄制和轉錄沒有話題重復的72段錄像。兩位健聽人老師分別收集了114個博客和69個周記文本。

然后，由第5位老師，對全部文本就文本內容所屬范疇和文長等特征 （見表1） 以及當事人信息 （見表2） 進行信息匯總，并對匯總結果進行量化分析。

2.1.1 文本

單因素方差分析表明，不同類型文本在文長 （F（2， 252） = 157.00，p < 0.001） 和平均句長方面 （F（2， 252） = 8.25，p < 0.001） 均有顯著性差異，博客的文長顯著大于周記 （p = 0.001） 和手語的文長 （p = 0.001），周記和手語的文長沒有顯著性差異 （p = 0.875）；博客的平均句長顯著大于周記 （p < 0.001） 和手語的平均句長 （p < 0.001），周記的平均句長顯著大于手語的平均句長 （p < 0.001）。卡方檢驗表明，不同文本反映事件所屬事物范疇的比例分布沒有顯著性差異 （χ2 = 3.588，p = 0.166）。

2.1.2 當事人

t 檢驗表明，周記當事人的年齡顯著小于手語當事人的年齡 （t（139） = 4.410，p < 0.001），而博客當事人的年齡則顯著大于手語當事人的年齡 （t（145） = 7.914，p < 0.001）。卡方檢驗表明，周記當事人和手語當事人在性別 （χ2 = 1.296，p = 0.255） 和學歷分布方面 （χ2 = 0.585，p = 0.747） 沒有顯著性差異；但是，在性別和學歷分布方面，博客當事人和手語當事人 （χ2 = 5.882，p = 0.015； χ2 = 68.923，p < 0.001） 和周記當事人 （χ2 = 13.483，p < 0.001； χ2 = 60.598，p < 0.001） 均有顯著性差異，博客當事人男性比例高于女性比例；在職業比例分布方面，博客和手語當事人 有顯著性差異 （χ2 = 5.882，p = 0.015； χ2 = 68.923，p < 0.001），博客當事人的文職比例較高而手語當事人的文職比例較低。

2.2 文本評定

參照 Tang and Peng （2014） 的做法，兩位語文教師分別用5點量表，遵循表3所示的規則，在Hofstede文化五維度論的每個維度上，對每個文本進行評定。

具體評定步驟是，把所有文本和相應信息匯總在 MicroSoft Access （2003） 表中，然后用Visual Basic 6.0 設計了一個文本評定操作平臺，使評定者對每個文本可以看到所有相關信息，并只能在一個文化維度上對依次評定所有文本之后才能進行下一維度評定。兩位評定者對全部文本在 5 個文化維度上的評定順序均是權力、回避、集體、剛性和長期。

3. 結果

每個文本在權力、回避、集體、剛性和長期維度上分別獲得了2個分數。Pearson 相關分析表明，兩位評定者對全部文本在剛性 （r = 0.17， p = 0.01）、回避 （r = 0.26， p < 0.001）、權利 （r = 0.26， p < 0.001）、集體 （r = 0.36， p < 0.001） 和長期 （r = 0.48， p < 0.001） 的評定分數均顯著相關。計算兩位評定者對每個文本在每個維度上評定分數的平均數，結果如表4所示。

參照以往研究，須對同一群體比較其不同維度上的相對差異。我們假定博客、周記和手語的當事人是來自三個不同的聾人群體，因此，對文化價值取向評定分數進行 3 （文本：博客、周記和手語） * 5 （文化維度：剛性、回避、權利、集體和長期） 兩因素混合測量方差分析表明 （文本是隨機變量，文化維度是重復變量），文化維度的主效應顯著 （F（4， 1255） = 9.22，p < 0.001），文化維度和文本的兩因素交互作用顯著 （見圖1） （F（8， 1255） = 12.89，p < 0.001）。

簡單效應分析表明，周記的剛性分數顯著大于手語的剛性分數 （p = 0.043），博客的回避分數顯著大于周記 （p = 0.006） 和手語的回避分數 （p < 0.001），博客的權利分數顯著大于周記 （p < 0.001） 和手語的權利分數 （p < 0.001），手語的集體分數顯著大于博客和 （p = 0.03） 和周記的集體分數 （p < 0.001），博客的長期分數顯著小于周記 （p < 0.001） 和手語的長期分數 （p < 0.001）。

4. 討論

和以往研究 （Kim et al.， 2011； Imada， 2012； Ebaeguin Stephens， 2013； Jahandideh et al.， 2014； Mazanec et al.， 2015） 相似，本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博客、周記和手語這三種文本中體現的不同聾人群體在各文化維度上的相對差異。如圖 1 所示，在剛性上，周記的評定分數顯著大于手語的分數；在回避和權利上，博客的評定分數均顯著大于另外兩種文本的分數；在集體上，博客和周記的評定分數均顯著小于手語的分數；在長期上，博客的評定分數顯著小于另外兩種文本的分數。也就是說，除了剛性和集體兩個維度之外，周記和手語在其他三個維度上極為相似；除了剛性維度之外，博客與手語在另外四個維度上有顯著性差異。這些差異體現了不同文本當事人所屬群體在不同維度文化價值取向上的不一致性。

4.1 聾人文化價值取向

4.1.1 剛性

聾人學生雖然在學歷方面和社會聾人沒有顯著性差異，但是他們年齡較小，社會工作實踐經驗較少，因此他們對剛性的認識可能還不夠全面。他們能夠認識到男性在體能方面顯得剛強而女性顯得柔弱，但是男女性社會成員在社會實踐中有同樣的社會貢獻潛力方面，他們可能認識不足，因此其周記體現了他們剛性意識取向和社會聾人有所偏離的特點。

4.1.2 集體

在集體主義維度上，博客和周記的情況相似，它們的評定分數都顯著低于手語的評定分數。出現這樣的結果是因為周記和博客都是單向的語言活動，是因為這兩種文本都比較容易地體現當事人以自我為中心的文化價值取向。與此相反，在面對面的對話中，說話人會盡量回避這種自我中心傾向，因此手語的集體分數顯著高于博客和周記的集體分數。

4.1.3 權利和回避

本研究最有啟發意義的結果是，博客在權利和回避上的分數顯著高于周記和手語的分數，博客在長期上的分數顯著低于周記和手語的分數。即博客當事人比周記和手語當事人更加傾向于認為社會中應該有權利地位等差異，更加傾向于回避不確定的處境和不確定事件，有較強的著眼于眼前利益的傾向。之所以如此可能是因為博客當事人受教育程度較高和他們對社會生活實踐有更多反思所致。

4.2 聾人文化價值取向影響因素

4.2.1 教育

對絕大多數聾人來說，第一語言是手語，書面語只是其第二語言。因為他們書面語使用得少和他們書面語能力提高緩慢，聾人學生對于書面語寫作往往有較強的排斥心理。參與文本評定的兩位語文老師也一致認為，單單因為書面語欠熟練和使用頻率低的原因，聾人高中畢業生和大中專畢業生一般也不會主動使用書面語來表達自己的思想。與此相反，博客的作者應該都是書面語能力較好和受教育程度較高的聾人。本研究中博客的文長和句子平均長度確實也分別顯著大于周記的文長和句子的平均長度。

本研究雖然沒能獲得博客當事人在受教育程度和職業方面的全部信息，但是，就其文本復雜程度和已獲得的6成以上博客當事人的相關信息可以推斷，和手語當事人相比，他們書面語能力較好，受教育程度也比較高。因此，他們就會比手語當事人和周記當事人有更多機會接觸大眾媒體，也可能有更大的積極性和主動性來通過媒體了解他們身在其中的大的社會環境，其文化價值取向也會因此受到影響。

4.2.2 社會生活

從文化生活角度來說，如果手語當事人和周記當事人可能會傾向于生活在以手語為主要交流手段的聾人世界里，那么，博客當事人則有會更多地越過聾人和健聽人之間的那堵無形的墻，會對錯綜復雜的社會現象形成更深刻的認識，產生更多的思考。如果局限于群體內生活的聾人與健聽人群體發展有明顯不同的文化價值取向體系的話，那么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在參與健聽人社會活動的聾人可能會更多地遭遇文化沖突。本研究中，博客與另外兩種文本在權利、回避和長期上評定分數的差異就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這種沖突的存在。

5. 結論

和社會聾人相比，20歲左右的聾人學生對于剛性和柔性這一文化維度還沒有形成穩定的認識；擅長寫博客的聾人，他們書面語能力較好，他們在權利地位差異、不確定性回避和短期取向方面則發展有更強的意識。本研究帶來的啟示是，一方面我們要提高聾人的書面語能力，提高聾人參與健聽人社會實踐活動的能力，另一方面還要關注聾人能否對其所處的大的社會環境形成健康的文化意識。本研究是基于 3 種真實文本評定分析基礎上進行的，而這本身又有一定的局限性。因為其受話對象不同，三種文本當事人文化價值取向的外露性程度也必然有所差異。不過，Hofstede 的文化五維度論似乎可以用于指導不同文化價值取向比較研究。就本研究關心的問題而言，如果把文本分析和問卷調查結合起來，在不同年齡段對聾人和健聽人群體進行直接比較，那么將有助于更為全面地揭示聾人文化價值取向的獨特性。

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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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 A comparison was conducted on the contents of deaf people’s blogs， deaf students’writings and daily communications in sign language among deaf people in the work force with reference to Hofstede’s theory of cultural dimensions. It was shown that deaf college students did not seem to have developed a mature awareness of the cultural dimension of masculinity and femininity. Deaf people， who often wrote blogs seemed to be more sensitive to power differences， more likely to avoid uncertainty， more eager for quick success and instant benefit than deaf people from the two other communities.

Key words： Blogs； writings； sign language communication； cultural dimensions； evaluations

作者簡介：許保生，男，本科，浙江特殊教育職業學院研究員。主要從事特殊教育研究。

李德高，男，博士，浙江大學外國語言文化與國際交流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心理語言學研究。

通訊地址：浙江省杭州市余杭塘路866浙江大學外國語言文化與國際交流學院，郵編310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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