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通過對2000年以來的中國大陸以單個寺廟的佛樂為研究對象的論文或著作進行述評,了解當前佛教音樂民族志研究熱點問題以及發展狀況和發展方向,探討音樂人類學的研究范式、研究方法和研究理念。
[關鍵詞]佛教音樂;個案研究;音樂民族志
中圖分類號:J608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7-2233(2016)02-0030-03
一、導言
佛教音樂,是被佛教認可的不同于世俗音樂的特殊的音樂形式,是佛教文化藝術的表現形式之一。它被認為其具備以“音聲作佛事”的作用,佛教音樂一直作為佛教傳送教義的重要方式。不過佛教音樂傳入中國后,與中國的俗世音樂相結合,形成了一種獨具魅力的宗教藝術形式,主要應用于各種“供奉”、“頌佛”的佛事儀式或宗教儀式中。但因佛教傳入我國歷史久遠,又因地域遼闊,更因佛教宗派林立,中國佛教音樂歷代都未形成統一的佛樂形式。一方面是經文的選擇差異;另一方面即便同一經文,因時空背景不同,其演唱形式也會有很大的差異。上個世紀20年代,就有學者開始對佛教音樂進行研究,此后,佛教音樂受得了更多學者的關注,成果也越來越豐碩,不僅有許多著名的學者,也更有許多佛教界人士加入進來。
人類學研究的對象是文化,作為人類文化不可或缺的音樂(當然包括宗教音樂),必然會進入人類學關注的視野。從嚴格的學科劃分角度來看,音樂應屬于藝術美學的范疇。然而,人們對音樂的認識并不僅僅滿足于對音樂本體的研究,我們認同梅里亞姆(1964)音樂人類學的觀點,每一種音樂都依存于其文化背景之中,同時都能表現其文化背景。而人類學最為關注的就是行為和文化之間的關系,那么如何應用人類學的方法來研究音樂(或佛教音樂),是筆者一直困惑的難題,由于以前沒有做過相關的實踐研究,筆者嘗試通過2000年以來的以單個寺廟佛教音樂為研究對象的文獻進行歸納分析,期望了解從人類學的角度來考察宗教或宗教藝術(音樂)的研究范式、理念及方法,以及當前佛教音樂研究的狀況。
二、熱點
自2000年以來,公開發表的期刊論文和碩博士學位論文中,以單個寺廟佛樂為研究對象的論文大概有近30篇。由于中國大陸佛教四大名山情況特殊,佛寺比較集中,佛樂表現形式也很典型,所以其佛樂研究也納入本文綜述范圍中??v觀這些年的研究作品,可以根據其寫作內容和方法分成四類:
1.運用現場記錄和文獻資料的方法,梳理某個寺廟的佛教音樂的流傳軌跡,對現存的音樂本體進行詳細的記錄和分析。這是一種音樂學專業的研究。
錢慧(2005)對江蘇寶華山隆昌寺“鐘聲偈”的音樂特點考察,歸納其唱奏風格及功用特征;崔曉娜(2006)的河北柏林禪寺“瑜伽焰口”音樂法事考察,總結佛教音樂中國化世俗化的變遷;韋民(2009)對白馬寺佛教音樂特點的探討,揭示其與歷代民間音樂間的聯系。高明(2011)的學位論文,則關注東北名山——千山中的佛教音樂的歷史及現今在法事中的使用情況,并分析了千山佛教音樂中的遼南和滿族音樂因素,是佛教音樂中較有特色的一種。
這些文章都是對音樂樂譜或樂器、儀式進行記錄,重點關注音樂本身,對音樂外的其他要素或內容不予關心。
2.適當地運用音樂人類學的某些理論或視角,如音樂的“局內人”和“局外人”方法,對音樂本體和音樂儀式進行考察記錄,同時嘗試對其相關的文化、功能和參與的主要人群進行關注和了解,具有人類學風格的音樂專題研究。
吳中蓓(2005)的學位論文,除了常規的對長沙開福寺比丘尼焰口儀式音樂本體的研究之外,還對參加活動的人群,如主持儀式的比丘尼和信眾、即齋主進行了研究。同時也對本寺比丘尼出家原因進行了調查。
鄭成統(2007)的學位論文,重點對廈門南普陀水陸法會瑜伽焰口音樂本體的表現特征進行詳細分析,同時對唱詞的基本結構和節奏規律也進行了分析。比較有特色的一點是,作者堅持“從文化中研究音樂和在音樂中透視文化內涵”的研究方法,該論文最后一章從文化的角度探討了佛樂與養生的關系,以及梵唄自身的審美觀等,豐滿了文章的內容,也進一步展示了佛教音樂的面貌。
卓拉(2009)的學位論文,在多次對東林寺進行實地考察的基礎上,在凈土宗東林寺的相關歷史資料上,系統地梳理了以東林寺為代表的凈土宗音樂發展軌跡。主要內容仍是放在音樂本身的相關要素分析中,例如歷史脈絡、佛樂法器、記錄音譜之例的,在文章末尾對凈土佛號的功能進行了相關的分析。
卓娜 (2010)的學位論文,是一篇研究藏傳佛教的論文,在對呼倫貝爾地區甘珠爾廟宗教音樂的歷史背景和法事儀式進行介紹之外,該文還從地域、民俗、娛樂等角度對該寺的文化特征進行了探討。
除學位論文外,陳華麗(2007)以音樂人類學的理論為指導進行個案研究,用“概念、行為、音聲”建構理論框架來探討歸元寺儀式音樂,不僅對音樂本體進行了分析,也重點關注了實踐主體的觀念,以及這個觀念和行為的相互關系。王姝懿、柴修石(2008),在對大相國寺佛樂佛樂表演時的儀式和音樂特征進行了記錄分析之外,也以較小的篇幅對樂僧們為什么從事這個工作進行了調查和了解,就人員流動對佛樂的影響提出了一些看法。
筆者以為以上這些文章運用了現場調查方法,有一定的理論指導,已經超越了音樂學的研究,帶有鮮明的人類學研究傾向,但其調查方法和人類學所主張的方法和理念還是有所差距的。
3.以佛教音樂為依托或切入點,進行宗教人類學的調查研究。這樣的個案研究相對較少。
陳華麗(2009),采用問卷形式調查國恩寺的僧人們對佛樂、俗樂(民歌、流行音樂)的態度及其相互關系,佛樂要靠僧人來表演和傳承的,所以對他們的觀念進行了解是非常有必要的。
詹晶晶的學位論文(2013),則用完全采用民族音樂志的方法考察嶺南地區的國恩寺水陸法會“放焰口”儀式音聲。論文運用“音聲”的概念而不僅僅是“音樂”,因為在儀式中大量的內容是靠非音樂性的“音聲”來表達的。論文不僅對國恩寺水陸法會“放焰口”儀式的內容進行了詳細的記錄,對音樂部分進行了實錄,還著重分析了非音樂部分的內容,并從功能的角度對參與儀式的人群進行了分析。本篇論文是比較規范地應用人類學的方法進行音樂儀式考察的。
4.已經形成較為成熟的研究體系地區的最新研究狀況。
(1)智化寺佛樂的研究。從上個世紀50年代起就受到了學者的關注,幾十年來,成果相當多,對其的挖掘程度也比較深入。21世紀以來,在各種期刊上發表的對智化寺音樂進行研究的論文不下10篇,代表性的有袁靜芳(2012)對近50年來智化寺音樂的樂器、樂隊、宮調、曲目以及傳承模式的變化進行了對比分析,但并未對應該也變化了的音樂實踐主體進行調查分析。
聶麒贊(2012)的學位論文從人類學的視野考察智化寺音樂,在以前的智化寺音樂研究的基礎之上,進行了更深入的研究,關注了音樂表像之后的“人”與“社會”,這是比較標準的宗教人類學作品。
(2)五臺山音樂研究。五臺山的音樂研究歷史久遠,研究成果也相當多。本世紀以來,在《五臺山研究》、《中國音樂》、《佛教文化》等雜志上發表的研究五臺山音樂的文章共有10來篇之多。
何茜(2009)從遺產傳承、保護的角度對五臺山的佛樂進行了討論;屈洪海(2011)也從傳承的角度對五臺山的佛樂現狀進行討論。韓軍(2011)則對五臺山佛樂進行了全面概括性介紹。
值得一提的是以名山名寺音樂研究的書籍非常的少??梢姷闹挥许n軍(2004)、上海音樂出版社出版的《五臺山佛教音樂研究》,重心仍然是梳理、記錄、描述,是五臺山佛教音樂的集大成之作,涉及了五臺山佛教音樂的所有方面,內容詳實、細致。
(3)其他名山佛教音樂的研究。如《中央音樂學院學報》2007年第4期《峨眉山佛事梵唄探微——以伏虎寺為例》,對伏虎寺的梵唄源流進行了考察,對現在佛事所演唱的梵唄特點做了記錄分析。類似的研究內容和研究方法的還有《池州師專學報》2006年第6期《九華山佛教音樂探析》,《音樂探索》2010年第3期《梵音妙音、清靜人間——九華山佛教音樂初探》等,這些文章都是著重對各地或具體的寺廟進行音樂本體方面的研究。
(4)此外,袁靜芳主編的幾屆中韓佛教音樂學術研討會論文集中也有一些對音樂個案研究的文章,如2004年的論文集中涉及的佛教音樂有:北京雍和宮(田聯韜)、重慶羅漢寺(鐘光全)、浙江南普陀寺(肖學?。?、五臺山殊像寺(楊秋悅)。2006年的論文集中有:中國藏傳佛教拉卜楞寺(郝毅)、塔爾寺(滿當烈等)、江西禪宗祖庭寶峰寺傅利民)、大相國寺(潘國強)、河北趙州柏林禪寺(薛彥景)等。這些文章都著重于對音樂本體或儀式進行記錄和描述。
三、思考
從以上這些文章我們可以看出以單個寺廟(院)為個案進行佛教音樂研究的長處與局限。[BW(S(S,,)][BW)]
首先,從研究內容上分析。從現在的音樂民族志資料來看,如果具體到宗教音樂或儀式,以個案為研究對象的還有很大的空間。就佛教而言,中國大陸名山古寺眾多,就連著名的四大道場,即五臺山、峨眉山、普陀山、九華山中也只有五臺山的音樂研究比較深入系統,北京智化寺的音樂受到的關注比較多,其他的都沒有形成系統的研究。傳統認為以五臺山為代表的北方佛教音樂,雄勁爽利、樸素易懂;而以南方峨眉山寺廟為代表的南方佛教音樂細膩艷逸、委婉曲折。但筆者認為雖然佛界與世俗世界有所不同,然而終究無法擺脫具體的地域環境和所在的區域文化。舉個簡單的例子,九江能仁寺和重慶的華巖寺,同為禪宗,其法事梵唄就有所不同,而能仁寺和東林寺,同處于九江地區,但宗派不同,其佛樂也就有所區別,還要注意到各地的不同民風民俗、信眾及僧人的背景也會對佛樂產生影響。
同時,我們也應當肯定個案研究的成果。對某個地區某個寺廟的音樂形式進行詳細的介紹記錄,是非常重要的基礎性工作,所有后來的研究能夠深入下去,都必須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許多學者為此付出了努力,是應該值得肯定的,應該繼續下去。只有每個小點都清楚了,才能有將一大片區域甚至整個狀況看清楚的可能。
其次,從研究方法上分析。雖然觀察描述具體的音樂現象是非常重要的,都具有對自己研究對象進行細致描寫的功能和長處;但是,音樂人類學和音樂學的目的是不一樣的,二者的區別很明顯,音樂學的記錄是對聲音的展現或再現,如樂曲的聲響本身的高低強弱,節奏旋律和聲力度等要素;而音樂民族志側重于音樂展現中人的紀錄,諸如人如何展現音樂、參與創造、身份認同等。
這些作品中,都具有文化整體觀的意識。但缺乏的就是“人”的身影。我們看不見音樂實踐者的樣子、他們演奏佛樂時的心情和感受,也不能了解受眾那時那刻的感情,我們只看到了分散開來的被記錄的曲譜、唱詞或者加上樂器名稱,至于它們是如何經由演奏者們的心靈、融合佛家的理念變成一種圣潔空靈之聲的,這種看不見的東西我們也不能夠看見,但應該是可以要求被期待的。我們期待看見美妙空靈的佛樂中的神圣的或依舊俗世的心靈,還有當時當地的環境、甚至生態氣候,以及那些受眾的情況和認識。
從這些作品的調查方法來看,似乎調查就約等于記錄。記錄當然是調查方法的一種,但人類學的調查除了對經驗事實全面的完整的記錄和描述外,還有一個獨特的絕不能忽視的就是“體驗”,像實踐主體者一樣去行動、去思考、去分析。這恰恰是許多當前研究佛樂或音樂的人做不到的,記錄的再詳細精整,無法了解背后行動主體的世界,無論如何是不能夠了解佛樂的精髓。一定要去觀察、體驗和研究音樂行動者,而不是通過研究者自已的邏輯演繹和思辨直接獲得主觀的印象。
[JP2]但我們也應該看到,就某一個單獨的寺廟,或者一篇期刊論文,容量都是有限的,無法足夠展現音樂人類學的這種理想。可喜的是,在近年來的一些著作中,可以看到對佛教音樂的研究,已經發生了重要轉變。從只注重紀實性描述逐步過渡到用結構主義方法、符號學方法、闡釋學、象征學分析的過程。如《佛教香花——歷史變遷中的宗教藝術與地方社會》等。國外有些研究如美國學者卡特林的《柬埔寨、老撾和越南的本文、上下文解說:一種闡釋學方法》,也做得非常好,闡述了幾個國家民族的歷史及其保持著有親和力的文化關系,并用以說明音樂演奏的象征意義,“其宮廷和寺廟的音樂”象征著王權和政治體系(熊曉輝,2009,同參考文獻[3])。[JP]
筆者認為要研究音樂或人類創造的任何藝術而言,如果要想研究深入,就必須關注其行為背后的心理、文化以及廣闊的時代社會背景,就必須借鑒人類學的研究方法,才會讓我們更加接近這種藝術的本來面目。這也是人類學民族志方法的普遍意義。
[HT5\"H][參 考 文 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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