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摩羯紋的演變談古玉的斷代

玉，在中國歷來受到人們的喜愛，古人視之為寶，今人把珍貴的玉石稱之為寶玉。中國歷代的玉器隨時代的不同具有一定的時代風格，玉器的風格隨著古代文明的向前發展而發展、演化。對古代玉器的時代鑒定成為研究古玉的重要環節，其主要依據是：

1.古玉的沁色

玉器埋入土中，經過一定的年代，受土壤里所含的各種物質的作用而產生的顏色變化叫做沁色。沁色可以人為，這是偽制古玉的關鍵，識別玉器的沁色是鑒別玉器年代及真偽的必要條件，因此了解和掌握玉器的沁色規律，對鑒別玉器至關重要。

2.琢工的制作技巧

新石器時代玉器制造相對簡單，但磨工十分細膩。商代玉器刀工簡潔有力，其中商代玉器的“雙鉤線”為這時期玉琢工藝技術上的一大成就。周代琢玉制作技巧比以往精細，器物趨于美觀。春秋戰國時技法細致復雜，規格嚴整得體。漢時大件玉器琢工粗，小件玉器琢工細。唐代布局均勻，細而厚重。宋元時玉器細膩靈巧。明代刀法粗獷有力。清代雕玉工藝精工細琢逼真，出現巧做、鏤空、半浮雕等多種手法，富有立體感。

歷代玉器的器型和玉質

各個時代具有各個時代不同的器型和玉質。例如：春秋戰國時期，常見的器型有玉琮、玉璜、玉璧、玉鐲、玉環、玉劍飾、龍形佩等，以玉璧和龍形佩最多，還有玉帶鉤、玉璽及各種葬玉等玉質多為青玉、黃玉。

其實，鑒定古代玉器，還有一個重要的內容，那就是玉器的紋飾。而玉器文飾的種類及其演變從一個方面反映了古玉的特征。在漫長的發展過程中玉器的紋飾不斷為適應各時期人們的審美觀念而發展、演變，形成各時期的不同特征，突破玉器紋飾的界限，形成了各具風格的圖案。

下面，我們就以摩羯紋玉器為例，來說明這個問題。

摩羯，亦稱“摩伽羅”，為梵語譯音。我國關于摩羯最早的文獻記載一般都出自由外國僧侶所翻譯的佛經里。如僧伽提婆（前秦北印度名僧，久居長安）所譯的《中阿含經》說，“彼在海中為摩羯魚王破壞其船……”。還有，后秦龜茲高僧雞摩羅什所譯的《大智度論》第七：“是摩伽羅魚王開口，一是實日，兩日是魚眼，白山是魚齒，水流奔趣，是入其口。”此中的摩伽羅魚王即是摩羯。此外，《慧琳音義》卷四十云：“摩羯者，梵語也。海中大魚，吞唾一切。”《翻譯名集鬼神第二十九》梵語第二中說：“摩羯，雄曰鯨，雌曰鮑，大者長十余里……先世受過五戒。”

一般認為，摩羯紋是東漢隨佛教的東進而傳入中國的，曹植的《洛神賦》一文中載有，“騰文魚以警乘，鳴玉鸞以偕逝。六龍 其齊首，載云車之容裔。鯨鯢踴而夾轂，水禽翔而為衛”。句中的“文魚”在《山海經西山經》中的解釋是，“秦器之山，濩水出焉，……是多鰩魚，狀如鯉魚，魚身而鳥翼，蒼文而白首，赤喙，常行西海，游于東海，以夜飛。”長有雙翅的鯉魚，可知這正是魏晉時摩羯魚的造型。而此后東晉大畫家顧惜之根據《洛神賦》所作的傳世名畫《洛神賦圖》，圖中有卷鼻巨齒、雙翅魚尾的魚形摩羯。后來在佛教盛行的唐代和此后的遼代，摩羯融入龍首的特征，摩羯紋飾的應用更為普遍。作為裝飾題材摩羯在石槨、玉器、金銀器、陶瓷器上都有表現。宋代玉器上的摩羯紋有作主題紋飾出現的，也有作輔助紋飾，與水波、蓮荷、荷葉等組成帶狀紋，以襯托嬰戲主題紋飾。在玉器中出現頭上長角，長鼻上卷，魚體魚尾的魚形摩羯。

從遼代幵始，摩羯的翅與鰭變得小而貼身，整體造型與現實魚類更為接近。在這一時期，摩羯開始以實物造型的方式出現，這點可以從出土器物來一窺究竟。比如圖1臺北故宮博物院的藏品，即為魚龍形佩飾，以玉為之，雕工細膩。基本上已是龍的造型。

摩羯紋發展到南宋時期，“去本源化”的程度越加顯著，頭部已無印度摩羯那長鼻上卷、鼻下兩卷須、口大張、獠牙外露、長舌的特點。這一時期中國化的魚形摩羯形象在玉器中應用廣泛。例如圖2宋代雙面摩羯魚長38毫米，寬36毫米，厚16毫米。表現的就是這種特征。

摩羯紋發展到金朝，明顯受漢文化影響較多。金代玉器中以摩羯紋為裝飾題材的很多見，中國式魚龍長著臃腫的身體，身上長有強有力的翅膀，一般與海水紋相結合。這時期，虛構的摩羯紋飾，推陳出新，變得更加流行。佛教文化對中國北方游牧民族影響深遠，這可以從金代摩羯紋的變化和運用中“窺見一斑”。如圖3長5.5厘米金元白玉質地晶瑩溫潤，部分留皮帶沁，雙面鏤雕一龍頭魚尾、雙翼展開的鰲魚，于云間昂首展翅。龍魚“V”形角，細長眉，大橄欖眼，上顎長卷，下顎有須，張口含珠，嘴邊有獠牙，腮有渦旋紋，發前沖，以大斜刀劃分頭與身體，身體豐腴肥壯、以陰刻線細琢鱗紋及魚腹紋。雙翼向上開展，翼肩飾有網格紋及渦卷紋，翼羽分兩組以長淺浮雕陰線表示，羽尖邊緣為鋸齒狀。長尾盤曲遒勁有利，尾巴呈剪刀形，尾尖鋸齒狀，龍魚身旁有三朵三頭勾卷云紋，最上一朵流云托日，云尾似纏枝細長鏤刻而為。龍魚造型盤曲遒勁，構圖繁復機巧，雕琢精工，細膩寫實，取“魚龍變化，一飛沖天”之意，可謂精品。

西夏時期，大概是由于地理位置的緣故，摩羯造型與印度、中亞地區的摩羯像頭部還非常接近，但是鼻子的長度有所縮短，頭部隱約能看到中原龍的形態，身體部分仍保留魚身的形態。

到宋以后，“魚龍合體的中國版摩羯形象與原生的印度版怪獸摩羯形象已經逐漸完成了更替。”此外，摩羯原本與龍無關，但是傳入中國后，其形象逐漸“龍”化。在北京故宮博物院及臺北故宮博物院的藏品中，均有魚龍形佩飾。

摩羯在印度就被認為是河水之精、生命之本，因此它隨佛教傳入中國后，與中國的水中之神魚和龍融合也就順其自然了。隋唐時漢化的魔羯造像保留了印度摩羯的長鼻上卷的特征，從中還可以依稀看到印度摩羯的身影。遼金以后，那個標志其來源的長鳧子也逐漸變短，并慢慢消失了，這時龍頭鯉魚身的中國摩羯已經完全成型。

根據觀察，我們很容易發現摩羯紋在這一時期的演變規律。唐朝早期的摩羯和印度及中亞地區的摩羯一樣沒有翅膀，從唐代中期開始，玉器上才出現了有翅膀的摩羯紋飾及摩羯造像，例如：在陜西省西安市碑林區太乙路所出土的摩羯紋四曲金長杯就出現了有翅膀的摩羯紋。還有就是這時摩羯的頭頂上開始出現分叉角，可以說此時摩羯的形象與早期傳入我國的摩羯造型相比更為豐滿。可以說摩羯造像已經被中國文化整合，并被中華民族重新理解，并賦予了更多新的內涵。

明清兩朝，摩羯造像與摩羯紋飾都已很少見到。從現藏于首都博物館的幾件明清時期的飾有摩羯紋的器物來看，其形象的變化使之與印度原生摩羯形象的差距已經特別明顯了。雖然還保存著“龍首、魚身、雙翼模式”的摩羯基本造型形象，但是與歷史上的摩羯已相去甚遠。在宋代的許多玉器上，飾有“魚龍”紋飾，在明代發展變化成一種叫做“應龍”的形象。該造型是當時最具明代特色的海獸造型。明代應龍的突出特征與前代摩羯相比，就是擁有強壯的前肢，故其造型其實就是唐遼佛教中摩羯形象的異化。

至清代，摩羯造像漸趨消亡，典籍文獻中對摩羯也甚少記載了。摩羯紋在傳入初期與中國化后呈現著迥然不同的風格。剛傳入時，與印度本土風格差別不大，摩羯紋樣式的變化，不僅僅是一種裝飾風格的改變，這種改變與中國古代社會的審美觀念的變化相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