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CEO

丟了CEO的職位后，西恩·拉德再次重掌Tinder的大權。這一次，拉德可否做一名“合格”的CEO？

“這些是我見過最性感的妞了！

年方29，剛恢復單身的西恩·拉德（Sean Rad）低頭看著手機，眼睛離屏幕僅幾英寸，完全陶醉在他創(chuàng)辦的約會應用Tinder的最新版本中。這是去年10月中一個周一晚上，我們坐在西好萊塢著名的Craig’s餐廳里，里面燈光昏暗，狗仔隊緊盯著每一輛在餐廳門口停下的優(yōu)步車。而拉德，則被Tinder向他推送的照片深深吸引住。他喝著喜歡的雞尾酒dirty martini，手指不斷在屏幕上滑動，瀏覽一張又一張辣妹照。“天啊！”他大聲叫道，“你瘋啦！”

讓人上癮的Tinder正是典型的約會應用——一個簡單地令人難以置信的工具，讓人們?yōu)g覽附近用戶的照片。向右滑動可點擊喜歡”，向左滑動則可以離開當前頁面轉戰(zhàn)其他用戶。若你中意的人同樣在你的頁面點擊喜歡”，那么，應用會通知你們兩位進行約會，之后，任何一方都可以發(fā)起對話——后續(xù)發(fā)展就看你們的了。這是一種顛覆性的互動模式，如今，Tinder每周可促成130萬次配對。拉德今晚尤其興奮，因為他正在測試一個為了促成更多配對而設計的新算法，直至目前，應用都在高速運作。拉德自己正嘗試完善這些新設計，因此，當我在手機上打開Tinder時，他對我每個滑動屏幕的動作都要評論一番。“干得對，對，對，”他點頭贊同我點擊“喜歡”的幾個女孩子，然而，當我向左滑動跳過一個女孩子時，拉德激動得手肘都滑下桌子了。 你干嘛，她那么性感！”他喊道，“天啊，她居然不入你法眼！”他搶過我的手機，開始代表我“過濾”圖片——翻過一張又一張，評論聲如滔滔江水。“你見過這么多辣妹嗎？”他說，“連續(xù)五個妹子都很辣！”最后，他的手終于停下來了。“哇，她太美了。她還是個DJ！說不定她就是你老婆了。”

Tinder的每日活躍用戶已升至960萬，每日刷屏次數(shù)達14億次。而且，用戶不僅僅是追求刺激的青少年：Tinder不久前一個研究顯示，80%用戶追求的不僅是一夜情，反之，這些用戶是高度投入且不排斥廣告的觀眾。Tinder歸屬于match Group，傳媒大亨巴里·迪勒（Barry Diller）iAC公司的一個部門，match Group旗下還有其他的約會網(wǎng)站，比如OkCupid和match.com。去年11月份，iAC將match Group獨立開來并為其進行首次公開募股，結果，match Group籌得4億美元，公司估值達到30億美元左右。Tinder是match Group的主要賣點，正如S-1 SEC招股說明書中指出的，拉德這個應用“的規(guī)模化和普及速度比同個領域的任何產(chǎn)品都要快”而且，它對年輕用戶尤其具有吸引力。根據(jù)最近一個預測，若Tinder是一家獨立公司，那它的市場估值可能已超過10億美元。

然而，Tinder迅速躥紅了，作為其創(chuàng)始人的拉德卻異乎尋常地經(jīng)歷了坎坷的幾年，媒體的質(zhì)疑以及性騷擾訴訟甚至一度讓拉德失去CEO的職位。一直以來，公眾監(jiān)督始終嚴密，而且，有些人始終認為Tinder就是美化了的兄弟會，其唯一目的就是促進濫交。但對拉德來說，這些批評“都是放屁”。

拉德強調(diào)說，他對Tinder的設想遠不止促進男女間的浪漫相遇。他打算將Tinder發(fā)展成強大的廣告工具和訂閱服務，更深信它遠不止于配對約炮。他設想Tinder成為一個“社交發(fā)現(xiàn)”平臺，以其他平臺所做不到的方式將人們聯(lián)系起來。“我們有極大的潛力，可吸引不亞于instagram或Snapchat的觀眾數(shù)，但我們所給予的價值將比這些社交應用要大得多，”他說，“Tinder促成的配對可以改變?nèi)松啾戎拢瑑蓚€小時前的Snapchat照片——誰管你啊？”

一個大公司的CEO說話如此直接確實讓人震撼，但拉德就是這么直。從某些方面來說，這讓拉德成為Tinder絕佳的代言人：他年輕無畏、渾身正能量，更能以靈敏的直覺捕捉應用的核心觀眾。當然，在某些評論家看來，這卻讓拉德成為Tinder的負面影響。在一個專業(yè)性和個性經(jīng)常被混淆的公司，同事稱之為“直率”的領導風格經(jīng)常為拉德招來麻煩。不過，這也讓拉德得以將Tinder發(fā)展成一個現(xiàn)象。隨著公司的壯大，拉德并不打算改變自己的個性，反之，他決定堅持自己“直來直往”的管理方式。

喝得正酣時，拉德向我展示他的Tinder個人資料頁面，簡介里寫著“Tinder創(chuàng)始人兼CEO——沒錯，就是你正在使用的應用。”他知道如此高調(diào)公開身份有一定的風險，因為他的個人對話有可能會被泄露。但拉德很反感掩飾自己的身份。“我受不了虛偽的人，”他說，“我對愛說假話、滿腹心思的人沒好感。隨著Tinder的發(fā)展，我發(fā)現(xiàn)我可以做我自己。”

但他真的可以嗎？他是否應該改掉自己那備受爭議的個性，才能推動Tinder的發(fā)展更上一層樓？

某天午后不久，在Tinder洛杉磯總部，拉德和三名高管坐在一張桌子旁邊。這是一個狹小悶熱的房間，四面白墻，唯一的擺設是一盆假植物；房間門上貼著一張隨時會掉的紙條，上面用藍色記號筆潦草地寫著“CEO OffiCE”（CEO辦公室）。這是iAC在洛杉磯的建筑之一，位于日落大道上，對面是臭名昭著的viper Room俱樂部，曾是名人們的出沒之所。Tinder剛剛搬到這里，目前，裝飾不是重點。辦公室到處都是Tinder T恤和帽子，全然是初創(chuàng)企業(yè)的氛圍，而且，廚房里放著兩種可沖泡的康普茶。

拉德身穿扣角領襯衫，水洗牛仔褲和褐色高幫鞋——不同于平日穿的詹姆斯·帕思（James perse）休閑T恤。他坐下來看團隊成員爭論，助手給他拿了一瓶可樂。今天的產(chǎn)品會議內(nèi)容是討論五個可能推出的新功能，但拉德只想從中選一個。他們逐個討論，高管們列出每個功能的優(yōu)點和缺點。拉德每45秒就插一句話，直率地說出自己的看法。“這根本沒說的那么好，”他如是點評一個發(fā)信息功能；“這會帶來巨大的變革！”他如是說起另一個功能。“開這些會議時，氣氛有可能會很緊張，”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兼產(chǎn)品副總裁喬納森·巴登（Jonathan Badeen）隨后跟我說，“雖說我是產(chǎn)品經(jīng)理，但西恩更像產(chǎn)品部門的頭頭。他總能想出各種大創(chuàng)意。”

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們只否定了一個功能。但這已經(jīng)是進步了，后來，拉德跟我說這個會議比平常都“更富創(chuàng)造力”，如平常一樣，焦點集中在短期內(nèi)“必須完成的一百萬零一件事”上。雖說Tinder的“滑動點贊”創(chuàng)意看似簡單得可笑，但“若知道至今我們?nèi)曰ǘ嗌贂r間在完善滑動功能上，你肯定會感到震驚”，他說。

目前，拉德所關注的不僅是進一步完善Tinder的核心功能，還有如何加大應用的吸引力并產(chǎn)生與其文化影響力相符的收益。推出新功能就是該戰(zhàn)略的重頭戲之一。此次產(chǎn)品會議的三周前，Tinder推出了Super like功能，讓用戶可以向喜歡的人推送通知——是的，類似現(xiàn)實中的調(diào)情。早期測試的結果十分樂觀：用戶更可能與推送Super like的對象約會（可能性高出三倍），而且平均而言，人們的對話時間拉長了70%。

Super like是公司推出的高端訂閱服務Tinder plus的內(nèi)容之一，而Tinder plus則是貨幣化策略的重要組成部分。Tinder基礎應用是免費的，但交了月費登錄Tinder plus之后，用戶將有無限制點贊次數(shù)和每天五次發(fā)送Super like的機會（非訂閱用戶每天只能發(fā)送一次Super like，點贊次數(shù)也受到限制），用戶還能撤銷不小心點下的“贊”和享用其他功能。月費起步9.99美元，對于30歲或以上的用戶，Tinder任性地將月費提至19.99美元，像是用戶尋覓靈魂伴侶的額外收費。“為了找到未來老婆，你愿意掏多少錢？”拉德說，為月費定價的合理性進行辯護，“1萬美元？2萬美元？有些人甚至樂意掏出整個身家。”當然，Tinder還從廣告獲得收入，比如，為一條出現(xiàn)在用戶推送消息中的廣告，啤酒品牌Bud light掏出百萬美元。

除了Super like，拉德還帶頭對應用進行了一番大改進，新應用已于去年11月推出，嵌入新的計算方法。如今，用戶可以起別號和創(chuàng)建基于網(wǎng)頁的個人檔案，還可以將學歷和職業(yè)信息加到資料頁中。Tinder利用這些數(shù)據(jù)來撮合配對，而不是隨機推送用戶照片。這都是讓Tinder成為全功能社交網(wǎng)絡平臺的舉措之一。拉德和巴登說公司將推出更多功能，以進一步促成對話和加強個人體驗。

目前，沒有其他應用能更成功地讓兩個人在茫茫人海中相遇，Tinder的界面確實做得漂亮。linkedin依靠聯(lián)系和通訊發(fā)展成為價值320億美元的公司，但正如拉德指出的，“結識朋友不能上linkedin。在linkedin上，根本認識不了別人。”反之，想像一下可用于商業(yè)的Tinder，人們只需點贊就能認識朋友。拉德勾出了一系列可添加到Tinder的功能，比如當?shù)赝扑]和事件搜索工具。

這確實挺有誘惑力，不過很難確定拉德對于Tinder多樣化究竟有多認真，畢竟，約會應用行業(yè)的發(fā)展空間還是很大的。他吹噓說可以想出5，000個“保證至少10萬名用戶”會買單的創(chuàng)意，但“這沒什么意義。難就難在想出90%的觀眾都會買單的創(chuàng)意。”在山姆·雅岡（Sam Yagan）——2011年將OkCupid以9，000萬美元賣給Diller之后當上match Group的CEO，如今還是Tinder董事會成員——看來，Tinder應該專注于目前的領域。“是否該推出商業(yè)版或企業(yè)版Tinder？”他說，“我從不覺得專注做約會應用會不夠看。”

與拉德親近的人形容他身上有一種似乎可以隨時開啟或關閉的吸引力。不了解他的人可能會覺得他難搞。拉德有一對烏黑的眼睛和一張冷峻的臉，看上去就像年輕的大衛(wèi)·布萊恩（David Blaine）。若你沒能吸引住他的注意力，即使是一對一的交談，他也很快就埋頭于手機中。不過，只要他樂意，他能展現(xiàn)一種瀟灑的魅力。拉德跟我描述了不久前在紐約蘇荷館的一次偶遇。他無意中聽到四個年輕女性在討論Tinder，然后就加入了她們的談話。一開始，他甚至沒表明自己的身份。“跟異性交談時，別人都會很緊張，”拉德跟我說，“但我從沒這個問題。”

拉德這種矛盾氣質(zhì)可追溯至他的童年。拉德成長于加州艾爾貝爾一個富有的大家庭，他的父母是伊朗移民，擁有一家和包括三星在內(nèi)的企業(yè)巨頭有商業(yè)合作的電子制造廠。拉德回憶起周五晚上和各個阿姨、叔叔以及表兄弟姐妹的聚餐，“每個人都特別自大，嗓門也特別大。我必須大聲說出自己的想法——沒人會害怕否定另一個人。我不總是有機會說話。”他在南加州大讀商科，但在2006年，上了兩年半之后就輟學了。輟學之后，他沒到家里的公司上班，反而創(chuàng)辦了自己的公司。“我想成為自己命運的主宰，”他說。他連續(xù)創(chuàng)辦了兩家初企，其中一家取得了小成就，即名為Adly的社交媒體營銷公司，專注于幫名人和具有影響力的人商業(yè)化他們的品牌（后來，拉德賣掉了股份）。

2012年初，拉德成為Hatch labs的總經(jīng)理，這是位于紐約的一家孵化器，iAC是投資人之一。Hatch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亞當·休伊（Adam Huie）回憶起面試時拉德的圓滑與自信。當休伊問拉德打算如何構建某款公司產(chǎn)品時，“西恩回答說，‘我會想出來的。’我們追問他會用什么技術，他說，‘別擔心！我會完成的。’”休伊覺得拉德“有點浮夸，但自信心爆棚”。最后，拉德得到了工作機會。

上任第一周，拉德了解到他即將與公司所有技術人員進行編程馬拉松比賽。在公司的歡迎郵件中，他點擊回復所有人，“十分期待與各位在編程馬拉松上見面——等著被我打敗吧！冠軍必須是我！”他沒放大話：拉德與搭檔工程師喬·穆諾茨（Joe munoz）編寫的服務獲勝，該服務讓用戶點擊可能約會對象的照片——這就是Tinder的原始版本。

但拉德絕非Tinder的唯一創(chuàng)作者，該應用創(chuàng)建于比賽過后第二年，由設計師、工程師、營銷人員和商業(yè)領袖組成的強大團隊功不可沒，尤其值得一提的是想出“滑動點贊”創(chuàng)意的喬納森·巴登。同年晚些時候，拉德最好的朋友賈斯丁·馬丁（Justine mateen）也加入了這個公司[隨后，他開始和Tinder員工惠特尼·烏爾夫（whitney wolfe）交往]。時任工程師后來成為首席技術官的賴安·奧格萊（Ryan Ogle）回憶說，拉德對Tinder“不滅的信仰”一直推動團隊前進。“西恩總是說，‘這會成為有史以來最棒的應用！我們將改變世界！’”奧格萊笑著說，“那時Tinder還什么都不是。我對西恩說，‘好吧，我們拭目以待。你還真容易興奮。’”

2012年，Tinder開始向大學校園推出，到2013年底，應用開始流行起來，翌年2月用戶已破10萬。拉德深信，Tinder之所以流行是因為它“消除了約會時的排斥和恐懼心理”——一條消息通知，就表示你找到了可能對象。他喜歡將配對成功比喻成在酒吧里，緣份注定般的四目交接。到了2014年，Tinder每日點贊數(shù)已達3.5億次。

然而，在公司內(nèi)部，事情卻沒有那么順利。隨著產(chǎn)品和公司越發(fā)規(guī)模化，Tinder遭遇了諸多挑戰(zhàn)。垃圾信息和病毒開始充斥著應用，而且，技術基礎設施難以跟上發(fā)展的步伐。與此同時，iAC看到了Tinder日益增長的影響力，開始奪取更多的控制權。當時，內(nèi)部的說法是“這些問題的存在是好事”，首先，若服務器崩潰了，這表明應用的流量激增；其次，iAC爭取更多控制權意味著Tinder是寶貴資產(chǎn)。但某些時候，你必須承認問題就是問題，是必須解決的。正如奧格萊說的，對任何初企而言，“不解決這些問題，最終會扼殺了走在潮流尖端的產(chǎn)品。”

不過，Tinder最大的“好問題”或許是文化上的。Tinder內(nèi)部一直是“賣命工作，盡情玩樂”的氛圍。“Tinder是一個十分開放，混亂卻不失美好的地方，每個人都很親近，”一位前任員工跟我說，“下班后人們也混在公司里，一起喝酒，一起健身。公司充滿活力。”可以說這種環(huán)境是有利于公司發(fā)展的，鑒于公司的唯一產(chǎn)品就是以建立人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為目的。但事實證明，這也是人力資源管理方面的噩夢。拉德好友馬丁和烏爾夫（時任營銷副總裁）之間的感情以失敗收場，分手事件鬧得滿城風雨，災情甚至蔓延至辦公室。那年春天，烏爾夫與Tinder分道揚鑣，同年6月，烏爾夫狀告公司，稱公司高管否認她在Tinder創(chuàng)辦過程中扮演的角色，更稱公司造就了敵視女性的工作環(huán)境。9月份，案件達成庭外和解，Tinder賠償烏爾夫大約100萬美元。不久后，烏爾夫創(chuàng)建了名為Bumble的約會應用，與Tinder成為競爭對手。

如今，拉德承認他當時處理不當，才讓事件演變成嚴重的公共糾紛。他說他應該更努力讓馬丁和烏爾夫的感情問題遠離辦公場所，另外，因為他與雙方都是朋友，這導致情況更加棘手。“在初企，每個人都很親近，”他說，“很難讓人們承擔責任。怎么能跟朋友說，‘嘿，你他媽搞砸了’呢！”（去年9月辭職但仍任顧問的馬丁并未滿足我的要求對此事發(fā)表評論；烏爾夫則說，“我要說的絕不虛情假意：我真誠希望西恩一切安好，望他能取得更大成功。”）

此次事件重重打擊了拉德，人們也越發(fā)覺得，Tinder的公司文化是有問題的。對于一個力爭穩(wěn)固自己在商界地位的知名公司而言，這是一個大問題。大約就在烏爾夫提出訴訟的時候，Tinder董事會開始討論引進一個更有經(jīng)驗的管理者。曾任match.com總裁的match Group CEO兼Tinder執(zhí)行總裁格雷格·布拉特（Greg Blatt）回憶說拉德已經(jīng)力不從心，無法為員工擬定貫徹一致的工作內(nèi)容。布拉特說他不想讓Tinder成為拉德學習如何領導的“試驗場和失敗教訓”。“有些CEO會瞻前顧后，做決定前要思考好一陣子，”與拉德近距離工作的一位Tinder高管說，“西恩卻完全相反，他做決定很快，但后來總會改變主意。有先見之明——這是當CEO重要的一點。不過，這也只是一個方面。”

布拉特、雅岡和拉德就此事討論了好幾個月。“有時候，西恩能接受讓其他人擔任CEO的提議，但有時候又強烈反對，”布拉特說。拉德想過辭職，但最后打消了念頭，因為他覺得不該棄團隊而去。最后，拉德向董事會發(fā)出了最后通牒。“你們有兩個選擇，”他回憶說，“要么在我身上下賭注，教我成為一個合格的領導；要么就直接說不想冒險，找其他人來管理。”

他們找了另外一個人。2015年3月，Tinder任命克里斯多夫·潘恩（Christopher payne）為CEO，拉德仍任董事長。作為微軟和eBay的前任員工，潘恩的任務是，正如他自己說的，“加強公司的問責制。公司經(jīng)歷了一段混亂的時期。”人們都以為拉德會對潘恩持懷疑態(tài)度，但已辭職和現(xiàn)任員工（包括潘恩）都說拉德表示了極大的支持。“我非常沮喪，”拉德說，“但我表現(xiàn)得很成熟。這對我而言并不容易，不過我必須同意董事會的意見。這是我們一起做的決定。”潘恩任CEO后的首個全體會議中，據(jù)一位與會人員描述，拉德如往常般充滿激情，“這事終于發(fā)生了！克里斯掌舵，你們會愛上他的！”

拉德埋頭鉆研產(chǎn)品和市場營銷，潘恩則嘗試建立更有秩序的公司。“在一個自由放任的世界工作容易得多，”潘恩說，“要怎么做都能自由決定。”事實證明，馴服Tinder、約束其自由氛圍和散漫工作方式充滿了挑戰(zhàn)。46歲的潘恩感覺融入Tinder非常困難，部分原因在于，他并非該應用的目標人群。“加入公司之前，我根本不是Tinder的用戶，”潘恩說，“我都結婚18年了！”

而且，雖然很多員工說他們欽佩潘恩，但內(nèi)部矛盾卻越來越深。一位員工回憶說，當潘恩決定炒掉幾名員工時，他讓拉德來當“儈子手”，這使得他們的關系更加緊張。潘恩從未獲得管理團隊的全力支持，據(jù)一位熟知公司內(nèi)部的人士說，自流言稱潘恩打算將Tinder搬到舊金山后，情況進一步惡化（對此，潘恩說他從沒打算讓公司搬遷）。“公司強制執(zhí)行新秩序，毫無疑問，這觸到了某些人的逆鱗，”布拉特說。8月份，潘恩任CEO五個月之后，董事會罷黜了他。“打個比方，直至整個樂隊開始演奏，你才知道樂手協(xié)不協(xié)調(diào)，”雅岡說。

最后，董事會決定，Tinder的獨特文化必須拉德才能掌控。丟了職位幾個月后，拉德突然發(fā)現(xiàn)他又當上了CEO。“無論好壞，我的身份與公司緊密相連，”他說，“若Tinder失敗了，我失去的將比任何人都多，所以，我干嘛要冒險將它交到其他人手里？”2015年8月12日，拉德再次以CEO的身份走進Tinder。他剛踏進辦公室，員工們都站起來大聲喝彩。

拉德重任已兩個月，令人驚奇的是Tinder的文化似乎沒怎么改變。這位聯(lián)合創(chuàng)始人仍然以一種“無章可循”的方法管理公司，鼓勵賴安·奧格萊所說的“狂野精神”，對公司事務放任自流，“只求其不陷入混亂狀態(tài)”。這種管理方法無疑讓Tinder擁有初企的靈活性，但許多高管跟我說，拉德并未設立相關政策來防止類似“敵視女性公司文化”訴訟事件的再次發(fā)生。（布萊特說母公司iAC在訴訟之前，就已為此設立了相關行政政策。）

而且，對一個嘗試改變其“清一色男職工”形象的公司而言，Tinder的女職工少得令人吃驚。“從一開始，Tinder就將自己定位為女性友好應用，”巴登說，“可以說，我們將女性用戶看作重中之重。”拉德跟我說，為了能從女性的角度看待問題，他經(jīng)常叫女助理參加會議。就我參加的四次會議來看，與會人員清一色是男員工，但我注意到一個好笑的習慣，這些男員工總是引用女友或前女友的經(jīng)歷來當作女性視角。我訪問Tinder期間，公司僅雇傭了一位女性高管（后來又雇傭了兩位），否則，就只能靠公司的男性高管團隊了。拉德將團隊比作浪漫喜劇《偷聽女人心》（what women want）中能偷聽女人心里的梅爾·吉布森（mel Gibson）。

盡管情況不盡如人意，但Tinder辯稱，這在初企是極其正常的，而且?guī)缀跷也稍L過的任何一位現(xiàn)任或前任女員工都對拉德的領導能力贊不絕口。大多數(shù)都說喜歡Tinder的文化，盡管公司是以男性為中心。“我們討論的是性別問題，所以人們關心Tinder的女員工怎么想，”Tinder的在職女社會學家杰絲·卡賓諾（Jess Carbino）說。拉德與她在Tinder上配對成功后，雇用她進行Tinder用戶行為研究，“這是一個支持女性的文化——我們并不是被晾在墻角的壁花。我從不害怕說出，‘嘿，這對女人來說可不好。’”

總的來說，高管們似乎相信Tinder的不羈風格是其取得成功的關鍵之一。“在這個公司，我覺得沒什么不能說的，”代替馬丁成為首席技術官的菲爾·施瓦爾茨（phil Schwarz）說，“這種暢所欲言的自由消失之時，公司就沒指望了。”拉德說直言不諱關乎他如何提供反饋。“（訴訟事件之后）有一段時間，我覺得很壓抑，就像無法言語，”他說，“但我就是我，我對此感到驕傲。看不到這一點的人，可以滾蛋了。”

Match Group進行首次公開募股之后的那個下午，拉德坐在iAC紐約總部附近一家安靜的小酒館，試著解釋這兩天所經(jīng)歷的跌宕起伏。“老實說，我經(jīng)歷了人生中最痛苦的兩天，”他說。

當天早上，拉德現(xiàn)身納斯達克，幫忙敲響開市的鐘聲。身穿正式黑色西服的他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數(shù)十名match Group員工圍繞在他身邊。隨著五彩紙屑射向空中，拉德大聲鼓掌，禁不住與巴登擊掌。這本該是一個充滿歡樂的時刻，將近四年的辛苦工作終于有了成果，然而，“苦樂參半”是拉德的形容詞，“多么美好的一天，但多么糟糕的一周。”

拉德不夠周到的處事方式再次為他招來麻煩。上市的前一天，在今已臭名遠揚的倫敦《標準晚報》（Evening Standard）采訪中，據(jù)引述拉德討論了許多CEO不該討論的話題，比如，說一位超模曾對他投懷送抱，有一處更錯用了“獸奸”一詞——后面這點已成了眾人的笑柄。“我們要吃西北風了，”他的公關人員在這篇文章中開玩笑說道。對此，拉德仍后知后覺地反問“為什么？”

該事件不禁令人尷尬，更有可能會惹怒SEC（美國證監(jiān)會），根據(jù)SEC，在首次公開募股之前，企業(yè)高管不得發(fā)表某些公開聲明。除此之外，這篇文章還引用了關于用戶參與度的某些數(shù)字，這些數(shù)字與match Group的SEC招股書中所出現(xiàn)的差異極大。

文章見報幾個小時后，match Group向SEC提交了一份聲明，不僅否定了公司與拉德的言談存在關系，更否定了拉德與公司的關系，稱他“并非（match Group）的管理者或執(zhí)行官，沒有權利發(fā)表聲明”。這是極其不尋常的反應，也狠狠在公眾面前打了拉德一巴掌。

在小酒館里，拉德滿臉胡渣，神情憔悴，為了敲響上市鐘聲，他乘坐了連夜航班過來。我們見面前，他剛剛結束與布拉特的會議，據(jù)他所說，布拉特對他表示了極大的支持（儀式之后，兩人站著拍了張照，這可以看作布拉特對拉德的信任）。喝著加糖咖啡和吃著沙拉，拉德跟我說他想解釋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決定開門見山，問他是否會再次丟了CEO的飯碗。“不，不，絕對不，”他說，“我保證。”他十分認真，幾乎沒動過面前的食物，言談比平常更加小心，斷斷續(xù)續(xù)地講述經(jīng)歷。近來的負面報道顯然令他焦頭爛額。“請不要騙我，”他曾一度說；隨后他又說，“我不知道我可以說什么。我正在學習。”

拉德強調(diào)說他在采訪中的某些爆炸性言論被斷章取義了（《標準晚報》一位編輯說文章忠于采訪實況）。“我搞砸了，因為我是和一些具有成見的人打交道，”他說，“就因為我是技術界成功人士，我就一定是個混球；就因為我管理一款約會應用，我就一定是個好色之徒。但我也有錯，我搞砸了，作為CEO，我應該更小心。”

這種已認識到錯誤的態(tài)度表明，在一個充滿野心、投資商蜂擁而來的熱門公司中，拉德或許終于能夠成為比較“合格”的高管。那么，西恩·拉德是否愿意長大了呢？……或許吧。雖然他將此事看作“敲響了警鐘”，但他也說“這不代表我將不再做我自己。我應該學會更小心斟酌言辭。作為CEO以及我個人，我的責任是繼續(xù)做我自己。但我必須做得更好，過去這幾天令我心煩意亂。我真正學會的是，我必須注意用語，讓別人沒有曲解我的余地。”他說接受《標準晚報》的采訪是“不負責任”的行為，“我絕不會再次讓自己陷入那種境地。”說到管理公司，拉德似乎覺得沒什么需要改變的。“你知道我的風格——我就是這樣和團隊溝通的，”他說，“唯一改變的就是我更清楚自己要什么，以及我們是一個怎樣的公司。”

最后，拉德喝了一口咖啡，堅持他拿賬單（“格雷格會買單的，”他開玩笑說）。我們一起走到餐廳門口，在那兒，他給了我一個擁抱。“請答應我，拜托，如果你認為我說的什么話會毀了我，請給我電話，”他說，“給我一個為自己澄清的機會。”隨后，這位CEO跟我告別，慢慢穿過馬路向iAC大樓走去。他埋頭對著手機，手指飛快地打字。

權力的游戲

那些重掌大權的CEO們

回顧約會平臺發(fā)展歷史

Tinder從根本上改變了男女相識的方式，但它并非約會界唯一的游戲改變者。讓我們回顧在線約會應用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