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異國他鄉旅游和留學,兩者的差別不僅在于時間的長短。旅游總是要在盡可能短的時間里抓住它的精華部分,但留學更像是生活,你看過的、體驗過的都不只是這個地方美好的一面。在緬甸十個月,熱季下午萊丹紅綠燈前漫長而汗流浹背的等待,因停電而輾轉反側的長夜,都清晰地刻在我的記憶中。
生活的柴米油鹽
緬甸留學的生活比國內要豐富,除了上課,寫作業,準備考試,每天還要為買菜做飯傷腦筋。我和室友本是兩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在回國前卻幾乎成了大廚,對雞鴨魚肉、各路廚藝如數家珍。但我們剛到緬甸時,做起菜來無比狼狽,對萊丹菜市場更是充滿恐瞑,看著滿眼的瓜果魚肉,有的知道中文名字,卻想不起來用緬甸語該怎么說,有的甚至在國內都沒怎么見過,只能站在菜攤前用手瞎比劃。
賣菜的大姐們總能及時化解我的尷尬,和顏悅色地向我解釋每個菜的名字和價格以及度量衡的換算關系,還會耐心地糾正我不標準的發音和語法錯誤。若是市場里人少,豬肉攤的老板娘還會向我一一介紹豬每個部位的名字,各有些什么優點,怎么做才好吃。一來二去,我和市場里的小販們也混熟了,他們遠遠看見我就跟我打招呼,而我不僅記住了市場里每種菜的名字,還學會了用緬甸語流利地討價還價。仔細想來,我的緬甸語水平提高也多虧了菜市場里的大姐們,她們也都算得上是我的老師了,對我的幫助恐怕比學校里的老師還要大。
買菜的經歷里讓我感觸最深的一點是,菜市場里幾乎所有的人都極有禮貌,總是和和氣氣的,這和我在國內的感受很不一樣。我家鄉人以脾氣火爆聞名,經常能在菜市場里因為幾毛錢爭吵好幾分鐘,這被歸咎于教育水平低。似乎一個人受教育水平越高,他就越懂禮貌,但在緬甸卻不然。市場里賣菜的大姐也沒有讀過太多書,但是說起話來總是面帶微笑,輕言細語,在這一點上似乎和大學老師沒有什么區別。在緬甸生活久了,我也慢慢學著像緬甸人那樣說話輕言細語,到最后我連說起中文也像是說緬甸語一樣溫柔。
佛教的平和之城
在緬甸時,我一直感到好奇,緬甸人為什么不分男女老少,身份地位高低,都如此友善?一開始我以為是因為我是個中國留學生,所以他們會對我客氣,但是我后來觀察發現,緬甸人彼此之間也是這樣以禮相待。隨著我對緬甸文化了解的深入,我逐漸發現了緬甸人待人友善的原因。
仰光在緬語中有“戰亂平息”的意思,仰光故稱“和平之城”。緬甸是個佛教國家,佛教給這個國家帶來的,不僅是供奉的佛龕、遍布在大小城市里的佛塔,更是內化到每個佛教徒心中的佛教觀念和道德規范。緬甸人對待僧倡極其尊敬,舉止畢恭畢敬,和僧侶交談時的用語也與普通人不同。我起初不太熟悉這套用語,導致見到僧倡時也不敢說話,生怕用錯了詞冒犯到對方。
仰光交通擁堵很嚴重,一次坐出租車經過大金塔時,在那里堵了好久,司機卻不慌不忙、雙手合十,朝著大金塔的方向虔誠地拜了拜。
緬甸人待人友善也和佛教觀念密不可分。一位緬甸朋友向我說起一句話,“輪回之中每個人都曾相識”,這個說法浪漫而溫情。我們這些非佛教徒看到的是滿街的陌生人,但在緬甸的佛教徒眼里,路上的每個人大概都在前世里見過,都可能是前世某一次輪回中你的朋友甚至親人。
按照這套理論,似乎也能解釋我心中對于緬甸的另一個疑惑。緬甸人彼此之間稱呼時都親如一家,稱呼年長者是叔叔阿姨爺爺奶奶,同輩的則要互稱兄弟姐妹,很少直呼其名,朋友之間如此,陌生人之間亦是如此。或許正是因為每個人都曾在前世里相識,那么干脆在此世里也把對方看作自己的親人吧。
我眼中的城市印象
周末學校沒課,我和室友經常去城里找餐館吃飯,順便在市區里走走逛逛。仰光并不像上海、香港充滿現代氣息,但卻有獨特魅力。市中心的道路如棋盤般整齊,正中坐落著蘇雷小佛塔,四周分布著成片英國維多利亞時期風格的建筑,恍惚間仿佛置身于19世紀的倫敦,但街上橫行的公交車又會把人拉回上世紀60年代電影拍攝現場。沿著摩訶班杜拉路從西往東走,一路上能經過各個族群聚集的街區,金鋪和燒烤攤林立的唐人街、印度的神廟、猶太人的市場、阿拉伯人的清真寺依次排開,頗有周游列國之感。
我們去市區一般是坐公交車,不過有時也從萊丹市場旁邊的火車站上車,體驗一下仰光市內的環城火車。仰光沒有地鐵,在城內遠途通行的市民就要乘坐這個環城火車。由于軌道是當年英國人鋪的窄軌,車卻從中國或者日本進口較寬的機車,所以火車開起來還會有點晃晃悠悠,車速也很慢。不過緬甸人從來都不著急,千什么都慢悠悠的,我在緬甸聽到最多的詞,除了“你好”,大概就是“別著急,慢慢來”。日子一長,我也變得像緬甸人一樣,慢慢悠悠,不緊不慢。
雨季時,仰光幾乎每天都要下起傾盆大雨,下雨時還會刮起狂風。這種時候,我經常出神地望著窗外的椰子樹和芒果樹在狂風暴雨里搖曳,濕潤的風吹去了房間里的暑氣,好像還能聞到風中羅望子樹的氣息。我回到北京之后,一聽到窗外有雨聲,還會不由得向外望去,不過卻看不到窗外熟悉的椰子樹了。